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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尾声)刘学友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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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一天晚上,赵刚吃完晚饭后,坐下来看书稿。他看了两页,感觉腹部不舒服,有些疼痛,他用右手按了几下,揉了揉,疼痛没有缓解,还加重了。他想忍一忍,继续看书稿,可是疼痛一阵阵袭来,一次比一次厉害,他的前额已经冒出汗了。

翁虹看到了这一点,她走到丈夫身边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刚说:“我腹部有点疼,没事,可能一会就好了,也许是岔气儿吧。”

翁虹没有说话,她继续观察丈夫的表情。赵刚紧锁眉头,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态,他的右手还在不停的搓揉腹部。从赵刚的表情看不出,疼痛有缓解的痕迹。

翁虹有些不放心的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赵刚痛苦得有些忍受不了了,他点了点头。

翁虹给赵刚穿衣服,因为是初夏,赵刚在家时,穿了一条短裤,翁虹给他换了一条灰色长裤,换了一件蓝色花格衬衫。她自己也换了一条红色连衣裙。儿子听到响声,从自己房间出来,问父母怎么了?

翁虹说:“你爸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儿子看到父亲痛苦的表情说:“我也去吧。”

儿子今年考大学,正在复习。

翁虹说:“你别管了,好好学习吧。”她扶着丈夫出了门。

儿子追出门说:“妈!有事给我打电话。”

翁虹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

翁虹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了医院。他们到了医院门口,翁虹结了车钱,扶着赵刚去了急诊室。急诊室里灯火通明,看病的人并不多。服务台里有两个女护士在聊天,其中一个圆脸的女护士,看到赵刚弯腰满脸痛苦的表情,赶忙站起来问:“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翁虹已经出了一身汗,一路上,她因为扶着丈夫,怕丈夫跌倒。赵刚疼的已经走不动路了,他倚在翁虹身上,翁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扶着赵刚进了急诊室。尽管,初夏的夜晚,空气并不凉爽,还有些闷热,她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了。她听到小护士问,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答道:“他腹部疼痛。”

一个40岁左右,戴着白边眼镜儿,皮肤白净的女医生,站在一个门诊室门口,她也看到了赵刚的情景,也连忙跑过来问道:“怎么了?哪儿疼?”

赵刚弯着腰,指着自己的腹部说:“这儿疼,疼的很厉害。”他一脸的汗水,不知是天气热的原因?还是疼痛的原因?

女医生让翁虹把赵刚扶进屋里,躺在一张病床上。她撩开赵刚的上衣,在他的腹部按摩,问道:“这儿疼吗?”又换了一个地方按摩,问道:“这地方疼吗?”

赵刚说:“这儿疼,那儿不疼。”按到疼痛处,赵刚轻轻的叫了一声,皱起眉头。

女医生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她转过脸对翁虹说:“你去挂个急诊号。”她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拿着这张纸条去挂号。”她递给了翁虹。

翁虹拿着纸条出了门,问服务台女护士:“挂号处在哪里?”翁虹第一次来这家医院,对这家医院里的情况不熟悉。

圆脸的女护士说:“你顺着这条楼道走,走到中间有一大厅,那里是挂号处。”

翁虹小跑着,去挂急诊号了。

翁虹挂完号,回到急诊室,赵刚已经坐在凳子上了,女医生在写诊断书。翁虹拿着急诊号进来了,女医生说:“先带他去照张片子吧。”她递给了翁虹两张单子,是交费和照片的诊断书。

翁虹问:“在哪里照片子?”

女医生看了看翁虹说:“在3楼。”

翁虹扶着赵刚出了急诊室,赵刚的疼痛有些缓解,他直起身子,扶着翁虹的肩膀,慢慢的向交费处走去。交费处有几个人在排队,翁虹让赵刚坐在椅子上等她,她排队交完费后,又扶着赵刚走到电梯前,打开电梯,按了三层,到了三层,她又扶着赵刚出了电梯。楼道里很安静,因为是照片子,诊疗室的地方,闲杂人员、病人都不多,又是在晚上。楼道里的灯,只开了一盏,显得阴暗冷清。翁虹看到左手楼道口挂着一副横牌子,上面写着:放射科。翁虹知道那是照片子的地方。她扶着赵刚走了过去,放射科的大门紧关着,她敲了几下门,一会儿,一个男医生推门出来了。

翁虹说:“照片子。”

男医生说:“进来吧。”

翁虹扶着赵刚进了放射科,男医生让翁虹在外面等候,翁虹出来了,男医生关上了门。翁虹坐在门外的长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赵刚自己慢慢的走了出来。男医生也跟着出来了说:“40分钟后拿片子。”翁虹和赵刚坐在椅子上,等着出片子。

翁虹看着丈夫,见他脸上有汗水,用手帮他擦去了汗水,关心的问了一句:“还疼吗?”

赵刚轻声的说:“好一点,但是,还是一阵阵的疼。”

翁虹拉住赵刚的手,赵刚握住了翁虹的手说:“让你受累了。”

翁虹微笑着说:“那还不是应该的,你今天吓着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痛苦。”说完,她把头靠在了赵刚的肩头上。

赵刚说:“我也没有想到阑尾炎会这么疼,看样子要住院了,做手术。”

翁虹抬起头说:“做手术,没有危险吧?”

赵刚说:“没有危险,就是把阑尾炎割掉。”

翁虹问:“我带了3000块钱,住院够吗?”

赵刚说:“应该够吧,不够让儿子来送钱。”

翁虹说:“我还没有跟儿子说呢。”

这时,翁虹的手机响了,翁虹看了一眼手机,是儿子打来的。翁虹接了儿子电话,儿子在电话中问:“我爸得的什么病?好点吗?有事吗?”

翁虹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我和你爸在等片子出来,确诊后可能要住院。”

儿子问:“严重吗?要不我过去吧。”

翁虹说:“你不用过来,你爸好多了,你跟你爸说几句话。”翁虹把电话给了赵刚。

赵刚接过电话说:“儿子!爸没事,就是一个阑尾炎,可能要做手术,没多大问题,你在家安心学习,这边不用你操心,有你妈了。”

翁虹接过电话说:“儿子!晚上,妈可能回不去了,抽屉里有钱,你明天买着吃吧,妈争取明天下午回家,给你做晚饭吃。”

儿子说:“妈!您不用操心我,我自己能管好自己,你安心陪我爸吧,我爸有事您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妈!您们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翁虹说:“好吧,儿子挂吧。”儿子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他们拿到了片子。翁虹扶着赵刚又回到了急诊室,把片子给了那位女医生。女医生看了看片子后说:“住院吧,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赵刚点点头。女医生开了住院单,告诉他们去住院处办理住院手续。

翁虹问:“住院处在哪里?”

女医生说:“出了急诊室大门,向右拐,那边的大楼就是住院处。”

翁虹搀扶着赵刚到了住院处,一进楼道看到了办理住院手术的牌子,牌子上挂在窗户上,窗户下有一个小方口,方口的玻璃小门关着,屋里亮着灯。翁虹敲了敲玻璃小门,敲了几下,小门的玻璃门打开了。 翁虹说:“办住院手续。”她把女医生开的住院手续单,递了进去。

很快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押金3000块钱。”

翁虹从挎包里,掏出一沓子钱,数了数。赵刚站在旁边问:“钱够吗?”

翁虹数完钱后说:“我还多带了点,3500元。”

翁虹数出了3000块钱递了进去,一会儿,对方抛出一张单子说:“去二楼内科住院处。”说完,小窗户门又关上了。

翁虹扶着赵刚找到了电梯,坐电梯到了二楼,出了电梯,看到右手是内科住院处。他扶着赵刚进去了,楼道里两边是病房,洗漱间,卫生间,饮水间,楼道的中间有个凹进去的空地方,那是医生、护士工作的地方,用一块长板子与外界隔开。长板子右边儿靠墙的地方,有个小木门,是医生、护士出入的地方。翁虹、赵刚来到护士台,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站起来,翁虹递过住院手续,女护士接过来,问了一句:“什么病?”

翁虹说:“急性阑尾炎。”

女护士坐下来,一边看住院手续,一边填写一张小纸卡。卡上写着:姓名:赵刚,性别:男,病因:阑尾炎,病床:18号。

女护士填完卡片,走到一个铁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一套病人穿的衣服,从小木门中走出来,带着赵刚和翁虹,向楼道里走去,在18号病房前停下。

女护士推开门,里面有6张病床,4张病床上已经有人了,两张床上是空着。时间还不算太晚,病房里开着灯,病人们还没有睡觉,有聊天儿的,有看书的,也有玩手机的。4个病人都是中老年人,赵刚进来住是最年轻的一位。女护士指着靠窗户的一张干净的空床说:“你就躺在这里吧。”赵刚点点头,走到那张空床前。

女护士说:“换了衣服。”他把病人的衣服,递给了赵刚。

挨着赵刚的病床,是2号病床。2号病床是一位60来岁,满头白发的老头。他问赵刚:“你得了什么病?”

赵刚说:“阑尾炎。”

老头说:“小病,做了手术就好,我得的也是阑尾炎,前天刚做完手术,这不,好了,过两天就出院了。”

赵刚冲他笑了笑,开始换衣服,换好衣服后,躺在了床上。

1号病床,是一位70多岁的老头,秃顶了,满脸皱纹,像个老工人的样子。他身旁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40多岁,像是老人的儿女,因为两个人长得很像。

女护士提着药瓶进来了,她走到赵刚床前,给赵刚输液。

翁虹问道:“这是什么药?”

女护士看了翁虹一眼,轻声的说:“消炎药。”

翁虹点了点头,那个女护士又看了翁虹一眼。她给赵刚输上液后,问赵刚:“这是你爱人吗?”她冲翁虹努努嘴。

赵刚点点头说:“是。”

女护士又看了翁虹一眼,冲她微微一笑。她走到门口对1号病床说:“家属只能留一个陪床,其余的走吧。”

那一男一女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好像在商量着什么。一会儿那个男的站起来冲1号病床老人说:“爸!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他转身出了屋,女的也跟着出了屋,看不出两个人的关系,是夫妻还是兄妹。

4号病床,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除了赵刚,他就是病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了。他在玩手机,可能是在玩手机上的游戏,他一边玩儿,一边偷看赵刚和翁虹。

5号病床,是一位60来岁的老头,他侧身卧着,躺在床上,似乎要睡觉了。

翁虹拿了一个方凳,坐在窗户下,守在赵刚床边。这是初夏的夜晚,空气还有点闷热,窗户打开着,有小风吹进来,屋里的空气还算清新。小风吹到翁虹身上,出汗的身体有一种凉爽的感觉。

翁虹把赵刚换下来的衣服叠好,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想明天拿回家去洗一洗,换身新的衣服给赵刚。她看了一眼吊瓶,还有多半瓶药水,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输完液。

赵刚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白被子,翁虹把手伸进被子里,抚摸着赵刚的腹部,问道:“还疼吗?”

赵刚说:“好多了,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翁虹的手很柔软,揉在肚子上很舒服,赵刚抓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夜深了,屋里的灯全关了,走廊里的灯还亮着,可以从门上的玻璃照进屋里来。外面的月光也从窗户上照进来。屋里的光线虽然暗淡,还是,还是可以看清东西的。

赵刚没有睡觉,他又不好意思同翁虹说话,怕影响别人睡觉。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一直没有松开。

翁虹看了一眼吊瓶里的药水,液快输完了,她站起来轻轻地走了出去,走到护士台前,看到那个护士还在看电脑,没有休息。她小声的说;“3号病床的药水输完了。”

小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噢。”小护士站起来,跟着翁虹进了病房。她没有开灯,她已经习惯在这种光线环境下工作了。输液架上一共挂了两瓶药水,有一瓶药水打完了,另一瓶药水还是满满的,她迅速的把针头从那个空瓶里拔了出来,又插到那个满满的药水瓶里,加快了输液的速度,看着翁虹说:“你还没有睡吧?这瓶药液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输完,到时我过来,你别管了。”翁虹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小护士。她觉得小护士人很好,有一颗善良的心。

小护士走了,屋里又恢复了宁静,窗外的月光像乳白色的牛奶一样,洒在了病床上。窗外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月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洒进来的都是斑斑点点的月辉。

赵刚有些睡意了,翁虹说:“你睡吧,我守在你身边,放心,要是输完了液,我去找护士。”

赵刚说:“小护士不是说了吗?她不用你管,她自己会来的,你趴在床上也休息会儿吧。”赵刚关心地说。

翁虹捏了捏赵刚的手,轻声的说:“你别管我了,睡吧,我现在还不困。”

1号病床,陪床的中年妇女,发出了很响的鼻鼾声。

赵刚睡了,翁虹趴在床上,她也有些困了,但是她克制着自己,坚持要把药水打完,针头拔掉后,再睡觉。她在迷迷糊糊中,想到了儿子,不知道儿子睡了没有?儿子学习很用功,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全校第1名,他也是有远大的理想,想考上清华大学,学习金融专业,他觉得这个专业,眼下时尚,也有前途。当然,想考这个专业的人很多,竞争激烈,他要在竞争中出类拔萃,他不敢有一丝的放松、怠慢,因为,竞争这个专业的人,都是学霸,各处的人尖子。他抓紧每一天的时间,拼命学习,好像在打一场艰苦的攻坚战。翁虹相信自己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的高智商,又刻苦学习,考上清华大学没有问题。看到儿子那样拼命学习,她担心他的身体。在家时,她给儿子加强营养,煮鸡蛋、喝牛奶、吃大虾、炖排骨。她现在不在家了,他会自己照顾自己吗?不成,明天上午,我一定要回趟家,给孩子做一锅鸡汤,补补父子俩的身体。她想好了注意,心里开始放松下来,头有些沉重,迷迷糊糊了。

突然,她惊醒了,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做,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药瓶里的水,输完了没有?药液还没有输完,还剩下1/3,还需要20多分钟才能输完。她看了看赵刚,赵刚睡得很香,表情安详,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周围也很安静,一切都在沉睡中。那个中年妇女的鼻鼾声,还在有节奏的打着。翁虹又趴在床上,她的睡意又来了,头又沉重了。

她再一次被惊醒,有微弱的响声惊动了她。她抬起身子,在朦胧的光线下,看到小护士已经在拔针头,瓶子里的药液已经输完了。赵刚醒了。小护士看了一眼翁虹,笑了笑,转身走了。

赵刚问妻子:“你还没有睡?几点了?”

翁虹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两点多钟了。翁红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赵刚说:“你也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翁虹点点头,又抓住赵刚的手,趴在床边上了。

清晨,翁虹被窗外的小鸟,欢叫的声音,惊醒了。她看了一眼时间,是早晨六点多钟了,阳光已经照在窗户上。1号病床,陪床的中年妇女的鼻鼾声,已经没有了。5号病床的病人,已经醒了。赵刚也醒了,他看见翁虹问:“你一宿都没有睡觉吗?”

翁虹小声的说:“我睡了一会儿。”

赵刚说:“你辛苦了。”

翁虹问:“你早上吃什么?我给你买一碗馄饨吧。昨天晚上送你来的时候,我在医院门口,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庆丰包子铺,那里应该有卖混沌的。”

赵刚说:“你不要太辛苦了,我在医院里吃一点吧,你回家休息休息,你一夜没睡了。”

翁虹说:“没有关系,我先把你安顿好,回头我回家,给你熬鸡汤送来。”

赵刚说:“不用,不用,你别那么劳累了,我不缺营养。”

翁虹没有说话,她站起来身,冲赵刚点点头,出去了。

翁虹走出医院,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个庆丰包子铺,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百货超市。翁虹忽然想起,应该给赵刚买一套洗漱用具。她看马路上没有车,立刻,过了马路,先奔了百货超市。这是一家不大的私人超市,有50多平方米大小,沿墙摆了一圈货架子。房子中间,又摆了两趟货架子,把小屋占得满满的。收银台就设在进门口左侧。

看超市的是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

翁虹问道:“有卖洗衣盆、毛巾、牙刷、肥皂了吗?”

中年男子,指了指里边的柜台,说道:“你到那边去看看。”

翁虹穿过中间两道柜台,走到里面去,看到货架上,有卖洗脸盆儿的,是塑料做成的。她挑了一个绿色的洗脸盆、一条黄毛巾、一盒中华牙膏、一块香皂、一把牙刷、一个小杯子。这些都是每天必须用的生活品,翁虹给赵刚买齐了,免得再回家拿了。

她结完帐,从百货超市出来,又奔了庆丰包子铺。包子铺里,吃饭的人不多,有三两个人在排队。翁虹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放着刚才买来的日用品。

前面的人买完东西走了,该轮到翁虹买了。她要了半斤猪肉大葱馅儿包子,一碗虾仁馄饨。

她跟服务员说:“这些东西我都带走。”包子是现成的,馄饨要现煮。

服务员说:“馄饨煮得很快。”让她等一会儿。

翁虹也把包子装进一个塑料袋里,要了一个塑料饭盒,等着馄饨出锅。

两碗馄饨端出来了,翁虹正要迎上前去,端馄饨的女服务员说:“这两碗不是你的,是别人的。”让她再等一会儿。

她又等了几分钟,第2锅馄饨出来了,翁虹迎向前去,服务员将一碗馄饨倒进了翁虹的塑料饭盒里,给了她一个塑料袋,一双筷子和一个小勺。

翁虹带着包子和馄饨回到了病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赵刚没有订早饭,没有他的早饭,早饭要提前一天订。翁虹进来,送饭的人还没有走,可以订中午的饭。翁虹怕回家做饭来不及,要了一份中午饭:一个红烧带鱼、一个炒菜花、一碗米饭。赵刚爱吃带鱼。她没有订晚上的饭,想回家后,炖一锅鸡,晚上带来,给赵刚吃。

送饭的人走了,1床、2床、4床、5床的病人都在吃饭,陪床的中年女子不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翁虹打开塑料袋,包子还热腾腾的。赵刚看了一眼塑料袋里的包子说:“你买那么多干嘛?我吃不了。”

翁虹说:“吃多少是多少,别不够,我还没有吃早点呢,也吃点。”说完,她又去打开塑料饭盒,馄饨很烫,冒着滚滚的热气。翁虹拿勺子,舀了一个馄饨,放到嘴边试试,太烫,不能吃。她又把馄饨放到了饭盒里,对赵刚说道:“先吃包子吧,馄饨太烫,晾晾再说。”她拿起筷子,给赵刚加了一个包子,她怕赵刚空手拿包子烫手,把筷子递给赵刚,赵刚用筷子夹着包子吃,翁虹看着他吃饭。

赵刚说;“你也吃啊,趁热吃。”

翁虹看了一眼包子说:“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馄饨凉了一点,赵刚包子也吃的差不多了,翁虹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放到嘴边吹吹,试了试,温度适合,放到赵刚嘴边。赵刚咬了一口馄饨,很香,他很快,吃完了一个馄饨。翁虹又舀了一勺馄饨,递给赵刚。赵刚说:“我自己来吧。”他嘴上说,却张开了口,温红轻轻的把馄饨塞进他的嘴里,他开始咀嚼,一股海鲜的清香,融进了他的肺腑中。

赵刚吃完馄饨,翁虹用新买的毛巾给他擦了擦嘴,擦了擦手。这条新买的毛巾,已经被翁虹用热水烫过了。

翁虹吃了几个包子,包子还没有吃完,她把包子收拾好,准备拿回家去吃。她把装混沌的饭盒,扔到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收拾好病床前小柜子上的杂物。准备回家。

这时,一群医生进来查房了。一位50多岁的男医生,走在前面,大家都跟着他,他是内科主任,是院里的专家。他走到赵刚床前,一个女医生说:“这是昨天晚上新住来的病人,是急性阑尾炎。”

主任问:“照片子了吗?”

女医生说:“照片子了。”她喊来护士:“把3号病床的片子拿过来。”

一个小护士跑走了,一会儿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个片子,递给了女医生。女医生又递给了主任,主任拿起片子看了看说:“后天安排手术吧。”说完,他又把片子递给了女医生。一群医生又跟着主任出了门。

翁虹有些坐立不安,她追过去问那个女医生:“3号病人怎么样?病情重吗?”

女医生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没关系,后天上午做手术。”说完她又跟着那群医生,进了另一个病房。

翁虹的心踏实了,她回到病房里,一个小护士给4号病人输液。

翁虹问小护士:“3号病人还用输液吗?”

小护士说:“你等一会儿,我去看看。”她给4号病人输完液后,去了护士站,过了一会儿,她进来说:“3号病人上午不用输液,下午输液。”说完出去了。

翁虹把赵刚换来的衣服,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她拿回家去洗。她给赵刚打了一壶热水,倒进新买的瓶子里,瓶子也烫过了。她安排好一切后,对赵刚说:“我回家看看,给儿子做一顿饭,炖锅鸡,来时给你带来点,当晚饭吃,晚饭没有给你定。”

赵刚说:“你不要那么麻烦,给儿子做饭就成了,以后我在医院定饭。”

翁虹说:“医院的饭怎么吃呀,大锅熬的,你别管了,想吃什么告诉我一声。”

赵刚没有再说话。翁虹轻声说:“我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翁虹从医院出来,没有直接回家,她奔了超市。在超市里,她买了鸡肉、蘑菇、西兰花。她回到家里,儿子不在家,屋里空荡荡的。她离开家才一天,却感觉,有些陌生了。她东看看,西看看,看到的都是熟悉的东西,家的感觉才渐渐的回来。她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点多钟。她立刻开始做饭,洗米闷饭,把鸡肉剁成一块块的,洗好蘑菇,放好各种佐料,放到高压锅里炖鸡。因为高压锅炖鸡块,一个小时后鸡肉就熟了。米饭也熟了。她又炒了一盘西兰花。她给儿子打电话,想问儿子回来吃饭吗?儿子手机关机,看来儿子还在上课。她简单的吃一点东西,想休息一会儿,昨天一夜没有睡觉。她躺在床上,丈夫的影子浮现在她的眼前,丈夫下午还要打点滴,还需要我。她爬起来了,强打精神,在厨房里找了一个大保温杯,两个铁碗,刷干净后,把一半鸡汤盛到保温杯里,盛了一碗米饭,把饭放到食品袋里封好。给儿子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儿子,妈妈去医院了,饭菜都在锅里,回来热着吃。留下这张纸条后,她坐车又去了医院。

她到了18号病房,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病房里1号、2号病人在睡觉;4号病人躺在床上看手机,见她来了,冲她微微一笑;5号病床在床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赵刚在打点滴,他没有睡觉,靠在被子上凝望窗外,他看到翁虹来了,小声问道:“你怎么不休息,就来了。”

翁虹笑笑说:“怕你有事。”

赵刚说:“在医院里,我能有什么事,有事也有护士呢。”

翁虹没有再说话,她怕打扰别人睡觉。她从一个塑料袋里,把保温杯拿了出来,又把饭盒拿了出来。她问丈夫:“你吃中午饭了吗?”

赵刚说:“吃了,吃的是带鱼,医院里做的带鱼不好吃,它不是红烧,而是用白水清炖,没有味道,也不香,还有点腥味。”

翁虹说:“大锅饭就是这样,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炖的鸡汤,热乎乎的,想吃吗?”

赵刚说:“晚上再吃吧,现在不想吃,儿子干嘛呢?”赵刚话锋转到了儿子身上。

翁虹说:“我回家,没有见到他,打他手机,他关机,可能是上课去了,儿子太用功了。”

赵刚说:“儿子用工好,我年轻时考大学,每天晚上都复习到凌晨一两点钟,儿子这回考清华。应该会考上的。”

翁虹说:“我怕他累坏了身体。”

赵刚说:“没有关系,他年轻,他要经过这道关口,过了这道关口,就是鲤鱼跳龙门了。”

翁虹笑了笑说:“你们父子俩是一样的人。”翁虹把手伸给了丈夫,赵刚捏住妻子的手,感觉软软的,很温柔、舒服。

窗外的阳光,从纱窗上照进来,因为有梧桐树的叶子遮挡,阳光和煦宜人。

瓶子里的药水快打完了,翁虹去叫护士。护士站里有三个女护士,都是20多岁年轻护士。翁虹说道:“3号床,病人的液,快输完了。”三个女护士都抬起头来,看着翁虹,其中一个圆脸的小护士站起来,走出护士台,奔了18号病房。翁虹跟在她身后,两个女护士的目光,还在注视着翁虹的背影。

晚上6点钟,送饭的大妈推车来了,大家去领饭。赵刚没有订饭,翁虹也跑出来,她要给赵刚订明天的早饭和午饭,晚饭他不用订,她给丈夫做晚饭。她回到病房里,开始洗碗,准备晚饭。赵刚去卫生间洗了洗手,他的阑尾炎已经不疼了,像正常人一样。翁虹没有陪他去,她打开保温杯,鸡汤还是热的,米饭有点凉了。赵刚回来,翁虹说:“你先喝鸡汤吧,米饭有点凉,我去给你热热。”

赵刚坐在床边,看着冒热气的鸡汤说:“米饭不用热了。“他往米饭里倒了一点鸡汤,拌了拌,不冷不热,吃了一口,正合适。

赵刚对翁虹说:“你也这样拌着吃吧,很好吃。”翁虹照办了。

翁虹吃完饭,给儿子打个电话,儿子接电话了。

翁虹问道:“儿子,你吃饭了吗?”

儿子回答:“我刚到家,还没吃呢。”

翁虹说:“我给你留了一张纸条,你看了吗?”

儿子说:“我还没有看呀,您有事吗?”

翁虹说:“纸条放在你的桌上了,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告诉你,饭菜都在锅里,你热的吃吧,有炖鸡、菜花。我中午回家,没有见到你,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怕你回来,找不到饭在哪里,给你留了一张纸条。”

儿子说:“中午我们在上课,复习,老师要求我们关手机。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爸病怎么样啊?”

翁虹说:“你爸的病没事,阑尾也不疼了,后天做手术。我这两天不在家,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用功,累坏了身体。”

儿子说:“好的,我注意身体。后天我爸做手术,我去看我爸吧。”

翁虹说:“你不用来,你快考试了,是下周吧,你专心考试吧,医院里有我陪你爸,你放心吧。”

赵刚接过电话,跟儿子聊了几句,无非是考试的问题,儿子后来挂了电话。

晚上,天空碧蓝,一朵云彩也没有,月亮很大,月光皎洁,把天空都照得银灰色了。星星在远方的天空,眨眼。空气也不闷热,似乎有些微风习习。

赵刚感到浑身轻松,他已经从昨天的痛苦中挣扎过来了,闷了一天没有出门,他不想躺着了。窗户虽然敞开着,但他觉得屋里还是有一种难闻的味道,是消毒水吗?还是人体的味道?他觉得非常难闻,难以呼吸。他想出去,换换新鲜的空气,他对翁虹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翁虹点点头。她扶着赵刚下了床,赵刚躺了一天,她怕他不适应。

赵哥说:“不用搀扶我了,我没事儿。”赵刚自己下了床。

二人挽着手臂,走出病房,护士台里,昨天夜里值班的那个小护士,又在值班,她看到翁虹,冲她微微一笑。翁虹说:“我们出去散散步。”

小护士说:“好,你们别走远了。”

翁虹点点头,又冲小护士笑了笑。

他们坐电梯下到1楼,走出大门向右拐,沿着一条铁栏杆围成的墙,绕到了医院大楼的后面,那里是一个公园。小公园是医院的后花园,规制的很干净,花草有专门的园丁打扫整理。他们沿着一条很窄的小径,经过花园的中心。小路的两边,种着万年青,一年四季常绿的植物。花园的中心,有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有几个长椅子,供病人休息。周边有几盏路灯,灯光都是昏黄的。这里的景象,在夜里都是朦朦胧胧的。有几个病人,在这里散步。赵刚和翁虹走到一个长椅子跟前坐下。赵刚穿一件病号衣。翁虹穿一件蓝色连衣裙。月光下,翁虹的眼睛特别明亮、美丽。赵刚拉着翁虹的手说:“亲爱的,这两天让你受累了。”

翁虹笑了笑说:“那还不是应该的。”说完,她靠在了丈夫身上。

赵刚用左手搂住翁虹的腰说:“你看,这月色多好看,它把我带到了童年。童年的时候,晚上,我经常坐在院里看天上的月亮,我妈说月亮是姑娘的身影。那时候,我就希望长大了,要娶一个像月亮一样漂亮的姑娘,没有想到,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娶了你这个仙女。”

翁虹说:“你真会讲故事,我哪里有那么美,还成了仙女。”

赵刚说:“美就是美,干嘛要谦虚。”

翁虹说:“我都老了,40岁了,女人40是豆腐渣,哪里还有美丽可言,你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翁虹温柔的捏了捏丈夫的手。

从来的小道上,走来了一个病人,他穿着病号衣服,蓝白条竖格小褂。这是一个大概有40多岁的中年男人,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清楚一点:方脸、大眼睛、寸头。他走路很慢,像是无聊的在散步。他看到了翁虹和赵刚,他扫了赵刚一眼,把眼神盯在了翁虹身上。翁虹和赵刚对面,有一把长椅子,离他们有五六米远。那个男子坐到了那个长椅子上,他的两眼盯着翁虹看。翁虹被他直愣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赵刚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翁虹小声的对赵刚说:“我们走吧。”她没有说出原因。

赵刚心里明白,两个人刚坐下来歇一会儿,想聊聊天,迎面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让他们扫兴。更可恶的是,那个男人的眼光,像苍蝇一样盯着翁虹,光线虽然暗淡,赵刚也能看出那个男子的贪婪和好色的目光。赵刚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免招麻烦,站起来说:“好吧,咱们走。”

两个人往回走,路上,他们并没有谈论那个男人,两个人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还有些紧张。那个男人也站起来了,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赵刚和翁虹回到病房。圆脸的小护士看到了他们,她冲翁虹笑了笑,说了一句话:“3号病人,今天晚上,不用输液了。”

翁虹冲她说了一声:“谢谢。”微微一笑。

赵刚对翁虹说:“今天晚上不用输液了,你回家休息吧,睡个好觉,昨天,你就没有睡好觉。”

翁虹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说道:“我一个人走,有点害怕。”

赵刚明白了,他的眼前也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形象,他捏着妻子的手,捏得紧紧的,不再提让她走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晨,翁虹回家了。赵刚订了早餐和午饭,白天也不用输液了,他的阑尾炎有时还在隐隐约约的作痛,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了。明天上午,赵刚要做手术。翁虹回家,也是要安排一下,儿子的吃饭问题。她回到家里,以为能看到儿子,谁知儿子又不在家,上学去了。她觉得儿子也不容易,为了考上清华大学,拼着自己的性命。当初,赵刚考上北京大学时,会不会也是这样拼命呢?她觉得有点对不起儿子,在儿子关键时候,她却不能陪着他,帮助他。她知道,此时此刻,有多少学生家长,为了孩子能考上大学,操碎了心,做出了百倍的努力,当好后勤保障。可是自己,却照顾不了孩子,让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努力。她感到内疚,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儿子做一顿好饭吃,让他吃好、休息好、有精神、有体力的去参加竞争。

她去超市买了肉、买了排骨、鸡蛋、熟食;还买来一堆青菜。她要给儿子做一顿丰富的午饭。

她先去洗排骨,炖排骨,然后,又给儿子汆了一锅肉丸子,炒了两个青菜,切了一盘熟食。特别是在汆丸子时,她还放了一些儿子爱吃的黄花和木耳,还有粉丝。这些菜做完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她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在电话中说:“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在学校吃。” 她有些失望,她还是告诉儿子说,她给他做了一堆饭菜,都放在桌子上了,明天她可能回不来,要陪着他爸,他爸明天要做手术,她要照顾他。

翁虹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时间还来得及,她开始收拾屋子,把儿子脱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准备过几天一块洗。

翁虹收拾完屋子,到了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赵刚靠在被子上看手机。2号病床的人,出院了,床上干干净净的。6号病床来了一个新病人,一个10来岁的男孩子,大眼睛、寸头、瓜子脸、皮肤白净,是个帅气的小孩。

赵刚看见翁虹进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子。他放下手机,冲翁虹笑道:“来这么早,没有休息会儿啊。”

翁虹把两个塑料袋子,放到床头柜上说:“家里活儿都干完了,儿子又不在家,没事儿,我就过来了。”说完,她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保温杯,里面放着丸子、粉丝,是给赵刚做的晚饭。另一个塑料袋里,装的是赵刚新洗的衣服,准备出院时穿。

翁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6号病床的小男孩,一直在看她。翁虹也看了那个小孩子一眼,那个孩子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陪男孩子的是他的母亲,一个30多岁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脸小、眼睛小、眉毛稀少、皮肤也不白,她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英俊的少年呀?翁虹想,也许男孩子他爸长得英俊吧。

一个女护士推门进来了,她冲赵刚喊道:“3号病床,下午5点以后,禁止吃饭,明天上午,做手术。”

赵刚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了,谢谢。”

女护士转身出去了。

翁虹对赵刚说:“那我们提前吃饭吧,我给你带来了丸子、粉丝。”

赵刚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过个半个小时再吃吧,来得及,这么早吃饭,我担心夜里会饿。”

翁虹点点头,她转过脸去,又去观察那个漂亮的小孩子。小孩子在剧烈的咳嗽,白净的小脸都涨红了。翁虹问孩子的母亲:“这孩子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小孩的母亲说:“他得了肺炎。”

翁虹点点头,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苹果,递给了那个男孩子。男孩子说:“谢谢阿姨。”他的脸色绯红,不知道是刚才咳嗽的还是害羞?

晚上,小男孩的母亲走了,没有人陪他了,他找翁虹玩。赵刚也喜欢这个男孩子。翁虹拉着孩子的小手,小手还有些发烫,他的烧,还没有退。他的点滴已经打完了,明天才能再输点消炎液。男孩子喜欢靠在翁虹怀里,就像靠在母亲怀里一样。他有一次仰着小脸对翁虹说:“阿姨,你真好看。”他的声音很大,屋里里的人都听到了。翁虹红了脸,赵刚乐了。翁虹摸了摸孩子的头,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因为屋里的人都在看她,都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脸上。

夜里,翁虹把小孩哄睡后,回到了赵刚身边。赵刚也有睡意了,翁虹说;“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做手术。”赵刚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圆脸女护士推着一辆小车进来了,她喊道:“3号病床,做手术。”

赵刚从床下下来,翁虹要扶他,他说:“没事儿,我能走。”

一个女医生进来,手里拿了一个夹子,让翁虹签字。圆脸女护士冲赵刚说;“上车吧。”赵刚躺在车上,翁虹要推车,圆脸女护士说:“你不用管,我来吧。”她冲翁虹笑笑。翁虹跟在车后,女医生领路,她们坐电梯,手术室在2楼。坐电梯下到了2层,翁虹帮着女护士,把车子推出了电梯。左手是手术室,车向左拐,女护士让翁虹止步。翁虹看躺在车上的赵刚,赵刚也在看她,她的神情依依不舍,眼眶里已经含满了泪水。赵刚冲她摆摆手,笑笑,赵刚被推进了手术室。

翁虹在走廊里来回溜达,心情不安。她不停的注视着手术室的大门,这是两扇门合成了一道大门,门是灰色的,门上有两扇大玻璃,玻璃是不透明的,遮住了屋里的视线,里面什么也看不到。房门突然打开了,圆脸的女护士出来了,翁虹赶忙迎上前冲她微笑,女护士看到翁虹带泪的眼睛,说道:“大姐,你不用担心,这是一个小手术,我们主任亲自操刀,保准没事儿。”

翁虹感激的点点头说:“谢谢你。”

圆脸小护士走了。翁虹的心情安稳了很多,也许是女护士的一句话安慰了她,让她放心了。

时间在流失,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翁虹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又站起来,两眼一直在注视着手术室的大门。她猜测着丈夫已经上了手术台,已经开始做手术了,正在切除阑尾炎,在缝合,就要出来了。她在焦急中等待着,幻想着,猜测着。她感觉时间怎么这么慢,像是定格在了那里。她不停的看时间,不停的看手术室大门。她焦虑的等待着,等待的。她对时间麻木了,在她疲倦和无望中,手术室的大门推开了,一辆手术车推了出来,车上躺的正是自己的丈夫。赵刚闭着双眼,他还在麻醉中,身上盖着被子,打着吊瓶。一个男医生在推他,身边是那个圆脸的小护士。翁虹赶忙迎上前去,帮着要推车。男医生问翁虹:“你是他的家属吗?”翁虹点点头。男医生继续说:“你丈夫没事,手术很成功,过一会儿他就醒过来了,先别给他喝水,他还在麻醉中。”翁虹又点点头。赵刚脸色苍白,头发有些蓬乱。翁虹去摸他的脸,他的脸冰凉,翁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男医生把赵刚推进病房里,他在翁虹和小护士的帮助下,把赵刚抬到了床上。翁虹给丈夫盖好被子,圆脸小护士看了看吊瓶,输液一切正常,转身走了。漂亮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一脸惊恐的样子,他看着赵刚,拉住翁虹的手问:“阿姨,叔叔怎么了?”他靠在翁虹身上。

翁虹说:“叔叔刚做完手术。”

小男孩没有再问,他紧紧地拉住了翁虹的手。翁虹把他搂在怀里,担心吓着孩子。他的母亲叫道:“你过来,让叔叔好好休息。”翁虹冲他母亲一笑,没有说话。

小男孩的手还有点发热,发烧还没有退。小男孩回到母亲身边,两眼看着床上的赵刚。

翁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她握住丈夫的手,看着丈夫的脸,那张白净的脸上,有了几丝皱纹。

送饭的车来了,大家去打饭,翁v红也订了饭,是鸡蛋炒西红柿和肉炒扁豆,一碗米饭。她打完饭后,去问护士:“赵刚醒了可以吃饭吗?”

圆脸小护士抢着说:“他打着葡萄糖了,中午不用吃饭,晚上可以吃一点流食。两个小时内别让他喝水。”圆脸小护士嘱咐道。

翁虹点点头,她给赵刚晚上订了一碗鸡蛋羹。她下午回不了家了,没法做饭,她要守着赵刚,直到他醒来。

半个小时后,赵刚醒来了,他的嘴唇有些干燥,起了皮。翁虹用湿纸巾蘸了点水,替他擦了擦嘴唇,她不敢让他喝水,因为还不到手术后两个小时。

翁虹问赵刚:“你伤口疼吗?”

赵刚说:“麻醉药过去了,有点疼。”

翁虹掀开赵刚的被子,想看看他的伤口,赵刚的伤口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伤口,翁虹又把被子给丈夫盖好了。

翁虹轻声的问赵刚:“你饿吗?忍一忍,医生说晚上才能吃饭。”

赵刚看了一眼翁虹说:“我不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王红:“今天是几号?儿子该考试了吧?”

翁虹回答:“应该考试了吧。”

赵刚自责的说:“我得病不是时候,儿子关键时候,却没有人照顾他。”

翁虹安慰丈夫说:“你不要多想,儿子大了,明天我回家照顾儿子。你的手术做完了,我就放心了。”

赵刚点点头说:“你让儿子好好休息,吃好,别得病。”

翁虹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没事了,我全心全意就扑到儿子身上了。”

赵刚拉住翁虹的手说:“这些天让你辛苦了,里外都是你一个人担着,让你一个人忙。”他坐起来,捏捏妻子的手。

翁虹说:“我不应该吗?我是妻子和妈妈,这是我应该做的,看到你的病痛,我心里好心疼。”她的眼眶又有点潮湿了。

赵刚说:“这不都过去了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了两天,我就能出院了。”

两天后,赵刚出院了。翁虹把精力全放在了儿子身上,她给他做早饭,准备叫他起床,检查他的考试用具,给他备好矿泉水,防止他中午口渴。每天早上,她还给儿子熬一锅绿豆汤,放糖,放在冰箱里,让儿子喝得舒舒服服,送他去考试点。考试完后又去接他,给他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三天考试过去了,儿子感觉考的很好,没有遇到难题,也没有遇到不会做的题。

翁虹这一段时间忙碌、辛苦,她消瘦了,脸色苍白了。

20多天后,赵刚的伤口拆线了,伤口长的很好,完全愈合了。儿子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考上清华大学,一家人喜气洋洋。

翁虹站在窗前,朝楼下观望,楼下是一块草地,草地面积不大,草地那边又有一座楼房,这块草地是在两座楼房之间。两座楼房之间距离20来米,过道和车道占据了七八米,草地站了10来米。草地上种着树,有槐树、柳树、松树。草地上有野菊花盛开,一片金黄色,像一颗颗闪耀的金星。

赵刚走到翁虹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翁虹说:“我在看窗外的景色,好美。”

赵刚“噢”了一声。

翁虹继续说:“看到这里景色,我忽然想起了咱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儿,那棵柿子树,冬天里柿子红红的,像一个个精致的小红灯笼,挂在树枝上。还有咱们种的豆角秧,碧绿的叶子,像是绿色的瀑布倾泻在窗前。绿叶缝隙中,开着小兰花,美丽、娇嫩,像少女明亮的眸子,看了令人神醉。”

赵刚说:“是呀,那个小院子都安静,房东大妈是不是还在活着?也该80多岁了。那个孤独女子结婚没有,现在也该是老太婆了。那对工人夫妇也该退休了,他们的女儿30多岁了吧,该结婚生子了。岁月如梭啊。”

翁虹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也老了。”她有些伤感。

赵刚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没有说话。

                              9

盛夏,天气越来越热了。赵刚仍然坚持到大屯车站等红衣女子。他上次来时,还是在春天里,柳树正绿、桃花正红、春风和煦、阳光明媚。转眼间桃花落了,柳树苍老了,阳光毒辣了。但是赵刚的心情仍然蓬勃兴旺,仍然坚持守候,等待着红衣女子的出现。那个像他妻子一样的女人,是他生命的催化剂,是生命的易燃物,是他幸福的未来。他要坚守,不能放弃,放弃了他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幸福。

他记得,那年冬天,翁虹有点咳嗽。

赵刚关心的问;“你怎么有点咳嗽,感冒了吗?去医院看看。”

翁虹说:“不用,没事,可能什么东西刺激了嗓子,嗓子感到不舒服,就咳嗽起来了。”

翁虹又去出版社上班了,图书室里堆放着很多旧书,书堆里散发出的味道,确实刺激到她的嗓子,她不停的咳嗽,她认为是旧书的霉味,刺激了她的嗓子,导致了她不断的咳嗽。

赵刚当时正在修改一部作品,全神贯注在作品上。听到翁虹的解释,也没有太在意,他继续修改自己的作品。

一个星期后,翁虹还在咳嗽。赵刚问:“你咳嗽这么长时间了,吃药了吗?”

翁虹说:“没有吃药,可能是咽炎,干咳,不容易好。”

赵刚关心的说:“去医院看看吧,检查检查,是不是吃点药?”

翁虹说:“去医院还得花钱,现在看病那么贵,我也不报销,买点药吃就算了。”

赵刚说;“看病也花不了多少钱,家里钱够用,你不要这样怕花钱。”

翁虹说:“没事儿,还是给儿子留点钱,上大学吧。”

赵刚说:“儿子不花咱们的钱,他上大学拿奖学金就够用的了,何况他业余时间,还当家庭教师,挣外快,足够他上大学费用的了。”

翁虹说:“儿子将来还要花钱呀,结婚生子,买房子,买车,都要花钱,哪里找那么多的钱。”

赵刚笑道:“你想的太遥远了,儿子要是有出息,这些东西都不用我们来管,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一股拼劲、闯劲,有一股创业精神,他们喜欢打拼,思想开拓,男女学生都这样,不用我们操心他们的未来。”

翁虹说不过赵刚,她还是不舍得花钱看病,没有去医院。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药房,她买了甘草片、麦冬、菊花,这些都是止咳的中药。

赵刚看到翁虹用中药沏水喝,说道:“中药祛病慢,西药祛病快。”

翁虹点点头说:“看看吧,不好,我再去医院。”

赵刚没有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儿子上大学,住校。家里只有翁虹和赵刚,家务活不多,翁虹一天做两顿饭,中午饭两个人在单位吃。翁虹还是像往常一样,中午买两份饭,给赵刚打电话,让他过来吃饭。赵刚吃完饭可以回办公室休息,过去,他是编辑组长,没有自己的办公室,现在他是主任编审,专家领导了,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屋里有双人沙发可以休息,他吃完饭不在图书室里呆着呢,好让妻子一个人休息。

图书室里干净整齐,翁虹按照赵刚的提议,把图书分类安放好。她每天来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书架子都擦一遍,书架在灯光和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新书和旧书散发出不同的混合味道,有书香也有霉味。翁虹闻到这两种味道,都受到刺激,不断的咳嗽,而且是干咳,她就是打开窗户,通风,让这种刺激的味道尽量散发出去,减少对她嗓子的刺激,减少她咳嗽的频率。

一个周末,儿子从大学回家过周末。翁虹要给儿子做好吃的,她买了藕、肉、虾、排骨和一些青菜。她把藕,洗干净,切成薄片,把肉剁碎。她没有买肉馅,嫌肉馅的肉不好,都是一些下脚料。她买的是后臀尖的肉,用瘦肉做耦合,炸了,儿子爱吃这道菜。藕香和肉香融合在一起,藕是脆的,肉是糯的,搅和在一起很有味道。在炸耦合时,油烟的味道,猛的刺激了她的嗓子,她不停的咳嗽,惊动了儿子。儿子来到厨房,儿子已经长到1.80米高了,长方脸、大眼睛、直鼻梁、红红的嘴唇像是涂了女人的胭脂,皮肤白净,长发偏分,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比他爸年轻时,帅多了,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他继承了母亲的美丽,也继承了父亲的智商,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学生。

“妈!您别炸了,看你被这油烟子呛得,老这么咳嗽还成,我都受不了了。”儿子站在厨房边劝母亲。

翁虹说:“你别进来,这里脏,我一会儿就炸完了。”

赵刚放下手里的书稿,也走了过来。

翁虹说:“你们爷俩都回去,别影响我。”说完,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都憋红了。儿子走过去,替妈妈拍了拍后背,想减轻一下妈妈的咳嗽。

赵刚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炖排骨、藕盒炸肉、油焖大虾、鸡蛋炒菠菜,一家人围在圆桌吃饭。

儿子说;“明年我大学就要毕业了,我想考美国哈佛大学研究生,然后再读博士,学业结束后好找工作。先看在美国能不能有发展,如果美国不成,再回国找工作。我有这样高的学历,一定会在高管行列谋求一个职业,年薪100万没有问题。”

赵刚说:“你喜欢学习,就钻研进去,我们不反对。”

翁虹说;“儿子!你别太累,把身体弄坏了,别那么拼命用工。”

儿子说:“妈!你放心吧,我会把身体锻炼的很好。”

翁虹说:“好,妈妈给你攒钱,供你读博士。”

儿子笑着说:“妈!经济上不用您来帮忙,我争取拿奖学金,到了美国,我没有语言障碍,可以找一份工作补贴学费,你放心吧,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不用你们替我操吃穿的心。”

赵刚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很复杂,眼神里有坚信也有怀疑。

翁虹低头吃饭,表情有点伤感。她说:“你去美国上学,谁来照顾你?谁给你做饭?”

儿子说:“妈!我已经是大人了,有生活能力,自己做饭吃,一切都没有问题,您就放心吧。”儿子说完,拍了拍,妈妈的手,让妈妈放心。

翁虹伤感的说:“美国离我们那么远,我想你怎么办?一年也见不到你一面。”

儿子说:“妈!我会回来看您的,你和我爸也可以到美国来看我,到时我给您们当向导,领您们在美国玩,吃美国的美食,看美国的风景。”

翁虹笑了笑,脸上露出光彩说:“不知道你妈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能到美国去看儿子。”

咳咳咳,翁虹又咳嗽起来。

赵刚看了妻子一眼,眉头有些微皱。

儿子夹了一块藕盒,放到母亲的碗里说:“妈!这个藕盒真好吃。”

赵刚笑着说:“还是儿子孝顺妈。”

儿子看了爸爸一眼,也给父亲增加了一个藕盒。

赵刚跟翁虹都笑了。

周一早晨,儿子要去学校。翁虹早起来,她在一阵阵的咳嗽声中,给儿子做好了早饭,儿子吃完早饭走了。儿子走后,赵刚起来了,他对翁虹说:“你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今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翁虹说:“不用,它是一阵一阵的咳嗽,不是老咳嗽。”翁虹心里明白,她咳嗽时,有时气都喘不上来,她忍着,不愿去医院,怕花钱。

赵刚说;“你不要固执了,到医院检查检查,我也放心,你不要怕花钱,家里有钱。”

翁虹没有说话。

赵刚带着翁虹去了医院,他挂了内科门诊。内科在2楼,他们上了2楼,2楼有个分诊台,赵刚把挂号给了分诊台,女护士让他们先坐一会儿,等着叫号。分诊台前面是一个小空场,有十几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等候看病的人。

翁虹在等候的时候,有些烦躁,她不断的咳嗽。分诊台的女护士看着翁虹,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翁虹看上病,已经是中午11点了。看病的医生,是一个女的,年龄50多岁,圆脸、短发,她问翁虹有什么不舒服?

翁虹说:“咳嗽。”

女医生问;“咳嗽多长时间了?”

翁虹说:“有半年了。”

女医生从一个瓷缸里,拿出一个小木板,让翁虹张开嘴,她要看看翁虹的嗓子。她让翁虹张嘴,看她的扁桃腺,看完后,她让翁虹撩开前胸,用听诊器听听她的肺部,听了一会儿后,她开了一张单子,让翁虹去照CT胸片。

赵刚不放心的问一声:“她的病怎么样?是咽炎吗?”

女医生说:“照完片子再说吧。”

赵刚带翁虹去照CT。CT在1楼地下室,他们到了那里,有三个人在排队,一会儿,一个男医生出来了,对翁虹说;“上午没时间了,下午1点再来照吧。”

赵刚和翁虹出了医院,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钟了,他们回家吃饭已经来不及了。赵刚问妻子想吃点什么。

翁虹说:“我心里不舒服,什么也不想吃。”她的情绪很低落。

赵刚说;“你别多想,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你自己感觉哪点不舒服吗?”

翁虹说:“除了咳嗽,喘气困难,乏力外,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赵刚没有再说话。赵刚也不想吃饭,妻子的病没有结果,他心里也不安,没有心思吃饭。可是不吃饭又不成,他怕翁虹饿着。他抬头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不大的拉面馆,对妻子说:“我们吃一碗拉面吧,凑合凑合,回家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翁虹点了点头。

这是一家马兰拉面,饭馆不大,有十几张桌子,沿着两边墙,一字摆开。男服务员都戴着小白帽子,女服务员都围了一条花头巾,他们这是伊斯兰民族服饰打扮。

赵刚在征得妻子的同意下,要了两碗牛肉拉面。牛肉拉面,很快端上来了,两大碗。翁虹说:“这么多面,我吃不了。”

赵刚看着碗里的面说;“确实不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翁虹要把自己碗里的面,给赵刚夹一点。

赵哥说:“你先吃吧,吃剩下来再给我。”

翁虹冲丈夫笑了笑,没有再给他夹面。

他们吃完面,去了医院,照完CT,他们又去2楼内科,找那个看病的女医生。女医生正在救诊中,翁虹把片子给了那个女医生。女医生给别人看完病后,看翁虹的片子。她看了看,眉头微皱,放下片子,看着翁虹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翁虹说:“44岁。”

女医生说:“不像,你显得很年轻。”

翁虹脸上起了红晕。

赵刚站在一旁问医生:“她的片子有问题吗?”

女医生看了赵刚一眼,说道;“还不能确定,做个气管镜吧,再确定,她肺上好像有一块黑影。”

赵刚关切的问:“什么时候照气管镜?”

女医生说:“周三吧。”

赵刚跟翁虹走出诊室,赵刚心想,医生并没有提到片子的事情,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翁虹一眼,说了一些看似不相干的话。他想,医生当着翁虹的面有难言之隐,或者医生,出于道德和职业标准,把发现的问题,由于没有落实,隐瞒起来,才做出上述的言谈语止。赵刚想到这里,他看了妻子一眼,妻子表情严肃,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为病情没有结果着急。当然她不向丈夫想的那么多。

赵刚为了摸清医生初步诊断,他想单独找医生谈谈。为了不引起翁虹的疑心,他走到1楼大厅,突然对翁虹说;“我去2楼上厕所,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翁虹点点头,站在大厅的一角,没有人的地方等赵刚。

赵刚快步走到2楼,进了刚才给妻子看病的房间,女医生正在给一个女病人看病,赵刚走向前问道:“医生您好,我是病人翁虹的家属,刚才刚看完病,她不是照片子了吗?我想问一下,她的病情怎么样?”

女医生抬起头看着赵刚,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想起了刚走的病人翁虹,对赵刚说道;“是那个照胸片的病人吧,片子上显示不太好,不是阴影,有肿块,我怀疑是肿瘤,不是肺炎,她也不发烧,只能再做做气管镜看看,再进一步确诊。”

赵刚问;“这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医生说:“做完病灶看看才能确定。”

赵刚谢过医生后,走了,他下楼梯时,下到最后几个台阶,目光巡视大厅,寻找妻子的影子,他的心全在妻子的病情上,没有看着脚下,以为下完了台阶,谁知一脚踩空,他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倒。

翁虹一直在注视着楼梯口,她看到了赵刚险些跌倒,立刻跑过来扶住他。赵刚脸上的凝重,被惊吓掩盖了,翁虹没有看出来,她以为是丈夫刚才一脚踩空,险些跌倒,吓成的那样。

周三,赵刚带着翁虹去了医院,做了气管镜,结果出来了。他们去找内科医生,医生看完结果后,让他们转到肿瘤科去看病。肿瘤科在4层,他们坐电梯到了4层,在分诊台等候。半个小时后,翁虹看上了病,看病的医生,是一个50多岁的男医生,他看了看翁虹的胸片和气管镜,告诉赵刚,他的妻子得了肿瘤,两个方案:化疗或者做手术,家属拿意见。

赵刚得知翁虹得了肿瘤,大脑一下子懵了,一片空白。医生跟他讲病情的时候,翁虹不在身边,翁虹不知道自己得了肿瘤。但是翁虹要配合治疗,她早晚会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这对她是多么大的打击呀,她能挺得过来吗?赵刚拿不准。

赵刚冷静地问医生:“化疗和做手术,哪个方法更好?”

医生说:“这两种方法都无法遏制肿瘤的生长,很难说谁好谁不好,效果要根据病人的自身条件所决定。”

赵刚问:“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呢?她也不抽烟。”

医生说;“遗传,个性化,环境,心情,生活方式,都有可能引发这个病因,不光是抽烟。”

赵刚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他沉默了几分钟后,对医生说:“我跟家属商量商量,看采取哪一种方式治疗。”

医生点点头,又看下一个病人了。

赵刚从诊室里出来,看到翁虹坐在一个椅子上等他。她身边还有一个空位置,赵刚坐到那个空位置上,拉住翁虹的手,低声的说:“刚才医生跟我讲了你的肺部长了一个小肿疙瘩。”他淡化了肿瘤,防止翁虹紧张。“有两个治疗方法:一个是化疗去掉小疙瘩;一个是做手术切除掉小疙瘩,小疙瘩必须去掉,要不会影响你的喘气或者导致病变。”

翁虹说;“我不做手术,胸部开刀,我成什么了?割一个大口子,你敢看吗?再说做那么大的一个手术,得要花多少钱?我不做手术。”

赵刚说;“不做手术就得化疗,听说化疗的滋味也不好受。”

翁虹说;“我不怕,我能忍,那我也不做手术。”她极力反对做手术。

赵刚说:“好,我跟医生商量商量,尽量不做手术。”他带着翁虹又进了诊室。

赵刚对医生说:“我们先做化疗吧,手术以后再说。”

医生问;“你们是住院化疗?还是,每一个星期来医院化疗?”

赵刚看翁虹,翁虹有些犹豫。

翁虹问:“多长时间化疗一次?”

医生说:“一个星期化疗一次。”

翁虹看着赵刚说;“那我们就不住院了,一个星期来一趟吧。”

医生没有说话,低头写处方,他写完处方递给赵刚说;“化疗有副作用,会出现厌食、恶心、呕吐、脱发等不良反应,这是正常的反应。如果出现其它反应,身体强烈不适,要赶快告诉我们一声。”

赵刚点点头。

第二天,赵刚陪着妻子来医院化疗。他拿完药,了医生,一个女护士领着翁虹去治疗时,那里有床。女护士手脚麻利,很快给翁虹输上液了。赵刚拿了一个方凳子,坐在翁虹身边。翁虹捏住赵刚的手,深情的看着他。

翁虹说:“老公!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让你来照顾我,受累。”

赵刚拍了拍翁虹的手背说:“竟说外人话,我照顾你还不应该吗?我病的时候,你不是也这样照顾我吗?我们是夫妻,患难以共。”

翁虹脸色白净,比以往少了一点红色。她的眼睛明亮柔情,在她美丽的容貌中,有一丝丝的忧虑,这忧愁,更显得她的娇美,让人看了心动。

药物在翁虹的身上起了反应,盛夏空气闷热,窗户打开着。房顶上有电扇在转动,赵刚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翁虹却感到很冷,她身体颤抖,缩成了一团。

赵刚问妻子有什么反应,妻子回答冷。

赵刚关上电扇,翁虹还是冷,赵刚要关窗户,翁虹止住了他,这种酷热的天气,屋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再关上窗户,屋里变成了一个蒸笼,人根本无法呆下去。翁虹再冷,她也要忍着,她拉住赵刚的手,她已经很感激丈夫了。她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好像生活在北极里,她浑身冷,冷啊。赵刚看到妻子发冷的状态,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这是药物的反应,但是他不忍心看到妻子受苦、受罪的样子。他把翁虹抱在怀里,想让自己的体温温暖妻子。妻子感动得流了泪,她紧紧的靠在丈夫怀里,那是让她感到十分安全、温暖的港湾,靠在这里她是一种享受,她会忘掉了化疗给她带来的痛苦。

翁虹化疗后非常难受,老想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黄水。赵刚搀扶着她,走出医院,想去打车,翁虹不让。翁虹说坐公交车回家,她能走,不想打车。赵刚心里明白,妻子怕花打出租车钱,他说道:”你这样难受,怎么能走?”

翁虹说:“你让我走走吧,这样会好受些,坐出租车我给人家吐了怎么办?”她拉着赵刚,往车站走。

翁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在丈夫的搀扶下回到家里,见到床,一下子瘫在了床上。赵刚给妻子倒了一杯热水,摸了摸她的额头。赵刚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翁虹身上也被虚汗浸湿了。赵刚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多钟了,他们还没有吃饭。赵刚问翁虹想吃什么?翁虹摇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吃。赵刚走到厨房,想看看有什么菜。翁虹努力从床上站起来,她慢慢的走到厨房。赵刚回头看到了她,立刻走到她跟前,扶住她。

翁虹说;“我来做饭吧。”

赵刚说:“你歇着吧,那么难受,今天我来伺候你。”

翁虹笑了笑,把身体贴在丈夫身上,拉住他的手说:“我再伺候你几年,我怕将来没有机会伺候你了。”她忽然伤感起来,眼泪流了出来。

赵刚看到妻子的眼泪,捧起她的脸,替她擦眼泪。并说道:“你想哪里去了?这点病就悲观吗?不愿意陪我了,我还没有跟你生活够了,别胡思乱想了。”赵刚说完,他的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他心里明白,妻子得了什么病,前途未卜。这样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一旦失去,上哪里再去找啊。他的心头一阵酸痛,可是,他强忍着呢,不能让妻子看出他的悲伤,引发妻子的胡思乱想,伤害她的心灵。

“我们煮一点面吃吧,吃完后歇一歇,晚上在做炒菜吧。”赵刚提议道。

翁虹点点头说:“亲爱的,真的让我来做饭吧,我好多了,别争了,我要生气了。”

赵刚看妻子有些着急,他问了一声:“你能成吗?”

翁虹说:“没问题,你放心吧。”

翁虹强打精神,开始烧水,洗了几根菠菜,水烧开了,它下挂面,放两个鸡蛋。面条快煮熟时,把菠菜扔进了锅里。鸡蛋、面条、菠菜都熟了。她往锅里倒了一点香油。一碗白绿相间,散发出香气的面条端到了赵刚面前。翁虹自己也盛了一碗,这一碗面条不多,汤多,她没有食欲。

赵刚上班了,他先找社长汇报情况。

社长问;“家里的情况都安排好了吗?你爱人的病好点吗?”

赵刚说;“我爱人的病不太乐观,现在正在化疗。”

社长问;“什么病需要化疗?”他看着赵刚的脸,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妻子得了什么病。

赵刚说;“她肺上长了一个肿瘤。”

社长关心的问:“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赵刚说:“恶性的。”

社长又关心的问道:“怎么治疗?”

赵刚说;“医生提出两个治疗方案:一种是化疗;一种是做手术。我爱人不愿意做手术,目前采取的是化疗。”

社长“噢”的一声,接着问道:“你爱人知道这个病吗?”

赵刚说;“我和医生都没有跟她说,不过她早晚会知道的。”

社长问;“你爱人今年多大岁数了?”

赵刚说;“44岁。”

社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点儿。”他停顿一下,话锋一转高声的说;“老赵,你也不用担心,现在的癌症也能治愈,我身边有几个朋友,家里有人得了癌症,后来都治愈好了。”

赵刚点点头说:“我也相信奇迹会发生。”

社长问;“家里有什么困难,她的医疗费能报销吗?”

赵刚说:“能报一点,我给她上了医疗保险。”

社长站起来说:“有困难跟社里说,你儿子今年多大了?大学毕业了吗?”社长接着又问了一句。

赵刚说:“明年大学毕业,他准备考美国哈佛大学。”

社长说:“好,年轻人就是有出息,有闯劲,最近有一个外事活动,要和中国作协联合派几名学者到欧洲访问,进行文化交流。我想派你去,你有时间吗?”

赵刚想了想说:“让别的主任去吧,这些天我还要陪妻子化疗。”

社长走到赵刚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好,单位的事情你交给副主任办,家里的事你多照顾,有困难跟社里说,社里会大力支持你的。”

赵刚从社长办公室出来,心里很感激社长,有这么好的领导,他三生有幸。妻子的病,他早知道是肺癌,妻子刚咳嗽时,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感冒,后来持续了一段时间,咳嗽还是不好,他心里有些想法,这样长久的咳嗽,吃药也不管用,是不正常的。妻子说可能是咽炎,他也当真了,咽炎会长期咳嗽的,他为了证实这一点,带着妻子去医院看病了。照了CT,妻子肺部上有了肿块,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偷着去找医生,问妻子的病情。医生当时没有肯定妻子得了肺癌,说了一句不确切的话,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他不敢跟妻子说,怕她受不了。这些天,他常一个人,独思苦想,怎么能治好妻子的病?他真的有办法吗?他没有办法,他要听从医生的安排,要配合医生给妻子治病,他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他可以关心妻子,爱护妻子,在家时不让妻子做饭,不让她闻油烟子味,免得侬烈的油烟子味儿刺激她的肺部,激发她的咳嗽,引发她的病情加重。晚上妻子睡着了,赵刚看到妻子美丽、安静的面孔,偷偷的落泪,并把妻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妻子在睡梦中,并不知道丈夫的心里,她迷迷糊糊本能的贴在丈夫怀里,继续睡觉。有时她醒了,反而搂抱丈夫,在他的胸脯上亲吻一下,把丈夫抱得更紧了。

翁虹并不知道自己得了肺癌,她化疗的药物都是丈夫给她拿的。医生给她输液,也没有告诉她这种药是干嘛的。她以为自己得了肺炎,或者与肺炎有关系的一种疾病,输的是消炎药,输几天也就会好的。她的一切心思都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琢磨怎么照顾他们。输液有了反应,她开始厌食,身上发冷,呕吐。她以为是正常的,对药物有反应,她这一辈子没有输过液,不知道输液是什么滋味,什么样的反应。

可是,一个疗程下来,她的咳嗽并没有好,她心里有些着急了。化疗对身体损伤很大,不能连续化疗;治疗还是要搭配一些口服药物。在吃药的时候,翁虹发现药物有说明书,上面写着有治癌疗效,她的头嗡的一声,心里明白了。她问丈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吃治癌症药?”

赵刚继续隐瞒说;“你得的是肺病。”

翁虹说:“你骗我,肺病为什么要化疗?为什么要吃治癌药?”

赵刚继续辩解说:“也许药物是相通的,医生没有确诊你得了癌症,你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添加烦恼。”

翁虹不相信赵刚的话,这是她跟他生活20多年来,第一次不相信他说的话。她哭了,她说:“你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得了癌症?我不怕死,我要知道真相,我要安排自己的余生。”她倒在他的怀里,满脸泪痕,卷发上也有了泪滴。

赵刚心疼的捧着妻子的脸说:“你不要这样想,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就是得了癌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也会治好你的病的。”赵刚也满脸泪痕了。

翁虹哭过了一阵,浑身无力。赵刚把妻子抱到床上,让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他给她盖好了被子,怕她着凉。这时,已经是初秋时节了。

翁虹得知自己得了肺癌,情绪一直很低落,她常常独自一个人落泪,她不想死,她想陪着丈夫走过这一生,照顾他一生。她想看到儿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她要给儿子看孩子,要当奶奶。可是,这恶魔一样的疾病能让她过多久?她不知道,她很痛苦,她问苍天,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让她得这种疾病?对她这么残忍?

翁虹憔悴了、瘦了,但是,她还是那么美丽,就像冰雪中的雪莲花,让人看了惊艳和爱恋。因为人们知道,她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很快就会凋谢的。翁虹对自己的外表已经不在意了,她觉得自己老了,她在意的是生命,想多活几年,为这个家庭做出点贡献。

她要同死亡作斗争,她知道癌症不是让所有人都死,努力求生存,也许就能战胜病魔。她从电视中看过不少这样的故事,她也想成为故事中的一员。

她想通了就不怕死了,她要把握每一天,配合医生坚持化疗,不信偏方,不信传言,不吃贵重药,她心里明白,那些东西都是骗人钱财的谎言,对治疗没有任何好处。得了这样的绝症,不是花钱能治好的,是自身的基因所决定的。保持良好的心态,努力争取,生命就交给上帝了。很多有钱人,达官贵人得了绝症,花了那么多钱,最后也不是死了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钱不能救命。

长时间的失眠,吃不好,思索,让翁虹很快瘦了下来。

儿子赵欣志大学快毕业了,他很忙,半年内,他要实习,要写毕业论文,要跑资料和打听关于如何考美国哈佛大学的有关事项。他有时在家住,有时去学校住,有时会朋友,有时还去找导师。他的时间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这天中午,儿子回到家里,翁虹正准备做饭。翁虹得了肺癌后还想去上班,赵刚不同意了,理由是图书馆旧书太多,散发出的霉味,对她的肺病不好,让她辞去了工作。翁虹起初不愿意,说上班能帮助家里挣点钱。赵刚说他的工资已经足够养活一家人了,让她放心看病。说这话时,赵刚还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恼怒。翁虹妥协了,辞去了工作。按照赵刚的想法,翁虹连做饭都不让她做,免得再让她闻到浓郁的油烟子味儿,加重她的病情。翁虹是个勤快人,又是一个贤妻良母,赵刚不在家时,她坚持做饭,等到赵刚下班回来,饭已做好了,赵刚无奈,说了几句也就过去了,不至于恼怒。翁虹做饭就这样坚持下来了。

翁虹看到儿子回来说了一句;“你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打个电话,妈给你做好吃的呀。”

厨房里没有什么菜,赵刚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饭,她打算中午煮点方便面吃。

儿子说;“妈!您别管我了,我一会儿就走,跟同学们约好了,中午不在家里吃饭。”

儿子看了妈一眼,突然问道:“妈妈,您怎么瘦了?”

母亲说:“我瘦了吗?”她上下观察自己一下,接着说道:“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她想用这句话掩盖自己的病情,她不想让儿子知道她病了。她不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儿子正处在关键时期。

儿子也没有多想,他的心思不在母亲身上,一心想着是论文,报考哈佛大学。他进了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背着笔记本电脑出了门,临出门前他说了一句:“妈!我的衣服脏了,帮我洗洗,我放在床上了,谢谢妈妈。”

翁虹看着儿子的背影,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身高1.80米,比他爸爸都高,身材苗条,黑黑的头发,发型一边分,白净的面孔、大眼睛、高鼻梁,穿一条蓝色牛仔裤,一件黑色上衣,脚穿一双白色旅游鞋,青春浪漫。她看到儿子这样,心里是喜悦和幸福的。

儿子的背影消失了。翁虹回到屋里,看到儿子床上丢了两件衣服,这就是儿子让她洗的衣服。她拿起来闻闻,衣服上还有儿子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她太熟悉了,陪伴她20多年,她喜欢这种味道,这味道是儿子。

忽然,她心里涌起一股伤感,这个味道,她还能闻几年呢?还能为儿子洗几次衣服呢?她的眼泪落下来了。

春节快到了,翁虹跟赵刚商量,今年春节不回老家了。她的身体经过几次化疗很虚弱,再加上不断的咳嗽,她走路已经很困难了。

她给母亲打电话说:“我们今年春节不回家了,主要是儿子欣志要考试,写论文,大学毕业后,还要考美国哈佛大学,抽不出时间回家了。自己也生了病,身体不好,明年再回老家看望您和我爸。”

母亲接到电话说:“你们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家里不用你们担心,我和你爸身体都挺好的。”

翁虹挂了电话。翁虹心里明白,自己身体病得这么重,还会有明年吗?想想二老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在了,谁来照顾他们?赵刚人很好,不会亏待父母的,但是他毕竟是姑爷,不是亲生儿子。自己也许是最后一次跟母亲打电话了。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快燃烧尽了。她晚上常常做噩梦,梦见都是与死亡有关系的事情。她在梦中惊醒,一弯月牙儿照在窗户上,四周静静的,天空上看不到星星,月牙儿很孤单。她在深夜里感到了凄凉孤独。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睡衣,已被冷汗打湿了。赵刚还在睡梦中,她多么想躺在他的怀里,得到一些安慰。她又怕吵醒他,压住了这种奢望。她孤独的落泪。有时在落泪时,她还要咳嗽几声,她捂住嘴,怕吵醒赵刚。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赵刚看到翁虹哭了,他没有多想,以为翁虹想母亲,是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他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翁虹现在喘气也很困难了,常常感到上气不接下气,走路时浑身无力,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喘气,然后鼓起力量再走几步。她知道死亡离她已经不远了,化疗、吃药对她已经没有用了,她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她不想回家,不想让母亲知道她这个样子;也不想让街坊邻居那些羡慕她的人,看到她病入膏肓。

她回忆,每年回老家时,她都带着赵刚、儿子。那时,儿子还小,儿子回到老家就想追姥姥,他跟姥姥的感情很深,姥姥跟他生活了三年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姥姥就是他的亲人。他反而疏远了奶奶。他整天纠缠姥姥,晚上要跟姥姥睡在一起。他对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充满了兴趣,脸上常挂着微笑。姥姥也特别喜欢这个外孙子,吃饭时,总是一口一口的喂他,一直到他上了中学,回到家乡时才不让姥姥喂饭,才不跟姥姥睡在一起。但是他仍然跟姥姥很亲,出门时牵着姥姥的手,怕姥姥摔倒。那时候姥姥不过60岁,但是,在他的眼里,姥姥已经很老了,需要人搀扶了。

母亲总喜欢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问女儿,赵刚人怎么样?对她好吗?翁虹告诉母亲:赵刚人很好,是她一生认识最好的人,这辈子嫁给他是她一生的荣幸,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礼物。她跟他在一起充满了欢乐。他们一辈子没有吵过架,赵刚对她百倍呵护,万般疼爱。她嫁给他,一生都知足了。

翁虹在幸福中,也没有忘记看看自己第一个死去的孩子,每年回家乡时,他和赵刚都要到墓地上看看,给孩子买一点水果、糕点、玩具,烧几张纸,从附近的田野里寻找几束野花,插到墓碑上,落一阵眼泪,在凄凉的寒风中悄悄离去。

如今,第二个儿子长大了,她的身体却不好了,回家的次数也少了。但是,每年的春节,她一定给母亲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问候母亲身体是否好?生活怎么样?需要什么帮助?得到的回答都是一切都好,不用帮助。母亲最后总要补上一句:“欣志这孩子怎么样?长大成人了吧?交女朋友了吗?姥姥想他。”

大年三十晚上,儿子没有在家里过,他和同学们聚会去了,家里只有她和赵刚两个人。北京已经限制燃放炮竹了,没有鞭炮声,外面的夜很静,没有一点过节欢乐的气氛。赵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大年三十,看春节晚会,已成为每一个家庭三十晚上的一道大餐。翁虹感到屋里冷,她卧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靠在床头上,也在看春节晚会。电视机里欢声笑语,场面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春风荡漾、喜气洋洋。翁虹觉得这个欢乐的场景,离自己很远,很远。她像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上,欢乐不属于她的了,她在寂寞与无聊中熟睡了。

春天又来了,遍地绿草茵茵、繁花似锦、蜂蝶飞舞、鸟语花香,到处都是和风习习、阳光明媚的景象。可是,翁虹看不到这个美丽的春天了,她病倒了,没有站起来的力量了,连吃饭都十分困难。她住进了医院。

和翁虹一样的,还有许多人,那年春天,也看不到美丽的春色了。那年,北京正在爆发非典。疫情是由广东传过来的,可是,北京是首都,世界文化交流中心,人来人往频繁,病毒也随着人流涌进了北京,在北京大爆发了。几千人被感染,几百人死亡,又没有药物可治,人们惊慌恐怖,谈到疫情色变,到处都封闭了,本来车水马龙,人群熙攘的繁华大都市,上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公交车上乘客,寥寥无几。谁也不敢来北京城了。

北京市政府为了控制疫情,在小汤山建立了专门的隔离医院,由军队接管这所隔离医院,把得非典的病人,统一管理,统一治疗,防止疫情进一步扩散和泛滥。

翁虹的母亲不放心翁虹一家人,给翁虹打电话。翁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赵刚先接了电话,他说:“妈!我是赵刚,你身体挺好的吧,翁虹在我身边,好,您等一下,我让翁虹接电话。”

翁虹躺在病床上,她伸手接过电话。她身体虚弱的连说话都费劲了,声音很轻,她叫道;“妈!我挺好的,您不要过来看我,北京正闹非典,到时传染了您。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好起来的。您和我爸多保重身体。”翁虹挂了电话,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了。她的眼泪无声的流淌下来。

她的病床靠近门边,一进门左手就是,离着窗户较远,只能从窗户看到外面一片蓝天,却看不到绿茵茵的小草,美丽的花儿。这一年来,化疗和病痛折磨着这个美丽耀眼的女人就要陨落了。她一天只能吃一点点流食,喝一点奶。她连咀嚼米饭的力量都没有了,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翁虹每天要打吊针,给她打吊针的,是一个高个子、瓜子脸、大眼睛,外表很漂亮的女护士。她一边给翁虹打吊针,一边看翁虹。她问翁虹:“姐姐,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翁虹说;“今年45岁了。”

小护士说:“姐姐,你的皮肤真白净,像白玉一样,你脸上也没有皱纹,脖子也光滑,你是我见到最美的女人。”她似乎在安慰翁虹,说了一堆恭维的话。

翁虹笑了笑说:“妹妹,你过奖了,你才是最漂亮的女孩子。”翁虹夸赞了小护士。

小护士说;“姐姐,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好像我们在哪里见过的一样,跟你不陌生。也许是你的长相吸引了我,你的外表很温柔善良,这种美丽是发自骨子里的美,血液中的美,是天生丽质。我们的美是假的,是人工修饰化妆而来的,却不是纯粹自然之美,就像很多女明星一样,看她们的光彩照人,卸了妆之后,就是一个长相极普通极普通的人。姐姐,你要是当演员,一定会大红大紫,你不用化妆,你的美就能震撼观众。”

翁虹被小护士说得满脸通红。赵刚站在一边,觉得这个美丽可爱的小护士很有趣儿,心直口快很招人喜欢。尽管,的夸张有言过其实,但是他总是善良的,没有恶意,让人爱听,不厌烦。”

小护士姓刘,她管翁虹叫姐姐。翁虹也很喜欢她,认她为妹妹。

小护士没事就来病房找翁虹聊天,帮助她剪指甲,帮助她洗脸。有时还拿给她几个橘子吃。

一天,翁虹对小护士说:“你要是我的亲妹妹多好,我们家里就我这一个孩子,常常感到孤独和寂寞。如果有了你,我一定很好的对待你,可惜呀,姐姐没有这个福分啊。认识了你,姐姐却不成了,不知道能跟你呆几天了。”翁虹说完,伤感起来,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小护士看到翁虹的伤感,自己也哭了。她安慰翁虹说;“姐姐,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老天爷是长眼睛的,他不会忍心把你带走。”

这些天来,小护士陪伴着翁虹,在她凄凉和寂寞的生活里,给她带来了一些欢乐和希望。

儿子的毕业论文已经通过了,他的大学就要结束了。他也考上了美国哈佛大学,这对于家人来讲,是天大的喜事。儿子来医院看母亲,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翁虹连表示喜悦的心情,也无法体现出来了。她两眼看着儿子,目光是那样虚弱,她拉住儿子的手,她的手上柔软无力,要靠儿子的手支撑着她的手。翁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那眼神里是依恋不舍又无奈。儿子看完母亲后,走了。一连几天没有再来,他忙,在忙上哈佛大学的事情。

赵刚陪在妻子身边,一直照顾她。他看到妻子变成那个样子,心疼的经常落泪。他想把翁虹的病情,告诉老家的双亲,翁虹不让,她怕父母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疼着急。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间最痛苦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再孝顺父母了,也不愿意再给父母增添伤痛。

赵刚怕妻子着急,没有告诉翁虹的父母,她病情的现状。

翁虹已经吃不下饭了,即使赵刚喂她,她也难以咽下去,流食顺着嘴角流到了赵刚的手上。赵刚帮助她擦着嘴角,继续喂她,延长她的生命。

一天晚上,翁虹拉着赵刚的手,轻声的说道;“看来我过不了这个春天了,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盒带回老家去,跟儿子埋在一起,这样我们两个人有个伴,别让他和我寂寞。我对不起他,没有把他养大成人,我在另一个世界里去照顾他,弥补我过去的过失。还有,我也对不起你,不能陪伴你了,照顾你了。我爱你,也感激你爱了我一生,让我生活在幸福里。可是,上苍不让我再得到这种幸福了,他要夺走我的生命。我努力过,坚信求生会创造奇迹,看来我的努力要失败了。我舍不得离开你,也舍不得离开儿子,我也对不起欣志,没有帮助他成家,看到未来的儿媳妇,也不能帮助他们看孩子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死后你再找一个吧,你还年轻,刚50岁,生命还长,找一个能照顾你的人,陪伴着你。欣志大了,他必定要结婚,生孩子,建立自己的家庭。他有了家庭谁来管你?”她断断续续费了很大的劲儿,说了上述这段话。

赵刚满脸泪水,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一生中最喜欢的女人。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得了病,上苍要把你带走,这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我谁也不找,我一生都守候在你的身边。我相信我的感情能感动天地,上帝会把你留在我身边的。”他用右手轻轻的抚摸妻子那张美丽的面孔,安慰着她。

妻子说;“我也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陪着你跟儿子,可是,我的前途是那么渺茫,是黑夜,我看不到光明了,没有了太阳。”

赵刚说:“黑夜过去,就是天明,明天一定是一个灿烂,美丽的天空。”

翁虹说:“但愿如此吧。”

翁虹没有看到第二天的蓝天白云,没有看到明媚的阳光。她在夜里走了。赵刚发现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夜里,翁虹睡着了,赵刚为了让妻子好好休息,没有在跟她聊天,他在她的身边也睡着了。他为了陪伴妻子,几个夜晚也没有合过眼了,他今晚真的很疲惫了,一觉醒来,睁开眼,已是早晨六点多钟了。他看看妻子,妻子很安详的睡着,眼角有一滴泪水。他去擦,她的泪水,发现妻子的脸,冰凉冰凉的。他感觉不对,连忙叫妻子,妻子没有回答,一动不动的躺着。他慌的赶快去叫医生,医生来了看了看,摸了摸说;“人走了。”赵刚大哭起来,他抱着妻子的遗体,拼命的摇晃着,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妻子却不能回答他了。

妻子躺在盖了白布单的床上,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妻子的遗体被推进了太平间。太平街里很阴冷,没有人。赵刚默默的守候着妻子的遗体,他不停的落泪。他孤孤单单,没有人陪伴,此时,他们的宝贝儿子欣志,已经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了,到哈佛大学报到去了。远在老家的父母,还在睡梦中,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等待他们的将是人间最悲惨的结局。

两天后,翁虹的父母来了。赵刚的父母也来了。翁虹的父母看到女儿冰凉的遗体,一下子昏了过去。

赵刚跪着扶着翁虹的父母说;“爸、妈,您们不要伤悲,多保重身体,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她。您们的女儿虽然走了,我还在呀,我是您们的儿子,我会守候和孝顺您们一辈子的。过几年,我退休了就回家乡,陪伴您们一生。”

几天后,赵刚捧着妻子的骨灰盒,上面盖了一块黑布,陪着翁虹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坐上了回老家的列车,安葬妻子。

翁虹的墓地,就建在死去儿子的墓地边上。那天出殡时,风很大,周边的黄土被风都吹起来了。赵刚的头发很凌乱,头上也落了很多杂草。赵刚跪在妻子的墓碑前,把骨灰盒放在事先挖好的墓穴里,他亲吻了骨灰盒,说道:“等着我吧,将来我也会来陪你的。”他晕倒了。

风在呼啸。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赵刚起来,听到窗外有哗哗的响声,他走到窗下,窗户上没有挂窗帘,因为家里没有外人,他睡觉不挂窗帘。他看到院里的地是潮湿的,有的地方还有了积水,知道下雨了。他想,昨天新培土的墓穴,会不会被雨水冲毁了?他想去看看。他找到了雨衣和雨鞋,这样的天气,必须穿雨鞋,地里都是泥浆,不穿雨鞋没法走路。他推门出来,一阵风雨迎面吹来,他感到一阵寒冷。他回屋又加了一件褂子。看见父母的房门还紧关着,他们还在沉睡中。他走到院里,从西墙根下,拿了一把铁锨,他要为妻子的墓穴培土。

他出了院门,奔了后房,到了后房,远处一看,田野里,空旷,一个人都没有,各种蔬菜都在风雨中,摇曳,好像是冷的发抖。黄瓜秧、西红柿秧、茄子秧、豆角秧都淌着雨水。田埂上也不好走。赵刚穿着雨鞋,不怕脚下泥泞。他顺着田埂,一走一滑地朝着暮穴方向前进。他的脸上被雨水打湿了,脸上冰凉,身体感觉很冷,他的心更冷。孤独和寂寞缠抱着他。他想想过去,妻子和自己在一起的情景,那种幸福感又涌上心头。可是这种幸福感,像昙花一现那样就过去了。现实中,是他一个人独自在风雨中走向爱妻的墓穴。他穿过田野,走到妻子墓碑前,一座新坟,在雨中被冲洗着,历历在目。雨水并不大,坟头上已经被雨水冲出了几条小沟沟,雨水顺着小沟从顶上一直往下淌。墓碑前的鲜花,贡品糕点,都被雨水打湿了。赵刚站在墓碑前,想到妻子就埋在地下,他多么悲伤孤单啊,他的眼泪立刻涌出了眼眶,雨水和眼泪融为了一体。

他哭过后,又给新坟陪了一些土,离开了妻子的坟墓,回到了家里。他放下铁铣,去翁虹家,想看看翁虹的父母。翁虹的父母昨天太伤感了,这样阴冷的天气里,他们的身体可安康?他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他走到翁虹家门口,大门紧关着,他推了推,没有推动,说明大门里边插着。赵刚看了一眼手表,是上午八点多钟,二位老人也许还在睡觉,就先别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中午再来看二老。赵刚转身走了。

赵刚没有回家,而是顺着村里的小溪,沿着岸边走到了村东头的花海处。这里的鲜花正在盛开,经过雨水的洗濯,花儿更加鲜艳了。花海在风雨中摇荡,一派悲壮的景象。赵刚又想到了翁虹,在这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翁虹的美丽、鲜艳,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可是,他定神一看,眼前是空旷一片的花海,花还在,人却没了。他想在花海中寻找翁虹的身影,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他的心又涌出一股凄凉和悲伤。

                          10

赵刚回到北京,给儿子手机,发了一个短信:你母,已于三天前病逝,20日下葬老家,一切已办理好。你现在已是无母的孩子了,保重,努力,不要牵挂家里,我一切都好。爱你。落款是父亲。信息发出后,儿子没有秒回。

家里只剩下赵刚一个人了,他感到屋里空旷、冷清,没有生活气息。翁虹用过的衣服、被子、各种物件,他一个都没有扔,他想让它们就在这儿吧,好像翁虹就在身边一样。没有了妻子,这些东西有用吗?翁虹在时,这些东西都是鲜活的,有生命,有灵气。翁虹走了,这些东西,随着翁虹的死亡,一点生命也没有了,成为了遗物,成为了伤心的东西。

晚上,赵刚经常在梦中惊醒,有时,不自觉的用手去摸摸身边,他以为妻子还在。他的手触摸到的地方,是冰凉的空被子,没有妻子的身影。他凝望着月光,月光皎洁,月辉清凉,夜空辽阔寂寥。他想起了妻子,回忆与她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在家乡那片花海里,他回头一望,美丽得让人陶醉,连身边的花儿都羞于见她,比不过她的艳丽。他娶她回家,她不要彩礼,不讲排场,婚后又是那样温柔、贤惠,一生都没有跟他吵过架,对他的关爱无微不至,就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喘气困难,医生要给她上呼吸机,她在昏迷中,连连说,不用,不用。她怕花钱,说医疗费太贵了,花的钱也报不了,他还是把钱省下来吧,留给这个家庭用。她爱这个家,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她在弥留中,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赵刚想告诉她的父母,她却不让告诉,怕她的父母着急,急坏了二老怎么办?她的心里总是想着别人。赵刚深深的记得,翁虹在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呼唤着自己的儿子,她致死也放不下儿子。她死了,死的还是那么美,白净的脸上,像是一块美丽的大理石,凝重而光泽,闪亮而美玉般的温柔。

可是现在,在这个深夜里,一切都是空空的,只有赵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躺在床上,寂寞与孤独伴随着他,他的眼泪打湿了眼眶。

白天、晚上,家里的一切,都让他想到了妻子。让他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痛苦的回忆,蚕食着他的心灵。寂寞和冷清像一座大山压着他透不过气来,他无法忍受,别说看书了,就连正常的生活也难以维持下去了。他搬到单位住,换一个环境,他的心情渐渐地好多了,他又把全部的时间、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了。看书搞,自己创作,夜里经常加班加点,这样的拼命工作,暂时忘却了一切悲伤、苦恼。

家,他半个月回去一趟,屋里的茶几上、桌子上、凳子上,有了一层薄薄的尘土,他擦去尘土,收拾屋子,看到妻子留下来的遗物,洒下几滴眼泪,痛苦的走了。

儿子在美国哈佛大学读研究生,他还准备考博士,学习、打工,他很忙,几年来一直没有回来,偶尔给父亲发一个短信,报一声平安,就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了。

赵刚没有忘记对岳父岳母的承诺,他每年都回家去看看他们,在自己家住几天,在岳父岳母家住几天,他住的房间就是翁虹生前住的那间房子。

岳父岳母已经70岁了,已经是老人了,闲居在家。岳父在翁虹死去的那年,辞去了村长,一心一意陪着老伴儿生活。他的收入不高,也能生活下去。赵刚每次回去,总要给他们一些钱,他们的生活也就无忧无虑了,他们把赵刚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赵刚每次独自回去,他们都要打听一下外孙子怎么样?现在在干什么?结婚了吗?他们的心里就惦记着这个外孙子。赵刚说他还在美国上学。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外孙子大有学问,一生都在学习中,像他爸爸一样,一定是一个大学问家。

赵刚回到老家,一如既往的到翁虹和儿子的墓地上,去扫墓。买两束鲜花,一些水果,一些纸钱和糕点,在墓碑前烧纸,修理修理坟墓,给墓地培土,把杂草拔掉,擦干净墓碑,留下几串眼泪,轻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在风中恋恋不舍的,一走,一回头,告别墓地。

谁知一次意外的邂逅,他竟然认为,那个红衣女子,就是他妻子的化身,上帝再一次把妻子脱到了人间,来陪伴他。一年来,他坚持在车站等候,不管刮风下雨;冰天雪地,都无法摧毁他的意志,想见那个红衣女子。他要找回失去的幸福,他已经疯狂的痴迷了。

这个红衣女子让她如醉如痴,让他回忆了昔日同妻子美好生活的一生。让他癫狂,如同回到了青年恋爱的时代。

太阳越来越热了,像一个大火球烤着大地,空气闷热,高温。赵刚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沉浸在回忆中,他感到迷茫、混乱,头很疼,透不过气来,他晕倒了,晕倒在太阳底下。

有一些人围了过来,也有的人看了一眼,悄悄的躲开了。一辆公交车到站了,一个红衣女子下了车,她看到有一群人在围观什么,自己也挤了进去。她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一位近乎老年的男人。这个男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想,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她问旁边的人:“这个人怎么了?”没有人回答她。她想,救人要紧,她拨打了120急救车。

急救车来了,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他们拨开人群,走到男子身边,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子脉搏,看了看他的眼睛,站起来问道:“谁是他的家属?”

没有人答复。

医生连问几句,见没有答复,就问道:“是谁打的120。”

红衣女子说:“是我。”

医生问:“你是他的家属吗?还是朋友?”

红衣女子脸红的说:“不是,我是过路人,这个人怎么了?”

医生说;“可能是中暑了。”

红衣女子关心的问:“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说:“应该没有。”

120急救车,载着那个男子走了。红衣女子一直望着120救护车,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2020年1月31日

作者:

刘学友,籍贯:北京,民族:汉族。1986年开始在邢台晨报、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中国文化报、人民公安报、生活时报、消费时报、北京法制报、劳动午报、天水报、郑州日报、沈阳铁道报;《海内海外》杂志、《民生》杂志、《工会博览》杂志、《赤子》杂志、《金盾》杂志、《人民公安》杂志等报刊发表散文300余篇。出版散文集《春的性格》、《鲜花摇曳的地方》、《听雨》等。出版小说:《爱情才露尖尖角》、《玫瑰在墙外飘香》、《爱情也会变色》、《老王之死》、《李娟的一天》、《李村有一个张二》等百余万字作品。

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丰台区作家协会会员、海淀区作家协会会员、《慈善北京》杂志特邀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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