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飞狐外传》的男女主角，胡斐和袁紫衣的精神疏离、和程灵素的精神契合，其实是剧情中一目了然的。
胡斐执着于“不能喜新厌旧”的道德洁癖，错失自己真正一辈子的良人，看似可笑。然而，他与程灵素的契合，正是建立在这种强烈道德观念，甚至可以说道德洁癖的基础上。
胡斐的坚持原则和道德洁癖，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被很多人认为是迂腐、幼稚和可笑的。我们 不得不承认很多传统美德，已经成了需要付出代价来坚持的东西。而胡斐的这种坚持，是他之所以优秀的地方，也是他之所以可贵的地方。
胡斐是个真正的男人，他脱离了小男人的猥琐、自利和低级趣味，尽管他不是乔峰那样的英雄、郭靖那样的大侠，但他同样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假如胡斐像很多现代男性那样，懂得所谓变通，那么故事的结局会是另外一个样子。程灵素这样的出色女子，恐怕不会对这个俗气的男人感兴趣。而袁紫衣和他也许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按照改头换面后的胡斐以及那个袁紫衣的性格逻辑，他们也许会无视袁紫衣师父逼她立下的无聊誓言，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好像公孙止和裘千尺。
世俗化了的胡斐，无疑是和袁紫衣很般配的。因为袁紫衣本身就是个世俗化的女人。
程灵素和袁紫衣是一对镜像人物。袁紫衣极张扬，而程灵素极低调；袁紫衣外热内冷， 而程灵素外冷内热；袁紫衣虚骄，而程灵素自卑；袁紫衣极自我，而程灵素极善良。这种近乎刻意的对比，我相信金庸先生是有意为之的。
而苗若兰的存在，又在很大程度上和程灵素形成了对比。程灵素深沉，而苗若兰单纯；程灵素外刚内柔，而苗若兰外柔内刚；程灵素的身上，现实主义的因素占据支配地位，而苗若兰，则几乎完全是个理想化的存在。
从袁紫衣到程灵素再到苗若兰，世俗感在递减，而理想化的成分在递增。如果说程灵素身上，现实女性的优秀品质已经到达了极限的化；那么苗若兰，则根本是个只在小说中才能出现的理想人物。
对于胡斐这样具有理想主义气质的优秀男人来说，程灵素也许是个很合适的选择，但苗 若兰则可以看作这类男性心中理想的外化实体。我相信，当胡斐碰见袁紫衣和程灵素之前，他心中憧憬的理想女性，就是苗若兰这个样子。
我们都知道，古典的良家女性，大致上可以分为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两个基本类型。小家碧玉温柔可人，却嫌烟火气稍重；大家闺秀风雅慧质，却多了份骄矜的富贵气。因此，对于古代理想主义情绪强烈的文人来说，都只能算次优选择。
在很多古代文人的笔记中，都谈到心目中理想的伴侣，乃是“旧家女子”。所谓旧家女子者，出身于中衰落魄世家的女性也。这等女子，有小家女子之温柔而无其凡庸，有大家闺秀之风雅而无其骄 矜。红袖添香伴读书，尤未觉足，至红袖添香共读书，如赵明诚李易安者，方为人间至 乐。此等境界，微旧家女子，其谁与共？
苗若兰当然不是旧家女子，但在气质上却是和旧家女子极为接近的。苗人凤虽然看上去不算阔人，但以他的武功，也绝对不至于为生计为难。虽然是江湖人物，从小却把苗若兰当作书香子弟来培养。是以苗若兰身上，兼具了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优点，却无其缺陷。这等境界，正是每个理想主义文人的梦中情人。
胡斐少年时是个单纯的武人，但其先天的理想主义气质，使他具备了一定的文人气质。在雪山的十年隐居，使胡斐在气质上更加疏离于武者而接近于文人。玉笔山庄的诗酒唱和，是典型文人的情调；较之十年前京城豪宅的拍案痛饮，豪气尤存而多了七分雅气。假如换作十年前的胡斐，恐怕在玉笔山庄会手足无措吧。
胡夫人的这份豪气和大气，换了一种形式而存在于苗若兰身上。像陈家洛这等小男人见了，多半心中不喜，而对胡斐这种真男人来说，却是极为难得的，不由得不让他心折。
苗若兰外表娇柔，却不愧是苗人凤之女，气象天生。诗酒唱和之际，不唯风雅，更隐隐然摆出了和胡斐分庭抗礼的对等立场。加之一众胆怯猥琐男性的陪衬，更显得她气度过人。这种大气、豪气、风雅之气，就如同袁紫衣的武功、程灵素的智慧一样，同样让胡斐感到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共振。
胡斐幼年在底层生存，内心深处，对社会地位较高的士大夫文人阶层，有着隐隐的艳羡和仰视心理。他在雪山十年的读书生活，未始不是出于这种对幼年生存环境的自卑心理。在他潜意识里面，和这种书卷女子的联姻，也是自己融入这个阶层的标志。当然，他自己是不会真正承认这一点的。
日本战国时期，削平群雄、受封关白的丰臣秀吉，因为出身地位卑下的农民，由于这种对自己出身的自卑感，他对贵族女性有着近乎狂热的兴趣。这种兴趣之强烈，甚至已经到了无视出身以外的任何因素的地步。
按照文献记载，有一位中年寡妇，相貌据说酷似鲇鱼，仅仅只是因为有着远古的高贵血统，就成为了丰臣秀吉的宠妃，人称“鲇鱼姬”。
胡斐当然不会是像丰臣秀吉一样的偏执狂。但无论如何，苗若兰的书卷气，在很大程度上，为本已足够优秀的她笼罩了一层光环，使她在胡斐的眼中变得更加完美。
而且，苗若兰自幼就在心里把胡斐当作一个可怜的孩子，这种母性的关怀，无疑给自幼缺乏母爱的胡斐带来了强烈的心理归依感。因此，胡斐对苗若兰的一见钟情，一日之见，两情相悦，情定终身，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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