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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愛學:善齋甲骨來源考
善齋甲骨來源考
趙愛學
赵爱学,博士。国家图书馆古籍馆金石组副研究馆员,组长。
內容提要:根據相關論著記載以及善齋甲骨著録、綴合等各種綫索,可知善齋甲骨主要來源于19世紀20年代後期古董商所售殷墟新出土甲骨、羅振玉舊藏小片甲骨,部分來源于徐坊、徐乃昌等藏家,善齋是否入藏民國以前早期出土甲骨和抗戰期間及戰後新出土甲骨有待進一步探討。
關鍵詞:劉體智  善齋  甲骨  遞藏  來源  羅振玉
劉體智以一人之力收藏甲骨近3萬片,爲民國甲骨收藏第一人。所藏甲骨量大質精,且爲多方搜集而來,梳理其來源對于了解善齋藏品的來龍去脉,對于現代私藏甲骨流散史研究和綴合研究等都有重要意義。善齋甲骨的來源及入藏經過,迄今没有專門論述,可參考的專門資料也較少。目前所見相對專門和比較難得的資料,一是劉體智本人1937年1月12日在致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所長傅斯年函中,專門提及所藏甲骨來源:“甲骨之部,約有三萬片,作價一萬五千元,平均每件五角,歷年選購頗費心力,又包括徐梧生、徐積餘全部,羅叔言、劉鐵雲餘物在內。”[①]由此可見,善齋甲骨來源有徐坊(字梧生)、徐乃昌、羅振玉、劉鶚。此爲善齋自述,是最可靠的一手資料。二是曾毅公撰于1951年的未刊稿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記載善齋甲骨來源云,“善齋所藏,亦逾二萬片。前期所得,多爲上虞羅氏所藏選餘之小片。後期所收,則得自開封、上海估人,頗有精品。與明義士後期所得,均爲小屯村中所出,爲同一時期之卜辭,故多可以互相綴合。”[②]此二則關于善齋甲骨來源的資料,其中如來自徐乃昌、羅振玉等舊藏前人曾或多或少提及,但劉體智自言其甲骨有來自徐坊舊藏者,及得羅振玉舊藏在前期,則似爲前人所未及。除上述直接、專門性論述外,相關甲骨學論著、甲骨著録書序跋等也或多或少涉及善齋甲骨來源。
甲骨著録往往反映甲骨的流散。甲骨發現初期,大量甲骨因私挖亂掘而流散于世。而甲骨學史上勤于刊布資料的優良傳統,也因此産生了數量衆多的甲骨著録書。《合集》[③]匯纂存世甲骨,并對已有甲骨著録書進行了很好地梳理,《材料來源表》就是梳理後的重要成果。《材料來源表》所見善齋甲骨各書著録情况、同片甲骨重複著録情况,爲梳理善齋甲骨遞藏源流提供了綫索。我們曾據《材料來源表》及各種資料對善齋甲骨著録情况進行了梳理,[④]可爲探討善齋甲骨來源參考。
甲骨綴合也是探討甲骨流散的重要依據。安陽小屯村北、村中、村南甲骨因私挖亂掘,同片甲骨碎爲幾塊,同坑甲骨分批出土,而爲不同藏家和收藏單位分藏。這些分藏各家或著録于不同著録書的甲骨,經分析研究能綴合在一起,則説明原出一坑,爲一片之折。因此通過梳理善齋甲骨綴合情况,可以據以分析善齋甲骨的不同批次來源。根據這些批次來源,結合相關記載以及科學發掘所得殷墟出土甲骨的分期及坑位對應情况,理論上可以把善齋甲骨每一批次來源還原至小屯具體的出土坑位,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私掘流散甲骨在出土坑位等方面的缺失。我們對學界已有善齋甲骨與其他甲骨綴合研究成果進行了匯總和粗略統計,綴合超過5組的有25家,具體情况可見“表1善齋舊藏甲骨綴合情况表”。
表1  善齋舊藏甲骨綴合情况表
收藏單位、個人或著録書
組数
説明
羅振玉
32
其中有15組爲與國圖現藏羅振玉舊藏甲骨綴合;共有16組著録于《前》,3組與王襄舊藏同綴,1組與明義士舊藏同綴。
《京人》
29
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藏甲骨基本爲羅振玉舊藏。
《前》
26
該書所收絶大多數爲羅振玉自藏甲骨。
北京大學
23
其中著録徐坊舊藏甲骨的《契》12組,霍保䘵舊藏3組。與徐坊舊藏甲骨綴合較多,反映二者關係密切。
明義士
21
其中著録于《安明》現藏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館者12組,著録于《南明》現藏故宮博物院者5組,著録于《虛》現藏南京博物院3組,山東博物館藏明義士甲骨綴合1組。前二者爲明義士後期所得,善齋與之綴合較多,反映善齋確實如很多文獻所記載的那樣,在19世紀20年代,尤其是後半段,入藏了不少小屯村中所出甲骨。
《珠》
19
該書著録日本幾大藏家所藏甲骨,各家所藏多源于羅振玉。
山東博物館
18
大多數屬羅振玉舊藏,同綴者有王襄舊藏、柏根氏舊藏,説明屬早期出土甲骨。個别爲明義士舊藏。
《佚》
16
其中屬孫壯藏本7組,黄濬通古齋4組,何遂藏3組,于省吾1組,王富晋1組。孫壯藏本有多與《珠》、白川、東大、《京人》等同綴;何遂舊藏甲骨現藏國家博物館,故又與國博所藏同綴;《佚》選録通古齋甲骨,故又與《鄴初》甲編同綴;又與孫壯舊藏拓本、上海孔德研究所甲骨同綴。
王襄
16
善齋甲骨與王襄舊藏綴合較多,反映二者有共同來源。王襄甲骨搜集的過程應可與善齋甲骨搜集過程相印證。二者也又同與庫方舊藏、國圖藏羅振玉舊藏,以及山博、東京大學等羅氏甲骨綴合,反映善齋甲骨與庫方舊藏、王襄舊藏、羅振玉舊藏有共同來源,屬早期出土甲骨。
《甲》
15
根據《甲編》董作賓序之出土地點對照表,善齋舊藏與《甲編》綴合的15組皆屬1928至1929年中研院前三次發掘。其中第3次發掘最多,共9組,地點在小屯村北;第1次發掘3組,地點在村中村北;第2次發掘3組,地點在村中村北。則善齋甲骨有部分出自此地點。
上海博物館
13
其中原戩壽堂舊藏後歸之武進文獻徴集社4組,孔德研究所舊藏3組,上博新拓2組。“上博新拓”當即胡厚宣《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所録“上海博物館新獲甲骨文字拓本”,爲文革期間得自私人藏家。可見善齋甲骨與上海市面流散甲骨不無關係。其中另有兩組爲善齋、上博與日本東京大學和天理大學所藏同綴合,值得進一步探討。
《摭》
13
善齋甲骨有不少得自羅振玉舊藏,而《摭》所著録爲羅振玉藏甲骨拓本,故可綴合者較多。與二者同綴者有《前》《林》《珠》《京人》及山博所藏。
東京大學
12
與善齋甲骨綴合外,又多与日本《龜》《京人》,以及山博、北圖等羅振玉舊藏流散者同綴。
《龜》
10
該書與《前》重見不少,至于是羅振玉選用《龜》還是三井氏聽冰閣物本屬羅振玉,目前没有定論。但善齋甲骨與之綴合不少,而善齋甲骨來自羅振玉舊藏不少,或可説明聽冰閣物原屬羅振玉。
胡厚宣
10
其中國圖胡厚宣舊藏8組,社科院歷史所胡厚宣舊藏2組。國圖胡厚宣舊藏爲胡氏抗戰勝利後在京津二地所搜集,主體爲戰後安陽新出土者,另有部分爲古董店舊存。另有一組與北大徐坊舊藏同綴合,應該是反映徐坊舊藏除歸北大外,當時有零散歸古董店者,也有歸善齋者。其中一組與國圖藏通古齋舊藏甲骨綴合,是因爲胡厚宣當時也在通古齋購買甲骨。
《庫》
9
其中英國藏5組、美卡內基博物館藏4組,又與《後》、東洋文庫等羅振玉舊藏同綴,與明義士早期收藏同綴,亦反映善齋甲骨中有早期出土品。
清華大學
9
其中著録于《佚》者3組,分别爲于省吾、黃濬通古齋舊藏;另有3組爲胡厚宣所售1940年前後上海市面出現的葉叔重批甲骨。另有一組與甲編、山博藏甲骨同綴。
旅順博物館
8
旅順博物館所藏絶大多數爲羅振玉舊藏甲骨。
《通》
8
該書所著録乃選録自其他著録書,于甲骨遞藏源流探討意義不大。
郭若愚
7
其中2組著録于《寧》,爲1940年前後新出的葉叔重批甲骨;其餘有與王襄舊藏等早期出土甲骨同綴,説明郭氏所藏來源非單一。
天理大學
7
天理大學所藏多來自羅振玉舊藏。
《後》
7
《後》所著録主要爲羅振玉舊藏,也有徐乃昌積餘齋舊藏等他家藏品。
《續》
6
《續》爲羅振玉輯自《戩》《簠》、凡將齋、北京大學藏4家。
《寧》
6
其中《寧》卷一4組,《寧》卷二1組,《寧》卷三1組。前二者應屬1940年前後出現于上海的葉叔重批甲骨,現藏清華者3組,現藏國圖者2組(郭若愚舊藏)。
《掇二》
5
據該書“目次”及“材料來源表”,此5組中包括陳伯衡舊藏2組(原骨藏浙博),郭若愚自藏1組,南博藏1組,劉華瑞舊藏1組(原骨藏陝師大)。陳伯衡舊藏又與國博藏同綴。
綴合少於5組者,羅列如下(括號內爲綴合組數):《懷特》(4)、《國博》(4)、金璋(4)、華東師大(4)、吉博(4)、書道(4)、《南明》(4)、《真》(4)、臺歷博(4)、《鐵》(3)、柏林俗(3)、《掇一》(3)、何遂(3)、《續存上》(3)、孔德研究所(3)、羅伯昭(3)、黃浚通古齋(3)、北師大(3)、《南坊》(3)、《史語所購》(3)、韵古齋(3)、《屯南》(3)、《七》(3)、陳邦懷(2)、浙博(2)、《天壤閣》(2)、《美國所藏甲骨》(2)、南大(2)、南開(2)、《南輔》(2)、《録》(2)、《文捃》(2)、愛(1)、白川(1)、不列顛博物院(1)、《瑞斯》(1)、《日匯》(1)、東洋文庫(2)、《南南》(1)、復旦大學(1)、《檜垣》(1)、《海巴》(1)、《海棪》(1)、上海亞洲文博會(1)、胡厚宣(1)、美普大(1)、慶雲堂(1)、中村不折(1)、津文處(1)、堂野前種松(1)、所顧(1)、本所(1)、所侃(1)、東文研(1)、旅順文店(1)、《鄴三》(1)、《柏根》(1)、新學書院(1)、《摭續》(1)、河南隊(1)、張珩(1)、河北大(1)、倫敦大學亞非學院(1)、《殷拾》(1)、《殷墟骨簡》(1)、王富晋(1)、葉玉森(1)、姚師魏(1)、《續存補編》(1)、徐宗元(1)、端方(1)、《張世放》(1)、容庚(1)、《聯鄧》(1)。
梳理善齋甲骨綴合情况,可爲探討善齋甲骨來源及遞藏提供一個大概的綫索。從上述梳理可以看到,善齋甲骨與羅振玉舊藏甲骨綴合者比例最大,説明要麽善齋甲骨與羅振玉搜集甲骨的過程高度重合,要麽善齋後來得自羅振玉舊藏者數量不小。
根據學界已有相關論述,以及上文所言善齋甲骨著録情况、綴合情况等各方面綫索,我們初步梳理善齋甲骨的來源情况如下。
一、民國以前殷墟早期出土甲骨
前人梳理1928年中央研究院主持科學發掘以前,殷墟小屯當地私掘甲骨比較集中的有9次,其中民國以前有3次。此3次所出甲骨未見直接流入善齋的記載。但善齋甲骨與甲骨發現初期出土甲骨往往可以綴合,如王襄、庫壽齡、方法斂、金璋、林泰輔等藏家,説明善齋在甲骨發現初期或有購藏。董作賓、胡厚宣《甲骨年表》“1910至1911年”記“聞小屯村人言,同時搜求購買者尚有上海估人金宋卿,及山東范兆慶,北京祝續齋(即祝繼先)”[⑤]。金宋卿應即在上海開辦中國書店的金頌清。劉體智1911年遷居上海,[⑥]大量購藏金石器物,且我們在《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文中已提及金頌清之子金祖同曾在善齋協助整理其藏品,金頌清此時很有可能爲善齋采購甲骨。
再看與善齋甲骨綴合的王襄藏甲骨。王襄早在1899、1900年就與孟定生購藏甲骨。清宣統元年(1909)至民國元年(1911),王襄在京城讀北京農工商部高等實業學堂礦科,期間在京津兩地大力搜求甲骨,“最括存四千餘品”[⑦]。王襄《簠室殷契徴文》癸亥(1923)自序明確説明了該書收録甲骨的範圍:“自清光緒己亥(1899)下迄民國紀元,此十四年間所出甲骨,頗有所獲。往年編《殷契類纂》,兼及舊藏,第臨摹之本,究遜契刻面目之真。……因選所藏,分拓若干本。”[⑧]關于王襄民國前後購藏甲骨情况,諸家記載不盡相同。明義士《甲骨研究》謂“一九一七(丁巳,民國六年)至一九二一年(辛酉,民國十年),余在法國,其間有王襄及北大的那兩批甲骨發現。”[⑨]胡厚宣《殷墟發掘》則謂“一九二〇年,华北各省鬧旱災,農民因迫於飢寒,就相約挖掘甲骨於小屯村北的洹河邊上。……據説出甲骨不少。大半都賣給了霍保禄和王襄。”[⑩]此二家説法與王襄自述不符。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曰“宣統元年,小屯村中所出,在張姓園中,多歸羅振玉、王襄等。”[11]則與王説同。庫壽齡、方法斂購藏甲骨在1903至1908年間,[12]與王襄所得甲骨時間大概一致。據此,可推测善齋或早在1909年左右由金頌清購得部分小屯村中所出土甲骨。
二、徐乃昌(隨庵)舊藏甲骨
陳夢家對随庵甲骨情况多有關注。其1952年2月致郭若愚函指出,“《坊間》卷二,全部係隨庵舊藏(今歸善齋,弟有拓本,上有隨庵圖記)”[13]。關于《南坊二》爲隨庵舊藏,陳氏撰成于1954年的《殷虛卜辭綜述》中説法似有調整,云:“有徐積餘(隨庵)舊藏”,似指《南坊二》非全部爲隨庵舊藏。據《材料來源表》,《南坊二》所著録甲骨又爲《粹》著録。按《粹》成書于1937年4月,則隨庵舊藏甲骨當亦于善齋《書契叢編》拓本編成之前入藏善齋。上已提及的拙文《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已分析,《書契叢編》編成時間至遲在1934年上半年,則徐乃昌舊藏甲骨歸善齋在1934年以前。王國維1920年7月跋《積餘齋藏甲骨文拓本》,當是徐積餘持拓本請王國維作跋,其中云“且甲骨一經摹拓便有損壞,先生此拓,其與實物同寶之”,或説明此時積餘齋甲骨已讓與善齋,徐氏僅自留拓本。另據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所云“劉體智曾將隨庵拓本350張見贈,上有‘隨庵所藏’圖記”,則陳夢家的隨庵甲骨拓本是得自善齋,説明善齋在收入積餘齋甲骨實物時,可能同時也收入其拓本。拓本能起到甲骨實物目録的作用,因此甲骨遞藏中往往伴隨拓本的遞藏。
表2《材料來源表》所見善齋、《南坊二》同著録表
善齋號
北圖號
《合集》號
《合集》原藏號
其他著録
善47
5450
23406
《南坊》2.63
《粹》395、《京》3307
善50
5453
17517
《南坊》2.1(臼)
善483
5886
30692
《南坊》2.187
《後下》39.16、《粹》472、《北真》15
善697
6100
1769
《南坊》2.29
善971
6375
22995
《南坊》2.58
《誠》155
善1029
6432
25627
《南坊》2.23
《京》3487
善1044
6448
24974
《南坊》2.83
《京》3218
善1048
6451
22797
《南坊》2.56
《京》3247
善2047
7449
25101
《南坊》2.82
《誠》187
善3641
9042
24186
《南坊》2.109
《後上》30.4、《粹》1295
善4500
9901
32824
《南坊》2.200
《後下》11.6(不全)
善4787
10188
27774
《南坊》2.107
《京》4604
善5430
10831
25751
《南坊》2.88(不全)
《續5.30.2(不全)、《續存上》1565(不全)
善5865
11267
8046
《南坊》2.197
《後下》39.5(不全)、《京》1570
善6194
11595
24148
《南坊》2.115
《誠》484
善6661
12062
32764
《南坊》2.192
《後下》39.6(不全)、《京》2004
善7440
12842
12987
《南坊》2.15
善7700
13101
33952
《南坊》2.14
《京》3878
善9189
14588
26473
《南坊》2.37
《摭》48
善9190
14589
26726
《南坊》2.141
《後下》10.4、《京》3560
善9205
14604
26425
《南坊》2.117(不全)
《誠》13
善9219
14618
26279
《南坊》2.126
《粹》1370
善9226
14625
26346
《南坊》2.120
《粹》1375
善9284
14683
31573
《南坊》2.127
《誠》23
善10182
15584
34771
《南坊》2.202(不全)
《續存上》2172
善14595
19995
21606
《南坊》2.48
善14669
20069
33122
《南坊》2.191
《誠》364(不全)
善19941
25341
24158
《南坊》2.111
《後上》30.3
善20313
25713
31243
《南坊》2.203
《誠》445、《京》4751
善22636
28036
7022
《南坊》2.21
《摭》85、《京》2966
善26719
32119
17994
《南坊》2.47
《粹》1320、《京》4943
三、民國以後至1928年善齋購買村中出土甲骨
民國以後至1928年10月中研院史語所科學發掘之前,小屯當地私掘甲骨較爲集中和明確的又有6次,分别爲1920年、1923年、1924年、1925年、1926年春、1928年春。其中1925年、1928年兩次,諸家多謂售與上海、開封商人。有的則直接謂歸劉體智。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謂:“九年北省旱災,村人迫於饑寒,大掘于村北及河畔。十二年,村中張姓園中,再度出甲骨。十五、十六年,再大掘於村中張姓園中,所得多歸明義士及劉體智。”[14]雷焕章《從堂野前種松舊藏談到孫壯藏本》[15]分析《佚存》“孫壯藏拓本”部分中堂野前種松藏甲骨、善齋藏甲骨,認爲1925年小屯村前大路旁出三、四期甲骨,歸在上海的劉體智以及在天津的羅振玉。羅氏所得部分次年轉售與日本人堂野前種松和上野精一,其拓本則爲孫壯所得,後爲商承祚收入《佚存》。
董作賓《殷虛文字甲編自序》[16]根據科學發掘情况梳理私掘甲骨的出土地,列表明確指出,小屯村中張姓菜園1909年、1923至1928年兩次私掘出土甲骨,皆三、四期甲骨,歸明義士和劉體智等藏。并且總結規律云,“1909年以後所得的,如果有三、四期物,必是村中出土無疑”。還根據《甲編》264與《粹》425可綴合,指出二者同出一坑,“這是村中十七年春天挖出的一批甲骨,運到上海賣給劉善齋了”。另據該序之《九次發掘殷墟所得甲骨文字出土時期、數量、地點與甲編圖版拓本對照表》,村中發掘爲第1、2、5次。第1次發掘對應拓本號爲1—447,第2次爲448—923;第5次爲3363—3658。與善齋甲骨同爲村中出土,故善齋甲骨與《甲編》上述號段有綴合的可能,已有綴合成果也確實有所反映。但根據我們整理的《甲編》與善齋甲骨綴合情况表,《甲編》與善齋甲骨綴合者有不少屬第3次發掘。1929、1930年中研院第3次發掘期間,因爭端河南博物館也派人到當地發掘,[17]所得甲骨後編爲《殷虛文字存真》《甲骨文録》。善齋甲骨可與《文録》所收綴合,也證明善齋甲骨與其同出一地。明義士亦得村中出土甲骨,故善齋甲骨與著録明義士後期所得甲骨的《南明》可綴合。
表4善齋與《真》《録》綴合表
善斋号
北圖號
《合集》號
拼合《真》《録》号
《合集》號
善963
6367
412
録278+録310
408
善15233
20633
23929
真4.61(録198)
23924
善15698
21098
24256
真4.70
23846
善19983
19983
15208
録521
25965
善9176
14575
26326
録46
善14399 (真4.79)
19800
24237
録720
115+135(真1.2)
5518+5538
22723
録268
四、徐坊舊藏甲骨
劉體智1937年1月12日致傅斯年函明確説明,其所藏甲骨有徐坊舊藏者。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述徐坊舊藏甲骨流散情况云:“臨清徐坊,字梧生,由范估手得千三四百片,其收藏年月,雖不可知,似約在清光緒末年。徐氏故于民初,一部分歸于美國福開森,大部分由德寶齋經容庚手,以千二百片歸燕京大學。容氏編爲《殷契卜辭》。”[18]未提及徐坊舊藏甲骨歸善齋。容庚《殷契卜辭》序記徐坊舊藏甲骨歸燕京大學事云:“十八年五月,余爲燕京大學以千金購得徐坊所藏甲骨千二百片于德寶齋。”容氏選定其中874片編入該書。《甲骨年表》當是據容序記載此批甲骨時間及片數,并云“以甲爲多”[19]。徐坊1916年卒,10餘年後,其藏品開始流向廠肆。雷梦水《书林散页》記徐坊藏古籍“丁卯(1927)秋,悉为北京文奎堂、晋华书局、待求书社三家所得”[20]。所藏甲骨當同時散出。福開森所得徐坊舊藏甲骨,1933年商承祚編入《福氏所藏甲骨文字》,據其序,“甲骨皆劉鐵雲(鶚)、徐梧生(枋)故物也(七、八、九、十一、十三、二十九,凡六版爲徐氏舊藏)”。福氏自述所藏甲骨來源云,“王懿榮(廉生)所收甲骨,後多歸于劉鶚(鐵雲),惟其中王氏所心喜者數十片不與焉,余後于其公子崇烈(漢夫)手得之,後又得徐坊(梧生)數片。”[21]福氏自云“得徐坊(梧生)數片”,當不超過10片,此亦與《福氏所藏甲骨文字》收6片相符。《福氏所藏甲骨文字》之6片或是揀選後之餘,但總的來説福開森所得徐坊舊藏甲骨應不超過10片。明義士《甲骨研究》據范估所言,記早期收藏甲骨者有徐坊,出土時間大約在1904年後、1906年羅振玉搜集甲骨之前,并云數量約1000片。上引曾毅公所述徐坊所得數量爲“由范估手得千三四百片”,胡厚宣《殷墟發掘》亦云“徐坊約購一千四百片,也都是范維卿經手的”[22]。徐坊舊藏甲骨部分歸善齋,除善齋自述外,甲骨綴合成果也可證實。記載商代先王世系的重要甲骨之一《合集》35406,即爲善齋甲骨(善198+12522,北圖5601+17923)與北京大學徐坊舊藏甲骨(《北大》471,《契》20)綴合。以曾、胡兩家所記1400片而言,除去燕京大學所購1200片,福開森所得六七片,則善齋所得徐坊舊藏甲骨當爲200片左右。
徐坊舊藏甲骨來源,上文已云1904至1906年間出土,得自范估。宋鎮豪《記歷史所收藏的殷墟甲骨文》述及歷史所藏購自韻古齋一片甲骨(歷史所舊藏號840,《合集》3809)著録于考古研究所藏未刊拓本集《殷契文墨本》。該拓本有封面題簽“徐梧生所藏福山王文敏公物。庚午(1930)秋日商逸”[23]。“商逸”應指孫壯。此拓本即《材料來源表》所謂“考墨”。胡厚宣《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記此拓本云:“《殷契文墨本》,一函四册,163片,孫壯舊藏。有王富晉藏多片,又有善齋四方風骨。商氏曾加選用,有《佚存》編號留存。”綜合上述信息,若孫壯所言此拓本爲徐坊藏王懿榮物無誤,則其中含富晉書社及四方風甲骨,又有韻古齋物,是否説明善齋所藏四方風甲骨等原屬王懿榮,後歸徐坊,再流至富晉書社、韻古齋等古董店?資料有限,這當然是一個大膽的猜測。《福氏所藏甲骨文字》董作賓跋認爲所收三期甲骨中,“十三版(按,屬徐坊舊藏)彭乃廩辛康丁時史官……其出土在村中及村北另一地,出土時亦晚在民國十年前後,不知何日孱入其間。”則徐坊舊藏甲骨中亦有出土于1921年前後者。
五、羅振玉舊藏甲骨
善齋甲骨有不少來自羅振玉舊藏。上引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云善齋甲骨“前期所得,多爲上虞羅氏所藏選餘之小片”,同書又云“居津時,以片之小者,售歸廬江劉體智”。據《雪堂紀年》,羅振玉1919年自日本回國定居天津,1928年移居旅順。1926年4月曾攜子羅福頤“至滬鬻書,五月望後返津第”,[24]或此次即出讓甲骨于善齋。陳夢家1938年末在所撰《評〈殷契遺珠〉并論羅氏〈前編〉的來源》中謂羅振玉舊藏甲骨“頗多轉讓”,“近年劉體智所得不少”[25]。上文已云,善齋《書契叢編》至晚編成于1934年,按陳説,善齋得羅氏舊藏甲骨當在1930年代,屬“後期”,非曾毅公所謂“前期所得”,此二説在時間上有分歧。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又云“文化部所藏劉體智甲骨小片數千自羅氏”[26],結合曾毅公説,則可確定善齋得羅振玉舊藏皆小片甲骨,且有幾千片。拙文《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已分析《殷契摭佚》所著録,爲1939年春孔德研究所所購藏羅振玉舊藏甲骨拓本,拓本共收甲骨千餘片,其書序云“類皆殘缺,精品絶少”。另,《摭佚》所收大部爲善齋藏骨。《材料來源表》下編所見《合集》收《摭佚》107片,其中藏“北圖”者100片,另有藏浙博5片,山博1片,缺收藏單位者1片。據粗略統計,其中爲善齋藏骨者有94片。綜合上述信息,很有可能所謂羅振玉此批甲骨“千餘片”大部分爲善齋收藏,拓本則歸孔德研究所。少數甲骨爲陳伯衡等所得,後歸浙江博物館[27]。此批千餘片羅振玉舊藏或是善齋購藏羅氏舊藏的另一批。從善齋甲骨至遲1934年編成《書契叢編》的時間看,此批購藏的時間也不會晚于1934年。後晚至1939年春,此批甲骨之拓本流出市面,售歸孔德研究所,或即善齋所出讓。羅振玉1906年至京城任職學部後開始搜藏甲骨,至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後避居日本,共搜集甲骨約二三萬片。[28]所以善齋甲骨中的羅振玉舊藏出土時間在1907至1911年間。
我們在整理善齋甲骨的過程中,還發現善齋甲骨得自羅振玉舊藏者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可間接證明善齋甲骨中部分羅振玉舊藏當得于1931年之後。我們發現,有幾片善齋甲骨著録于《前》《續》等羅氏一系著録書,當爲得自羅振玉舊藏。但它們有個共同的現象,就是善齋甲骨殘,而《前》等所著録則稍全,且善齋殘去的部分往往有貞人“殼”字。如:善1632(北圖7035,合集15837)與合集2472(《前》4.2.8)實物同片,但後者更全,前者殘去“庚申卜,殼”;善1779(北圖7182,《合集》731),重見于《前》5.29.5,但部分殘去,其中含貞人“殼”字;善5315(北圖10716,《合集》5758),重見《前》7.10.2,但部分殘去,殘去“殼”字之半;善6902(北圖12303,《合集補編》2750)與《合集》10912(前6.43.5)本同片,但後者更全,前者殘去部分含“南”字,類“殼”字;善7178(北圖12574,《合集》3002),《合集》14782(《續》3.48.3、《南坊》2.16)同片,後者更全,前者殘去部分含貞人“殼”字。巧合的是,其中的善5315所殘缺之部分恰也現藏國家圖書館,即北圖2339,屬羅振玉舊藏,《合集》8855著録[29]。此種由貞人“殼”字而斷裂爲二的規律性現象,或是反映了善齋購藏羅振玉舊藏甲骨時,古董商在其中做了手腳,即把一片掰爲兩片充數,而含有貞人之字一般認爲比較重要。但這無法解釋善5315殘去之半爲羅振玉留藏。羅振玉《殷虛書契》自序曾述及辛亥革命爆發後避居日本,攜所藏甲骨同行,“將辛苦累蓄之三千年骨與甲者,鄭重載入行笈,而展轉運輸及税吏檢察,損壞者十已五六”[30]。此或可解釋羅氏舊藏甲骨斷裂之因,但對上述皆由貞人“殼”字而斷裂則無從解釋。至于衆人周知“貞人”之重要,乃始于1931年董作賓發表《大龜四版考釋》。此文第一次發現卜辭中“卜”“貞”間之字爲“貞人”,進而發現“貞人”對甲骨分期斷代有重要意義。從此時間點來看,此幾片甲骨或者説善齋得自羅振玉舊藏部分甲骨的時間在1931年之後。
六、通古齋舊藏甲骨
善齋甲骨著録于《鄴初》(參下表),説明有部分來源于通古齋。《鄴中片羽初集》編印于1935年,所收爲安陽所出土,故名“鄴中”。《殷契佚存》董作賓1933年8月序述及黄氏藏甲骨來源:“黄氏所得,爲最近安陽出土物。其五一八一件,聞已以重價售歸法人。春間國難嚴重,平津危殆,史言所避地滬濱,安陽發掘于焉中輟。小屯左鄰近各村乃乘機而起,洹河兩岸,盜掘古物者數百成群,自春徂夏,矻矻不已。出土古物,散之四方估客,得值動以萬計。此三骨器(按,指《佚存》426、427、518)不過千百分之一耳。”按,所言“三骨器”,按照《佚存》編排諸家順序,前二片屬黄濬藏本,後一片則屬商承祚,或黄氏已讓與商氏。據董氏所言,黄濬通古齋此批甲骨是1933年春間所出。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述及黄濬通古齋甲骨流散情况云:“所收甲骨頗夥,一部分發表于《鄴中片羽》初、二、三集。先後分售于省吾,輔仁大學之華裔學會,北京圖書館及胡厚宣。于氏所藏,後歸清華大學;輔大所藏,尚庋藏于博物館;胡氏所藏,三十六年(一九四七)歸於北京圖書館。”其所言包括《鄴中片羽》二、三集甲骨流散情况,輔仁大學所得即爲《鄴三》所收[31]。《鄴初》收甲骨245片,未知是否爲當時所收全部。《佚存》所收于省吾藏甲骨7版,應即購自通古齋,而非黄氏借用于氏藏甲骨拓本[32]。黄氏1933年春間得安陽新出甲骨,當年秋即出讓部分甲骨給于省吾。善齋甲骨著録于《鄴初》與《佚存》黄氏之部,则亦當購于通古齋。根據我們所分析《書契叢編》至遲于1934年已編成,則購通古齋甲骨時間在1933、1934年間。據《合集》5700(善297,《佚》387,《邺初下》24.4,《粹》196)與《合集》34309(《甲》396)可綴合,及《甲》396爲中研院第一次發掘所得,故善齋所得通古齋此批甲骨與史語所第一次發掘爲同一地點。據曾毅公所言通古齋甲骨分售于省吾(後歸清華大學)等信息,則善齋甲骨與清華大學藏于省吾舊藏甲骨有綴合可能。目前已見此二家綴合成果,如《合集》18925(善14575   ,北圖19975 ,诚411)與《合集》8501(佚380正反,历拓3027正反)。
表5《鄴初》著録善齋甲骨表
善齋號
北圖號
其他著録號
《合集》號
善9
5412
佚395(不全)(鄴初下36.7(不全),粹1212(不全)
24272
善167
5574
佚390,鄴初下36.2,粹252
23006
善297
5700
佚387,鄴初下24.4,粹196
32229
善700
6103
佚394,鄴初下36.6,粹256
27262
善6836+6665+6719+
12237+12066+12119+28044+12707+12506
鄴初下31.3(佚59)+31.2(京4505)+30.3(佚414),粹959甲、乙、丙、庚、辛、己
35261
善9941
15343
鄴初下37.1(不全),京3588(不全)
36621
七、原河南博物館發掘甲骨
上文言及著録1929、1930年河南博物館所發掘甲骨的《真》《録》,所收甲骨有可與善齋甲骨綴合者,這雖可以同出一地解釋,但《真》《録》所著録個别甲骨爲善齋所藏(參下表),則需要探討。《真》(含“北真”[33])《録》二書所著録爲河南博物館所發掘甲骨,按理説無可疑問。《録》孫海波自序及“例言”皆有明確説明,如“例言”云:“茲編所收甲骨凡九百三十方,係由河南博物館藏契三千六百版中之選録其最精萃者。”[34]白玉崢《甲骨文録識小録》發現問題并質疑云:“文録與存真之著録互重,理有可通,事亦必然;其與前編、粹編等互重,則不悉有何因緣?豈河南博物館之所藏,不盡爲發掘所得?或文録所著,不盡爲實物之拓本?”[35]若爲重複著録,則説明《真》《録》所收混入了他書所録,非純收河南博物館甲骨。但從二書的成書緣由以及序言看,似乎不可能。且一書有他書所著録甲骨混入有一定可能,二書皆混入,則可能性很低。除善齋甲骨外,據《材料來源表》,《合集》23326亦爲《録》701與《佚》878重複著録,且原骨藏地爲“吉大”。根據這些情况,我們只能猜測,原河南博物館這批甲骨在傳拓後有個别流出者。全面抗戰爆發後,爲安全起見,此批甲骨曾輾轉遷運,後被運至臺灣,由臺北“國立歷史博物館”收藏。據調查,此批甲骨似未全部運臺,部分碎片留在了國內。在輾轉遷運過程中,可能有部分甲骨遺失[36]。有部分流出甲骨應是經古董商之手而爲善齋入藏。
需要進一步説明的是,白玉崢《甲骨文録識小録》與《材料來源表》皆指出《録》107與《前》3.15.3、《録》107與《粹》758(善7451)重複著録。與善齋甲骨重複著録,上文已分析,與《前》3.15.3重見且僅此一片,則非常可疑。經核實,《前》3.15.3、《録》107與善7451(《書契叢編》所收)皆未拓全,但有字部分《録》107與《書契叢編》7451完全一致;《前》3.15.3與《録》107、《書契叢編》7451相比,則缺左側“雨二”二字。三者相同部分,字體與行款却非常相似。根據上述對《甲骨文録》等二書成書性質的分析,加之僅此一片重見于《前》,且殘存大小不一,我們更傾向于認爲《前》3.15.3非同片之殘,而只是與《録》107、《粹》758(善7451)高度相似的同文卜辭。另有善483(《合集》30692),與《後下》39.16、《粹》472、《南坊》2.187、《北真》15同著録。拙文《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已述,《南坊二》與《後》同著録的應是隨庵甲骨,但此又爲《北真》著録,則無法解釋。或《北真》據胡厚宣《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之介紹,本非《真》正式拓本集,所收不純爲河南博物館所藏甲骨。此存疑。
表6《真》著録善齋甲骨表
北圖號
善齋號
《真》號
其他舊著録號
《合集》號
5538
善135
《真》1.2
《粹》307
22723(與善115、《録》268綴合)
5886
善483
《北真》15
《後下》39.16,《粹》472,《南坊》2.187
30692
5979
善576
《北真》10
《粹》1316
28097
6253
善850
《北真》14
《粹》546
30758
12852
善7451
录107
《前》3.15.3(不全),《粹》758
11813
19648
善14248
《北真》7
《粹》75
32064
19800
善14399
《真》4.79
《粹》1330(不全)
24237(與《録》720綴合)
八、劉鶚舊藏
上引劉體智1937年1月12日致傅斯年函云其甲骨收藏:“又包括徐梧生、徐積餘全部,羅叔言、劉鐵雲餘物在內”。劉鶚(鐵雲)爲早期甲骨收藏家,所藏流傳最散,爲不同藏家輾轉收藏并著録于多書,故善齋甲骨中有劉鶚舊藏不足爲奇。但劉體智此專門提及“劉鐵雲餘物”應該是有部分甲骨較直接地得自鐵雲舊藏。劉鶚藏骨流散多在上海及江浙。1916年最早售于哈同夫人一批就在上海,此批甲骨後又在上海當地流散。相關著述多有上海古董店流轉鐵雲舊藏甲骨的記載[37]。所以善齋甲骨購藏滬上流散鐵雲舊藏甲骨非常有可能。我們據《材料來源表》粗略統計,著録于《鐵》的善齋甲骨有67片。其中僅著于《鐵》者21片,其餘著録書及片數爲:《前》2、《摭》3、《通》1片、《書博》1、《掇一》1(掇一519)、《粹》9、《誠》7、《京》31,《續存》2。《通》本來就收録《鐵》;《前》《書博》《摭》應皆來自羅振玉所藏鐵雲舊物;《掇一》519號據《掇一》目次屬劉鶚舊藏,該書作者自序謂此劉鶚舊藏爲“上海市立博物館藏骨和自藏的拓本”;《粹》《誠》《京》《續存》等爲善齋甲骨流出拓本。僅見《鐵》著録而不見他書著録的21片,或即善齋直接購藏的鐵雲流散甲骨。另據善齋甲骨綴合情况,善齋甲骨多與《戩》所著録綴合,尤其是經王國維、董作賓綴合的著名反映商代世系的甲骨,即爲善齋甲骨(善603)與《戩》1.10、《後上》8.14綴合,説明善齋甲骨與《戩》所著録劉鶚舊藏甲骨有很大關係。
九、疑葉叔重所得抗戰期間出土甲骨
1940年前後,上海古董市場曾流傳一批華北淪陷後小屯村中新出甲骨。此批甲骨出現于上海市面,分售各家,不可能不爲劉體智關注。且胡厚宣《寧》曾疑善齋藏大骨(善齋2,北圖5405)乃1940前後所出而爲葉叔重所得之一[38],并收爲《寧》卷一110、111。因此很懷疑善齋也分得部分此批甲骨。
胡厚宣記此批甲骨來歷云:“一九四〇年前後,安陽出土甲骨一大坑,爲上海禹貢古玩行葉叔重氏購去,片大字多,盛兩大網籃。……時代多屬于廩辛康丁武乙文丁四王,大約出於小屯村中。”[39]此批甲骨初在葉叔重手,胡厚宣1946年末購得。次年胡氏委托古董店轉讓,1948年初郭若愚購得其中大片精華之外部分1000片。1948年夏陳夢家赴上海爲清華大學文物館購買甲骨,胡厚宣又從郭氏手中易回此批甲骨轉售陳夢家,郭氏得其中較好的80片。此批甲骨主體著録于《戰後南北新獲甲骨集》卷一、卷二。郭氏所得80片,綴合後得72片,著録于其所編《殷契拾掇》[40]。此批甲骨實物現分藏于清華大學、國家圖書館(郭若愚舊藏)。現藏清華大學并著録于《寧》1的葉叔重批甲骨,有3片可與善齋甲骨綴合,2片可與現藏國圖的郭若愚舊藏甲骨綴合。從綴合來看,善齋似乎入手了當時出現在上海市面的此批甲骨一部分。但1940年前後,善齋似乎早已編排整理完畢所藏甲骨,可能已不再新購,所以值得進一步分析。
胡厚宣所疑與葉叔重同批甲骨的善齋藏大骨在善齋甲骨拓本《書契叢編》里編排順序曾改動,很讓人懷疑是否爲拓本編成後又補入。根據《書契叢編》卷後“釋文”,此善齋2號大骨原當爲善14202號。拓本處此號空白,且有陳夢家1955年7月27日整理善齋甲骨時隨記:“據釋文所録,知此頁原載大片,即後編爲00002者。”這説明則《書契叢編》編成後曾作調整。另,該大骨原位置及其後甲骨,即《書契叢編》善14202號至善14390號(北圖19602至19790)內容分類明顯不同于該號段前後甲骨。該號段前後內容分類爲“兆序字”“干支卜王”,且基本爲小片。此號段則有不少大片,且祭祀、征伐等各類皆有。種種迹象表明此號段似爲分類編排等初編完成後補入。但此號段一期甲骨居多,並非葉叔重批以三、四期爲主。其中三、四期也多收入《粹》,根據《粹》成書時間,證明此號段當于1936年夏之前入藏善齋,與葉叔重批1940年前後不符。且該號段甲骨爲《粹》《誠》《京》等著録,與善齋其他號段一致。另據諸家綴合情况,此號段除善齋甲骨自綴外,尚與《京人》《掇二》171(陳伯衡舊藏)、王襄、山東博物館、南京大學綴合,可與清華所藏、郭若愚舊藏葉叔重批甲骨綴合的善齋甲骨亦不在此號段,好像又説明此號段非屬葉叔重批甲骨。具體情况如何,暫存疑。
1940年春,上海市面另流傳一批甲骨,即孔德研究所從古董店聽濤山房得一批新出小屯村中甲骨。時間與葉叔重批同時,且同出小屯村中,或與葉叔重所經手者同出。胡厚宣《五十年甲骨文發現的總結》述及全面抗戰爆發後小屯當地私掘甲骨流散云:“其落在上海者,重要的,是孔德研究所從泗涇路聽濤山房買到的那二百九十五片。字多的大片,約有七十多片。……時代屬於廩辛、康丁和武乙、文丁,大概是出在小屯村中。”[41]胡厚宣《戰後寧滬新獲甲骨集》“述例六”記載:“一九四五年余在北京時,曾向曾毅公先生借印拓本兩張,謂原骨亦係上海葉叔重氏所售,以其當與余向葉氏所購同爲一批,故録爲卷一之一一八及一一九。書成後獲讀李亞農同志《殷契摭佚續編》,知兩骨實爲孔德研究所購去,今歸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此似説明孔德研究所所得本即葉叔重批,但前人較少注意。金祖同《孔德所藏卜辭寫本録副》記金氏與鄭振鐸、李旦丘爲孔德研究所購得此批甲骨,時間在1940年春。此批甲骨後經李旦丘編入《殷契摭佚續編》,實物現藏上海博物館。根據前文所述,善齋甲骨與上海博物館藏孔德研究所舊藏甲骨可綴合者3片,説明善齋甲骨與其有一定關係。但因此三片未著録于《摭續》,故不能分辨是出自孔德研究所之聽濤山房批還是顧青瑶批。
另,拙文《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已分析,《誠》所著録之善齋甲骨拓本于1939年夏流出,相繼爲楊天錫、楊實君所得。此時間與市面流散葉叔重批甲骨差不多同時。前文已述,甲骨流散往往伴以其拓本,且孫海波序云此批甲骨“皆新出土未著録之品”,善齋甲骨拓本也不會無故流出,因此,疑此拓本爲當時新出甲骨之拓本。但《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文介紹該書情况時,已分析該書有個别甲骨重見于《前》《後》等早期著録書,分期亦非葉叔重批“三、四期”爲主的特點。胡厚宣《五十年甲骨文發現的總結》記1945年末抗戰勝利復員在京津搜集甲骨所云“我從粹雅堂買了兩厚册甲骨拓本,一部分像是劉晦之善齋的東西,但也有一部分是戰後新出土之物。共有四五千片乃至六千片之多”[42],所謂“戰後新出土之物”或許亦是抗戰期間出土,這可能是善齋甲骨藏抗戰後新出土甲骨的又一綫索。因無更多資料,故上述二點本文僅指出以備進一步探討。
善齋至遲于1934年編成《書契叢編》,或是説明甲骨收藏已基本停止。另,劉體智1935年受排擠卸任中實銀行總經理,已無財力新購文物;加之日本侵略造成國難嚴重、時局動蕩,文物市場受到衝擊。爲藏品安全起見,善齋已開始處理所藏銅器,善齋或從此不再新購甲骨。所以上述1940年前後上海市面流散甲骨,善齋或許皆未入手。這與上述分析的矛盾,需要進一步探討。
最後,根據上述分析,我們對善齋收藏甲骨過程作一總括。劉體智自幼在京城時就喜好收集金石文物,據前引《善齋吉金録》善齋自序,舉凡金石文物無不收藏,其中就有“龜甲”一類。甲骨文1899年被發現,1903年第一部甲骨著録書《鐵雲藏龜》出版,甲骨收藏漸成風氣。此時善齋已是青年,且身居京城這個文物集散中心,收集甲骨應屬必然。也就是説善齋海量甲骨收藏,此時已打下基礎。劉體智定居另一文物集散中心上海後,財力也大爲提升,甲骨成了其收藏的重心之一。或經滬上古董商購進安陽小屯當地新出甲骨,如小屯村中所出三、四期甲骨;或得于藏家舊藏,如徐乃昌隨庵所藏甲骨、徐坊舊藏甲骨、羅振玉舊藏甲骨,或亦包括劉鶚舊藏。1932年善齋贈中研院史語所“全份”甲骨拓本[43],若確爲“全份”,則至1932年善齋所藏甲骨僅7000餘片。至遲1934年,善齋甲骨拓本全集《書契叢編》編成基本可確定(兩年後金祖同帶《書契叢編》赴日本),説明善齋甲骨至此已整理完畢,理論上或不再新購。但1932至1934兩年間,善齋藏甲骨增加兩萬餘片似乎不合情理,所以1932年贈史語所拓本,或并非善齋所藏全部。1935年劉體智卸任實業銀行總經理,財力或有所限,加之時局動盪,1936年善齋開始處理其銅器藏品,善齋或于此時不再增購藏品。至于抗戰期間新出甲骨流散滬上者,善齋是否有入手,因目前無更多資料,我們無從推測。
注釋:
[①]參張濤:《小校經閣遺芬》稿本(待刊)。
[②]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國家圖書館藏未刊稿本,1951年,32頁。該稿本相關情况可參趙愛學:《新發現的曾毅公佚稿〈五十年來之甲骨學〉初探》,《中國典籍與文化》增刊《中國典籍與文化論叢》第十七輯,2015年。
[③]即《甲骨文合集》。爲行文簡省,依甲骨學慣例,甲骨著録書本文皆以簡稱,一般依據《甲骨文合集材料來源表》附録一“甲骨著録書及簡稱”。其他簡稱羅列如下:《合集補編》(《甲骨文合集補編》)、《材料來源表》(《甲骨文合集材料來源表》)、《北大》(《北京大學珍藏甲骨文字》)。
[④]趙愛學:《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文津學志》第十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年。
[⑤]董作賓、胡厚宣編:《甲骨年表》,商務印書館,1937年,葉七。
[⑥]宋路霞:《細説劉秉璋家族》,上海辭書出版社,2015年,112頁。
[⑦]王襄:《題易穭園殷契拓册》,《王襄著作選集》,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1874頁。相關購藏甲骨時間及生平履歷參《王襄著作選集》所收《簠室殷契》(2404—2407頁),王巨儒編《王襄年譜》(2596—2597頁)。
[⑧]王襄:《簠室殷契徵文》,王襄著,唐石父、王巨儒整理:《王襄著作選集》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
[⑨]明義士:《甲骨研究》,齊魯書社,1996年,20頁。
[⑩]胡厚宣:《殷墟發掘》,學習生活出版社,1955年,25—26頁。
[11]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34頁。
[12]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中華書局,1988年,657頁。
[13]郭若愚:《陳夢家先生的甲骨文研究》,郭若愚《落英繽紛——師友憶念録》,上海書畫出版社,2003年,240頁。
[14]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34頁。
[15]雷焕章:《從堂野前種松舊藏談到孫壯藏本》,《董作賓先生逝世十四周年紀念刊》,臺北藝文印書館,1978年,85—89頁。
[16]董作賓:《殷虛文字甲編自序》,《董作賓先生全集甲編》,臺北藝文印書館,1977年,1133—1150頁。
[17]宋鎮豪、劉源:《甲骨學殷商史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30頁。
[18]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31頁。
[19]董作賓、胡厚宣:《甲骨年表》,葉二十三。
[20]雷梦水《书林散页》,《文史资料选编第45辑》,北京出版社,1992年,第230页
[21]《福氏所藏古物概况》,轉引自许凯:《美国人福开森与古物陈列所“福氏古物馆”》
[22]胡厚宣:《殷墟發掘》,25頁。
[23]宋鎮豪:《記歷史所收藏的殷墟甲骨文》,《中國史研究》,2011年第4期。
[24]夢郼居士著,蕭文立整理:《雪堂紀年》,《羅雪堂合集》,西泠印社,2005年,葉十六。
[25]陈梦家:《評殷契遺珠〉并論羅氏〈前編〉的來源》,《圖書季刊》1940新第002卷第001期。
[26]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651頁。
[27]胡厚宣:《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六十七本第四分,1996年12月,831頁。
[28]胡厚宣:《關于劉體智、羅振玉、明義士舊藏甲骨現狀的説明》,《殷都學刊》編輯部編《甲骨文與殷商文化研究》,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1—13頁。
[29]此二片,即合集5758与8855同片相重,黄天树早已指出,参《甲骨文合集〉校重》,《考古与文物》,1995年第3期。
[30]罗振玉:《殷虚书契》序,民國2年(1913)影印本。
[31]胡厚宣《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介紹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藏甲骨情况,指出所藏甲骨著録于《鄴三》《南輔》。
[32]嚴一萍:《鄴中片羽甲骨編》跋(嚴一萍編次:《鄴中片羽甲骨編》,臺北藝文印書館,1972年)以爲黄氏編印《鄴中片羽》借用了《佚存》已製好的玻璃版,且云“然黄氏諱言之,與治學務篤實者異矣”,當誤。
[33]“北真”據《材料來源表》附録二“拓本和現藏簡稱”,指“北京大學原《殷虛文字存真》”。另據胡厚宣《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述及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甲骨拓本,有關寸草舊藏《殷虛文字》1册,收甲骨38片,應即指“北真”。
[34]孫海波:《甲骨文録》序、“例言”,宋鎮豪、段志宏主編《甲骨文獻集成》第二册,四川大學出版社,2001年,388頁。
[35]白玉崢:《甲骨文録識小録》,《中國文字》新二期,1980年,215頁。
[36]李立新:《論河南運台甲骨——兼評〈河南運台古物·甲骨文專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3年第2期。
[37]劉鶚舊藏甲骨流散情况可參宋鎮豪、劉源:《甲骨學殷商史研究》,36—38頁。曾毅公《五十年來之甲骨學》記載“鄞縣馬衡凡將齋所藏,聞於民國初年,零星得於滬上,似爲劉氏之藏餘”;宋鎮豪《記歷史所收藏的殷墟甲骨文》載哈同夫人一批後來有部分散出至郭若愚及北京慶雲堂古董店,另上世紀30年代初北京振寰閣古董店也從上海購鐵雲舊藏甲骨。
[38]胡厚宣《寧》“述例七”認爲,“以其時代與此相同,疑或亦同坑所出,特徵得劉先生同意,編入書中。”而據“序言”,《寧》卷一所著録爲購自上海禹貢古玩行葉叔重。據胡氏言,爲收録此大骨,胡氏曾與劉體智聯繫,但不知爲何不問善齋此骨來歷?或此骨收藏時間與葉叔重批大約同時?
[39]胡厚宣:《戰後寧滬新獲甲骨集》“序言”,來薰閣書店,1951年。
[40]參胡厚宣《戰後寧滬新獲甲骨集》“序言”“述例”,郭若愚《殷契拾掇》“初編”陳夢家序、作者自序,《二編》作者自序,郭若愚《陳夢家先生的甲骨文研究》《胡厚宣的甲骨文研究》。
[41]胡厚宣:《五十年甲骨文發現的總結》,商務印書館,1951年,47頁。
[42]胡厚宣:《五十年甲骨文發現的總結》,50頁。
[43]該拓本情況參《國家圖書館的善齋舊藏甲骨及其著録》。
注:本文发表于《文津学志》第十一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8年8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赵爱学老师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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