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白蜡烛最终也会逝去
和你一样,它最后的融化
也是我为你流尽的,最后一滴泪水
~~~高振胜
◎床
曾经有母亲填满和填满爱的床,如今已经空了
空成了人生的一个漏洞
坐上去,好像坐在虚无里
四周烟雾缭绕
我真正明白了“空空如也”这个词
床原来也都不是温暖,温馨的
有时,它也是一棵伐倒的树
等待着森林把它收回去
◎白蜡烛
妈妈,送年了
天空冷出了缟素
我们又来到老楼
点上香,供上饺子
点燃了白蜡烛
我知道你已经离开
却非常渴望你能从空房间里
哪怕颤巍巍地走出来
白蜡烛在铜质的烛台上
燃烧出火焰,灰烬在厨房里盘旋
而你却已经熄灭了,熄灭得无声无息
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妈妈,白蜡烛最终也会逝去
和你一样,它最后的融化
也是我为你流尽的,最后一滴泪水
◎远方
父亲去了远方,母亲也是
不是诗和远方的“远方”
用文字根本找不到他们
有一天,我也会去远方
我们每个人都会去
远方就摆在那里,根本不用寻找
夏天开满了鲜花
冬天有场大雪祭奠
我提着灯笼和供品
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回到家,发现
脚印又回到我的脚上
◎山中
我们时常拾掇起尘世的喧嚣
一家人驱车去到山中
绿意盎然的层林,清新的空气
蝴蝶在花丛中飞出的五彩斑斓
蛇的出没,野兔的惊跳
让我们忘记了,甚至还有人间
我们喝最清新的崂山茶,舞最结实的松木棍
把时间消磨的,直到晚霞
碎成一片一片的
黑夜也开始驱赶我们
我们驾驶着车子,行驶在笔直的柏油路上
两旁的树木着上了墨色
星星也被黑夜,驱赶出了眼睛
◎在宿流
在这个人世上,我至亲至爱
的人越来越少
用情感已经留不住他们,只能
用文字
记录下他们的痕迹
而妈妈是最宏大的篇章
像落日
在宿流,我更没有一个亲人
到处都是陌生的,只有大海
是我唯一的依靠
船只就是我的漂泊,海鸥让我
从白色里飞出来,长上翅膀
白色,白色,白色
是这个星期六
我写下的,最美的
一首诗
◎我是山野的孩子
惊蛰时节,在山野
我露出
青草的嫩芽,雏鸟的鸣叫
溪水的清澈
我和山野一起在含苞待放
我褪去世俗的束缚
蓬头垢面,赤身裸体
褪去金属的偏执坚硬,有了
草木的属性
如果你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不要有怜悯之心
我已把纯真已溶解在山野里
我是山野的孩子
我是五十知天命的山野的孩子
◎我的父亲是个老式渔民
在蓝色铺就的海面上,他用小船划动起波澜的同时
也划动出了一家人的生活
他是我的父亲,没使用发动机年代
一个老式的渔民
他熟识海水的每滴,鱼的习性
渔网的织补,气候的变化
他把自己完全融入大海,与其说他打捞鱼
不如说他打捞海
他还能打捞起月亮和星星,当然还有海星
他的一生除了颠簸就是颠簸
颠簸到六十四岁,他把海退休了
直到最后去世,我也能在他身上
看到大海的影子——
风浪袭来时,他是怎样摁住起伏的海面
让它成为一面平静的镜子
◎伐木者
烈日下,他们不是把树木砍倒
而是把干枯的松枝剪掉,露出
季节的葱郁蓬勃
让一棵树看起来更像一棵树,甚至
像一座塔
他们也在修剪自己,用一生的光阴
祛除了多余的部分,一种
朴素包容之美
夹杂着脸上的汗水,在松林里熠熠生辉
砍下的枯枝,会用绳子
捆成一捆一捆的
背到山下,被大货车运走
去到加工厂,被机器打成粉末
成为一种饲料,吃到马牛羊的肚子里
剩下的,会被当作柴火堆积起来
在凛冽的冬天,一定会遇到一场大风雪
◎从我自己里走出来
一场雨后,天气开始转凉
我用顺时针,沿着人生这条路,一直走
我走出了我自己,但我已经追不上父母
他们先后去了远方,我只能追上怀念
我又往后走,怎么走
也走不出自己
我爱的人,在我的身体里
他们禁锢了我
我开始往自己里走,还没有走到最深处
却够着深秋了,一片片金黄的叶子飘下来
像金槐叶,又似乎不是
反正是一片片叶子
◎葡萄园
秋意渐浓,顺着一些
洁净透明的人事
我走进了一片葡萄园
那垂挂着的,一串串的葡萄
让我的情绪开始饱满
它们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不是越上枝头
耀武扬威,忘乎所以
而是把自己低到最低处,在阳光的
夹缝里生存,生存的圆润可爱
我提着丰收的篮子,不忍心地
摘下它们,连同它们的晶莹剔透
没有被采摘下的,会被酿造成葡萄酒
时间会在这个果园里,储存下
它们的弥久醇香
作者简介:高振胜,网名漂流瓶,70后,山东青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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