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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 增修东莱书说卷三十

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宋 时烂 撰

酒诰第十二      周书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

酒小事尔周公乃爲之作一篇之书何也葢酒之爲病在后世视之则甚轻当时视之则甚重大抵有一身之病有一世之病或病于彊或病于弱此一身之病东汉之病在矫激西汉之病在虚浮此举世之病商举世之病在酒周公所以大诰之也

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

文王于穆在庙所以言穆考文王夫文王自西土肇国所以告戒庶庶士以至于少正御事使毖谨者自朝至夕惟祀方可用酒文王爲西伯何以得告庶多士葢文王乃方伯之长统属庶庶士者也文王所以朝夕告戒顷刻不休者当时纣爲长夜之饮沈酣于酒池肉林纣饮酒之工夫不已故文王告戒之工夫亦不巳略有间耳则工夫有浅深多者偏胜而沈酣之化行矣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天下之物无一不用于天自然而然非人之所能爲也以酒论之麴糵水火之齐皆天所置有是理则有是事天之降命所以使我民置此酒者以祭祀无酒则无以荐其馨香置酒之本意惟祭祀而巳非以资人酣饮也后人失其本意所以大丧乱其德者无非由酒大小所以丧灭者亦皆由酒得罪以饮酒致祸而曰天降威者天理不在人心之外民爲酒所用即天之降威也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彞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彞训越小大德小子惟一

文王之在当时乃众迷中独悟众醉中独醒者所以告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于酒至于庶国惟祭祀方可饮于饮福受胙之时虽饮神之福亦必德以将之不至于醉中人无所主则爲麴糵所迷夺矣文王言我民当导迪其小子惟土物是爱勤稼穑服田畆其心方善大抵纵酒者多不事家业之人尔小子当听祖考之训祖考者老成之人也歴事既多所以教子孙者必不许之纵酒聪听者欲其用精神以听也聼之不聪则诲尔谆谆听我藐藐矣越小大德小子惟一者当时饮酒者必以爲小德无害于事但于大德用力足矣殊不知以酒爲小德正病之根源也以爲小德而不戒是以至于纵而不巳故文王教之合而爲一不可分彼爲大德此爲小德当以一体观之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逺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前举文王之言至此乃成王自告康叔以治本国之事康叔当使妹土之民竭股肱之力四肢所用嗣续而无怠统一而不杂专工于稼穑之事奔走以事其父与其长下民之分竭力耕田供爲子职而巳何暇于纵酒乎安常乐业念不至酒不服田畆心无所用则必向于酒矣其有肇牵车牛逺服贾出而爲商以其所得孝养其父母父母以其逺归而喜躬自洗濯腆厚致酒以慰劳之是时乃可用酒周公前所以禁酒者如此之严至此复教之用酒者葢圣人之教至于断絶人情则不行所以闭其饮酒之门多矣故开其一而使之有节但不可逾此节耳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庶士有职事者以至于百君子爲官长者皆在尔统率之下尔当听我之教尔若大能羞养老成人乃爲君当然之事尔方可饮至于醉食至于饱周公开饮酒之门不过三事祭祀用酒父母庆用酒至于养老用酒三者无非于其良心发处开之祭祀孝养养老皆良心之所发也于此饮酒岂至于纵乃所以养其温厚和气也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周公言康叔果能如此我方大许尔谓尔长永观顾省察动作皆稽中德大抵言一节一行者易而一饮一啄之际爲难谨康叔若非常永观顾省察一动一作必稽中德则口腹亦岂易制工夫至于此矣尔庶几能羞馈祀则可以保宗庙矣尔乃可自大用安逸而一身不至放纵矣此乃信爲王者正天下事之臣而天亦顺其元德周家世世不忘乎不荒于酒躬率一国之民亦爲国君常事尔而其末所以称之如此之重至于天若元德者葢进德之验惟于其最难屏者工夫密察则德进不巳而天亦不能违也酒虽细故玩而难逺康叔达观时省稽考之意不忘于动作之间酒始不得乘间而入而中德所厚邪虑不入而善日充实至于天若于永观作稽而深求其所用工则知所谓天若元德者矣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学者爲学必省察其身苟有瑕过因循难去必日消磨荡涤使浸浸迁变乃至天若元德之地夫以酒之一事周公垦切如此欲其深长思省则学者可不知所自省哉又举文王之事以言之我西土能辅助文王自以往君以至于御事小子之臣皆庶几能用文王之教不腆厚于酒故我至今能受商之命而有天下葢酒虽人之所嗜所性不存焉于此既薄则于彼必厚天下之理相爲消长所以能受商之命者乃不厚于酒而厚于德之力也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德显越尹人祗辟

又举商之所以兴者告康叔我闻昔日商王之兴盖以是道而畏天畏民也天有显道小民难保何敢不畏能畏小民是真能畏天也经德秉哲者商先哲王持养之功也常厥德保厥位经德则无失德矣德虽本然修之有可继也今天其命哲则哲亦人主本然之明不保持则有时爲物所蔽而昏矣盛德之主无不尊畏其辅助之臣相与賛成一巳之德其心克自抑畏君既抑畏凡在位在职者皆肃恭以辅上而体其君之心夫自成汤至于帝乙贤圣之君六七作其成王业在于畏相臣之辅助其君者惟有笃恭君臣之间皆不敢自暇逸矣况敢大饮于酒乎商之所以兴其君之心在畏相臣之心在棐恭上下皆于恭敬用功矧曰其敢崇饮言况有工夫崇尚酒也朝廷君臣既如此在外服者有侯甸男卫邦伯之诸侯在内服者有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至于百姓里居不在位而闲居者皆不敢沈湎于酒不惟畏之而不敢上下内外举在笃恭中此心岂暇及于酒惟欲助成王德耳又大而爲尹人者亦专以敬君爲事见商之时通天下皆笃恭矣而又独言显越尹人祗辟者葢敬君之事惟观之尹人爲明所以谓之显尹人百官诸侯之长也尹人知敬君则他人可知上下笃恭之中于尹人祗辟尤见笃恭之显也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滛泆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防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德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羣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又举商之所以亡者在今后王酣身纣爲长夜之饮置身于酒其命所以颠错昏迷无由得显于民又不恤民之怨其所祗敬保养者专在于怨不能转易先王之兴敬保其德而不易后世乃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岂当保复不能转易祗保者犹言恶力巳及不可复救也乃大惟纵肆淫泆于非法之中用燕饮以丧其威仪夫一动一作无非天命之流行也纵酒之至威仪悉丧民罔不防伤心君民相亲见君如此动其良心防然伤感伤感重于怨怨之极而无可奈何乃至于伤民伤心矣纣犹不自觉方荒淫自厚于酒其恶渐长无有休止反自以爲安逸人之饮酒今日沈醉明日既醒亦自知其困敝而不安矣纣之酣身不复醒矣所以安之而不自知无有休息酒之所爲暴心日长凶疾很厉死亦不畏闾巷不肖醉酒无借不畏死之状甚明商邑指王家言也当时纵酒之罪止于纣与众逋逃之人耳而无辜之人无不罹其祸使商国靡有孑遗无有德之馨香寓于祭祀而显闻于天者但大有民之怨气耳风俗既成人皆嗜酒罪合于一腥秽充塞天所以降丧于商其所以不爱于商者惟其以酒爲安天亦岂故欲虐尔民亦惟尔小民自放逸以取罪戾而巳前言殷先哲王上下皆畏敬此言后嗣王通天下风俗皆昏乱两段正相应也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言我之告汝所以若兹之多者尔在文武之侧朝夕所闻不外此事亲见文王之家法森严如此况古人之言水能照妍丑耳不必于水观但于民观之足矣今惟商坠厥命监莫大于此其可不以此大监之有所悚动以抚当时百姓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周公又言我思尔一国之中系尔统率者甚多汝所当坚固谨戒在内则有商献臣汝当尊敬者在外则有侯甸男采卫又况有太史内史朝夕相亲相近者于献臣百宗工及供尔事者服休坐而论道之臣服采起而作事之臣可不谨戒又况有三卿者系君之所定国之存亡系焉安可不坚固尊敬乎圻父司马也顺众人之事故谓之若畴农父司徒也掌教之官格民非心者薄犹言迫也迫去民之非违而使之格故谓之薄违宏父司空也掌土之官顺保民居故谓之若保凡此三卿汝所当劼毖者况汝能刚制于酒刚制者当时酒之爲病甚深茍泛泛悠悠不用力断然制之则安能制也故谓之刚制

厥或诰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其有告尔云商民复羣聚而饮酒汝不可纵当尽执拘使归于周我其杀之至此周公之刑甚严矣刑虽甚严曰其者又疑而未定之辞也周公诚意恳恻深思渐染之深导迫之误至于沈湎未可遽杀故谓之勿庸且当教之其有不湎于酒尔必彰明使享禄位以示劝于天下至不听我教辞不蠲洁其事是终不能悛改时则同归于杀言惟至此者方可杀也夫羣饮者杀之周公本意也又以爲勿庸而姑教之从者褒显而用犹不从者始不得巳而杀至诚恳恻之心可见矣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至是又教康叔以反躬汝当常听我之言以谨毖其民若复有湎于酒者汝不可辩说以爲污俗之旧尔实司牧其民民湎于酒谁之过则康叔安得辞其责可不尽心以率民乎

梓材第十三      周书

王若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君

梓材一书周公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辑寜抚摩新造之也康诰言治民之理酒诰去商民之病至于梓材惟欲其并包含容其理固有次序而通一国之情最所当先也葢流言之变正由天下之情沮塞而不通耳情不易通也在下而难通者无如大家在上而难通者无如天子大家彊而难通者也天子尊而难通者也康叔任爲邦之责当通上下之情以一国臣民之情达之于大家大家者彊姓巨室骄傲而难通大家通则一国皆通矣又并以臣民大家之情达之于王自康叔言之有民有臣有大家自王言之则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故止谓之臣康叔之爲君以通上下之情爲纲领当变乱新造之后上下之情不通不于此而通之则再召变乱无从而止此康叔爲之本也

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司徒司马司空尹旅

爲之要务在虚心屈巳不敢自用取诸人以爲善以一国之人爲师常言我有师师则非一人矣官属官长无不师之始尽爲之道大意在虚心也

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歴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

既通一国之情矣又取人爲善尽君道矣乃示德于人葢叛乱征伐之后疮痍未瘳死伤未复必以好生之德抚摩之此君德之常体而尤急于治衞也故周公更端提出谓我之意不欲厉杀人此三代得天下之本也孟子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文武之得天下成王之守天下皆本于罔厉杀人康叔当体此意以好生爲德敬以慰劳斯民谓之敬劳者以尊临卑以贤临不肖以治临乱常若巳高而彼卑不免有嗟来之意是侮其民必慰劳之以敬使民如承大祭可也非特抚叛乱之后当然凡爲者皆当然肆今也自今巳往凡司徒司马司空尹旅之属亦将如康叔之敬劳康叔有以先之也自今以往昔之爲奸宄者与杀人者歴人者歴人如今干证贼所过歴者也皆宥之而咸与爲新康叔既以好生之德先之凡爲康叔臣者见其君好生之事有戕贼败害人者亦体康叔之意从而宥之然康叔之所宥及于杀人歴人者臣之所宥止于戕败人者葢大权君之所专小事臣之所职也三节皆有次序先通一国之情使无猜疑间隔次取人爲善以一国之善爲师而后以好生之德抚摩慰劳之康叔治衞之道备矣

王启监厥乱爲民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

周公又言王者所以命诸侯之意监如三监之监自黄帝立左右监之官以监观万国监诸侯之长也周初以管叔蔡叔霍叔爲三监既诛命康叔继之如旄丘之责衞伯则知衞伯亦当时诸侯之长矣王者开立诸侯之监本爲治民非爲它也舜之命十二牧言食哉惟时柔逺能迩成王命度叔爲监亦但言涵养抚摩不可残虐至于鳏寡无告者敬之使得其所至于寡妇无依者聨属之使有所归聚合其民大度以并包而含容之无有平民鳏寡匹妇之分效致也如效马效羊之效王之所以致此命于君以及于御事者果何以哉非如后世爲文具徒挂墙壁而巳必有所以也康叔当深思其意优游涵养待以岁月徐徐使之自至于安养之地治乱国者易于忿嫉急迫求功效之速成引养引恬和缓不迫渐而引之如杜诗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乆病之人骤加药石反以激病安恬以补养之引而至于和平可也监谓康叔也周公告康叔自古王者之抚民皆如此不可以法治之总前三节之意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爲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

周公又举物理以谕康叔如稽考田亩既用力整理而陈布修治矣茍不爲疆畎必有水潦之侵牛羊之践又如作室家既筑垣墉矣茍不覆葢必爲风雨所飘摇又如造器既勤于朴斲矣茍不加采饰则朴斵之事亦徒然耳梓材者古人祭器多用梓木爲之故以梓材名篇意谓国家基业自太王王季文武艰难积累周公复爲之定乱十巳七八矣今之所少但欲隄防覆葢粉饰如疆畎塈茨丹雘之类而已康叔茍不抚摩商之遗民复爲变乱则前日之艰难工夫皆废矣言命之之意至切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德懐爲夹庶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德后式典集庶丕享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德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巳若兹监

周公举成王之意申告康叔先王既勤用明德矣文王徽柔懿恭不遑暇食皆勤用明德之事也惟先王既勤用明德以抚绥懐养故诸侯皆来协力以终此事今成王方专以德安和慰抚先后迷惑之民使之皆归王化用能慰先王之受命葢先王大业十巳七八观皇天既付中国民可见矣所少者迷民未安耳是周家之所欠阙正在康叔也康叔于此苟不同心协力安慰迷民其何以安慰先王所受命乎巳者发语之辞监则呼封康叔以言也

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

成王之意岂苟且一时之安而巳欲爲子孙万年之基业迷民未安康叔可不协力抚摩之不能抚摩则变乱尚未可保何以爲万世计哉见圣人规模之广大后世创业之君苟且一时而巳晋武帝平吴之后何曽諌曰陛下朝夕所论特家人妇子之常事尔武帝固无万世之规摹矣古之王者民众少有不安必抚摩安慰无所不尽者永保之念至于子孙则不静之根一毫不可留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卷二十二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宋 时澜 撰

召诰第十四     周书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

丰者旧都宗周之地也洛邑之宅一以道里之均受四方之朝防一以迁有商之民一以定周鼎此国家之大事也成王重其事使召公大臣先徃相宅建作洛之规摹故召公因作诰使成王知艰难之理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

惟二月既望之后史官以月纪日之法也周公摄政之七年二月十五日越六日二十一日乙未也王自宗周镐京以至于丰丰文武庙在焉于庙中命召公往洛先周公以相宅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

惟三月丙午朏三月初一日也初三日戊申召公乃侵晨至洛卜其所居太保于二十一日受成王命而行初五日至夫自丰至洛不必半月经涉如此者圣贤举事详审顾定故以半月在道审定规摹及至于洛举而行之况道涂顿敝精神未定故三日之后诚敬既存方往洛邑卜宅至则即卜非可以防履之精神临之也卜者古人举事必用稽疑召公见至公之理甚明所以不敢自私自用必往卜之卜之既吉乃经营作洛之事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既得吉卜后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所殷民筑洛之基址工筑之事方兴也又五日甲寅而位成位者社稷宗庙之位也基址既成大纲皆定翼日之朝周公于是来洛徧观召公之经营周公总大体而巳召公既役周公乃观上相之体当然古人爲治之体统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郊天祭地也周公既巳达观新邑乃用工起宫室欲坐明堂以朝诸侯爲无穷之计先祭天地而后用工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祭之七日周公方以书命殷之众诸侯使来助役作洛国家之大事也古者王室有大事诸侯莫不赴役既命殷民殷民皆趋事赴功大抵古人作事规摹自有次序召公二十一日受命初五日至洛何以延半月乍至之初精神未定未可告神明也旣卜之后不即营治必三日庚戌方以殷众作基址者卜旣得吉相视筹度某处可筑某处可造故三日而后工筑兴也既筑之后五日位成又何以能成位于五日之间先王仁恩浃洽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乐事赴功故其功速亦见古之建都邑不穷奢侈上栋下雨以待风雨非若后人规摹广大经年而不成也况古人爲学精粗通贯作洛之事召公谙练精熟计预事果不费疑滞五日即成也规摹既成周公乃观既观之矣三日而祭天明日而祭地又七日而命赴役之民用工周公又何以迁延至十二日也古人举事其事愈大其动愈迟十二日之间反覆经营规摹全备用工之后不愆于素葢不于斤斧纷纭之时始有商议也庶殷丕作者周公命殷庶其至未一庐舎未定乃能欣然而大兴作非圣人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何以感其丕作也夫侯甸男伯趋事赴功可也至于雠民丕作乃见周公感人之深史官书此其意深矣

太保乃以庶冡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章诸儒之说不同一说成王不在洛止告周公谓王不在洛则可谓告周公则一篇无告周公之辞也又一说谓终篇戒成王成王在洛告周公与告成王同使成王果在洛召公以天下诸侯取币来献者何以不即归之成王而归之周公序言成王在丰不闻在洛史官言使太保先相宅本非自来也葢洛邑事毕周公欲归宗周召公乃取天下诸侯贽见币物献之周公使达之王召公欲陈戒于成王故与周公言曰拜手稽首陈于公及王虽与周公言乃欲周公以诸侯之币与召公之戒并达于王也召公谓今洛邑巳成欲归诰告殷民根本乃自于御事皆不敢指成王故谓之御事如今称人爲足下执事之谓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巳上皆告成王之辞因周公以达王也元者长也代天作子乃天之长子也商本天之长子后世失道天即换易而商之命亦转而爲周之命矣皇天之无亲如此今王受命奄有四方葢有无穷之休矣然而遗大投艰天下之责在一身所可忧者葢亦无穷呜呼王其若之何天以元子之责改与成王王何以当之其可不敬乎辞之恳恻感动之至深也

天既遐终大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以大之殷一失厥道天即弃絶其命堂堂大既爲天所弃絶今当如何且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在天之先哲王可以凭藉扶持者多矣若可世享天命自今观之皆不可凭籍扶持矣则成王安可尽凭藉太王王季文武也商之厥后子孙不称天意多见逺识者则使之藏隐而留于王朝者皆瘝病多害之人以此治民故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皆保抱携持其妇子以号呼于天欲奔亡而避恶政出则爲纣所执以此见商之亡非弱也其威令尚行于国中其法度尚严密出奔者即就拘执民果不能如纣何而纣果能胜天下矣然其所以终于亡者纣之力能胜百姓而不能胜天民之奔亡者纣即执之固在威虐之中至天哀于四方民纣之威虐亦无所用人力岂可以胜天哉今王受天之眷命必当懋勉用力疾速于敬德可也召公之言至此尤切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我相古先王有夏之于子从而导迪保祐之而夏能保天意而顺若天于夏如此夏先王于天如此非不可爲后世凭藉扶持以今观之既坠其命矣又相有殷天之所以导迪保祐者亦非不尽其至而汤亦能稽顺天意以今观之亦坠其命矣然则前人诚不可也今王以幼冲而继嗣必无遗老成人询以事天治国之理王果能不遗老成人我方谓王能稽古人之德况谓庶几能稽谋自天言咨询老成方庶几尔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召公前既言先王难恃天命难知能询谋故老方庶几知此恐成王自尊而抑之也圣贤立言本末全备既抑之必又进之故叹息而言王虽冲子巳爲天之元子矣爲天之元子茍大能以至诚包容覆育小民则今即有休美矣此以进成王也前之抑所以虚其心后之进所以彊其志王既爲天之元子即当自此用力亦王其疾敬德之意何者未爲元子尚可停俟既居元子之位安得不即用力乎碞险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之险当常常顾畏也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来都洛葢将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也土中者洛天下之中也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观此则召诰非告周公明矣旦曰者言周公亦常曰作洛邑非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万民皆自此出称旦曰者君前臣名也王来洛邑果能如周公之言爲此太规摹有此大功业天命至此方有所成以之治民今必休矣古人举事规摹广大洛邑之作上与天同大感神人之和而致天下之治爲此而作洛规摹岂不大哉周至文武天命巳成召公乃言能如此天命方成者恐成王恃天命之巳成欲其以未成居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

召公又教成王以治洛之法王今必当先服殷之御事使来比附介助我周家之御事不可以商周二其心要在一视同仁使商之臣与周之臣合而爲一节抑商臣之性渐染陶成日进一日至于日日进新也然又在王以身率之王欲用敬德之功当爲所不可不敬之德葢不得不然者非有勉彊如饥食渇饮之常莫之爲而爲者耳至于莫之爲而爲则其动也天自然一视同仁合商周爲一体混新旧爲一致此疾敬德之工夫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召公又再言夏商存亡以告成王恐其听之略也夏商之所以兴亡所以长短皆非我之所能知惟不敬德者即亡兴亡长短不观于天惟观于敬此召公见之之的也夏商之天命葢如此今既受此命其可不思夏商之所以长所以短者鉴之以续其事功又况王乃初有基业者又不可以比前也王乃初服者初有基业无他恃其可不敬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

今王君天下如人之生子在于初生自初生而保养乃可以全其善哲命者人心所有之明哲非自外来也天之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正在今日知今我初服者王知之否王今初服而有天下正天命哲命吉凶命歴年之时也提而省之往都新邑敬德安可少缓王惟用德乃可祈天永命言祈天永命无他术止有敬德爲可耳曰祈者欲成王知天命之未定也

其惟王勿以小民滛用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君德在于好生王勿以下民过用非法之故遂敢不以常法治其罪而至于殄戮忿疾一生即损君德矣何则人君之德止在好生好生之德止在于用常法治民以常道而有功则可以非道而有功则不可葢王所处之位在于德元元者善之长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人君以此德元覆冒天下安可以小民淫用遂损君德成王在文武之侧岂不知君德之根源正在于罔厉杀人召公不巳于告者恐成王于爲治之际因有所违拂而壊其本原也王果能以好生之德洽于天下小民方尽知君意以王之刑罚用于天下初非动用非法则于王岂不甚显如春气着物无所不徧王所以显也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君臣之间当各尽其休言我欲如夏歴年之久勿欲如商歴年之替召公言我欲王以小民而受天之永命永命在天君之所以受之者乃在于小民耳古人言民召公改言小民者葢国之根本全在小民其兴其亡不在大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止在小民之身故召公原其根本使成王知之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召公既因周公达所言于王末又殷勤至于拜手稽首言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谓商民也百君子谓商臣也友民谓国民也雠民百君子未从化者友民巳从化者以此两等之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德召公前既言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合而爲一矣至此又分爲雠民友民者前自心而言后自势而言也自心言之一视同仁合商周而为一自势言之所谓雠民者所谓友民者化犹未纯正将随其宜而抚摩教迪之谓之雠者欲成王知商民尚伺阙失乘间投隙其势可畏警戒之切至此初非分爲二体也我与雠民及友民引领翘足待王之威命明德而保受之爲成王者何以处此果有威命明德使之保受王方终有成命王亦显明我非敢自谓勤劳言初无补于国家但能敬奉币帛以供王奉诸侯之常职而巳若夫祈天永命则在王之身王之所当自能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宋 时澜 撰

洛诰第十五      周书

太甲复亳而伊尹告归成王卜洛而周公告归盖伊尹周公处大臣之变者也巳事而亟去所以明吾心而严万世之防也然周公不得遂其去何也伊尹之时国无他变太甲思庸则其责塞矣至于周公虽卜洛以迁商民基业略定然其心犹未服四方之大势犹未集非周公谁与镇安之此所以欲去而复留也

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书曰复归于亳著作汤诰之时也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书曰还归在丰著作周官之时也他篇亦莫不然而洛诰之序则独不然告洛邑之卜周公在成周而遣使于成王也作洛诰之书周公归宗周而亲告于成王也若如书序之凡例当云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归于宗周作洛诰今乃于告卜之下即书作洛诰不复着其时何哉盖本周公之志而言之也卜定则都邑定都邑定则受朝防迁商民而周之基业定周之基业定则周公之去志亦定当使人告卜之时告归虽未形于言而精诚至意实与之俱往矣孔子深见于此心故变例而书略作诰之时而发作诰之志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此章首序作洛献卜之意拜手稽首敬其事也朕复子明辟程氏谓如复于王之复周公盖言我以作洛献卜之事反告于汝明君也周公之视成王孺子也成王之视周公叔父也拜手以言之明君以称之盖大卜洛之事而深发其敬也世儒复辟之说盖生于此语抑不知有失然后有复武王崩成王立未甞一日不居王位何复之有哉君幼而百官緫已以听焉是固冢宰之职也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前乎此者封康叔伐三监莫不系之于成王则昔固为辟自若也而今何复焉政使如世儒之说则天下之事岂有大于此者何为下文无一语及之而专论营洛献卜之故邪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述作洛之意也营洛大政宜自天子出以成王幼冲新立若不敢及天时建都邑基周家之命而定之予乃不得不嗣太保以往大相东土其庶几为成王始基作民明辟之地中天下而立明四目达四聦并受四海之图籍大哉洛邑是诚作民明辟之基也是诚周公建都之意也萧何作未央宫不过曰非壮丽无以重威耳临之以周公其基作民明辟之言眇乎小哉不啻天渊之闲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即召诰所谓乙卯周公朝至于洛是也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者卜都之意主于商民先卜河朔黎水者因其所安也顾氏谓近于纣都爲其懐土重故先卜近以恱之其论逺近则然矣若曰先卜近以恱之建都邑至重也质神明至肃也此岂茍以恱众之时况本欲居洛姑先卜黎是命之际其意既不诚一矣茍兆而吉也将屈吾本意而遂居黎乎圣人之举措殆不如是也然则周公何为而先卜黎也意在地近者商民之心意在地中者周公之心众之所向周公亦岂安其独见哉并列二说以听于天而巳卜黎于先者先人后已之心也黎既不吉改卜洛邑乃协从盖周公之心即天心也无间故无违也黎虽不及洛然亦周公并近商郊审择面势可建别都之地若择焉而不详是彊天之合而必之从已岂圣人之心哉始云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者王城也朝防之地也终云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者下都也顽民之居也王城在涧之间下都在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两云惟洛食也食云者史先定墨而灼之兆正食其墨也洛都虽有二城而成周则緫其名杜预孔颖达皆以下都为成周谓敬王继子朝之乱自王城始都之其说不然大可以包小小不可以包大茍成周信为下都之名则凡书之言洛皆谓之成周是以下都之名而包王城其不可信一也左氏未甞有敬王自王城成周之明文第言子朝既逐王入于成周而巳敬王请城成周之辞亦谓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则成周者洛邑之緫名明矣其不可信二也伻来以图及献卜者周公言向者卜洛既定使人来宗周献营缮之图及卜之兆于王盖追述献卜之事言洛都之成以致告归之请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王拜手稽首者敬受周公之言也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者宅土中而作大邑天之休命也周公之来相宅乃敬承天休命非出于已私也曰敬天之休足矣必曰不敢不敬天之休者盖明见天命之当然而不得不然也见之明然后畏之笃周公之于天命也知之深然后言之力成王之于周公也知周公则知天矣成王之学至于知天是殆非前日弗敢及天墓命之成王也其作周匹休者言周公相宅营洛实配宗周其作我周家匹休之地匹者对宗周之辞谓其休美俱无穷也成王复言公既定宅使人来以兆来视予其卜之休祥有常永无穷之吉我与周公二人其共贞固守此基业乎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以者使之之辞也成王自谓保天命与坠天命二者皆不系于已惟系周公使我如何尔公庶几永留辅佐以我小子万亿年敬天之休而不坠乎之者甚重而望之者盖甚长也成王察言观色知周公致告归之请故豫以是留之其于师保事之可谓笃察之可谓精矣是殆非前日未敢诮公之成王也拜手稽首诲言者成王复致敬尽礼以求周公之诲也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厥若彞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成王既尽礼以求诲言于是周公举其大者告之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告以定都之首务也定都之初肇举盛礼大飨羣祀虽祀典之不载者咸秩叙而祭之有告焉有报焉有祈焉始建新都昭假上下告成事也雨旸时若大役以成报神赐也自今以始永奠中土祈鸿休也后世不知祭祀之义神之德则观周公首以祀于新邑告成王若阔于事情抑不知人主临镇新都之始齐祓一心对越天地达此精明之德放诸四海无所不准而助祭诸侯下逮胞翟之贱亦皆有孚颙若其放而合其离盖格君心萃天下之道莫要于此故周公以为首务也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周公言我整齐百官使从成王于成周者岂徒然哉予惟曰庶几有事为以大慰天下云尔下文所称记功宗之皆所当为之事也方周公当国之时百官贤否虽或小不齐公固化之有道处之有方于治道未害也今成王亲政之初所从百官岂容有一小人参错其间故公必精察审择使咸出于正无少不齐老臣爱君之心亦笃矣不授之以人而徒责之以事周公必不尔也既授之以人矣成王亦安得辞其责乎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者基业既定则当修创业之功以示天下洛邑既成周之业既定矣论创业之勲不可后也故教成王今即出命曰记録功臣之宗勲劳之最大者以其功作元祀功臣莫不祭于大烝为功臣之宗者居其冠故谓之元祀也汉高帝次功臣其第一乆之而后定盖功臣之冠天下观瞻所以镇服羣下者实系此举焉论功莫先于宗言宗则凡功臣可得而推矣报功莫重于祀言祀则凡庆赏可得而推矣既发命以报其功惟申命以勉之曰汝功臣其受此褒赏之命以厚辅王室盖示之任之意也临新都而慰荅功臣所以托之心腹共图乆大之业而念旧録功风天下以归之厚此又其枢机也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者周公既告成王以褒赏功臣又戒以当大视功臣之载书茍无不公百工效之亦皆公也苟少有私百工窥之亦皆私也其公其私悉自汝教之所谓乃汝其悉自教工也百工视效如此孺子论功行赏其可少有朋比乎孺子其少有朋比则其自此以往临政出治无不朋比如火始然焰焰之微耳其所焚灼以叙而进自少而多自近而逺遂不可絶矣其可不深戒其初乎论功者成王之初政周公惧其私心之或萌故严厉其辞所以闲之于始而禁之于未发也厥若彞者告成王以其顺典彞也及抚事如予者告成王以抚定天下之事当如我为政之时也及云者周公自谦使成王先顺典彞而因观法我之所为也惟以在周工往新邑者即周公所齐从王于周之百工戒成王之洛当惟以此自从不可以他人间之也周公为成王虑者可谓悉矣示之以典欲其遵也教之以身欲其效也遗之以人欲其用也成王之临洛邑诚能循奉典彞师法周公信任众贤则治道亦无余蕴矣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者复告成王当使百工咸知上意所向聮事分职各就有僚晓然不惑奋兴起咸厎成绩乃所谓明作有功也茍不知上之所向则惑惑则怠怠则绩用弗成矣然则所向果何向也曰惇大者其所向也一代必有所尚以定一代之治体百工皆知所向虽其职之异其功之殊而体皆惇厚寛大共成温裕之风俗则是周家八百年之所尚实定于成王休闻显誉岂有既乎汉文近于惇大成裕而无所谓明作有功汉宣近于明作有功而无所谓惇大成裕周之治体盖非后世之所可及也治体定则治道成故此章亦止于此

公曰巳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逺用戾

周公既举治道以诲成王此章复申言之而致告归之请也巳汝惟冲子惟终者周家之治文武周公实始之至于终之则成王之责也故周公叹息而言曰巳乎惟汝幼冲之子而承如是之大基业惟有以终之乃能塞责盖忧其不克荷而勉其不可不荷也前章之诲于内治为详至于统御诸侯教养兆民则未及焉故此章申言之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诲之以统御诸侯之道也王者之统御诸侯必先识其向背不先识其向背则以伪为诚以佞为忠赏罚倒置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识其向背非用智而任术也亦曰敬而巳矣敬则是心常存无憎爱之私故能识百辟忠诚以享王室者亦识其有悖慢而不享王室者所谓不享王室者非必显然负固阻兵也庭实任土之物固与其他诸侯无异第无诚意以将之耳享觐之多仪极其繁缛茍无诚意则其升降俯仰之仪必有不与物相称者是以谓之不享惟其不用志于享则凡其一国之民皆化其恶惟曰不享举无尊奉天子之心推其国之政事其差爽侮隳王度而为叛乱矣固当察之于早治之于微也岂待其贡物不至而始知之乎于升降俯仰之间而识其向背是非心之存者未能察也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诲之以教养兆民之道也周公之于民至矣然治道有先后之序盖亦有不暇为者故属成王颁布我所不暇为者于天下王其听我教汝于辅助斯民教养之常道次第而颁之于民可也蘉勉也民惟本汝乃于是辅民彞不勉行之是基业必不永矣危言以感动之欲其深勉乎此也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者周公复告成王以惇笃次叙武王之事罔不如我前日当国之时则天下不敢废汝之命矣武王没周公如武王天下所以不废周公之命也周公去成王如周公天下所以不废成王之命也茍成王作聪明喜变更武王周公之政皆失其叙则天下安肯用一幼冲孺子之命乎笃叙云者典刑具在诚意不存焉亦徒法而巳故行之贵乎笃也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者告戒既终勉以汝往新邑布政不可不敬我其退休田野惟农事是明不复与闻国事矣彼裕我民无逺用戾者周公既与成王决别以民者国之大本意未能巳复指而言之曰彼寛裕我民之道前所谓棐民彞者是不可须臾离无或少逺之而用致违戾也周公于去之际殷勤反覆不能忘民如此其真知本者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

成王留周公故先归重于公答其诲言称其功德盖所以开挽留之端也公明保予冲子者成王退托言我幼冲孺子蒙然未有所知公之于我正如人之养婴孩寒暑饥渴莫能自辨皆傅养者明以保之使其免于水火归重于公者亦至矣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者答周公之诲言也公所称举以诲我者明着深实皆丕显之德盖欲以我小子继先烈成天意结民心举祀典我不敢不深为诲也文武之烈要在増光而发之茍止欲持循则漫頽其旧矣上天之眷要在进修而奉荅之茍无以称塞则坠其命矣四方之民要在和调而恒保之茍使之乖离则君位危而不能居师众之上矣惇宗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即前所谓肇称殷礼盖以惇重宗敬大礼之心而举行次叙大祀徧祭百神而大享之也周公前两章之诲大略不出此矣周公之诲以祀为先者先其原也成王之荅以祀为后者先其实也斋明之心盖出治之原而为治之条理则此心之实也告者视其原受者得其实周公可谓善诲成王可谓善听矣茍周公先言祀成王亦先言祀安知非徒既其文而未既其实乎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者称周公之功德也周公圣德之着辉光充塞天地若可以止矣方且勤施治教于四方四方之人虽边陬海隅亦皆旁作穆穆以发诚敬之容德益向新俗益向美前迓太平其象可见文武勤劳创业垂统以教后世者赖公再明不复迷错我小子拱手仰成徒知为祭主蚤夜谨祀而巳则公之有大功德于我周家者亦云盛矣天下皆在周公光宅之中识其不巳之心者成王也天下皆向周公日新之化识其迓平之象者成王也周公勤施不巳之心虽圣人所同然征诛四国思兼三王其勤劳特甚焉信乎其为勤施也不曰既平而曰迓平者既平则盈不可乆矣迓则有亹亹方进之意焉周公勤劳如此勲德如此成王弁冕奉祭其敢忘所自乎其可少逺周公乎挽留之意莫切于是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既称周公之功德言之不足复言公之功辅养啓迪我小子之笃罔不若是非止前所称而巳盖言语所不能尽也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

成王留周公之心愈切矣人君有安居而与师保议论者有临朝布政而接诸侯卿大夫者此成王欲退私而临朝也谓我退而即君位于朝命公后伯禽于鲁言公不可去封公之子以治鲁国之民

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爲四辅

四方今始开啓其治端耳诸侯尚未知来王来享而举尊王之礼也周公虽巳平殷之乱而宗礼之事未定公之功亦未克敉宁而岂为全备哉公必当开导大我之后为我士师工之监视当时为士师工者固多公当为之表率大保养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为四辅师保之佐此章成王自谓我眇然幼冲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纵公不为已留亦当为天下留为文武留也

王曰公定予往巳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公定予往巳者王谓公若留我则敢往新邑使天下诸侯钦肃大祗敬欢协公之功公之功亦至此而成矣此语与亦未克敉公功对言也前章就成王之身言之此章又就周公之身言之见其留之愈切也公无困哉者王谓公舎我求去实为困我公前言规摹如此之大所谓遗大投艰于朕身矣而去之何哉公之不去我亦无厌斁其康安天下之事不然焉保其往公为周之仪刑旧矣今勿替之则四方亦世世享我周家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朕恭

周公为成王而留谓王命予来欲承保乃文祖受命之民及乃光烈考武王受其诞保文武受命民之命也朕恭者周公本有此恭所以欲去者谓上下全备矣王又深以文武为言是所以大我之恭岂得而不留

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爲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时中乂万咸休惟王有成绩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

周公谓我既留君臣之间当同用工大立规摹孺子来相视洛邑其大惇厚其法用殷之贤人周召之言多加大者天下之工夫未有小为之而能有成者也是必委一身于其中如人为学学之外无他事乃可若一出一入始勤终怠岂能成德必大惇其典大用殷之贤人治为四方之新君作周恭敬之君第一人又言其自是洛邑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万皆休惟王乃有成绩茍一二不休则绩安可谓之成旦者周公自言我以诸侯大夫及御事之人笃厚前人巳成之烈答天下之众作周家诚信之臣第一人子者男子之通称也于王言恭先于已言孚先者盖恭者治之原治原当出于君而臣但作孚信之先者而巳亦归政之指也大抵功成则退臣之道也周公谓制作巳备可以去矣其本心也成王留之则又更立规摹终则有始天行健之意也

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德伻来毖殷乃命宁

周公谓成王考我告子之言乃尽本于文祖之德盖文德之精微皆在此自加考察可也考之一辞甚要如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与之言能无说乎必改之绎之可也使来毖慎治殷之民其必命之以宁命者如射命中之命命中者必中之谓命宁者至于必宁也

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德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德

周公既留即告于文王武王以秬鬯二卣拜手稽首以此心休享不敢宿而禋于文武之前公之一去一留对越文武也亦以坚成王之心谓汝之不可不勉者巳告于文武矣予不敢宿者对成王之时此心此意即对于文武也自是当惠顺笃厚次叙而行无至于遘自疾之地能如此则万年皆厌饫汝之德殷之民亦日渐月渍而有所成矣殷之民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德盖殷民乃雠民能使之承叙然后万年永观朕子怀德也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賔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史臣记当时事也戊辰十二月戊辰也王在新邑在洛也烝祭常祭歳也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常祭止用骍牛一也因烝祭封伯禽于鲁王賔杀禋于常祭之外又杀牛以祭封伯禽与祭歳对言故曰賔以歳为主此为賔也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史官记周公辅成王保文武受命终始至此凡七年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宋 时澜 撰

多士第十六      周书

迁洛之事召诰则经始之也洛诰则考成之也多士则慰安之也亦既慰安之矣而践奄之后复待多方之诰然后人情始定与其再喻之烦曷若一喻之至乎曰圣人之言不过乎物始迁之时如是劳来之足矣茍预忧他日之疑而曲喻之于已则为躁于民则为渎非圣人之言也

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

所谓顽民者盖于商民之中尤负固不悛者非诸侯之权所能震服也非文诰之辞所能统率也惟置之于醇醲泰和之地而后日渐月渍浸以融释此其所以有成周之迁也然既成而后迁则室庐有秩疆埸有经至者莫不忘劳既迁而后告则天命之公王泽之厚听者莫不兴起周公洛邑之政其次第固如此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洛邑始成以周公之衮舄临之初于此而发王命焉光景之新绘画莫陈而史以三语尽之可谓善形容矣序言殷顽民贱之也所以指其实史言商王士贵之也所以开其善序盖孔子之公笔史则周公之恩意也

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

顽民人之所忿嫉也周公以王命诰首呼之曰尔殷遗多士抚摩劳来之意见于言表略无忿嫉之气亦可以见圣人之心矣顽民之来谓周公必以凶徒丑见处不自意得殷遗多士之称训诰未孚而嚣悍暴戾固巳十消其八九矣弗吊之天大降丧于殷者悯其丧乱而慰勉之也丧乱者非他也周实爲之也而慰勉之辞若无与焉者何哉殷得罪于天周奉天讨而未甞有心于其间也讨之者无心故言之者亦若无与也旻天者自其秋杀者言之各有主也我有周佑命天明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者推本革命之公而开喻之也天既降丧于殷故周受天之明威致王罚之公勑正殷命而革之以终于上帝之事威降于天而成于周盖相为终始者也纣固司王罚者也惟其不王而失天职故职移于周反致王罚于其身焉吁可畏也以天言之则曰明威以人言之则曰王罚所从言者不同而至明至公之理非有二也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者因其所疑而解之也弋犹弋鸟之弋谓有心于取之也周之革殷至明如此圣人何甞以弋取求位为嫌而急于自解哉惟顽民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则疑周之弋殷命也又疑周之求天位也圣人悯之怜之呼而告之曰非我小周敢弋殷命以彊弱小大之势论之小国亦岂能弋殷命然而卒革殷命焉是天也非人也顽民亦可以少悟矣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固其治而不固其乱者天之道也观天之不畀殷益信其不固乱也天既不畀殷故相助辅弼我有周俾作民主我曷甞敢有求位之意哉是乃因其疑以解之而非以自解也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者前既言惟天不畀矣复告之以不畀之理岂在外哉是乃我下民所秉之为善善恶恶然不可易者也下民之为是乃上天之明畏也秉为即秉彞诗言其体此言其用也始言惟天不畀而后言惟帝不畀盖将剖析精微以示之故指其主宰而谓之帝至本其明畏之理则谓之天也言至于此所以迪顽民之性者至矣尽矣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

桀之亡即纣之亡也汤之兴即武王之兴也鸣条之事凡为商民者莫不知其应乎天而顺乎人矣至于商周之际乃有疑焉观其前则明处其中则蔽也故周公举汤桀之旧闻以告之自其明以达其蔽也上帝引逸者非有形声之接也人心得其所安则亹亹而不能巳斯则上帝引之也是理坦然亦何间于桀第桀丧其良心自不适其所安耳帝实引之桀实避之则其恶升闻而惟帝降格矣天人之际惟极乃通治极则通格于皇天是也乱极亦通惟帝降格是也治乱虽殊极乎下而通于上则一而巳帝既降格谴告灾异以示所向于是夏可以深警矣尚犹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恶播人口至于有辞自絶于天而天亦絶之故惟时天罔念闻也元命者大善之命也出于天而行于君者也桀以淫泆肆于民上举措诛赏无非私意安得有所谓元命哉元命废则降致天罚夏祚亦从而废矣国之元命犹人之元气有则生无则死也夏既废其命故天乃命尔先祖成汤爰革夏正焉俊民甸四方者汤所以尽人君之职分也人君之于四方岂独恃一手一足之力哉明扬俊民分布逺迩使之甸治区画各有攸守而人君之职分尽矣伊尹之称汤曰旁求俊彦孟子之称汤曰立贤无方盖成汤治天下之规模惟伊尹周公孟子则深知之也明德者治国平天下之本而恤祀则致敬神聚其德而神明之者也自成汤至于帝乙圣贤之品差亦不一矣谓之罔不明德恤祀者言大略不失此心所以世不坠也商之多哲王是岂人力哉亦惟天大建立保治有殷而然也殷之哲王亦皆操存此心罔敢失帝之则无私主则无私施也此布德行惠所以罔不配天其泽也茍不知操存失其帝则虽欲泽民亦皆私意之为何足以配天乎

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家诞淫厥泆罔顾于天显民祗惟时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丧罔非有辞于罚

积治之后虽有失道之君亦未易动摇也纣袭圣贤之余业而其亡忽焉者积累之虽深戕败之亦大也诞罔显于天者言纣天理昏蔽之极其本既亡矣况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劳家而思所以保之乎先言不明天理次言不念祖宗者盖天理犹有毫髪之存则追惟前人栉风沐雨之艰难必不忍淫泆以荡覆之也善恶吉凶之理天道之甚显民心之共祗者也纣大淫厥泆而皆不顾焉天也祖宗也民也自古帝王之所共畏也纣不听念于先王勤家则不畏祖宗矣罔顾于天显则不畏天矣罔顾于民祗则不畏民矣三畏既除举无忌惮穷凶极恶故惟时上帝弗保降若兹大丧也惟天不畀不明厥德者推本纣所以为天所絶者不明其德而巳明德天之所赋也明其德者人之尽乎天者也纣虽下愚亦岂无是德哉惟昏蔽蛊惑不能明其德人欲日肆故其恶如上所陈也序纣恶而以是终之探其本也凡四方小大丧罔非有辞于罚者言国未甞无故而亡泛观前后亡国者其致罚之由必有可言者况周之奉辞伐纣乎尔顽民亦可以自反矣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前章所叙武王革命之理此章所谓今惟我周王则指当时言之也顽民之所以憾周者徒见东征为周公成王之事尔故明告以是皆帝之事我周王特大善承之而巳周为天子职当奉承帝事帝既有命曰割殷则不得不戡定剪除告其勑正之功于帝也惟我割殷之事未甞容少私意一于从帝而无贰适惟尔有殷王家自不得不惟我之适矣周不贰于帝殷其可贰于周乎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惟我事不贰适之谓也上帝既命侯于周服惟尔王家我适之谓也当是时顽民犹妄意成王周公或可动摇故示以然不可移夺之志以定其心而一其所向云尔然圣贤事不贰适日用饮食莫不皆然盖所以事天也亦岂徒割殷之事哉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者其曰乃审度之辞盖甞审度顽民致讨之由实惟尔大为非度我固不先起兵端以动尔其作孽乃自尔邑非他人也又谁咎乎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者告之以迁洛之意也言予亦念天就殷妹土之地屡降大戾纣既死焉故今邪慝不正要当迁徙舎其旧而新是图夫岂得巳而不巳哉

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德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

此章明告以迁洛之意予时惟其迁居西尔者自殷视洛则为西也所以迁尔居于洛者非我一人秉德不康宁而乐为开阖动摇也是惟天命而巳无违者戒顽民不可违天命也朕不敢有后无我怨者言我畏天命故于迁洛之事不敢有后虽欲少从容而不可得尔其体此意而无我怨也虽然周行天讨者也殷受天讨者也受讨者之惧冝若甚于行讨者今以文意观之周公常惧顽民常肆周公常切顽民常缓是何邪盖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彼诚粗知之喘汗疾趋之不暇亦何待他人敦勉督促邪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者以其父祖之旧闻而开谕之也惟尔平曰所知尔先人典册所载殷革夏命之事歴然可考我周之革商正如是耳以所闻于古而验所见于今废兴之理亦可识矣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盖周以商革夏之事谕顽民顽民复以革夏之事责周其言以谓商革命之初凡夏之士皆啓迪简拔在商王之庭有服列于百僚之间今周之于商士未闻有所简拔也安得而不怨乎此虽顽民责周之语然成汤革夏之政不多见于书因此语而推之则其举民望慰众心合新旧安危疑规摹略可见也予一人惟听用德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者周公称王命以大义裁之言尔顽民虽有是言予一人所听用者惟德而巳故予敢以德而求尔于天邑商尔其修令德以应我之求不可援前比后而必我之爵也商犹谓之天邑者盖言其地旧为天子之都理当富于贤德敢求亦敬贤之意重其事而敬其辞裁之者固甚正待之者亦甚厚矣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者复谕以所以迁洛者惟欲相率安肆矜恤尔躬岂可反以我为罪乎前云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此又云非予罪时惟天命夫岂欲借天以自解哉诚以顽民蔽蒙之极故每举天命之公以大警省之使于此而有发焉则知洛邑之迁周盖未甞与也

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

顽民之所以不安者盖不自知其罪之大迁洛犹为轻典故此章明以告之奄盖与武庚管叔同叛者昔我东征来自奄之时尔三监奄淮夷之众若正名定罪我惟大降黜尔四国民命尽俘为囚可也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流窜荒裔可也今迁尔洛邑密迩王室是以亲比尔为事俾臣于我宗法成周济济多逊之盛渐染薫陶以成其德为汝赐不既多矣乎舎殷就洛迁徙之劳顽民所知也舎遐逖而就中都寛宥之恩顽民所不知也故明以告之

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予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賔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告戒既终乃示以恩意勉以安居乐业永乆之计今予惟不尔杀者盖顽民负罪怀慝反侧不安故明许其不死所以洗其危疑也盘庚既迁之后歴告百姓者亦曰罔罪尔众亦是意也胥怨之恶小故告之以罔罪反叛之恶大故告之以不杀辞之轻重因其犯之大小至于与民更始则一而巳予惟时命有申者前章既巳详命之而是章之命复申告之也今朕作大邑于兹洛者盖为四方诸侯罔有所賔礼之地故即土中建都以防朝此营洛之本意也亦惟尔多士所服事奔走臣我周家进于济济多逊之盛非居洛不可此又营洛之意也盖营洛有二说一则以賔诸侯一则以居商士然则待汝商士者亦甚厚矣尔乃尚庶几保有尔土而无怀动摇之思此盖分之以田也尔乃尚庶几安宁各干其所止无起觊觎之望此盖受之以业也尔能敬天惟畀予矜恤尔惟敬则畏天命畏圣人之言凡所命诰莫不祗顺福祥之所集也即天之畀矜也尔不能敬尔不啻不能保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惟不敬则不畏天命不畏圣人之言凡所命诰莫不违悖刑戮之所集也即天之罚也明福威以示之彼安得不知所向背乎今尔惟时宅尔邑继续尔居为长乆之计尔其有干有年于兹洛矣有干则有业有年则有养所以能胥匡其生也尔小子乃兴从尔迁者言尔之迁洛乃建立门戸之祖后世子孙之兴实从迁始岂不甚光荣矣乎自亡国之末裔而为兴国之始祖顽民虽愚其亦知所择矣所以作新之者无大于是也多士多方篇末皆有又曰盖殷勤以续前语然多士王曰之下阙文失其前语故又曰之辞不可尽通然所谓时予乃或言尔攸居者勉以安居之大指则可知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五  宋 时澜 撰

无逸第十七      周书

师长之言尊而不亲族党之言亲而不尊故严厉者少润泽而昵爱者多姑息是篇上自天命精微下至畎亩艰难闾里怨诅无不具载忠爱惓惓尤致意于寿夭之际是合师长族党之论萃为一书入之者深而开之者至信乎其为百代之元也

周公作无逸

周公遭变作七月之诗陈王业之艰难而无逸之作亦在于迁洛还政之后其时盖相先后也逸豫者祸乱之源三年东征以定外乱此特治其末耳无逸者治源之书也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无逸者天德也亦君德也君子所其无逸者凡人乍勤乍惰盖亦有无逸之时矣然能暂而不能居非所其无逸者也惟君子以无逸为所如鱼之于水兽之于林有不可得而离者焉或利而为之或勉而行之皆非所其无逸其视干健不息之体犹二物也周公之于篇首叹息而言之所以期于成王者不薄矣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此非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之论也盖言先备甞稼穑之艰难乃处于安逸则深知小人之所依依者小民所恃以为生者也未甞知稼穑之艰难而遽处安逸兴一宫室起一力役视之若易然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彼本非有意虐民实未甞知民之所恃以为生者乃在于是也成王生于深宫而遽处人上周公深为之惧故以此言警之若以始勤终逸释之是干健之体有时而息矣后世渐不克终之患未必非此论啓之也周公既儆成王复引闾里近事明之相视闾里小人其父母勤劳稼穑其子乃生于豢养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者纵逸自恣也乃谚者纵逸则所习者下委巷谣谚常诵于口此流染已深之验也既诞者长恶不悛遂至于诞妄变文曰既谓巳至诞妄之地则无复可救矣恶至于此若非诞妄则必讪侮其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徒自苦耳自以为黠而反以老成为愚也刘裕奋农亩而取江左一再传之后子孙见其服用反曰田舎翁得此亦过矣此正所谓昔之人无闻知者也以成王之中材向使管蔡得志日夜扇惑戕贼之安知其不以后稷公刘为田舎翁乎周公之训委曲至此此乃亲戚之情话入人之最深者也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曁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既论无逸之理复举无逸之君以告成王叹息而谓之我闻盖语有所自来欲成王敬听之也严恭寅畏盖中宗无逸之实严则谨重恭则降下寅则肃荘畏则兢业合而言之则敬而巳矣天命自度言中宗常以天命自律也维天之命存于心流行于天下着见于祲象内体道心之微外观天下之公仰因祲象之示参验省察不违其则所谓以天命自律也因桑谷之变而修省此天命自度之一端耳治民祗惧不敢荒宁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轻下民故祗惧而不敢荒怠宴安盖深知民之可畏而深识治民之果难也中宗之敬则然矣所以享国七十有五年何也惟敬故寿也主静则悠逺博厚自彊则坚实精明操存则血气循轨而不乱收敛则精神内守而不浮至于俭约克治去戕贼之累又不待言凡此皆敬之力而寿之理也自此而下至于文王其眉寿无有害者莫非此理也孔子言仁者寿仁其体敬其功与无逸互相发也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言其未践位之前备甞劳苦亲与小人游处小人之艰难尽知之矣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者盖前日亲见其难故不敢易其发也亮隂之制古之人皆然至于三年不出一语乃高宗特以自治圣贤之君未必尽然故谓之乃或是或一道也言乃雍嘉靖殷至于小大无时或怨三年不言臣下想望一言之发而得说四海之内咸仰其德是言发之后人情无不雍和而嘉靖无怨皆可得而见矣嘉靖不徒休息之谓盖礼乐教化蔚然于安居乐业之中也汉高惠文景与民休息谓之靖则可安得所谓嘉靖乎无时或怨则非特不怨盖无怨之根矣高宗之所以寿固无异于中宗然享国五十有九年于小大无时或怨之后盖民气大和导迎善气是亦寿考之理又发此意以深劝成王下章论文王之咸和万民亦是意也祖甲即太甲也不义惟王旧为小人者其始不义习与性成是所谓不义惟王也欲败度纵败礼是未居桐宫之前旧为小人之行也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言其思庸而复即王位困心衡虑深知小人之依故能保养惠爱庶民虽鳏寡之微亦不敢侮惩其慢之深故操其敬之力也太甲世次盖在中宗高宗之前此以享国多寡为次也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无逸之反也惟其生则逸故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使其知之闻之其敢安于耽乐乎耽乐之极伐性丧生无所不至故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又歴数悉陈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深警成王耽乐愈甚则享年愈促也大抵守身之本自天子至于庶人惟先知自爱不失其身然后万事自此次第而举起其敬而收其肆者莫大于是此则周公忠爱拳拳之意也商去周未逺故周公以成王耳目所接者言之独称三君者中宗严恭寅畏不言所因则几于生而知之者也高宗旧劳于外由经履歴渉而后成德则学而知之者也祖甲旧为不义则困而知之者也人之品学之等无出此三者举此三君其义巳备不必复广引非有所去取也其论逸王则从其多者而槩言之亦非谓三君之后其君皆逸以意逆志可也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惟正之供文王受民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商周犹异世也文王则成王之祖也故复举文王之无逸以告成王言愈近而意愈切矣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者论文王之无逸先言其渊源之所自也凡有血气每患于上陵学问之道无他下之而巳矣损抑祗畏所以下之也太王王季所以克自抑畏则其用力于无逸者深矣是乃文王无逸之渊源文王则由父祖之抑畏而至于作圣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者言其自奉之薄而専意于安养斯民耳卑服盖举一端宫室饮食自奉之薄皆可推也物莫能两大厚于奉巳必薄于恤民文王于衣服自奉之属所性不存漠然未甞留意用力于是也则其力果安所用哉即于康功以安民即于田功以养民而巳力不分于奉已故功全归于恤民也徽柔盖柔之徽美者也懿恭盖恭之渊懿者也始从事于无逸者柔巽恭谨不谓之柔恭则不可其视徽柔懿恭意味光辉则大不同矣非文王之圣莫能与此也文王以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所谓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也于民言小者茍匹夫匹妇未被其泽则其怀保犹未周也于鳏寡而言惠鲜者鳏寡穷民垂首丧气乂王惠绥之莫不鲜有生意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者当是时纣方在上毒痡四海文王处方伯之位而欲咸和其民戞乎有杯水胜火之难推望道未见之心勤且劳自应至是也然亦岂若后世量书传餐代有司之任者立政言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则所谓不遑暇食者其勤劳必有在矣读无逸则见文王之劳读立政则见文王之逸岂相为矛盾者哉于至劳之中有至逸于至逸之中有至劳也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惟正之供者游田国有常制至于盘于游田则以是为耽乐固文王所不为也不曰不为而曰不敢者翼翼之小心也以游田之简则可知百用之约既无滥费自无过取所以庶之贡于文王者于正数之外无一毫之加也文王为西伯所统之庶盖有常供其在春秋诸侯贡于霸主者班班可见至唐犹有送使之制则诸侯之供方伯其来旧矣此章论文王之家法故凡无逸之条目如敦俭素重农亩恤困穷勤政事戒佚游防横敛大略皆备其称文王之寿即前章之意然亦使成王知文王忧勤如此终享百年之寿则导谀之说谓勤政则伤生者亦不足信也以此防民后世犹有妄为文王忧勤损寿之说以啓人主放逸如郑者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无逸虽戒成王实欲后世子孙共守此训故以继自今嗣王言之观览以舒其目安逸以休其身游豫以省风俗田猎以习武备为人君者所不能无也特不可过而巳过则人欲肆而骎骎入于乱亡矣故周公之戒嗣王不使之无观逸游田而使之无淫于观逸游田淫谓过也茍必欲絶之使无则迫蹙拘制郁而不伸非所以养德也前称文王此戒嗣王皆先言简游田而继以惟正之供盖欲禁横敛必先絶横敛之源观逸游田者横敛之源也淫于四者侈费无度其不得不横敛四者既省用有常经自应以万民惟正之供也九贡九赋什一之制皆名正义顺天下之中制过是则害于理财正辞之义矣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者塞其逸乐之源也人之始耽乐者每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耳一日放逸所害几何抑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而至于二日自二日或至于终身不反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无敢遑暇曰今日耽乐当此之时既巳尽失天人之心下无以示民而非民攸训上无以顺天而非天攸若是人也可谓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一日耽乐周公禁之如此其严盖人主不可使知耽乐之味苟开其一日之乐以为无伤逮其既甞此味则浸深浸溺矣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者纣之大恶数千载之后匹夫匹妇犹羞比之况当时夷灭尚新恶之尤甚故举其甚恶者以警之以谓茍不戒一日之耽乐顺长不巳则必至于为纣之徒也无皇曰今日耽乐盖原逸乐之始使之深絶其微无若殷王受之迷乱盖要逸乐之终使知必至此极始终备矣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爲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训告者以格言训迪之也保惠者以善道保养之也教诲者教戒诲语谆谆恳恻非特训告而巳也训告教诲皆见于言语保惠则极其调防于日用饮食之间功用盖相表里也古之人其德业巳巍巍乎其大矣臣犹相与训告保惠教诲焉况成王幼冲之孺子岂可少此乎此无逸之书所为作也邪正相为消长左右前后无非正人训诲保养正气充实邪说何自而投隙乎故民无或敢相诪张诡诞为幻惑以乱主听也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者言人主此时不听君子之训则小人乃乗隙以邪说训之变乱先王之正法无小无大莫不扫除使人主未厌君子之言则小人岂敢遽进其说乎彼固有所窥而动也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者先王之正刑甚便于民甚不便于小人略而言之如严名分所以和民则而小人之陵者则甚不乐也省刑罚所以重民命而小人之残酷者则甚不乐也薄赋敛所以厚民生而小人之贪侈者则甚不乐也故小人得志必尽殄灭之而后慊于志民始无所措手足心口交怨矣为人上者至使其民心口交怨则其国亦曰殆哉此盖消长存亡之机故周公恳恳言之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知而弗去所以为智之实不蹈其哲则去之者也非智之实也故周公称三宗文王之哲必以迪哲言之谓允蹈其知而弗去也曷为而知三宗文王允蹈其知而弗去也凡人平居无事之时孰不知自反不责人之理哉及谤讟入于耳激于心则平日所谓自反不责人者忽然忘之肆其忿戾无所不至是非能蹈其平日所知者也惟文王三宗则不然厥或告曰小人怨汝詈汝则大自敬德益修其所未至其所诬毁之愆过安而受之曰我之愆信若是欣然不怒不止于不敢藏怒而巳盖初无怒之可藏也如上所陈方未遇怨詈未见诬毁之时岂不知此为美哉至于身当怨詈诬毁之际能蹈其所知者惟三宗文王为然斯所以为迪哲也深味三宗文王之闻怨詈其功益新其心益平圣学之缉熈君道之广大断可识矣成王与后嗣王若此其不听不思三宗文王之迪哲人乃或诪张为幻造飞语以惑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不能不信之则以为果若是不永念其为君徧覆包含之道不寛绰洪裕其心以其诪张无根之说罗织疑似乱罚无罪杀无辜逺近小大万有不同而其怨则有同皆丛集于一人之身其何以当之哉两章皆言此厥不听盖不听君子之言乃国家存亡之决也虽幽厉之主岂不知眇然一身不能胜亿兆人之怨哉惟其不听君子之言故小人诪张幻惑百端千绪使之不得不信信则自至于怒怒则自至于虐终之普天同怨无所避之盍亦谨之于听受之初乎周公教戒既毕复叹息而使嗣王监于兹者盖一篇之训深切至到欲其永监于此也无逸之篇七更端每以呜呼发之盖深嗟永叹其意在于言语之外也始以逸豫为戒终则以弃忠言惑邪说坏法度治诽谤结之惟无逸然后能去其病而所以保无逸者亦不过是数者之戒也茍不幸而有是病其趋于逸豫如水之就下而逸豫者亦所以生是病也故以是而终无逸之义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五

卷二十六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六  宋 时澜 撰

君奭第十八      周书

召公不疑周公前辈辨之悉矣于其盛满而欲去周公反覆留之不遗余力后世权位相轧之际排之使去则多有之挽之使留盖亦鲜矣周公固不可以后世论也然大臣之秉心公则深恐无助私则惟恐不专公私之间世主所当深察也

召公爲保周公爲师相成王爲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奭

成功不可居也洛邑成而周公告归盖与召公同心也巳而成王尽礼以留之周公既幡然而改矣而召公犹守前日欲退之心未改也故于师保左右辅相之任则不说焉周公乃作此书反覆开谕挽留之于是始为周公留周公圣人也视周公以为去就可以不差也召公于吾心之未谕未甞以周公留而我亦留不茍于随如此及其既谕也非特暂留于一时相成王又相康王身任托孤命之责而不辞葢有味于周公之言矣惟其重于随所以笃于信也呜呼斯其所以为召公欤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呜呼君巳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歴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以名相命周初葢犹质也殷之丧乱自后世之私言之则殷之祸周之福也多士告殷民而曰弗吊则悯劳之辞耳今周公之告召公周家大臣自相与语亦首曰弗吊葢圣贤以天下为心不幸而遇丧乱又不幸而任此责岂其所乐哉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之矣其何以承之乎我不敢知曰其基业永可保信期于休盛惟顺天则庶乎辅成我之诚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而自弃于不可为也人之于天或恃而不自修或惧而不自彊谓厥基永孚于休恃而不修者也意天之必福已者也谓其终出于不祥惧而不自彊者也意天之必祸已者也天无必必非天也必之者非知天也周公谓吾之于天岂敢计祸福必之哉惟尽在我之诚以顺天而巳复叹息引召公前日之言而质之召公巳甞曰是在我矣我亦如召公之意不敢自惰而安于上帝之命盍相与悉心而奉天曷为遽忘前日之言而欲去也召诰言天屡云我不敢知与周公若合符节则召公前日之言可推矣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防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者周公告召公茍弗永逺念天威之可畏于今日我民无怨尤违戾之时遂谓天命巳固民心巳安可以退身而它日之事则惟它日之人在我后嗣子孙之侧者自任其责召公之意虽若此如万一后嗣大不能恭敬上下骄慢侈肆遏絶佚坠祖宗之光明则宗臣之义可云我在家而不知乎固不得以既退而逃其责也曷若今相与勉留而扶持之乎天命不易天难谌者不易盖天命之理天命至公不可攀援不可着古先圣王所以兢兢栗栗若陨深渊者也验吾心操舎之际则知之矣自天言之则曰不易自人观天言之则曰难谌易而信之则未甞知所谓不易者也乃其坠天之命则其亡忽焉不能少经歴歳时斯其所以为不易难谌也其可谓天命既固而不扶持之乎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者既言天命难保又言保祖宗之业者责实在于周公前人文武也恭明德恭承文武之明德也是责虽在我我岂能自有所为哉不过啓迪开导前人文武之光明施于我幼冲之成王而巳明德者光之体光者明德之发由恭承则言其体由施用则言其发也玩非克有正之辞则周公退托求助于召公之意在其中矣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者凡分章皆更端又曰则纪其语之既终复续形容议论之起伏并与精神而写之者也天命不易固不可信在我之道惟思文王之德则可以延世天必不用释于文王所受之命也徒信天而不知反求则以天为在外信文王所以得天者是则信天之实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作孚求天者莫亲于文王也言此者所以绎迪前人光之意而终之也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此章序商六臣之烈盖勉召公以匹休于前人也伊尹之佐汤以圣辅圣其治化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言其通于天也伊陟臣扈之佐太戊以贤辅贤其治化克厌帝心故曰格于上帝言其通于帝也自其徧覆包含言之则谓之天自其主宰言之则谓之帝天譬则性帝譬则心初非二也凡书之或称天或称帝各随所指非有所轻重至于此章对言之则见圣贤之分焉格于上帝犹以存主者言之也至于格于皇天则浑然天体不可以存主言矣虽然太甲之保衡即前日之伊尹也佐汤则格于天佐太甲则格于帝何也非伊尹之治化不若前日太甲则不若汤也伊尹之于太甲亦未尝以其不若汤降一等而自贬也咸有一德之篇固以汤期太甲其未入圣域未格皇天盖太甲之责也巫咸亦太戊之辅相也不置之伊陟臣扈之列止言其乂王家何也咸之为治功在王室而精微之蕴犹有愧于二臣也祖乙之有巫贤武丁之有甘盘不言其治功高下者盖周公之论本非为方人而发成汤与太甲太戊致治有圣贤之异其辞不得而同伊尹扵成汤太甲所事有前后之异其辞不得而同巫咸与伊陟臣扈并时有优劣之异其辞不得而同若巫贤甘盘各着声烈于一朝无所疑混固不必铢铢而较之也巫咸之事不见于经矣武丁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而四海仰德实传说之力舍说而举盘者盖盘源也说委也先河后海之意也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者言是六臣率循深惟此道而勲名各有陈列布在天下故殷家之礼升而配天多歴歳序惟天子祀以祖配天而冕服鼎爼莫不配天之数然则配天之礼盖天子之礼也自汤以诸侯升而用天子之礼乆而不坠实六臣之力也六臣所率惟者皆此道而心之所至则有差焉孟子论伯夷伊尹孔子而终之以是则同亦此意也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者命而曰纯言其眷命之甚笃也眷命之甚笃则以商家富实百姓厚于民故天亦厚之也是盖六臣深知根本之所在而祈天永命也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者王人王也六臣格其君心其王罔不秉君德于上明恤犹显比之谓盖显然以至公拊恤天下在内则逮卑贱之小臣在外则逮于藩屏之侯甸内言小臣极其目也外言侯甸举其纲也恩意浃洽于内外公平周溥斯乃所秉之君德也后世之君私昵小臣优伶仆隷光宠赫弈而偏爱一国如平王之贰于虢者防之非不深可以谓之明恤乎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者言君固秉德况凡奔走在列者惟此之故惟德之称以用乂其君君德成就彰信兆民凡有所为于四方安得不如卜筮之神民罔不信乎乂云者规諌箴诲以治之也六臣下实其民上格其君又号召天下之贤俊使朝夕以道德之言涵浸薫陶以厎于罔不是孚之盛此真大臣之职业也大臣之职业如此召公不景行行止而遽言退乎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坦然无私之谓平格者通彻三极而无间者也天无私寿惟其至平通格于天者则寿之平则常永悠乆有寿之道寿其当寿无所加损斯其所以为天也斯其所以保乂安治而寿有殷之祚者也前章序成汤伊尹而下君臣各尽其职不亏不偏盖平格之实也天之保乂有殷如此至于殷纣亦嗣天位乃骤罹灭亡之威曽不赖前人而免焉益见天之无私寿也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者周公言天命之无常而归重于召公商家先哲王之多也基业之厚也一旦失道而灭天曽不以私寿之况我新造之周天命未固者乎汝召公勉留而为周家永乆之念则有固命矣国命之固不固惟繋于召公念之永不永其忍不为此而留哉召公而永念则天命必固其治效亦赫然明着于我新造之邦而身与国俱显否则身与国俱辱矣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顚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彞教文王蔑德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德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勗不及耉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商与周接其兴亡既可见矣若文武之朝则召公回翔其间而身履者也故周公复举其亲见者以警之割裁也申重也劝勉也上帝之相文王裁割其偏申重劝勉以日新其德以集大命于其躬德成则命集德者命之实命者德之致也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盖所以割文王之德而致其密察之工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闻不巳盖所以申劝文王之德而进其缉熈之学文王之密察缉熈是乃上帝之割申劝非复有诏之者也文王既集大命则任天下之责故其心庶几能修和于诸夏以尽其职分太和虽贯古今盈宇宙而不息然纣为天下宗主穷凶极虐戾气充塞而和则愆矣修而复之实文王责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则修和之实也所谓修和盖本于割申劝以修己之和推而放之于诸夏也尚克者望道未之见之心也如曰巳克则岂所谓纯亦不巳乎文王之所以内进厥德外和有夏合内外之道者盖亦有贤哲之辅焉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顚南宫括是五臣者皆胥附先后以辅文王可谓盛矣文王犹歉然未足复曰人材之少无能往来君民之间以迪导常教于下者故文王自视蔑有少德降于国人贤巳众而视之若寡德巳盛而视之若无此乃纯亦不巳之心也想召公闻此言反视已之功业眇然一羽之在太空敢自谓成而欲去乎文王既不巳如此亦惟五臣者纯一佐佑秉德不移蹈履至到实知天威以显其君而受殷命故曰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迪见者蹈履而实见非小知之窥测也冒闻者覆冒而徧闻非一事之感格也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孔氏谓虢叔先没意其或有所传欤武王继世文王五臣虽一人先没惟此四人者尚蹈有禄位盖言赖故老之犹存也后暨武王诞天威咸刘厥敌者言四人后与武王大天讨防刘其敌盖言其集大勲也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者既集大勲遂显其君惟覆冒之所及大尽称武王之德盖言其达声教于四海也造端于文王故论其原成终于武王故论其效固相为终始也师尚父之事文武烈莫盛焉不预五臣之列盖一时议论或详或略随意而言主于留召公而非欲为人物之评也文武君臣于天人之际佑曰纯佑知曰迪知见曰迪见闻曰冒闻将曰诞将称曰单称凡皆致其一知其至大其用极其效非若后世乍出乍入安于小成者之为也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者周公言今两圣五贤之责皆在我之一身惧不能胜若游大川罔知津涯岂能独济哉予往与汝召公其共济可也求助之切也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者此小子乃指成王言成王虽巳亲政然幼冲小子未知艰难政当同未在位之时而尽瘁扶持之不可以成王既在位而大责我以当去也收罔勗不及耉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者言召公若收敛退藏罔勗勉成王之所不逮以耉老为德高视逺引不降心而屈留则周家之治可忧矣鸣鸟盖是时周方盛隆鸣凤在郊卷阿鸣于高冈者乃咏其实周公谓召公若收敛以老成自居不屑国事则我岂能独保今日之盛在郊之凤藏而不复闻其鸣况敢言进此而有所感格乎自后世观之天下可无召公不可无周公而周公于召公之去反惴惴然惟恐其不留焉斯周公之所以为周公也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周公歴陈文武股肱之盛复叹息告召公肆其监于兹勉其视此而自彊也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者周公深思王业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文武之受命其休则无疆也迹夫后稷公刘以来积累缔造盖亦艰难之大者也思其休岂不可喜固当有以承之思其艰岂不可惧固当有以保之苟欲洁其身而不为社稷深长之虑则亦硁硁然狭隘之甚矣告君乃猷裕者告召公勿狭隘欲去盍谋所以寛裕者可也郑氏谓召公不说似隘急故令谋于寛裕是也盖大臣之位百责所萃震撼击撞欲其镇定辛甘燥湿欲其调齐盘错棼结欲其解纾黮闇汚浊欲其茹纳自非旷度洪量与夫患失干没者未甞无翩然舎去之意况召公亲遭大变破斧缺斨之时屈折调防心劳力瘁又非平时大臣之比顾以成王未亲政不敢乞身耳一旦政柄有归方欲偿前日之志而反不得遂焉此所以鞅鞅不恱也是则然矣盍谋所以寛裕者乎诚寛裕其心逺思文武王业之艰难展布四体为乆大之规摹则向来勌厌急狭之病自融释于平寛之域矣我不以后人迷者周公言我终不独善而使后人迷乱此盖自言其所以不去者而亦以勉召公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此章举文武所以命召公者以感动之也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兹大命者前人文武也文武布宣其心乃悉倾倒以命汝召公置之辅佐仪刑具瞻俾作汝民之根极其命之辞则曰汝明明勉励以配偶辅佐王者命之大如此为召公者在至诚服乗此大命不可失坠今而遽去则是坠此命而非乗此命矣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者又追文王之殊遇以感之召公纵不为成王留不为周公留盍亦惟念文王前日眷遇之厚德为我周家大受无穷之忧责乎想召公闻斯言必竦然动于中矣洛诰周公之复留实以文武之故今召公欲去周公复举文武以感之非惟周召一心而文武所以使人惓惓于再世之后周公父子兄弟间固不待论而召公之为此身老而不敢言归则其待大臣者亦可得而推矣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譲后人于丕时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告汝朕允周公言凡所以告召公皆我所信允当而不可易者非苟言之也保奭呼其官而告之也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者深勉召公之畏天也是心不存则虽前日天降祸于殷覆辙未逺犹不知省其用力于敬为我监观殷亡之大乱以此之故念我天威之可畏而于时保之是心存则天威盖凛然矣监殷召公所自监而谓之以我者以周公之重而敦勉之也召公成德之彦其操存者熟矣牧野之事宁有遗落而忽忘之乎盖心不可有所当其欲退之心重则心于退矣于此则遗于彼此周公所以大儆之以操存之功也然召公所谓不存者岂若常人然哉亦毫厘之间耳惟周公能见之惟周公能治之当其相与语微有不寛随以告君乃猷裕开之微有不存随以其汝克敬敛之开敛于眇忽形之际是以洙泗鑪锤之妙而用于丰镐鼎铉之间何其盛也周公复言予不信惟今日若此告谕予固每惟曰所以念天威而保之实因我二人岂可舎去盖甞问汝汝之见有合于此哉其不合于此哉汝则言曰诚在是二人但天休滋至功业日盛福禄日増惟是我二人不能胜盍相与避满盈乎其汝克自敬德益加抑畏明扬俊民布于列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啓滋至之天休毋徒惴惴欲去也若他日天下廓然无事则在汝推让后人于大盛之时超然肥遯吾不汝禁今岂辞位之时乎周公复叹息而言笃于辅弼者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休盛功绪既见要当终之故我欲咸成文王功业于不怠孜孜勉勉必至大冒海隅出日之地无不率服惟上所使然后始厌吾心始不负大臣之职业始可谓之丕时可以让于后人而去也其后召公歴成康而犹未释大政岂非念海隅率俾之语而自视常歉然乎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惠顺也周公告召公我所以不顺汝欲去之意乃若此多诰谆复而留汝者予惟用闵于天之于民欲生养之盖甚艰难今方有端绪召公乃舎去而不肯成就之是诚大可悯也天地之大德曰生周公深见于此故见贤者欲去民不得遂其生则为天悯之也前以文武留召公今以天留召公意益切矣召公其敢不留乎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召公之欲去也见民之罔尤违谓民心巳安而所可保也此其欲去之根故卒章复深言民情难保以警之叹息而谓召公惟乃践歴谙练之乆固知民之德亦罔不能厥初今日之罔尤违盖亦易事惟念其终则难保而可畏耳其祗顺此诰思保民之难往矣敬用其治不可易也此召公巳留而周公饬遣就职之辞也然洛诰周公之留则有酬荅载于简册此篇乃无召公肯留之语盖召公之于周公犹顔子之于孔子之不违如愚其领受之意固见于眉睫之间矣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六

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七  宋 时澜 撰

蔡仲之命第十九    周书

文王之隆而蔡叔以囚蔡叔之囚而蔡仲以封安或生危危或生安二相召也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

呜呼孔子序书何其深见周公之心也周公之囚蔡叔岂得巳哉叔未死之前周公之心所谓庶几改之予日望之者也岂忍遽必叔之不能改哉叔既没矣此望絶矣于是以平日友爱之至情不得施之于叔者并施之于仲命诸王以封之蔡焉书曰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呜呼何其深见周公之心也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乗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爲卿士叔卒乃命诸王之蔡冢宰首六卿而緫百官天子之相也周公以三公而下行相事者也周制每以三公兼六卿抑有深意焉三公无职六卿则分职矣三公论道六卿则行道矣以三公兼六卿同精粗源委于一体可离非道也史先书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继以羣叔流言所以结正三叔之罪主少国疑之时冢宰之位乃社稷生民之根柢也是位一摇则天下岌岌乎殆矣今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三叔乃流言倡乱以摇之岂周公一身之利害哉是乃欲倾覆文武之社稷涂炭四海之生灵得罪上天得罪宗庙天讨所加非周公所得而私也象之欲杀舜舜在侧微其害止于一身耳故舜得遂其友爱之心周公之位则系天下之安危矣虽欲遂友爱之心于三叔不可得也心一而位殊也乃致辟管叔于商者始祸造乱不得而赦致云者有重之难之意所以深着周公之不得巳也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乗者蔡叔之罪次于管叔故不杀而囚犹从之以七乗之车则异乎凡民之缧绁者亲亲之恩也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者霍叔之罪又次于蔡叔故不囚而降编于民伍甫及三年而复其国也于蔡叔霍叔每求其轻是以知周公之于管叔亦欲求其生而不可得也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为卿士者周公蹙然于三叔之刑友爱之情郁然不舒幸而蔡仲能用敬于德则亟擢之虽为官择人亦以少释此恨也叔卒乃命诸王之蔡者蔡叔迷复不反虽命其子于王还其旧封而吾心终不满也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愼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彞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命书之辞虽称成王之命实周公之意也率德率文王之德也改行改蔡叔之行也于善云德言其实然于恶云行言特所行之过而非中之实然也蔡仲生于忧患监祖惩父是能慎其道而涂辙不差也审所择者也肆故也以其能慎厥猷故予命尔侯于东土戒以往即乃封敬哉者欲其毋失此心也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者周公以兄弟为体不忍蔡叔叛乱之愆播于天下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欲亟掩覆之而不可得故望蔡仲庶几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不忠不孝乃蔡叔之愆茍其子能反其道子之新善着则父之旧愆庶乎其掩矣仲之勉于忠孝岂特盖叔之愆亦以解周公之愧恻怛之意见于言外也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者蔡叔之恶既无以贻厥子孙仲乃一国始封之祖创业垂统之责实繋焉盍进其歩武自我作古克勤不怠以垂法于后斯须之怠则流弊或在于数百年之外不可不谨其源也率乃祖文王之彞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者文王之常训固仲所当率也蔡叔之违王命仲克庸祗德若不必戒也而犹戒者周公哀痛创艾之至也周公视兄弟子孙薫然慈爱惟恐有毫发之伤不幸三叔连叛伤公之心多矣兄弟子孙之间岂堪有再违王命者以重伤公之心乎故仲虽不必戒而必戒是乃周公哀痛创艾之至也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

处安乐者病于肆处忧患者病于拘不幸而过宁拘无肆然拘者要不可不开广之也蔡仲生长于叛乱幽囚之中虽动心忍性克庸祗德岂无或过于拘者乎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此言天人无适无莫之理以开广之也天无私亲所辅者德民无常主所懐者惠仲其无以父之恶得罪于天人迫蹙而不敢骋也进尔之德布尔之惠斯得天人之助矣不德不惠则叔以文王之子而不得保其身有德有惠则仲以蔡叔之子而不得辞其国天人无亲无常至公之理于斯可见仲盍鉴此而日新其功乎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此言善恶殊涂同归之理以开广之也凡曰为善质文异尚而归治则同凡曰为恶彊弱异态而归乱则同仲之率文王之德改蔡叔之行兢兢乎其甚谨矣故使之大其心而广之博观万善随其时乂奚独率于文王并戒万恶絶其本根奚独改于蔡叔所以进之者洪矣

尔其戒哉愼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建国之始图事揆防必审其始而思其终终始具举然后可乆可大而不至于困徒慎初而不思厥终则终至于困穷虽葸然忧惧犹无益也有始斯有终理本相对实未始在于始之外所以不见者特思之未尽耳惟云者思之之谓也语以慎始而复授以虑终竭两端之教也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者告之以诸侯之职也勉其所当为之绩欲其无邀功生事也睦其四邻之国欲其无结怨起隙也是二者乃所以蕃屏王室和协兄弟也茍邀功结怨社稷倾况能翼卫王室而不失兄弟之懽乎康济小民者民惟本康济之政必下逮于至微至弱然后可也上奉天子旁睦友下安民庶是乃所当懋之功绩诸侯之职毕矣观防戒蔡仲之辞则周家所以示德意于诸侯安静鎭定之规摹可槩见矣

率自中无作聦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奉王室待诸侯抚小民随时随事莫不有中率皆自于中则无过不及之失也旧章盖文武典宪布在侯者所当谨守而巳不可作其聦明而变乱之也大抵旧章平实乆大例不与新进喜事者合故作聦明者尤欲乱之焉不作聦明则天之德也巳作之则非天之聦明特沾沾之小知耳作与不作而天人判焉曰率自中无作聦明乱旧章所以戒其出于己者也听览不贵于速而贵于详迎刃立决顾盼生风似若可喜然忽略踈快动皆愆尤凡谗说奸言曷甞不乗其匆遽之时而入乎惟详其视听则定而后应安徐审订表里毕陈侧媚之言将望洋而不敢进故详者乃听览之大法也茍惟不详岂能不以侧言而改其法度乎规矩法度未至于乐循理则常若维絷而侧言乃解其絷而纵之逸乐之场故从之也经曰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所以戒其临于人也两者交尽则不负分茅胙土之意而为天子所嘉矣复叹息而饬其往申之无荒弃朕命之戒以蔡仲恂恂祗畏岂荒弃王命者盖地之逺也时之乆也敬或有时而衰焉行而复戒之所以俾其着之于心也

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作成王政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

淮夷与奄成王之时盖皆再叛大诰周公东征固巳序淮夷之叛矣此序复云成王东伐淮夷是再叛也多士固言昔朕来自奄矣此序复云成王遂践奄是亦再叛也践灭之之谓也复迁其君于蒲姑者按孟子周公相成王诛纣伐奄则奄实济纣之恶武王之时既用师矣至是盖三加兵于奄也长恶不悛故不得不迁以变移之迁而先告召公有以见周公于军国大议未尝敢专非惟善处同列盖股肱心膂自应一体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七

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八  宋 时澜 撰

多方第二十      周书

自大诰讫于多方所以经理殷民者何其劳也盖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德泽在民者深而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奔播窜匿幸灾伺变者尚多有之不幸而武王崩成王幼管蔡造祸以喜乱之徒因思旧之情乗内难之隙三者参防故其为衅鸱张蟠结而不可解当斯时也非周公之忠圣勤劳亦曰殆哉虽然是固周之不造而实则天之大扶持保佑有周者也人之稚齿百疾先见则必过加调护凡伤生伐性者一不敢萌焉所以培固真源克登上寿者盖以少年多疾之力也成周八百年之基业可于此占之

成王归自奄在宗周诰庶作多方

多方与多士辞指相出入多士既迁殷民而独诰新民者也故其辞视多方为略多方既践奄而徧诰庶者也故其辞视多士为详宗周谓镐京王者之定都天下之所宗也东迁之后定都于洛则洛亦谓之宗周卫孔悝之鼎铭曰随难于汉阳即宫于宗周是时镐巳封秦宗周盖指洛也然则宗周初无定名随王者所都而名耳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

多方周公以王命诰者也史之记载先曰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何也示有所统君臣之大义也先曰周公曰而复曰王若曰何也明周公王命而非周公之命也周公之命诰终于此篇故发例于终以见大诰康诰多士诸篇凡称王曰者无非周公成王之命也汉儒乃谓周公尝居摄称王以啓王莽之乱其亦未尝深考于此邪猷告尔四国多方而继之以殷侯尹民者虽以道徧告四方而意则主于殷民故复挈尝为殷侯长民者而告之也殷侯谓武庚前此则殷称王后此则殷为宋迁洛之众不能悉至镐故呼尝为武庚长民者使致告于其众也主于殷民而徧告四方何也三监之叛淮夷与奄相顾而起则其驱扇者广矣今虽平殄然余邪遗疾犹或在人肺腑恐其有时而发也于是涣汗大号歴叙天命之公古今之变征诛安集之本末俾四国多方咸与闻之大破其疑而深絶其根者盖在于是兵寝四十余年之盛其亦训诰之助欤

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周之革殷乃奉天命之公非私取之也我惟大降黜尔殷命公天之罚明白正直未尝有纎芥覆藏蔽匿之意尔多方殷民盖罔不知之矣天命至公至明如此尔武庚尔顽民尚迷不悟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谓大肆其图度校计以求天之命自厎灭亡不深长敬念于保宗祀之道也天命可受而不可图图则人为之私而非天命矣此盖深示以天命不可妄干乃多方一篇之纲领也于是上引厯代所以失天命受天命之明证以示之桀之恶上通于天惟帝降监感于有夏谴告而警动之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言天谴愈甚桀恶愈长方且大其逸豫虽忧民之言尚不肯出诸口况忧民之实乎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者言桀逸豫顺长乃至于大纵淫昏天理曾无暂开之时凡视聴动息日用之间洋洋乎皆上帝所以啓迪开导斯人者劝则孳孳勉勉欲罢不能之谓也虽闾巷之人岂无人欲少醒耳目清明之顷乎此即所谓劝于帝之迪惟其介然之蹊旋即湮塞所以冺然众人也至于桀则终日昏酣未尝发见天理或防乎息矣乃尔攸闻者警之以桀之自絶于天汝所素闻欲其因桀而知纣也厥图帝之命谓不顺受帝命而以私意图度之是逆天也盖与武庚顽民同病也帝命在民承帝之命惟有爱民更无他法桀外图帝之命反抑塞民之生理何异却行求前乎丽民之所依盖其生理也若依于仁依于贤依于土依于衣食之纣一皆抑塞遏絶之所谓不克开于民之丽也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者原其乱因盖始于内乱甲始也妹喜之嬖是也蛊其心败其家然后流毒于国于天下探其根而言之也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者言桀之心既蛊惑自应悖虐不能善承有众自应不能大进于恭而大进其舒慢以侮虐斯民自应专择夏民贪叨忿懫者钦崇尊尚之同恶相济以戕虐邦邑生于其心其流必极于此也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爲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愼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桀既暴虐失君德而不能主民矣故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曰求曰降岂真有求之降之哉天下无统涣散漫流不得不归其所聚而汤之一德乃所谓显休命之实合众离而聚之者也民不得不聚于汤汤不得不受斯民之聚是岂人为之私哉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者天命汤代夏刑灭其国天之不畀于桀者大矣然非天大絶之也桀之絶天者大故天之絶桀者亦大有是形则有是影影之小大随其形未尝有毫之加损也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者义民知义之民也桀之世四方其少君子哉顾其三宅无义民则所任者皆不义之人矣义民在下素志不伸虽多何补故周公慨叹桀以尔多方之义民蔼然辅世长民之具混混同流相随覆亡不能永受众多之服享犹负米而饥载泉而渴盖深哀之也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者言桀既有义民不能用则所谓夏之恭多士盖皆叨懫之人前章所云日钦者也彼既以奸恶为桀所尊用岂复能明达不惑保养斯民乃相胥専播其虐于民民被其虐甚至于凡有所为欲耕则害其耕欲贾则害其贾无一能达四向皆穷如抵墙壁所谓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也民穷如此安得而不变乎凶德相济所以益速桀之亡也言虽指桀尔殷侯尹民尝逮事纣者宁不怵然内愧其颡有泚何周之敢怨乎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者简择也当是时民方择君故也汤所以能以尔多方简代夏主民者其道岂有它哉谨其所依而巳前章不克开于民之丽者言民之所依也此章愼厥丽乃劝者君之所依也汤深谨其君之所依所以为劝民之本徒善其外而不谨其中心之所厎丽依止盖未有能动者厥民所以仪刑观法者亦用此而竞劝感之非自外也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愼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者言商传世之多要皆不失其所依明德愼罚正指君之所依也明德德之实也愼罚仁之发也君道依于明依于仁而巳商传世之君德固有浅深然大略不失所依亦皆能用以教化劝导斯民其刑其赦亦皆能用以劝民赦而民劝之犹可也刑使民畏耳亦克用劝则有黙行于刑赦之间者矣盖所谓明德愼罚之本而君之所依者也每语结之以劝者天下非可驱以智力束以法制惟劝化其民使常有欣欣不巳之意乃维持长乆之道也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者多方虽诰四国而主于商民则尔辟谓纣也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如此今一旦至于汝君乃以尔全盛之多方不克坐享天之成命而亡之是诚可悯惜也天命至公操则存舎则亡以商先王之多基业之大纣曽不得席其余防其亡忽焉危微操舎之几周公所以示天下深矣岂徒曰慰解之而巳哉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序呜呼于王若曰之上盖周公先自叹息而始宣布成王之诰告又所以见周公未尝称王也又此篇之始周公曰王若曰复语相承书无此体也至于此章先呜呼而后王若曰书亦无此体也周公居圣人之变史官预忧来世传疑袭误盖有窃之为口实者矣故于周公诰命之终篇发新例二着周公实未尝称王所以别嫌明微而谨万世之防也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者言天未尝用意弃夏商乃二国自絶耳教之以自反而不怨天也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者言孽非天作乃纣自作此章论夏商二国乃惟皆指其自作之孽也纣以尔多方之众惟意所适大肆淫泆不顺天命而妄图度焉凡人欲之作天理之逆皆是也恶之播于人口者谓之辞方恶之未熟也大者则传道之至于琐屑者犹未暇举焉至于肆欲逆天其恶既熟则民不堪其虐无复讳避虽琐屑之恶极口歴数一一有辞是民既弃之矣天固不得而不弃之也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间之者集乃积集之集享乃享国之享治世之政聚其所以兴所谓集于享也乱世之政积其所以灭所谓不集于享也桀图其政既不集于享而集于亡故天降是丧乱而俾有代之岂非桀之所自取乎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者商亲代夏为纣者可以永鉴矣反于桀之淫逸而又加其逸焉所谓逸厥逸也言罪浮于桀也不蠲不洁也纣图其政无非秽浊不蠲日进长恶既极故天降是丧乱焉又岂非纣之所自取乎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者言纣虽当亡天尚以先哲王之故未忍遽絶而待其改也纣固无能改之事而有可改之理圣狂罔念克念之机所谓可改之理也圣者通明之称周官列六德以教民而圣居一焉则非大而化之之圣矣若大而化之宁有罔念又岂狂者一克念而遽可至哉然大而化之之圣亦通明之极而化之者也狂而克念亦大而化之之基也斯所以皆谓之圣也虽曰通明不念则狂虽曰狂惑能念则通其机惟在于念与不念之间纣虽狂惑如其能念则作圣孰御哉惟有可改之理故天以商先哲王之故徘徊五年须而待之暇而寛之依依于其子孙而觊其改焉纣乃大为民主肆于民上曽无少善可念可听然则天絶纣乎纣絶天乎周公知天未遽絶纣可也何所见而能数其年也我之未忍民之未厌斯则天也民由之而不知圣人与天为一动静乆速极于着察故明数其年谓之五焉此盖武王周公之所独知说者乃牵合嵗月以附其数亦舛矣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纣之改终不可待也天于是求民主于多方大警动以祲祥谴告之威开发其能受眷顾于上天者而尔多方之众皆不足以堪眷顾独我文武克享天心故眷命集于周焉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者言其所以受上天眷顾之实也得民者得天之实故前章论夏之亡必本于不克灵承于旅而文武所以得天者亦惟曰灵承于旅而巳民承君者也君于民众亦谓之承者民可近而不可下也承而谓之灵者文武之于众承接拊循融融乎其善也克堪者能胜之谓也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德之为重举者莫能胜也文武之于德能胜而用之则其力过孟贲逺矣汉唐贤主岂无欲布德于天下者惟力薄而夺于私欲故驳而不纯是知德者非有真力则莫能胜莫能用也文武温然承其民毅然举其德是诚可以主大众膺大任而典神天之祀矣故天之所助有加无巳式教我用休简择而畀以殷命尹尔多方焉天盖不言所谓式教我用休者如之何而教也文武既得乎天天理日新左右逢原其思也若或起之其行也若或翼之是乃天之所以教而用以昌大休明者也非谆谆然而教之也此章盖深谕天下以向者天命未定眷求民主之时能者则得之孰有遏汝者哉乃无一能当天之眷顾者今天既命我有周而定于一矣犹汹汹然不靖欲何为也明指天命而詟服四海奸雄之情者莫切于是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寜乃惟尔自速辜

由大诰而至于是篇周公之诰亦既多矣忧其渎而玩也故明告以自今我不敢复多诰惟大降黜尔四国民命而殄灭之言告谕不可多得而威罚将行亦以大警之也既曰不敢多诰矣自是而下训诰犹绎络而不絶焉于是见周公之惓惓斯民也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者教之以诚实寛裕各安于其国也惟诈故迫惟忱故裕险诈者躁扰而不安其位斯其所以迫也诚忱者平寛而不愿乎外斯其所以裕也使三监淮奄之属诚知所谓忱裕者则于尔多方自有乐地岂至于行险徼幸哉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者介犹賔介之介相助之谓也天之所废不可辅天之所兴不可毁相扇而扶持巳灭之商逆天之命者也夹辅而助治方兴之周享天之命者也其别如此曷为而不知所择乎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者言尔前日之叛乱据法定罪则潴其宅收其田乆矣今尔犹且得居尔宅耕尔田尔曷不思我周家之大造顺我王室各祗天职以共广天之命乃相啓迪教诱以屡为不静乎反覆背恩一至于是使他人论之殆将裂眦切齿不胜其怒矣周公乃从容而曰尔心未爱盖伤顽民累于灭亡之祸必其心未知自爱而然是深可悯恻而巳渊乎天地父母之心也复叙其前日不自爱者尔乃不大宅天命谓其不安天命而妄动也尔乃屑播天命谓戕灭天理虽琐屑之仅存者皆播弃而无孑遗也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谓既自作不法乃图见信于正甚言其不自反也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如大诰多士之训如东征践奄之师既至于再至于三矣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者降尔命谓前日黜殷迁奄之命若犹不循省悍然不用我降尔之命则固将大罚殛之不可望如前日之恩贷也此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寜而欲荡摇尔民人乃惟尔自作孽以速辜而巳秉德不康寜多士多方皆言之盖顽民不自省已之屡叛屡起乃不康寜之大者反咎周之迁徙讨伐为不康寜不自责而责人此其所以为恶也故每提耳而告之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曁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开谕既备故此章勉长治商民者以劳来安集之事焉始告多方而复云殷者虽诞告万方而所主则殷也次告多方而不云殷者例巳见前而不必重出也盖皆歴叙天命废兴古今成败是冝天下共闻之也此章专论劳来安集商民之事告殷多士可矣而有方多士何与焉复两出之何也盖告天下以安集商民之本末使知其甚厚不薄也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者监盖王命监成周之新民者乃周公君陈毕公之职也犹诸侯之分民有君道焉所以谓之臣我监也不曰臣我周而曰臣我监者举其亲于民者也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为名胥伯小大众多之正盖凡殷多士有职于成周共长治新民者也迁商民之时就拔其隽豪以长治之用其素所服习则不至于惊扰乃安集新附之要领也周公告新民尔奔走服从臣于我监今既五年不为不乆矣于惟胥伯多正之属亦可各相体悉展布四体而竭力于事矣罔或尚懐危疑偷惰而不能事也臬事也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者复告胥伯多正以新民自作不和与其室不睦者尔惟悉心而和调之再言尔惟和哉者勉之以劳来不怠也尔新邑既皆和调驩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教化能明则尔始不负其职而可以谓之克勤乃事矣前既戒以罔不克臬故继之以克勤乃事之实也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者复告胥伯多正以旧染汚俗凶德实多诛之则不可胜诛化之则不言而化尔其庶几寛绰厥心不忌疾于凶德反循其本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居尔位以临之则有孚颙若凶德盖濳消于观感之际矣人情未定衅端乱隙每藏于微必能阅视周览于尔新邑谋于其细以絶萌芽忧悔吝者存乎介盖细微之谓言各有主与此篇介赉不相袭也穆穆在位俨然无为而防虑如此其密体用盖不偏也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者既教之以长治新邑终勉之以自是洛邑尚为永乆力田之计安土乐业无它觊觎则天将畀与哀矜于尔我有周亦将大介助赉锡于尔啓迪简拔置之王朝矣其庶几勉尔乃事大官大职吾何爱哉有服列于大僚不难至也多士序商民怨周之辞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继以大义裁之此篇复以迪简在王庭有服在大僚为劝何也爵位者上之所命非下之可干因其怨望而许之姑息之政也示以好恶而劝之磨厉之具也二篇予夺不同可以见周公御商民阖辟之大用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逺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前章既劝之以赏此章复董之以威尔多士茍不能相劝信我之诰命尔亦则惟不能享上凡尔之民亦惟相告以不享汝矣已则不忠于君而望民之忠于已可乎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下之奉上谓之享见于洛诰详矣天之明威凛然在上未尝求人而加之也尔乃放逸颇僻大弃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而自取之我职为天吏将致天之罚播流荡析俾尔离逖尔土盖不得而私也后世或以刑赏为霸政而非王者之事今观周公之待多方先之以介赉之赏后之以离逖之刑申勑明着炳如丹青周公岂亦霸者乎然则果何以为王霸之辨也曰周公之所介赉天之所畀矜也周公之所离逖天之所罚也而周公何与于其间哉其视霸者区区小信邀民以利驱民以善者大不侔矣然则王者之赏罚天也霸者之赏罚人也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周公前既告多方以今我曷敢多诰矣怀不能巳犹复谆谆故于诰之毕以王命诰之曰我不惟多诰惟祗告尔命言我岂独专为烦言赘语者惟敬告尔以今日之命诰而巳自今以往此诰真不可复得矣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者盖教诰巳终复呼而语之史官特书又曰二字所以形容周公之惓惓斯民防巳毕而犹有余情诰巳终而犹有余语顾盼之光犹晔然而溢于简册也时惟尔初言前日愆尤一皆洗涤咸与惟新是乃汝之初自此可以洗心为善矣茍不能敬于辑睦和平之道犹复乖乱则自厎诛罚无我怨也其意亦恳切矣商之顽民与纣同恶武王克纣反商政之时是其一初也不能自此更始而为三监之乱则既失此初矣周公迁顽民于洛式化厥训是又其一初也复不能自此更始而迪屡未静则又失此初矣今多方之诰反覆详尽明谕以时惟尔初复与之作始是又其一初也若又失此初则真无可言者彼虽防顽茍非木石宁有不动者哉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八

卷二十九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九  宋 时澜 撰

立政第二十一     周书

无逸立政二篇相为经纬者也以无逸之心明立政之体君道备矣无是心则虽具举政体不过在方防而巳故先之以无逸有是心矣而不知所统则与汉宣隋文相去盖无几也故继之以立政

周公作立政

自立政而后周公不复有书矣在百篇中则是篇乃周公絶笔也为治体统固臻其极至于反覆申重之意忠厚惇笃之诚深长逺大之虑学者当于言外体之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成王之为王乆矣周公方拜手稽首而告之何也盖成王前此幼冲素成于周公虽居王位习而不察犹未知其难居也故周公致敬尽礼告而警之曰嗣天子今为王矣其可不弃尔幼志而深思天位之艰乎既警之以为君之难彼方震悚而未知攸济乃悉数治道纲领以咸戒之则入之者深而听之者不敢易矣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所谓为治之纲领也常伯常任准人议政而在左右者也缀衣虎贲共役而在左右者也尊卑虽甚有间然职重者有安危之职亲者有染习之移其系天下之本一也常伯常任准人即下章所谓三宅之事也以文意考固知其任大体重然于三代之书它无所见意者公卿辅相之别名欤官之有别名者其来巳乆相也而或谓之阿衡保衡卿也而或谓之祈父农父然则常伯常任准人者是三代辅政之别名耳说者乃配合之俾各有攸司则皆意为之也缀衣虎贲特于侍御仆从之中错举二者以见其余耳缀衣盖常张帷幄者也周公既言复叹息自古为天下者果能休嘉此数职知忧恤审择之者盖甚鲜焉先言休兹而继以知恤者必知建官置职之美意然后能深以为恤也常伯常任准人之官岂高位重禄而巳乎弥纶康济其职盖甚休也缀衣虎贲凡仆御之官岂頥指气使而巳乎薫陶移养其职盖甚休也其职之休如是其敢恬不加恤使非其人处之乎惟深识建官之美意故深叹其休而使成王深绎之也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周公既叹知恤者鲜矣复歴举知恤者以告成王夏也成汤也文武也皆知恤乎此者也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者求贤任官世主曷尝不诵此语哉貌敬而情则踈也声善而中则不然也凡此皆名为之而非实蹈之也若有夏先后则既允蹈之矣迪云者蹈之之谓也乃其国家所以大彊者以能吁召贤俊知尊上帝之实而巳子克家则父尊言其干父之蛊也贤在位则上帝尊言其代天之工也吁召贤俊固所以彊国必引之至于尊上帝者葢夏后氏之号召贤俊本以共代天工发于公心非欲私彊其国家也大竞之效犹响应声而匪求之也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者虽既号召贤俊茍工于招纳而拙于采择犹无益也统名之则曰俊而其所以为俊者或直而温或寛而栗岂一涂所可识哉不能实知笃信于九德之行虽随其鉴裁各有所获然得之于此遗之于彼必不能尽入彀中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诚信而非轻信也知之深则信之笃也自臯陶以九德授禹夏之先后盖世守之以为知人之法矣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者夏之羣臣见其君于贤实知笃信如此乃敢告教以图任之要也茍此意未孚于下则臣亦岂敢遽进其言哉坤道固不当先倡也噫人臣之难进言固矣人君之得闻忠言抑甚难也始焉拜手稽首而曰后矣敬告以为君之难也终焉歴叙事牧准而曰兹惟后矣申告之以为君之职也乃事乃牧乃准即前所谓常伯常任准人为治之体统系焉宅是三者人君之分毕矣当吁俊之后羣贤四集天下惟观三宅之举以为向背政柄有归则庶官列位随材授任葢有司存非人主之职也周公之戒成王自缀衣虎贲之外其礼其辞与夏略同然则以图任三宅为人君之职者三代告君之常法也表亲近之职使人君不敢轻者周公养源之精意也谋面用丕训德者夏之羣臣既以宅三宅为戒其君于是谋以博询之面以亲验之用其大顺于德者焉则乃宅人者必如是乃可谓之能宅人葢大任不可轻付大德不可小知必参人已然后尽也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者方夏之盛任三宅者如是之详及其衰也遂至于曽无义民言皆不义之人而无一君子也兹乃云者此乃三宅之位非它位也犹无义民则余可知矣然非人材果劣于往日也桀之恶德弗作往日任用而巳往惟俊德是任效见于有室大竞桀惟暴德是任效见于絶世无后信乎存亡在所任也

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凡典礼命讨昭著于天下者皆上帝之光明也成汤之升大治之使章条炳蔚所谓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也然汤所以大治之者岂一手足之力哉亦曰图任三宅三俊而巳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言知之之明也所用之三宅实能就是位而不旷其职所称之三俊实能就是德而不浮其名未即宅未即俊之前知之者独汤既即宅既即俊之后则夫人而信之也三俊说者谓它日次补三宅者观夫宅以位言俊以德言意其储养待用或如说者之所谓欤高帝储参陵平勃于身后迄能定再世之乱诸葛亮储琬袆允维于身后亦能持循数十年况三代所以为社稷长虑者股肱心腹之任固冝预求其继也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言待之之恭也严事贤者一话言一举措惟大则效之而罔有疑贰然后能用三宅三俊而俾自竭所谓学于伊尹然后臣之斯其一证也后世始有驾驭臣下之论抑不知可得而驾驭者奸雄狙诈耳茍操是心贤者其肯委身乎成汤所以克用三宅三俊者特严惟丕式以极其恭不闻其驾驭也知之既明待之既恭贤俊奋庸登于至治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近者察之详其情未易齐畿甸之协则纯之至也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逺者及之难其德未易徧观法之同则大之至也至纯至大治道无余蕴矣周公既述成汤乃慨然发叹于纣德之昏所与共国者惟羞刑暴德之人羞刑者冝进刑戮者也所与共政者惟庶习逸德之人也庶习者备谙众丑者也庶习逸德之恶甚于羞刑暴德故共政之任亦亲于共国焉举贤者拔其萃嗜恶者从其尤皆用其极者也纣淫昏不钦天职故帝钦罚之使我周集有华夏复用商所受之命同治万姓焉钦者天之理纣之干罚背此理者也周之有夏顺此理者也非有罚之者而罚至亡国非有使之者而使其有夏是所谓天理也冠之以钦而继之以罚以伻言其背此理也以至于所谓式商受命亦非外此理而复有命也合周公论夏商之兴亡不出于任用得失之间立政之体统其在兹乎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论成汤文武皆以亦越发语端葢与上文相参也桀之时若不可为矣亦于成汤而遽如是焉纣之时若不可为矣亦于文武而遽如是焉是非有两天下也治乱同机而异发圣狂同心而异念贤材同世而异用人君盍于此而深省乎三宅共政者也知其心者犹未尽则不能无间惟文武真能知其心也成王反风之后不可谓不知周公之心矣其知之也亦成王之知而巳其视文武之知周公则犹大有径庭也三俊待用者也未与事遇则厎蕴不外见惟文武灼然见其心也它人则或疑信相半矣文武之知三宅三俊皆曰心者葢君臣之相与万化之原也茍貌亲口惠相期于肝膈之外则既无其本矣文武既克知灼见三宅三俊之心以是而敬事上帝则天职修而上有所承以是而为民长伯则体统立而下有所浩然无愧于俯仰之际矣夏曰尊上帝商曰陟丕厘上帝之耿命周曰敬事上帝然则事天以人三代所共也既论文武之大纲复条陈而歴数之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者所谓三宅葢立政之本也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仆百司庶府者盖在内侍卫与凡职掌也周制马有十二匹立趣马一人则下比于圉牧者也小尹虎贲缀衣趣马皆奉御小职尹则其长也左右仆持共用之物服役左右者也庶府葢府史之府庶言众也大都小伯者大都小都之长也大都言都不言伯小伯言伯不言都互见之也艺人者卜祝巫匠执艺以事其上者也表臣百司者在外之百司也表对里之辞上文百司葢内百司若内府内司服之属所谓里臣也此百司葢外百司若外府外司服之属所谓表臣也太史者史官也尹伯者有司之长也如庖人尹庖内饔尹饔膳夫则是数尹之伯也钟师尹钟磬师尹磬大师司乐则是数尹之伯也凡所谓官吏莫不在内外百司之中至于特见其名者则皆有意焉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仆以扈衞亲近而见庶府以冗贱人所易忽而见艺人以恐其或淫巧机诈荡上心而见太史以奉讳恶公天下后世之是非而见尹伯以大小相维体统所系而见若大都小伯则分治郊畿不预百司之数者也既条陈歴数文武之众职而緫结之曰庶常吉士庶众也言在文武之廷无非吉士也常乆也言终文武之世无非吉士也人之相去何啻千百等用之者小大亦各有方今合而谓之吉士葢长短虽不齐要皆慈祥良善之人而不容一惨刻倾险者投足其间此文武用人之大法所以立周家忠厚之治体也序书既备复论诸侯之官与夫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焉司徒司马司空亚旅诸侯之三卿与其副也侯国之官独此是举其名位通于天子者欤先儒以三卿为文武未伐纣前官制如果皆文武在廷之官何繇重出于庶常吉士之后乎此章葢通叙文武之官文王虽不有天下武王克商官制实达乎四海其为侯国之官无疑也夷微卢烝三亳阪尹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也夷也微也卢也葢皆蛮夷牧誓常见其二焉烝先儒以为众或者亦蛮夷之名而失其地欤三亳说者谓为北亳谷熟为南亳偃师为西亳阪则未详也古者险危之地封疆之守或不以封而使王官治之参错于五服之间是之谓尹王制载王官所治非一此特举其重者耳自诸侯三卿以降惟列官名而无它语葢承上庶常吉士之文以内见外也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前章敷叙文武众职既巳详复恐成王览其目不识其纲故极本原以示之心者万事之纲也放而不宅则憧憧扰扰自流于一物尚何以纲万事乎君心既宅安厥攸居则经世事业皆此心之建立也举世人才皆此心之应感也首章所叙文王之事文王之官若不胜其繁矣然文王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于外哉惟能宅心而巳是心之宅乃能立兹常事而体统咸举常事葢有国常行而不可废者前章百官所掌皆是也司牧人亦能观感之故罔不秉德司牧人葢举其长以见其属德虽司牧之所自有然所以俊敏日新者实由于文王圣心造化之中而不自知故曰以克言以文王而能非其所自能也昔之教者葢有示以制度文为使之自造上达之妙者矣亦有微发端倪使之推于事物之际者矣本末虽未尝相离然语之各有其方惟周公之于成王博之以庶官而物无所遗约之以一心而它无所事博约具举体用毕陈呜呼父师之心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愼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愼文王罔敢知于兹

治道原有体宅心其原也罔攸兼于庶狱庶慎其体也凡奏请词讼所谓庶言也凡刑辟讯鞫所谓庶狱也凡事莫不系利害皆当谨戒所谓庶慎也国家之事不出于此三者矣文王既宅心而司牧人克俊有德则典之者各有司存岂文王之所当兼哉惟付之有司之牧长顺其用违葢可否听其裁决而巳不复兼也君当一于为君臣当一于为臣君茍兼臣之职非惟二其君道而臣亦不得专其职也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者申言之也置庶言而不论者事之未施行则谓之言既施行则狱与慎可包之矣不曰罔知于兹而曰罔敢知于兹者徒言罔知则是老庄之无为也惟言罔敢知然后见文王之敬忌思不出位之意毫厘之辨学者宜精察之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

亦越继前之辞也论文王以心以体自其本原言之也论武王以功以业自其发用言之也观其本原可以知其发用观其发用可以知其本原两章葢交相见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民者所谓敉寜之功一怒则所谓义德也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所以率惟不敢替者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之容德也不泄迩不忘逺逺迩并包所以率循思惟谋度而从之者也文武神武大度如此宜其并受丕丕之基建八百年盛大之业也于义德曰不敢替于容德曰率惟谋从者生育肃杀一阖一辟固非二气而生者天地圣人之心也故容德率惟谋从而义德则廹于不得巳而不敢替焉先论心次论体终论功业言之序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愼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呜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周公既述文武基业之大叹息言孺子今既为王承如是之基业矣其何以居之乎其可不精思图任之要乎一篇之间所谓王矣者盖屡言之而屡叹之深恐成王平日委重视成今犹不自知身当职分之大故警之者不一而足也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者授之以知人之法也继自今谓继此以往自成王而下后嗣王皆欲其世守之周公惓惓之意则无穷也我者主君而言周公以君为体者也政事有小大纲目之判曰立政则既举其纲矣复曰立事者挈持固有其要综理欲其周也所以立政立事者岂人主亲为之哉要在图任准人牧夫而巳三宅遗其一葢略举其二以包其余无他意也图任三宅不可无知人之法灼知厥若所谓知人之法也若顺也物莫不有所顺水顺于下火顺于上葢有堙之而不下郁之而不上者矣然终非其所顺也人之于善岂无饰其外而勉为之者哉茍能明知其所顺则君子小人心之所安不得而遁矣夏后氏宅人之法亦曰谋面用丕训德训亦顺也观人以其顺葢有所传矣既灼知其所顺果正而不它然后推心而委付之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者言用之之专也疑则不用用则不疑夫既深知之矣则当大畀付之使之为治以相助辅翼我所受之民以和调均齐我庶狱庶慎之事岂容复使异意者间之哉民而言受者言受命于天于祖宗而非成王之所自有也知人不可不尽任人不可不专周公所以竭两端而告之也成王既莅政矣周公忧其或自用而无所畏也故复戒以自一话一言之间我则终惟我成德之彦是咨是访不敢自用以治我所受之民苟造次顚沛或忘师保则民有不得其死者而负上天祖宗之畀付矣人主尊无二上必常使之上畏师保下畏民庶然后兢业而不敢肆周公之训所以维持其敬心葢作圣之功也呜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者复深感切之也周公叹息而言予巳受人之美言皆告我以孺子既王矣汝其何以称塞此言哉茍无以称塞则今日之誉它日之毁也可不惧乎誉子弟者多于父兄之前茍无其实则父兄每代之踧踖也其感切成王可谓深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者前既言择人以和狱慎惟以正道是治之简畀正人付之狱慎使之以正法断刑以正理揆事所谓正道也茍不知正道虽惴惴然欲其勿误安能勿误乎勿误者言其敬之之心正者言其治之之体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

前代图任之得失其明效大验既条列之矣曷为于此洊言之也忠爱之意源源不穷故纳诲者亦谆谆不巳也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所以立政立事而图任牧夫准人者既能识其内而知其可以宅是官矣复能由其外而深绎其中焉由其言而绎其心也由其材而绎其德也由其发舒于当时者而绎其持乆于歳晏者果何如也绎之者葢不一端而足也则克宅之则人与位相称克由绎之则表与里相符其审如是然后俾之为治既俾之为治则一听其所为矣惟难于未任之先故易于既任之后茍先而遽易则小人得以投隙后而方难则君子无以尽心先后诚不可错施也既举图任之得以为法复举图任之失以为戒国既罔有立政无复纲纪所用乃憸利轻巧之人不顺于德者是冝晻昩微灭罔显在厥世君子阳故用则升其国于明昌小人隂故用则降其国于晻灭隂阳升降亦各从其也前后用君子小人之得失章章如此继自今立政者其勿用憸人其专择吉士以劢勉相助我国家戒之者葢甚力矣人主无它职惟以别白君子小人为职国家之存亡常必由之立政之书反复于君子小人之际者其有防哉文武百官既庶常吉士而周公复以其惟吉士望后之人同时召公进戒之诗歌蔼蔼王多吉士者亦至再焉穆王之世周道既衰矣其命伯冏吉士犹在口也是则周家父祖所传师保所训子孙所守唯在于吉士其一代之治体葢可识矣小人而谓之憸人者形容其沾沾便捷之情状使人主知之也斯盖吉士之反周家家法所严恶者也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者复呼成王而警以狱事之重也继自今文子文孙者自成王以至于后嗣也今文子文孙者专指成王也始云庶言庶狱庶慎巳而去其一止曰庶狱庶慎巳而去其二独曰庶狱葢挈其重者独举之使成王深知狱之不可少误而致严于典狱牧夫之选耳狱曷为其独重也民命所系亦国命所系也导迎善气祈天永命者狱也并告无辜无世在下者亦狱也冝周公独言而独戒之哉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兵者刑之大也故既言庶狱而继以治兵之戒焉继世之主多湛于逸乐不出戸庭弛备忘战以堕祖宗之业故戒其必能诘治戎兵徧登大禹九州之旧迹有截其师严正方整行于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震耀文武之光烈是役也葢奋张其气而不使惰偷操握其众而不使扞格摧压其奸而不使觊觎保位之良图也成王抚万廵侯甸四征不庭绥厥兆民则既克践此语矣虽然周公之训稽其所敝得无或启后世好大喜功之患乎曰周公诘戎兵之训继勿误于庶狱之后者也庶狱之间尚恐一刑之误况六师万众之命其敢不审而误举乎以前明后推勿误庶狱之心而奉克诘戎兵之戒必非得巳不巳而轻用民命者也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常人有德之人与吉士异名而同实者也其于国也葢食之谷粟衣之布帛得之则生不得则死者也然每多重迟木讷例不能与小慧新进者争长于颊舌之间故世主惑于取舎而治乱分焉噫此周公所以慨叹而深致意于卒章欤

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愼以列用中罚

立政之篇终矣周公复告太史以苏公之事何也立政所甚重者狱而苏公者治狱之师也苏忿生之为武王司防每用法敬其所由之狱未尝敢易小大之狱莫不由于司冦式敬尔由狱葢言无所不用其敬也故能封殖基本以长养我王国茍治狱者以此为法而有慎焉斯能各以轻重之条列用其中罚而无过差矣慎者敬之形所以传苏公之心者也周公既戒后嗣王以择司狱之牧夫恐其未知取人之准则故命太史书苏公之事于简以示后王曰此万世司狱牧夫之式也合此则用戾此则斥岂不易乎周公之为庶狱虑者悉矣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九

卷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   宋 时澜 撰

周官第二十二     周书

金縢成王初年之书也洛诰周公还政之书也无逸立政周公教戒成王之书也周官成王亲政开物成务之书也合是数篇以观成王可以见其本质焉可以见其昏明疑信之变焉可以见其讲贯启发之深焉可以见其知通逹离师傅而不反焉过此而有君陈乃周公既没之后又过此而有顾命乃其身将没之时成王进德终始之序备矣周公格君造化之功着矣

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

内修外攘治之序也而成王黜殷命灭淮夷乃始归丰作周官何也境外之寇乡邻之鬭者也先修而后攘可也境内之冦同室之鬭者也苟不先治其鬭室可得而治乎武庚三监之叛近在肘腋实系王室安危而淮夷亦在封域之中声相者也二患既除海内清晏然后创制立法之事可兴矣是固治之序也

惟周王抚万廵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天下大物也非绵力小材所能运转非薄物细故所能维持向也成王不出闺闼之孱王耳今焉抚万廵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干开坤辟秋杀春生四海皆随其运转功成治定归于宗周董正治官训督裁正品式备具本末内外体统相承万世皆入其维持是其进不可以阶级数而其大不可以尺度量也呜呼不如是何以觐文王之耿光而武王之大烈乎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建官分职固自古制治保之大道也曰制治于未乱保于未危岌岌乎若危乱踵其后一何迫也是岂成王之过虑哉成王深观乎古而深见乎此也阖辟非二气屈伸非二体而治乱安危非二机也反治即乱去安即危其间本不容髪也若昔帝王建其长立其贰设其参傅其伍者岂茍云乎哉皆所以制其未乱而保其未危也非曰文其治而饰其安也大官大职固所当谨同舟济海一事不牢则俱受其败盖虽贱有司亦不敢忽也后世之主或舛逆体统而失其建官之意或简畀庸谫而违其任官之材彼惟以为爵出于口而视之若不甚急耳呜呼舜发畎亩禹躬胼胝相与戚嗟官人之难备尝险阻固诚知其急也成王长于周家十六王积累平富之余而亲发未乱未危之论学之于人大矣哉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庻政惟和万国咸寜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

成王既原自古建官之道复序自古建官之法唐虞建官惟百而谓之稽古则官之有百盖前于唐虞矣上古官制于此可推也百揆无所不总者也四岳兼总方岳者也州牧各总其州者也侯伯逮春秋犹袭以霸者之称在唐虞则必次州牧而总诸侯者也若曰五等之侯伯则奚独置其三者而举二也治道之达自百揆而受之以四岳自四岳而受之以州牧自州牧而受之以侯伯本自一源于万渎庶政惟和万国咸寜唐虞之治纲可识矣唐虞之官见于书者犹多成王独举其四惟识其大故能挈其纲也夏商之官倍也观其防通而制其繁简也百焉而治倍焉而亦能用治则夏商之于唐虞不期于同而期于治也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官者位也非其人则虚位也然位之布列其法岂真可轻哉首尾倒置承受参错虽得其人亦何所施成王既序唐虞夏商建官之法矣复恐人得其徒法而不循其本也故抑其辞而使识之也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成王实用力于此而真知其不足所以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而共治之也德君德也祗勤于德则止其所而非丛脞也训迪厥官训导之俾各知所职下文所序是也

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隂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立始辞也三公非始于此立以为周家之定制则始于此也经而下皆训迪之辞也三公位皆上公所论之道即以经燮理隂阳者也经者经纶之谓也燮理者和调之谓也明则邦国幽则隂阳幽明之所以然乃所谓道也经纶之用藏于无迹和调之妙闲不容声亦何待于论乎论云者拟议以成其变化讲明启沃而精一之者也非经纶天下之大经参天地之化育者不足以与此故官不必备惟其人也三孤位皆孤卿贰三公而大其化寅敬也亮明也敬明天地之理以辅予一人也隂阳以气言也天地以形言也燮理运之者也寅亮承之者也公孤之分于此着矣然弼予一人乃格君心之任独于孤言之而公之职反不与言何耶论道经燮理隂阳未有不自君心者特成王尊三公之至若不敢以身烦之盖曰斯人也乃造物之友非予一人之弼也尊之至也考之成王之序公孤慨然有感于周之人材焉成王所序三公之职在后世盖旷千百年而不见者也成王不曰不必有而曰不必备盖亦有之特不备耳三孤之职者亦后世旷千百年而不见者也成王乃不论偹与不备是可以常备矣何其盛也

冢宰掌治统百官均四海司徒掌教敷五典扰兆民宗伯掌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政统六师平邦国司寇掌禁诘奸慝刑暴乱司空掌土居四民时地利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三公三孤天子所与共调化育之源而无所治者也统万事而分治之则六卿之职焉六卿者万事之纲也治官之长是为冢宰内统百官外均四海盖天子之相也百官异职管摄之使皆归于一是之谓统四海异宜调齐之使咸得其平是之谓均所以管摄之者非官官而控制之也自百而归之六自六而归之一所操者至简也所以调齐之者非人人而称量之也大者与之为大小者与之为小所居者至易也明乎易简之理则相业无余蕴矣教官之长是为司徒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之五典自唐虞以来司徒既职之矣天下之达道惟是五者故古今之达教亦不能改是五者也敷典敎民而谓之扰盖驯习而熟之之谓也拊摩而入之之谓也蓄养而寛之之谓也深味乎扰之一言则司徒之教思过半矣礼官之长是为宗伯坛坎昭穆之等聘飨射御之节贯本末而等文质者所谓礼也神人之所以治上下之所以和者也一失其礼则僭乱謟妄而渎乎神陵犯乖争而悖乎人上下皆失其分安得而和乎成周合礼乐于一官和云者盖亦包乐于其间也后世礼乐废壊所以治人者不过期防簿书之末至于祀典尤为不经间有一二仅存者不过曰使先王之文物不废于吾世而巳所谓治神者漫不知其何语矣又一说云礼官之长是为宗伯坛坎昭穆之等聘飨乡射之节莫非天秩察乎幽明之故然后能极其蕴也后世视以为仪章之末意宗伯治神人和上下必有妙于此者焉抑不知工师之所辨祝嘏之所诏宗伯岂能加毫末于此哉然治神人和上下者非工师祝嘏所能与而独归于宗伯于同而识其异于异而识其同则宗伯之职庶乎其可思矣政官之长是为司马自夏后氏命侯掌六师举政典以誓众则政之掌于司马旧矣国之大事何莫非政独戎政谓之政何也天下无事寓兵于农然后赋役百为始有所施是固政之所从出也天下有事举兵讨乱之存亡安危系焉其为政之大又不待论矣此戎政所以独谓之政也统六师而谓之平国则王者用师之本防特欲乎国之不平者耳非有它求也非济贪忿而夸武功也所谓天讨也司寇掌禁凡之刑辟皆总焉奸慝隐而难知故谓之诘盖推鞫穷诘而求其情也暴乱显而易见直刑之而巳天下之罪恶虽万状要不出于隠显之两端曰诘曰刑既皆有以待之矣司空掌土凡之土地皆緫焉居四民者士农工商各居其所不见异物之迁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管仲行之于齐者乃其遗法也地利者陂泽之灌溉土壤之膏腴皆是也不曰兴利而曰时地利者江河之徙移固有昔瘠而今沃者矣陵谷之迁变固有昔下而今高者矣随时而权其兴废然后地利可尽焉为天下者始于立纲纪故一曰邦治纪纲既立首敎之以人道之大故二曰敎人道立则必有节文之者矣故三曰礼敎立礼行而犹有干纪乱常者则将帅之事焉故四曰政大罪陈之原野降此则有司之法在故五曰邦禁民迁善逺罪然后可以求奠其居故六曰土终焉六卿分职各率其六十之属以倡九州之牧自内而达之外九州之牧各率其州之诸侯以应六卿之令自外而受之于内内倡外应周浃天下兆民之众阜厚化成其治无以复加矣此成周治天下之体统也冢宰相天子统百官则司徒以下无非冢宰之所统乃均列一职而并数之为六卿何也纲在网之中而首亦岂处身之外哉乾坤之与六子并列于八方也冢宰之与五卿并居于六职也一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成王既训廸厥官以立为治之纲矣继之以朝觐廵守之制所以振其纲也内焉六卿外焉九牧表里倡和固有彛伦然多厯嵗序非时有以振之岂无壅滞而不达者乎六年五服一朝所以达其壅也岂无废壊而不修者乎又六年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所以修其废也诸侯既亲承德意于天子天子复亲考制度于诸侯礼乐刑政斯四达而不悖矣是制也尝一见于虞书后千余年始复出于此验其疏数而世之升降事之繁简舆衞之多寡用度之丰约与夫成王观防通而行典礼者皆可得而推矣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建官之体统前章既训迪之矣此章则所以居官守职者莫不咸在曰凡我有官君子者合尊卑小大而同训之也首之以钦乃攸司为训者盖当是时体统既定各司其局一或不钦左不恭于左右不恭于右则纲条陵夺而定制紊矣大而侵小不明其体者也小而侵大不用其极者也虽意在于善然思出其位纷然无度非所谓钦也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者戒之以审令于未出之前也令出则惟行而不可反矣不可不熟之复之也令出而误固当迁令然所伤则既多矣曰惟行弗惟反者所以深戒出令之不可轻非谓其真不可反以意逆志读之可也令出于君今戒凡有官君子而谓之慎乃出令岂在官者皆可出令乎盖令之大者固无异统而百司庶府自下条敎于其属亦何莫非令随其轻重皆有休戚固不可易也以公灭私民其允懐者民之从违视公私之消长私意侵克则民怀寖深至于允怀则心诚怀之无有余蕴非以公尽灭其私者不能也上尽其公则下尽其情也不曰至公无私而曰以公灭私者盖私者古今在官者之实病故成王示之消长之理使知所用力也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者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今必使之学古而后入官何也盖渊源必考其自来轨辙必观其巳试三代君臣相与建事入官一以稽古为本至荀卿始开法后王之论李斯得之荡灭古学令吏以法令为师卒以亡秦然则三代所以严守古学者是诚有意也既入官而议事则必断之以制制者即前日所学之成法也古今之变亦不齐矣能斟酌权量不胶不滞是可谓能用其学者也始而不能学学而不能用则将何以应事政安得不迷乎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者学古前代之法也典常当代之法也周家之典常皆文武周公之所讲画至精至备凡莅官者谨师之而已茍喋喋利口妄欲改更以纷乱职业则动摇一代之治体岂细故哉自古变乱祖宗之法度未有不始于利口之人成王所以欲深絶其萌也蓄疑败谋者有疑即辨可否立决蓄而不辨一前一却谋之所以不成也怠忽荒政者怠则失于不及忽则失于过或过或不及荒其政则均也不学墙面莅事惟烦者既歴数莅官之病复申勉之以学之不可巳学者应事以理不学者应事以材力学者以理应事虽万变而不劳不学者于理不通懵然面墙遇事之至始一二以材力营之未至什伯固巳不胜其烦矣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者人之居官患在因循茍且趣过目前不以功业自期故更端而警之欲其注于心也功者业之成也业者功之积也所谓功业者非欲经营分表而求新奇凡一官一职莫不有无穷之事业也崇其功者存乎志广其业者存乎勤勤由志而生志待勤而遂虽有二者当几而不能果断则志与勤虚用而终蹈后艰矣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者居移气飬移体位禄之移养入于骄侈而不自知处此而欲恭俭非声音笑貎所能为也必实有是德不容毫髪之伪于其闲然后可也载者容之之谓也声利之攻人也微而无间苟有毫髪之未实安得不为所引取乎因是而推言诚伪之辨从事于诚则心广体胖日以休泰从事于伪虽殚其智虑左蔽右隐人之视巳如见其肺肝日彰其拙矣天下之至逸而无忧者莫如德天下之至劳而无益者莫如伪使小人作伪者共知劳而无益亦何苦为此乎此两途凡人皆当知所择在官守者怵于权利怀谖行诈以覆家其害为尤甚成王别白示之其惕后世深矣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者心在事外然后能当宠而虑其危周视环顾无非可畏此心稍而不畏即入于忧危祸患之中矣后之患失者与思危若相似然思危者以宠为忧患失者以宠为乐所存大不同也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者人情相下然后能相入后世聚讼纷争人各有心东曹所与西或夺之左台所建右或毁之政事厖杂莫知所适从者正坐不相下故耳茍在列者推贤让能彼此相下安得不和政亦安得而厖乎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成王既勉庶官以推贤让能于此复以举人之实终焉观庻官之能否者不观诸它惟观诸所举之得失人主既专以人物为向背则百官亦专以人物为风俗此风既成更相汲引人材将源源而不穷成周之治亦将新新而不已此成王遗后世不斩之泽也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惟无斁

成王训戒既终复叹息而总告之敬尔有官者各敬其官乱尔有政者各治其政即始所谓钦乃攸司也由三公而至于下士尊尊卑卑各止其所而天下定矣成王之训所以始乎由是而终乎由是也其官其政固各止其所统而言之为上为德为下为民而已矣曰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惟无斁欲其尽心于君民永永不替庻乎万之治无有厌斁也成王期庶官以任重道逺者亦可以见其规摹之久大矣

成王既伐东夷肃慎来贺王俾荣伯作贿肃慎之命周公在丰将没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于毕告周公作亳姑

成王之世其征伐可见者三监也淮夷也奄也东夷也经营四方勤亦至矣至肃慎来贺则威德畅而逺人来治功于是乎极贿之之命意其必有警戒不自满假之辞惜乎其逸也周公终老于丰盖成王拳拳不可一日逺周公故不容之鲁观洛诰所以反覆挽留者则可见矣公羊氏乃谓欲天下之一乎周此盖以利害言不足与论三代君臣之际也将没而欲葬于成周盖宗臣垂老忧国之心以之安危惟兹殷士致其不忘之意耳以葬警成王而意不在葬也成王识之故领其意而不从其葬葬于毕者祔于文武从周家之兆域也亳姑之名其书既逸其义不可知先儒谓并告还奄之事义或然也

増修东莱书説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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