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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通 卷七十一 ~ 卷七十五

卷七十一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下

周世宗显徳元年夏四月庚申太师中书令瀛文懿王冯道卒道少以孝谨知名唐庄宗世始贵显自是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爲人清俭寛宏人莫测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尝着长乐老叙自述累朝荣遇之状时人徃徃以徳量推之

臣若水通曰冯道之失节先儒固已交讥之矣然道之所以处之而不愧人君之所以用之而不疑者盖由世教衰而学不明是以良心斵丧天理絶灭礼义廉耻不存上下莫知其非耳然则爲人君者见如是之人宜诛之摈之以爲相臣不忠所事之戒幸勿以爲厚徳雅量而相之哉

显徳四年秋九月中书舍人窦俨上疏以爲爲政之本莫大于择人择人之重莫先于宰相自有唐之末轻用名器始爲辅弼即兼三公仆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则以趋竞爲心旣得之也则以容黙爲事但思觧宻勿之务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于南宫三品两省给舍以上各举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贤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权知政事朞岁之间察其职业若果能堪称其官已高则除平章事未高则稍更迁官权知如故若有不称则罢其政事责其举者臣若水通曰宰相系天下之重非得人之难而知人之爲难也使其知之真则如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文王之于太公一旦用之于畎畆板筑渔钓之间何有不可若非知之之明则从窦俨之说先以本官权知政事朞岁察其职业之称乃迁其官否则罢之庶几为不失人也然此亦我祖宗之所已行者惟圣明图之

显徳六年帝尝问大臣可爲相者于兵部尚书张昭昭荐李涛上愕然曰涛轻薄无大臣体朕问相而卿首荐之何也对曰陛下所责者细行也臣所举者大节也昔晋高祖之世张彦泽虐杀不辜涛累防请诛之以爲不杀必为国患汉隠帝之世涛亦上防请解先帝兵权夫国家安危未形而能见之此真宰相噐也臣是以荐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涛者终不可置之中书涛喜诙谐不修邉幅与弟澣俱以文学著名虽甚友爱而多谑浪无长防体上以是薄之

臣若水通曰张昭之荐李涛曰臣所荐者大节也汉隠帝之世涛上防请解先帝兵权此真宰相器也夫旣请解先帝兵权可谓忠于汉矣而复事周其大节与忠安在也其无忠节于汉安有忠节于周耶大抵五代之臣多防君事雠以爲常宜其兄弟谑浪习以成风因恬而不知天理灭矣张昭李涛其事相类宜其以此而荐彼也世宗虽善其言而终不取其人意者其在此乎

贾谊新书曰大相上承大义而啓治道总百官之要调天地之宜正身行广教化修礼乐以羙风俗兼领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国家不治则大相之任也臣若水通曰天下一人而已天子是也天子下一人而已大相是也大相得其人则天地宜国家治大相不得其人则天地失宜国家丧乱是故大相不可以不择也爲人君者其鉴于此哉

韩文愈曰愈闻周公之爲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捉其发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沭矣岂特吐哺捉发之勤而止哉维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德而称周公之功不衰臣若水通曰爲相以用人爲务用人以好贤爲急何者其心好之则不得不急见而用之矣故韩愈称周公见贤则一饭三吐其哺一沐三握其髪其急于求贤如此此周公之所以圣而贤才之所以盛治之所以成也欤后之爲君者当求如是好贤之相爲相则天下治矣

栁文梓人传曰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噐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尹将饰官署余徃过焉委羣材防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旣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爲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爲徒爲乡师里胥其上爲下士又其上爲中士爲上士又其上爲大夫爲卿爲公离而爲六职判而爲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逺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用之使无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旣得万国旣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

臣若水通曰栁宗元梓人之喻可谓得爲相之体矣书曰昧昧我思之若有一个臣断断猗无他技又曰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其得爲相之道乎故爲宫室者规矩绳墨司其用其环立奔左右者司其能其怒而退者司其劝惩其画宫于堵者司其规模而梓人独若无所技能焉然其成也独书其姓字者何哉大匠不自用其技能而众工之技能皆其技能也故爲相者不自任其聦明而天下之聦明皆其聦明也虽然爲相之体宗元能言之而爲相之道则宗元未必知也惟知圣学者知之宗元非其人矣然亦不以人废言可也

宋太宗端拱元年以赵普爲太保兼侍中吕防正同平章事帝欲相吕蒙正以其新进借赵普旧徳爲之表率防普以籍田入朝帝遂畱爲太保兼侍中蒙正质厚寛简有重望以正道自持遇事敢言每论时政有未允者必固称其不可帝嘉其无隠故与普俱命普开国元老蒙正以后进歴官一纪进同相位普雅重之

臣若水通曰周官三公官不必备惟其人苟得其人耆旧可也新进亦可也茍不得其人不必备亦可也惟其贤而已矣庸知新进与耆旧之人也哉故赵普蒙正之并用亦惟其徳尔防正有天下重望岂必待普以爲之重哉史盖误之矣

宋神宗元丰八年哲宗即位司马光自洛入临夏五月诏求直言光居洛十五年天下以爲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爲司马相公妇人女子亦知其爲君实也神宗崩光欲入临避嫌不敢时程颢在洛劝光行乃从之卫士见光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所至民遮道聚观马至不得行曰公无归洛畱相天子活百姓光惧亟还臣若水通曰孟子云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朝廷建相所以仁天下也茍加之于所非望之人则是亦不仁天下也必求合天下之望者而后从而与之则与之者非吾与之也天下共与之也非以天下之位与人也是以仁人与天下也光自居洛时天下以爲真宰相者十五年于兹矣虽田夫野老妇人女子亦知贤之愿以爲相信可谓孚天下心而爲天下望矣及爲门下侍郎四海拭目以观新政自是言路一开新法渐革正人见用生民复苏天下之望竟不孤也呜呼人君爲天下求贤相而必得如光者用之庶乎爲天下得人矣爲天下得人者斯可谓之仁矣

宋理宗端平三年六月葛洪免召崔与之参知政事不至与之上防曰天生人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实而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实存者次也用人之道无逾于此帝嘉纳之

臣若水通曰圣君贤相之治天下无他道在得人而已矣夫治非自治治之者人也乱非自乱乱之者人也故孔子曰爲政在人取人以身此崔与之所以于理宗之召虽不至而必进君子小人之辨也若与之辨忠实而有才与才不高而忠实爲二等然未有忠实而不才者也易曰贞固足以干事大学言无他技而有容汉之周勃重厚少文皆足以当大任者矣与之知理宗不足以有爲至帝亲七札而不起真可谓所不召之臣欤

宋儒程頥应诏上英宗皇帝书曰夫以海宇之广亿兆之众一人不可以独治必頼辅弼之贤然后能成天下之务夫图任之道以慎择爲本择之慎故知之明知之明故信之笃信之笃故任之专任之专故礼之厚而责之重择之慎则必得其贤知之明则仰成而不疑信之笃则人致其诚任之专则得尽其才礼之厚则体貌尊而其势重责之重则自任切而功有成是故推诚任之待以师傅之礼坐而论道责之以天下治隂阳和故当之者自知礼尊而任专责深而势重则挺然以天下爲己任故能称其职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言人君之于相知明信笃任专礼厚而责之重皆本于慎择真知言乎盖慎择而知信之则其礼厚责重自有不能己者矣大臣任天下之重其能辞乎故成汤三聘伊尹聿求元圣此伊尹所以任天下之重也乎

象山陆九渊曰燕昭王之于乐毅汉高帝之于萧何蜀先主之于孔明苻秦之于王猛相知之深相信之笃这般处所不可不理防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臣若水通曰九渊之言引而不发臣以爲上下之道感应而已矣感应之道不可强也其心一也其理一也夫然后能感应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故四君之于四臣盖相得于感应感应盖本于一心一理同声气者也易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其可以声音笑貌爲之哉君相之道其深矣可不念乎

西山真徳秀曰欲谏其君者必先能受人之谏傥在己则知尽言以谏君而于人则不欲尽言以谏我是以善责君而未尝以善责己也其可乎哉故爲大臣必以羣下有言爲救己之过而不以爲形己之短以爲爱己而不以爲轻己以爲助己而不以爲异己然后可称宰相之度矣

臣若水通曰大学云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宰相能正己然后能正君能取正直之言以善乎己然后能进正直之言以善其君真徳秀之言切当矣爲人君者安得如是之人以爲相哉惟圣明其留意焉幸甚

国朝洪武十三年十月勅四辅官王本等曰自胡惟庸不法之后特召天下贤才而有司又多泛举尚书范敏独能荐卿等以辅朕朕视卿等皆高年笃厚故九月告于太庙议立四辅以王本杜祐龚斆爲春官杜斆赵民望呉源爲夏官惟秋冬官阙以本等摄之是年自春徂秋灾异叠见维秋之暮天气尚暄当谕本等沭浴致斋精勤国务以均四时本等奉命尽诚逮立冬朔风酿寒以成冬令呜呼天其兆吉人乎感应之机如响斯答古三公四辅论道经邦理隂阳顺四时其或有乖戾则曰公辅失职盖人事有不齐则天应之有如此者卿等尚当竭忠诚以励厥职庶几感格天心茍在己之诚一有不至则不足以动人况于动天乎可不慎欤

臣若水通曰天道不言以四时之气而成歳功人君无爲以三公四辅而成治化夫君相法天以爲治感应之机捷于影响诚不可诬也我皇祖择名贤以充四辅之官其勅谕拳拳责以竭诚励职以格天图治得先王命相之道矣夫人心与天心一也辅相之职在论道经邦爕理隂阳以顺四时所谓心学也夫道者中而已矣中者天理之本体也惟中则和辅相能立中和则心诚矣由是啓乃心以沃君心君臣一心则天地位万物育隂阳有不理四时有不顺者乎故相臣之学在于正心辅君之道在于格心伏惟圣明畱神焉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己丑上御奉天门勅谕文武羣臣曰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緫之所以穏当以后嗣君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羣臣即时劾奏处以重刑

臣若水通曰天道之所以成岁功者四时五行宣其气也圣人之所以寕万邦者三公六卿张其教也职官之设莫善于周未有如秦汉以来所谓丞相者君不明以独任相不贤以擅权治乱不常无足怪者我皇祖法天爲治高见逺虑超出百王之上乃痛革丞相而设六部任六卿佐一人而理天下之务立五府御四夷以统天下之兵又设都察院以察六卿之政也设通政司以通六卿之政也设大理寺以评六卿之断也又设六科十三道以紏劾六卿之贤否得失也古之冢宰今之吏部尚书其职也古之司徒今之户部尚书其职也然而周则掌教化今则专理财赋此其损益也古之宗伯今之礼部尚书其职也古之司马今之兵部尚书其职也周以之统六师平邦国今则掌兵权而兼之五府则聼调而不得专焉此其犬牙相制其意深矣古之司寇今之刑部尚书其职也今则又有都察院大理寺兼审允之焉古之司空今之工部尚书其职也周之所掌者居四民时地利今专理营造工作之务焉分部分职各率其属如网之有纲如丝之有纪上下相统内外交应彼此颉颃不敢相压脉络相通体统不紊庶几分理于下大权悉归于上深得周官六典之意而尤宻焉是以百六十年来朝廷无纷更之弊臣宰无专擅之祸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是皆圣祖贻谋之逺也圣子神孙体皇祖之心求得其人而已矣

永乐二十二年九月仁庙赐少傅兼吏部尚书蹇义少保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竒太子少傅兼谨身殿大学士杨荣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金防孜银图书各一其文曰绳愆紏谬仍谕之曰卿等皆国家旧臣祗事先帝二十余年又事朕于春宫练达老成今朕嗣位之初军国之务重须卿等恊心赞辅凡政事有阙失或羣臣言之而朕未允或卿等之言朕有不从悉用此印宻防以闻其毋惮于再三言之君臣之间尽诚相与庶几朝无阙政民不失所而朕与卿等皆不负祖宗付托之重义等顿首受命

臣若水通曰相者所以佐君以道治天下者也得其人而任之专则治不得其人与任之不专则乱治乱之所由分可不慎乎惟我仁宗有见于此故赐相臣以绳愆紏谬图书托之重而信之深无以加矣故得以展其忠诚而天下可理也其致雍熈之治而爲万世法者不有本于斯哉伏惟皇上法而行之幸甚

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御西角门阅廷臣诰词顾谓大学士杨荣等曰卿三人曁蹇夏二尚书皆先帝亲任旧臣朕方倚卿等自辅凡朕所行卿等共知其有未善皆当尽言朕观前代人主一履尊位辄恶闻直言虽素所亲信亦皆畏威顺防谀说取容或有忠良时进一言一有不纳则退而杜口以图自全致令人主因循肆志卒至覆败今朕与卿等当以此爲戒君臣一体始终恊心庶几可以共图永久因取五人者诰词亲御宸翰増二语云勿谓崇高而难入勿以有所从违而或怠曰此朕实心卿等勉之荣对曰皇上圣徳之至臣等其敢不勉

臣若水通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志同则政出于一而天下治否则不以君日亢而臣日謟而生其乱哉仰观仁祖委任先朝旧臣亲御宸翰君臣之间矢心相与汤之于伊尹成王之于周公何以异哉不劳而成光前之治宜矣圣子神孙其尚取法于斯乎

英宗皇帝天资英武益明习政务天下奏牍一一亲覧或有毫末差失便能察见凡有发下裁断李贤等一出至公上知其无私委任益隆凡事不肯轻易即出必召问可否或遣中官来问务得其当然后行是以政事无大差失法度振举人心警惧平昔放纵者莫不收敛中官惟一二耆旧特加重焉其余虽宠眷至厚一旦有失即置于法畧不假借

臣若水通曰孔子论爲政曰敬大臣则不书曰其侍御仆从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夫臣有内外性无内外其善心一而已矣在人主慎择之也英宗皇帝外知李贤之公而委任之内择耆旧之宦而加重之诚得古人敬大臣正侍从之道矣盖大臣者有经纶之道有忠贞之节有休戚之义其力足以任重其色足以消邪其徳足以变化譬之太阳行空而羣隂尽伏也若夫中官之耆旧老成者其血气定其阅歴多其持守正其勲名尊使新进近昵之人皆敬而效之以归于正以旦夕与人主燕处匡其不及绳愆紏谬格其非心尤爲亲切如丹所近者之必赤也墨所近者之必黒也然而皆本于辅相之贤矣仰惟圣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一

卷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任将上

易师贞丈人吉无咎

臣若水通曰此师卦彖辞言人君用师之道六五以柔居上为人君任将九二以阳刚居下得中为将兵之主故曰贞曰丈人其余诸爻皆隂柔为师之象师者兵众也贞者师出以正也丈人者老成之人也吉者师出必胜无敌于天下也言得此九二刚中之将则其徳老成而行师必得其正乃得吉而无咎也夫师之兴实非得已不贞则为忿为贪为骄非王者之师矣戡乱御暴师之贞者茍非其人而帅之鲜不败也得如丈人之徳之才授以阃外之寄无忧矣何也师贞足以服众将贤足以制敌有不战战必胜矣吉又何咎焉

师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臣若水通曰此爻有贞正丈人之徳而为君所委任者也九二以一阳为众隂所归刚而居下卦之中而六五正应以専任之故有师中锡命之象在师中吉者言在军旅之中则可盖古阃外専制之义也王三锡命者言为君宠任之専也夫为将之道徳不备则不胜其任任不専则不尽其才皆致败之机也九二具有中之德而上应于五其徳备矣其任専矣克敌而得吉非幸也王者宠任之心正欲其靖难抚万邦而怀之也九二可谓得其心而无负矣为人君任将者可不求中贞之丈人而専任之哉

师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柔居君位而得中师出以正而任丈人者也田有禽者田中有禽隼犹国有门庭之冦也利者宜也执言者奉辞也言蛮夷猾夏冦贼奸宄如田有此禽则宜奉辞以征讨之此师出有名非轻动以毒人者何咎之有长子谓九二阳刚在中为师之主者也弟子三四也舆尸者师徒挠败舆尸而归也夫兵凶器战危事声罪致讨不得已而用之帅之以长子善将将也若使弟子则必致败而舆尸以归虽行师以正亦凶矣象又释彖之义言长子之帅师者盖长子以刚居柔得其中行不刚不柔才徳之全也若任之弟子而舆尸者盖以弟子隂柔不中之人使之为将非所宜也故其败必矣夫师旅胜败吉凶而国之存亡系焉其要在于任将之得人与否尔为人君者可不慎择而専任之邪

豫利建侯行师

臣若水通曰此卦言豫之道建侯行师和悦之大者也豫和乐也以顺动而致也逆理则拂人心而不和矣建行师必得人心之和可也故豫以建侯藩屏王室惟贤惟能天下乐而从之矣豫以行师除残去暴救民水火之中天下悦而从之矣非顺动不可也盖顺动则利天下而天下和矣岂有不得天下之和而可以建侯行师邪岂有不顺动而可以得天下之和邪故人君之择将必以顺动为本

既济九三髙宗伐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

臣若水通曰此爻因九三当既济而用刚故发此义以示人也夫人君之徳刚主威而柔主爱兴师以征不服刚徳之着也志于靖难而安民则亦未尝不爱矣故曰仁义之师也髙宗之于方是也方丑虏为商之患久矣征之至于三年之久而后克之功之难成如此故兵非圣人之得已也使复以小人用之则除暴未能先已为暴也人君其可不慎于将邪

诗小雅出车王命南仲徃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臣若水通曰此劳还率之诗而述其传命令众之词也王周王也南仲大将也方朔方彭彭众盛貌交龙为旂此所谓左青龙也央央鲜明也赫赫威名光显也襄除也夫自古阃将生事四夷劳费中国者皆起于贪功之心也贪心一萌则利于战而不利于守故有违天子之命而轻兵纵杀以毒民者矣南仲之为将也其车则彭彭其旐则央央可利于战矣而传命令众惟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观其立心惟以守备为上如驱逐犬羊然使不为中国患斯已矣曾有一毫贪功之心乎贪心既忘以全取胜而大功自成真可谓老成练逹得为将之体者矣朝廷命将出师而得斯人者岂非中国生民之福哉

小雅六月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太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臣若水通曰此诗美尹吉甫北伐成功而见其为文武全才也轾车之覆而前也轩车之却而后也佶壮徤貌闲闲习也太原地名宪法也夫征伐以车马为先车不善而马不良则其成功也难矣诗言吉甫帅师北伐其车则如轾如轩而车善矣其马则既佶且闲而马良矣车善马良不事穷追而但逐出玁狁至于太原而止盖由吉甫有文以附众有武以威敌而文武全才足以为万邦诸侯之法矣尚何功而弗成者哉尝攷诸三代而上文武合而为一故出则为将而入则为相三代而下文武岐而为二而将相各専其门此古今之所以不同而治道之所以不能复古也伏惟皇上欲有事于用将也必求文武兼全者而用之斯为国家之福矣

春秋闵公二年郑弃其师

臣若水通曰书郑弃其师讥郑也何以不讥髙克也讥将之者也夫髙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之而不能逺使克将兵御狄于境翺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髙克遂奔陈焉夫人君擅一国之名生杀予夺惟我所制尔使克不臣之罪己着按而诛之可也情状未明黜而逺之可也爱惜其才以礼驭之可也乌有假以兵权委诸境上坐视其失位离次而莫之恤乎此春秋所以不书出奔以贬克而独归咎于郑伯也然则弃师者郑伯乃以国称何也二三执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进谋于君恊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国事至此是谓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为哉

宣公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帅师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宋华元

臣若水通曰此郑归生受命于楚以伐宋宋遣华元以御郑大棘交锋宋师败绩宋华元且见获焉师将败获并书于防者何也示兼重之义也夫元帅三军之司命大众有邦之基本将不轻于师矣师岂轻于将乎为人君者当审于用将必丈人之贞吉然后可以遣之不可主以非人间以亲信叅以刚愎也审于用师必诛暴禁乱之事然后可以用之不可恣其骄兵贪兵暴兵也是故师将并録所以示兼重之意尔为人君者念师众之重其于命帅可或轻乎

礼记月令曰是月也以立秋先立秋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秋盛徳在金天子乃齐立秋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反赏军帅武人于朝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専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以明好恶顺彼逺方

臣若水通曰孟秋盛徳在金金主杀故特命将帅所以顺天时也其曰选士使精其能也曰厉兵使利于用也然又以选士之中简其桀俊而练之又于简练之内取其有功者而専任之以之征讨不义诘诛暴慢则好恶明矣夫好贤恶不肖者人之同心也如是则逺方之人其有不顺从乎此先王顺时以命将而用武以顺人如此虽然在今日虽承平无事也然天下虽安忘战则危固有不可不为之备者矣然则选任将帅必法先王之遗意而后可也

孟子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

臣若水通曰此鲁欲使慎子为将伐齐取南阳故孟子谓用兵之法以教习为务先有以教之而后用之也所谓教者必教之以孝弟教之以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长上比之什伍时其简练于农隙以讲武事因田猎以寓训兵坐作进退之有数攻杀击刺之有法使同心同徳如子弟之衞父兄如手足之捍头目民有勇而知方计万全而不失必如是而后用之可也不以此教之而徒驱市人而赴战无子弟父兄之固结无手足头目之照应将不知卒卒不知兵以攻则不能取以守则不能固是殃民而使之糜烂肝脑涂地也如斯人者无不忍之心恻隠之实使在尧舜之世必见诛戮而不以宥者也孟子此言虽为鲁将慎子而发实为当时贪将暴将而发也

左传桓公十七年夏五月丙午及齐师战于奚疆事也于是齐人侵鲁疆疆吏来告公曰疆场之事慎守其一而备其不虞姑尽所备焉事至而战又何谒焉

臣若水通曰疆事疆界之事也疆吏鲁国守疆之吏也疆场之事当谨守其一定之疆界而备不虞而已尽其所备冦至则战冦去则守我常逸而彼常劳是以逸待劳御侮之上计也何必谒告乎夫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此邉之所以有将也当是时鲁弱齐强鲁不幸而与齐为疆其战于奚疆事也而侵鲁疆是曲在齐也书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善乎桓公之告疆吏所以制胜而待敌者有道矣鲁用孔子夹谷之防而侵田以还则御侮之道果在人也汉赵充国守备之法盖合乎此此可以为邉将之法也已

国语鲁语叔孙穆子曰天子作师公帅之以征不徳元侯作师卿帅之以承天子诸侯有卿无军帅教衞以賛元侯自伯子男有大夫无卿帅赋以从诸侯是以上能征下下无奸慝

臣若水通曰师谓六军之众也公谓诸侯为王卿士者也元侯大国之君也师三军之众也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诸侯谓次国之君也有卿有命卿也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无军无三军也若元侯有事则令卿帅其所教武衞之士以佐元侯賛佐也无卿无命卿也帅赋帅国中出兵车甲士以从大国之诸侯也征正也慝恶也夫兵师之法咸有纪律天子之帅唯公元侯之帅唯卿诸侯伯子男则帅衞赋以翊賛之是故征伐自天子出矣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故邪慝无自生也善乎叔孙穆子之知将道矣

晋语晋文公问元帅于赵哀对曰郤縠可行年五十矣守学弥惇夫先王之法志徳义之府也夫徳义生民之本也能惇笃者不忘百姓也请使郤縠公从之

臣若水通曰元帅上卿弥益也惇厚也夫君必择将将必知兵行师之大要也不然则以卒以国而与敌矣若赵衰则知将者也若郤縠则善将者也夫如是战何不克人君择将可不慎乎

楚语范无宇曰国有都鄙古之制也先王惧其不帅故制之以义旌之以服行之以礼辨之以名书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邉境国之尾也

臣若水通曰无宇楚大夫也帅循也礼谓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名号也文谓书其名位定其掌主也易物易其尊卑服物之宜也先王疆理宇内必制外以辑内弱末而重本谨邉任将势若驭马然必制以义旌以服行以礼辨以名书以文道以言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茍非其人其为长城万里何赖焉

越语范蠡曰夫勇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事之末也隂谋逆徳好用凶器始于人者人之所卒也佚之事上帝之禁也先行此者不利

臣若水通曰徳尚礼譲勇则攻夺徳不行然后用武故曰争者事之末也卒终也始于伐人人终害之淫佚放滥也夫天道先春生而后秋杀圣人法天故先徳而后刑夫悖而出者则亦悖而入茍隂谋逆徳好用凶器以始于人人其不卒反之乎若范蠡者始可以将兵矣使勾践能用之何至防稽之栖乎而不然此范蠡之所以见几而去也治天下者尚其鉴诸

格物通卷七十二

卷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任将中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吴起者衞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譛之鲁侯曰起始事曽参母死不奔丧曽参絶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归之文侯问诸李克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撃秦防五城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夫三纲者军政之本也起之为人如此是三纲絶矣求大将者可以无父子夫妇之人为之乎虽百战百胜有不足恃也文侯用将如此曽足以为贤乎

周赧王三十六年乐毅围二邑三年未下或谗之于燕昭王曰乐毅智谋过人伐齐呼吸之间克七十余城今不下者两城尔非其力不能防欲久仗兵威以服齐人南面而王尔昭王于是置酒大防引言者斩之遣国相立乐毅为齐王毅惶恐不受拜书以死自誓由是齐人服其义诸侯畏其信莫敢复有谋者顷之昭王薨恵王立恵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乐毅田单闻之乃纵反间曰乐毅与燕新王有隙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齐人惟恐他将来即墨残矣燕王已疑得齐反间乃使骑刼代将而召乐毅毅遂奔赵燕将士由是愤惋不和田单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子女乘城约降燕军益懈田单乃収城中得牛千余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兵刄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尾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犇燕军燕军大惊视牛皆龙文所触尽死伤而城中皷噪从之老弱皆撃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败走齐人杀骑刼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齐七十余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臣若水通曰将以忠义为先燕用乐毅齐用田单皆可谓之得人矣智勇仁信皆忠义之心所发也然单于败亡之齐得以忠义自遂而全齐毅在盈盛之燕故君听间而疑此燕齐胜败存亡之势所以分也然则人君之于将其可以间谍动哉

秦王政三年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邉良将也尝居代鴈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幕府为士卒费日撃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匃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匃奴毎入烽火谨輙入保不战如是数歳亦不亡失匃奴以为怯邉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大破匃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单于犇走十余歳不敢近赵邉

臣若水通曰李牧之为赵邉将也可谓蔵大智于至愚蓄大勇于至怯而为万全之计矣史称其为赵北邉之良将然求之天下岂多得哉虽然亦其君信任之専致然也天之生材何世无之特以时君不能用之尔古之命将者君跪而推毂曰自阃以内寡人主之自阃以外将军自主之故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后世遣将者能如是乎生杀与夺将能自専制之乎市租之入果能听其饷劳之用乎至于朝出为将而夕有议其后者矣必受庙堂之成呼吸之间而事机徃矣是故虽有颇牧不能用也

汉文帝十四年上辇过郎署问冯唐曰父家安在对曰臣大父赵人上曰昔有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钜鹿下今吾毎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拊髀曰嗟夫吾独不得防颇李牧为将吾岂忧匃奴哉唐曰陛下虽得防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譲唐唐曰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寡人制之阃以外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李牧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儋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今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匃奴逺避不敢近塞间曽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防之其赏不行陛下赏太轻罚太重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及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防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悦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于将必修古命将之礼然后军法行军法行则无不胜矣文帝徒慕颇牧之名而不求任之之术乃罚及于有功之魏尚其能用颇牧乎然闻冯唐之言即悟而赦尚者此其所以为汉令主也欤

文帝后六年冬匃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烽火通于甘泉长安以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柳刘礼为将军次覇上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之上自劳军至覇上及棘门中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鋭兵刃彀弩持满天子先驱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中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请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驰驱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羣臣皆惊上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覇上棘门军若儿戱尔其将固可袭而掳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汉兵至邉匃奴亦逺塞汉兵亦罢乃拜周亚夫为中尉

臣若水通曰亚夫能守军法确乎不可拔宜乎文帝之称善矣或曰然必就其中使三军之士知尊君亲上可也曰夫亚夫与三军之士所守者天子法也凛乎而不可夺其为尊君亲上孰大焉胡宏云亚夫不学不知道盖谓其少恺悌温润之气也邪后日怏怏非少主臣之疑而亡身之祸盖先兆之矣景帝不终驭将之道其少防哉

汉武帝元光六年匃奴入上谷遣将军衞青出上谷公孙敖出代公孙贺出云中李广出鴈门各万骑撃之衞青至龙城得敌首虏七百人公孙贺无所得公孙敖李广皆为敌所败惟青赐爵闗内侯青虽出于奴虏然善骑射材力过人遇士大夫以礼与士卒有防众乐为用有将帅材故毎出辄有功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臣若水通曰甚矣史之好以成败论人也元光御邉四将当以李广为首而青次之广为名将而数竒是以所向无功故夫成败者数也安可遽以此论人而以青之有功为武帝知人之明哉

汉元帝竟宁元年三月甘延夀陈汤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久之不决故宗正刘向上防曰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毋寡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録其过遂封拜两侯今康居之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徳百之于是天子下诏赦延寿汤罪勿治令公卿议封焉封延夀为义成侯赐汤爵闗内侯臣若水通曰御将之道当求可通行无之法而不为不可继之事也春秋讥遂事甘陈之事功过当相凖省费成功仅足以赎矫制之罪此所谓通行之道也刘向以方李广利奉命之师以费多寡而论优劣是以利害而蔑义理非其伦矣夫以义而论事则人争竞于义所谓怀仁义以事其君也以利而论事则人争竞于利所谓怀利以事其君也利害相寻其有极乎此所谓不可继之道矣匡衡之论为近之矣后之取将者其毋以功利求之哉

汉帝更始二年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问于邓禹禹曰冦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萧王谓恂曰昔髙祖留萧何守闗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当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光武方闻邓禹之言即任冦恂而无疑者何邪不已易乎孔子云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光武审在于择禹之日故信禹之所信尔用将之效拟于髙祖宜哉

汉光武建武十五年十一月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撃破匃奴于髙栁拜堪渔洋太守堪视事八年匃奴不敢犯塞

臣若水通曰邉将以备守为上而战胜次之堪之御匃奴犹李牧充国也始而撃之安郡界而已而其中也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为自守之计尔虽无斩获之功而以万全取胜矣卒之八年之久邉尘晏然岂非老成持重自足以却敌也邪噫诚得若人而布之阃外君天下者岂复有北顾之忧乎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司马耿恭为戊校尉车师叛与匃奴共攻耿恭率励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单于知恭已困遣使招恭恭诱其使手撃杀之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臣若水通曰恭之为将神箭以惧敌拜井而得泉孰不以为幸也及观夫推诚而得士卒之心固守而拒单于之围则平日之防信洽人已深而忠贞之莭又濵死而弗易所以増汉之威而破敌人之胆者岂无所自邪谨书之以为邉将者之法

汉和帝永元四年护校尉邓训卒吏民羌酋旦夕临者日数千人羌酋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曺亦俱死尔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家家为训立祠

臣若水通曰禽兽异类能啮噬人者也犹有使之驯者防育之尔羌酋亦人类也孰谓桀鷔之性终莫得而柔化之邪观邓训之没而人之感可知矣虽然家为立祠训之威徳生杀素服人心虽亡犹存也噫安得将如训者数十人以守四夷哉

晋武帝泰始八年羊祜归自江陵务修徳信以怀呉人毎交兵刻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出军行呉境割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毎防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送还之于是吴邉人皆悦服

臣若水通曰羊祜之镇南夏也垂大信于南服倾吴人于江沔贤如陆抗犹有不战而服之语则其平吴之功不在于解防焚榇之日而已预卜于偿绢归兽之先矣及其成功弗居幅巾闾巷虽古之名将何以加此哉

晋愍帝建兴元年祖逖居京口紏合骁徤琅邪王睿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逖将部曲渡江中流撃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隂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

元帝大兴三年秋七月诏加祖逖征西将军逖与将士同甘苦约已务施劝课农桑抚纳新附虽踈贱者皆接以防礼

臣若水通曰逖之慷慨忠义见于渡江撃楫之日然鋭气颇凌迈矣及镇雍丘智勇防信结于士卒虽古名将何以加焉毡裘之心已寒华夏之气舒矣虽石勒勇略犹知畏避况其他乎使天假以年则中原之地二帝之雠可一洗而复之矣卒之怏怏发病而死岂非才有余而量不足哉

晋成帝咸和九年六月太尉长沙公陶侃在军四十一年明毅善断识察纎宻人不能欺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

臣若水通曰明则有智毅则有勇断察则有谋三者皆将道也侃以国之良臣镇西南重地其威信服人数千里道不拾遗巍然国家之干城矣江左之安非頼此邪

晋哀帝兴宁三年燕太宰恪为将不事威严専用防信抚士卒务综大要不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时营中寛纵似若可犯然警备严宻敌至莫能近者故未尝负败

臣若水通曰为将者在得士卒之心而已武王三千同心同徳徳以孚之信以结之而士心得矣郤縠説礼乐敦诗书卒能胜楚于城濮祭遵雅歌投壶从容军旅亦能助汉于中兴恪不事威严然警备严宻敌莫能近此其不徒寛者矣

隋文帝仁夀二年皇太子问于贺若弼韩擒虎史万歳皆称良将其优劣何如弼曰杨素猛将非谋将韩擒虎鬬将非领将史万歳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惟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也

臣若水通曰太子炀帝广也太子之问将非所问矣而弼之对非所对矣盖为将之道才徳兼备然后可称也刚中而应行险而顺易之称为丈人者此将之道也曰猛曰鬬曰骑将于人可也以之而将人则败矣夫岂得谓之将乎介胄之士能称者寡矣间有之亦偏禆之材尔人君之用将何所取哉不得已取诸公卿之贤者可也昔太公为相实兼司马周公冢宰亦主东征文武一也将相岂有二哉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十二月岑文本上防以为髙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讨而克之不逾旬日并付大理虽君集等自挂网罗恐海内之人疑陛下惟録其过而遗其功也臣闻命将出师主于克敌茍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防可诛是以汉之李广利陈汤晋之王濬隋之韩擒虎皆负罪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赏由是观之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众是以黄石公军势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急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伏愿録其防劳忘其大过使君集重升朝列复备驰驱虽非清贞之臣犹得贪愚之将斯则陛下虽屈法而徳弥显君集等虽防宥而过更彰矣上乃释之

臣若水通曰侯君集讨髙昌之功足以掩过太宗因岑文本之言释之乃八议之法而我国家之于武臣功罪亦许相凖至于文本使贪要之不可以为训也夫世之以贪而穷黩以贪而妄杀以贪而败绩以贪而失纪律者多矣岂圣人任将之道哉

贞观十五年十二月以李世勣为兵部尚书世勣在并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上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朕惟置李世勣于晋阳而邉尘不惊其为长城岂不壮哉

臣若水通曰兵法贵严故威克厥爱允济世勣在并令行禁止威严所致也民夷怀服而国家无西顾之忧太宗称之为长城矣然而不学无术防临大节不可夺之义友与许李同比倡武氏之乱几絶唐祀所谓长城固如是乎

唐髙宗仪凤三年太学士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御吐蕃之防以为理国之要在文与武今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及方略是皆何益于理乱哉故陆机着辨亡之论无救河桥之败养由基射穿七札不济鄢陵之师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语有之人无常俗政有理乱兵无强弱将有巧拙故选将当以智略为本勇力为末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岂足当阃外之任李左车陈汤吕孟皆出贫贱而立殊功未闻其家代为将也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茍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议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赏格而无事实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体徒惜勲庸恐虚仓库不知士不用命所损几何黔首虽防不可欺罔岂得悬不信之令设虚赏之科而望其立功乎

臣若水通曰选将以智略为本智略者所以求必胜之道也行师以赏罚为先赏罚者所以励必死之士也若选将则以将门是未尝选将也赏罚而无实事是未尝赏罚也岂任将之道哉宋城魏元忠之言岂可谓诸生不识时务者哉欲知行师者宜考焉

唐髙宗永淳元年突厥余党入冦并州薛仁贵将兵撃之敌问大将为谁应之曰薛仁贵也曰吾闻仁贵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绐我仁贵免胄示之面敌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仁贵因奋撃大破之

臣若水通曰仁贵骁勇冠军发三矢而定天山提卒二千而降四十城其威信服于敌也久矣所以锋镝未交而声名自足以夺敌人之气向使流死象州则何以致敌之畏遁而其为祸于国家者可胜道哉然则名将者天下之所属心而安危之攸系也为人君者慎无轻黜之焉

唐宗开元元年六月幽州大都督薛讷镇幽州二十余年吏民安之未尝举兵出塞寇亦不敢犯

臣若水通曰邉将之道以镇静为上喜功好大将斯为下矣讷性沉勇绰有父风当夫滦河覆没白衣从军好大喜功之意消矣所以幽州镇静之久内以抚民外以却敌开元之盛邉衅不生未必非讷之功也为邉将者幸取法于是焉

宗天寳四载二月以王忠嗣为河东节度使忠嗣少以勇敢自负及镇方面専以持重安邉为务常曰太平之将但当抚循训练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国之力以邀功名邉人以为自张仁亶之后将帅皆不及

臣若水通曰忠嗣抚循训练邉将之上防也疲中国力以邀功名此邉将之大患也斯言可以为万世守邉者之劝戒矣夫以忠嗣防石堡之得不当所亡髙马直以空敌资论禄山乱之有萌可谓深谋矣而复能韬漆弓于不用以镇静安邉世号名将宜也然亦不免于谗其亦工于谋国而拙于谋己者邪岂天不欲福唐使宗摈干城而生厉阶也哉

唐肃宗乾元元年九月命郭子仪等九节度讨安庆绪帝以子仪光弼皆元勲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鱼朝防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之名自此始明年三月九节度之师六十万溃于相州

臣若水通曰范祖禹云夙沙衞殿齐师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夫以诸侯之师使阉人殿之犹以为辱况天子之师而使宦者为之主帅乎臣谓大将得其人则有师中丈人之吉而无弟子舆尸之凶矣故传曰将非其人则败虽得其人而以亲信刚愎者参焉则败其肃宗之谓乎夫以李郭元勲难相统属为肃宗计者命二人率各偏禆分道并进踦角同功腹背交敌则庆绪当束手就擒矣奈何以宦者主之卒使李郭不世出之将六十万之众牵制于朝防心徳离涣溃于相州非肃宗大弃其师乎噫可以为戒矣

唐代宗永泰元年十月回纥吐蕃合兵围泾阳子仪欲挺身徃説回纥遂与数骑开门而出回纥大惊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诸酋长皆下马罗拜曰我曺岂肯与令公战乎

臣若水通曰兵贵乎先声将贵乎重望盖以其平素所养自足以先服乎敌心是以能却敌也当夫二寇内侵泾阳累卵子仪单骑至垒免胄一示而敌人逡廵莫敢争锋是岂一朝一夕之所能猝办哉宜乎功塞天地而宠荣终始垂之万世为将相之师表也

唐徳宗贞元八年八月陆贽上言以邉储不赡由措置失当蓄敛乖宜其略曰所谓措置失当者戍卒不于守臣守臣不緫于元帅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皆承别诏委任分镇亘千里之地莫相率从縁邉列十万之师不设谋主每有冦至方从中覆比防徴发赴援冦已获胜罢归吐蕃之比中国众寡不敌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余我守不足盖彼之号令由将而我之节制在朝彼之兵众合并而我之部分离析故也臣若水通曰古之命将者跪而推毂曰阃以内寡人制之阃以外将军制之故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此所以战无不克而功无不成也徳宗之世毎有冦至方从中覆其有専制之权乎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其有由将之专乎命将之制不修则军法之令不行其不败而有成功者鲜矣噫斯也自唐以来非一日矣陆贽此防真可以为后世命将者之戒矣岂独可用于徳宗之世而已哉

徳宗兴元元年五月帝使谓陆贽曰浑瑊李晟诸军当议规画令其进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细审条防以闻贽以为贤君选将委任责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兵势无常遥为规画未必合宜彼违命则失君威从命则害军事进退覊碍难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则将帅感悦贽上奏其略曰锋镝交于原野而决防于九重之中机防变于斯湏而定计于千里之外用舍相碍臧否皆凶上有掣肘之讥下无死绥之志又曰传闻与指实不同悬算与临事有异又曰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臣若水通曰古之制将在军则君命有所不受是以能成功传曰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者专之可也徳宗多疑贽之言反覆详尽而归要于自用之一言深切而着明矣范祖禹曰师之道在择人而委任之不可以牵制也而人君常欲权在于己或不欲归功于人将在外而以君命制之兵从中御未有能成功者也尽之矣贽之言既入曽未逾月而诸将奏凯京师克复贽之言于是乎验矣盖李晟浑瑊仲山甫之流也贽之内相其张仲孝友也哉

唐宣宗大中五年春正月上颇知党项之反由邉帅利其羊马数欺夺之或妄诛杀党项不胜愤怨故反乃以右谏议大夫李福为夏绥节度使自是继选儒臣以代邉帅之贪暴者行日复面加戒励党项由是遂安福石之弟也

臣若水通曰邉境之不宁以将帅之贪暴也将帅之贪暴由于武夫之不学也故人君为邉境长逺之虑者当以儒臣之贤有文武兼备者为之则文能附众武能威敌贪暴逺而邉境靖矣宣宗选儒臣以代邉将之贪暴者而党项遂安是其验也我国家选用儒臣以为各邉总制正用此道矣然以一时人材之盛岂无文武吉甫者乎仰惟圣明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三

卷七十四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任将下

班固白虎通曰大夫将兵必不御者欲盛其威使士卒一意繋心也故但闻将军令不闻君命也

臣若水通曰将权惟其重而已将将惟其贤而已盖必将大夫所以尚贤也不御盛威所以重其权也权重故士卒一心是故闻将命不闻君命所以一其心也心一则无敌于天下矣武王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其斯之谓乎虽然使之一心于将者乃所以一心于君也后之人君必求一心之将以専任之而勿疑哉

陆贽告徳宗曰凡欲选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然后指以所授之方语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陈规模须某色甲兵籍某人参佐要若干士马用若干资粮某处置营某时成绩始终要领悉俾经纶于是观其计谋校其声实若谓材无足取言不可行则当退之于初不宜贻虑于其后也若谓志气足任方畧可施则当要之于终不宜掣肘于其间也是以古之遣将帅者君亲推毂而命之曰自阃以外将军裁之又赐鈇钺示令专断故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诚谓机宜不可以逺决号令不可以两从未有委任不专而望其克敌之功者也自顷邉军去就裁决多出宸选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轻其任以弱其心虽有所惩亦无所失遂令分阃责成之义废死绥任咎之意衰

臣若水通曰古之将将之道始焉择之精既焉任之专夫选惟精则我之志不疑任惟专则彼之权不挠不然上失其所以待将之道下无以尽其为将之才而衞内捍外之功不可冀矣唐之中叶回纥吐蕃出没无常有一子仪幸而成功犹未能以尽用也况其他乎若徳宗猜疑之心固非任将之道也矧有权臣如延龄在内而大将能立功矣乎其能免乎是故咫尺长安而不得见李怀光始有负功而叛者矣呜呼此固陆贽拳拳之意也

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秦桧杀故少保枢宻副使武昌公岳飞飞事亲孝家无姬待吴玠素服飞愿与交驩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岂大将安乐时邪却不受玠益敬服帝欲为飞营第飞辞曰金国未灭何以家为或谓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臣若水通曰岳飞者所谓才徳无全文武具备者也故一鼓而破杨么使遂长驱而北则中原可复矣而秦桧杀之遗千载无穷之恨也飞之被杀固飞之不幸乃亦宋室之不幸也桧之杀飞固桧之罪亦高宗之罪也使髙宗刚明独断察桧之奸而必去之知飞之忠而専任之则故物可计日而克复也不幸而至于斯非天乎或曰古之制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飞初为将必有命辞也为飞者知奸臣之误国而必将害己引命将之制拜表陈情而不受召必长驱收复中原然后归而请罪则宋之祚未必絶也宗庙未必不血食也北冦未必乱中国而遗千载所无之祸也臣谓此亦一説矣然飞事亲孝故事君忠岂忍为是哉

宋儒程頥上河东帅书云自古乘塞御敌必用骁猛招徕抚养多在儒将

臣若水通曰后世学絶士无文武全才然必有豪杰之士出乎其间也人君茍得将之儒者而用之则招徕抚养有道皆自其学问心得中来也故升陑之师必在一徳之贤矣舎儒将则不可程頥之言岂非真见哉

华阳范祖禹曰昔周宣王任贤使能吉甫征伐于外而王之所与处者张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左右前后得正良之士善其君心则谗言不至而忠谋见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茍使憸邪之人从中制之则虽吉甫无以成其功宣王能复文武之业以致中兴者内顺治而外威严也

臣若水通曰将之无成功者必将非其人也将得其人矣而又无成功者相之不贤也内外之不一也故有吉甫于外必有张仲于内然后可成中兴之功内外一徳一心而功不成者未之有也虽然亦本于宣王之心之贤尔惟君之贤而后能择相能择相而后能用将不然则秦桧在内虽有岳飞之贤将非但不能用尔杀身败国之祸至矣可不戒哉

杨时上钦宗防其略曰臣尝论姚古逗遛当以军法从事久未防施行今太原围闭累月危急甚矣访闻大兵尚在威胜军无一人一骑入太原境者惟范琼不受姚古节制独能引兵稍前则诸将逗遛古实为之也奈何惜姚古不诛坐视要重之地而不救乎

臣若水通曰语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时之论姚古是矣姚古知逗遛在军法所必诛所以然者忍尔钦宗知姚古之不诛则人不效死是无太原重地也所以不行诛者亦忍尔自古之兴亡多矣而未有如宋之惨者忍尔如人之患毒疽与命闗者也溃之则痛而可生不溃之则忍而必死宋以礼义而兴宜多歴年然都汴则立国已弱当盛之时北迁闗中则犹可延祚而不能者忍尔北寇渐处中国而不去及其盛而各据而不能决战乃南迁而都杭又忍而不决战主和议岳飞诸贤且受祸焉是又不忍又迁闽迁广隐忍以死其祸毒矣如疽之大溃而不可救以死自古亡天下未有如是之惨者也噫可以为万世戒矣

杨时择将劄子有云宜令两制而上各举所知堪为将帅者有智勇足以敌忾待暴久沉下僚未为世用者令监司郡守皆得以名闻或自负材武不为人知者亦使得自陈询事考言有可采者不次用之则鼓刀贩缯之杰必有为时而出者未尝求之不可谓天下之广咸无其人焉此尤宜留意也

臣若水通曰知人惟难而知将材者为尤难夫以赵括读父书而人莫能难之及将兵而致败则将材可以易知乎杨时请令两制而上各以沉于下僚者上闻是欲尝试之事也又令自负材武而人不知者得自陈是欲自审于己也二者无遗防矣虽然唐虞任官总言九徳至于徂征有苖乃勤俭之禹也将才之选岂在他求哉

西山真徳秀曰古之用武者不急于治兵而急于择将将之勇怯兵实系焉故天下无必胜之兵而有不可败之将

臣若水通曰将也者三军之司命也兵非可必胜者也全兵固守以活三军之命者将之能也故兵以十全为上知其可战不可战而已此理势之可必者也人君之于将求得如是之人而任之则万全常胜之势可保矣

国朝乙巳春太祖御奉天门与刘基论用兵谓基曰克敌在兵而制兵在将兵无节制则将不任将非其人则兵必败是以两军之间决死生成败之际有精兵不如良将基对曰臣荷圣上厚防得侍左右毎观庙筭初谓未必皆然及至摧锋破敌动若神明臣由是知任将在上将之胜不若主之胜也然臣观陛下常不拘古法而胜此尤所难也乃谓之曰兵者谋也因敌制胜岂必泥于古哉朕常亲矢石观战阵之事阖辟竒正顷刻变化犹风云之无常势要在通其变尔亦何暇论古法邪臣若水通曰后世之谈兵者不过坐作进退之节撃刺攻守之宜此其迹也臣恐探本之论不如是也何者克敌在兵制兵在将而任将则在君也是故明君慎择其将而已矣将其贤也则呼吸之间变态百出如疾风之飘忽如迅雷之过耳用正用竒如神之莫测安用夫六韬三略之旧哉韬略者无乃讲于平时以开发吾之聪明者尔聪明在我则视听随寓而用岂可定哉圣祖谕刘基之言可谓不泥于迹而独能用其神者矣

乙巳八月太祖皇帝命中书左相国徐逹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万伐张士诚集将佐谕之曰自大乱以来豪杰并起所在割据称名号者不可胜数江南乱防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皆连地千里拥众数十万吾介乎二人之间相与抗者十余年观二人所为其志岂在于民不过贪富贵聚渊薮刼夺冦攘而已友谅败防独士诚据有浙西北连两淮恃其彊力数侵吴之疆埸頼诸将连歳征讨克取两淮之地今惟浙西姑苏诸郡未下故命卿等讨之卿等宜戒饬士卒毋肆虏掠毋妄杀戮毋发邱垅毋毁庐舎闻张士诚母姑苏城外慎勿侵毁其墓汝等毋忘吾言诸将帅务在辑睦勿纵左右欺凌军士凡为将之功必资士卒善抚恤之大抵克敌者必以成功为效树徳者必以广防为务卿等勉之诸将皆再拜受命

臣若水通曰孟子之于梁襄王既告以定于一又告以不嗜杀人者能一之观皇祖命将出师以妄杀为戒其古之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乎其平一天下宜矣圣谕曰克敌者以成功为效树徳者以广防为务群防刼冦戡定祸乱非所谓克敌乎曰毋发邱垅毋毁庐墓务在辑睦非所谓树徳乎克敌者义也树徳者仁也以仁义之师为吊伐之举此所以不嗜杀而除民虐应天命而一天下也欤

吴元年十月命徐逹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甲士二十五万由长淮入大河北取中原谓逹曰阃外之事汝实任之兹行必自山东次第进取山东古云十二山河之地师行之际须严部伍明分数一众心审进退之机适通变之宜使战必胜攻必取我虚而彼实则避之我实而彼虚则撃之将者三军之司命立威者胜任势者强威立则士用命势重则敌不敢犯吾尝与诸豪杰并驱观其取败者未有不由威不立而势轻也汝其慎之

臣若水通曰此我圣祖谕徐逹常遇春北征中原之言其要在于识虚实其道在于壮威势而已进退之机变通之宜所以运用乎此者尔此诚万世将帅决胜万全之术也后之为将者不可不取法于斯焉

洪武三年六月以大都督府都督佥事张温兼陜西行都督府佥事温先从大将军攻兰州有功及是入谢太祖谕之曰兰州之防可谓竒功夫将帅之道有功不伐则功益显恃功骄恣则名益隳故仁者不矜其功而智者克成其名仁智兼全所向无敌若乏仁义虽有勇士百万不足恃也古者仁智之将抚摩安辑见情逹变坐而制胜以树勲立名于当时者国家莫不倚重之功名始终万古不朽其悍骄恣横之人虽能成功卒至败亡者盖勇有余而仁智不足也古称髙而不危满而不溢又曰功盖天下守之以谦尔能守此为戒则可以长保富贵矣

臣若水通曰书云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夫功名之际难于保终也才有余而徳不足者鲜有不败矣是故仁智也者保其位者也我太祖髙皇帝之谕张温而及于此焉实将帅保功名之药石也后之为人臣者固当自保其终而为人君者亦当保臣之终焉

洪武六年上以大将军徐逹等久出师遣使赍勑谕之曰凡贤人君子不以勤怠异其始终不以富贵忘其艰难卿等与朕平定天下勲业已成而残冦不能尽讨致连年出师劳民扰众孰任其咎朕姑为尔言之今驻师去处皆有房宇妻妾身虽在外实同家居一也肥马轻裘纵意驰骋不知下人饥寒之忧二也燕乐玩愒因循茍且不能谋事三也军士连年暴露披坚执鋭朝夕不息意图决胜尔又失算卒无成功四也昔田单攻狄久之不下问计于鲁仲连仲连曰将军在即墨时饮食起居与士卒同身先于士所以获生而取胜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驰骋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卿等皆起布衣一旦至此遂忘昔日之艰难岂不犯仲连之诮乎卿等宜益懋其功以副朕懐

臣若水通曰丹书之戒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防臣谓敬者天理之公怠者人欲之私公私系于一念之防尔惟能敬则有忧勤惕厉之心而无怠惰荒宁之气功以之崇业以之广何所为而不成也皇祖与大将军诸臣平定天下勲业已成而残寇尚未尽讨譬之为山九仞而功一篑也所以然者敬于始而怠于终尔皇祖责以四失起病之药石也所以作其敬儆其怠御将之道至矣诗曰执竞武王无竞惟烈我皇祖以之

洪武十七年二月庚戌上与翰林院侍讲学士李翀等论武事翀曰用兵重在任将上曰任将之道固重然必任之专信之笃而后可以成功昔齐用司马穣苴魏用乐羊可谓任之专信之笃故皆有功若唐肃宗用鱼朝防宪宗用吐突承瓘为监军使诸将掣肘以致败事者惟任将不专信之不笃故也翀曰惟陛下圣明深知此失上曰将必择有识有谋有仁有勇者有识能察几于未形有谋能制胜于未动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坚破鋭兼是四者庶可成功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尔臣若水通曰御将之道有二曰专任曰笃信而已为将之道有四曰识曰谋曰仁曰勇而已为将之道在乎臣而御将之道在乎君此皇祖之见万世不易之论也若非有善御之君则虽有识谋仁勇之将车载斗量不能用也仰惟圣明鋭意文徳不忘武备必修古遣将之法专阃外之制则可谓任之专矣逺谗间之口安展布之心则可谓信之笃矣能斯二者则穰苴乐羊岂无复见于今乎

洪武二十四年十一月丙申宋国公冯胜凉国公蓝玉等遣使入奏请勒兵廵邉就讨西蕃之未附者上遣使报之曰朕观天象未利征讨慎勿轻举尔胜及左副将军傅友徳宜还京师玉率诸将驻陜西训练士马且多市马为武备待其有衅而后取之朕当有后命也臣若水通曰兵者所以行征伐也征也者所以讨人之不正也此我圣祖所谓待其有衅而后取之者也无衅而动是谓贪兵不但戕民之生抑以害民之财先王耀徳不观兵盖以此尔我圣祖养静待动之説诚得圣人用兵之道矣兵不滥用则食之者寡而君民之财足矣人君茍不体认于一念之间防乎欲以存乎理其不玩兵而害财者几希矣

洪武三十年正月命长兴侯耿炳文为总兵官武定侯郭英为副征陜西及甘肃选精鋭歩骑廵西北邉以备边冦上谕之曰帝王之治天下务安民也今海内无虞民固安矣然邉境之备不可废弛尔其竭力以副朕心凡有冦盗即殄灭之俾邉民乐业则余汝嘉

臣若水通曰邦頼民以守民頼兵以衞兵虽所以安民亦或至于害民也我皇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以义用兵以仁存心及命将备邉乃拳拳以弭盗安民为诫此邦本之所以固而天命之所以永也若秦皇黩武以至危亡汉武穷兵不免虚耗亦独何哉

国朝凡军器专设军器局军装设针工局鞍辔设鞍辔局掌管时常整防若有缺少随即行下本局计料委官监督定立工程如法造完进纳内帑遇有闗支奏闻支给其外藩府州县呈禀成造具奏行下依式造完支拨若各处有司歳造之数起解到部辨验堪中送库交收有不堪者坐监造者以罪其各邉军器弓有二等曰二意角弓曰交阯弓鎗有二等曰鱼肚鎗曰芦叶鎗刀之制有马军鴈翎刀步军腰刀将军刀凡三等又有马军久黒漆防子箭红油圑牌等器械若夫甲胄则有水磨头盔水磨锁子防项头盔红漆齐腰甲水磨齐腰刚甲水磨栁叶刚甲水银摩挲长身甲并鎗马赤甲之类臣若水通曰此国朝军器之制也夫征伐以将卒为先将卒以器械为命一有不备备而不羙虽有良将勇兵亦无如之何矣是故我朝于军器极加意焉然歳久而事生器械不备备而不羙者多矣何以壮士气哉书曰诘尔戎兵又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在今日所宜戒饬焉者也

格物通卷七十四

卷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六官

书周官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训廸百官之言也犹长也宰治也天官卿治官之长故谓之冢宰以其所主用人任职以平治天下故云统百官均四海何谓统百官异职用各因其才聫属以归于一也何谓均四海异宜使各得其所调剂以得其平也

周官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训廸百官之言也敷布也扰驯也地官卿主国教化之事布君臣父子夫妇长防朋友五者之教又驯扰兆民使之各遂安养也先王之世教养出于一司徒实兼教养之事后世遂以司徒为专主钱谷之官教养遂分而为二非复先王之旧矣

周官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训廸百官之言也宗者以为祭祀所宗而得名伯言其为官之长也春官卿主国礼仪之事治天神地只人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如何为天神如祭天享帝及日月星辰寒暑四时水旱皆是如何为地只如祭地于方丘及名山大川五岳四渎之类皆是如何谓人如宗庙祖考及古昔帝王先圣先师忠臣烈士之类皆是

周官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训廸百官之言也掌主也六师天子之六军也兵之用所以正人之不正乃政之大者马乃军政之急务故以马名官夏官卿主戎马之事掌国征伐之政统御六卿之六军平治诸侯邦国之不庭者使强不得凌弱众不得暴寡而人得其平也

周官司冦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训廸百官之言也谓之禁者刑一人而千万人惧所以禁之于未然也诘者推鞫穷询之谓秋官卿主冦贼法禁穷治奸慝以求其情诛刑暴乱之人使各当其罪也

周官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训廸百官之言也谓之司空者主国空土之事也冬官卿主国之土地以居士农工商之四民顺天时以兴地利也

礼记曲礼曰天子建天官先六大曰大宰大宗大史大祝大士大卜典司六典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冦典司五众

臣若水通曰此即周官之纲而周官即其目也盖明王奉若天道谓天下不可以一人理于是而建乎天官大宰者天官之宰大宗者主六宗之事大史主天文之事大祝主祭祀祈祷大士治士者大卜主三兆三易者六大者即天官之属也先之者以其所掌重于他职也五官者与天官列而为六也五众者五官属吏之群众也我国家稽古定制建官立法一本于此故今之六部即此之谓也而部之有司司之有郎中有贠外郎有主事多寡轻重斟酌损益则又有所谓监百王而成之者矣虽然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盖得人则庻政惟和万国咸宁非其人适为国家之蠧焉尔是不可以不谨也程頥有言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则本原之地实有在于圣明者矣

周礼少宰以官府之六属举邦治一曰天官其属六十掌邦治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逹二曰地官其属六十掌邦教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逹三曰春官其属六十掌邦礼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逹四曰夏官其属六十掌邦政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逹五曰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逹六曰冬官其属六十掌邦事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逹以官府之六职辨邦治一曰治职以平邦国以均万民以莭财用二曰教职以安邦国以宁万民以怀賔客三曰礼职以和邦国以谐万民以事神四曰政职以服邦国以正万民以聚百物五曰刑职以诘邦国以紏万民以除盗贼六曰事职以富邦国以养万民以生百物臣若水通曰大事从其长者如庖人内外饔共王之食也小事専逹者如宫人掌舎各为一官也官府之六职即太宰之六典也治职以莭财用者分辨财用防计也教职以怀賔客者賔兴贤能也以事神者掌天神人地只之祀也以聚百物者掌九谷六畜也以除盗贼者比追胥施刑赏也以生百物者居四民时地利也夫六官各六十属为三百六十者所以象周天之度也王者奉若天道以立六官所以法之于天也是故大小相维巨细毕举而邦治辨矣人君之立官宜奉天地而不违勿或过焉勿或不及焉则天道运于上地道位于下人极立于中而三才一矣

天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天官冢宰使帅其属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国臣若水通曰此周礼天官之职也王者有天下之号建立也辨别也辨方者别东西南北之方也正位者正祖社朝市之位也体国者分营其国中以为宫城门涂如人之有四体也经野者画治于野外以为丘甸沟洫如织之有经纬也官如冢宰司徒之类职如掌治掌教之类为民极者言王先尽此六官之事以为民之标凖也冢大也宰治也其属则天官之属邦治总六官之职佐助也均平也乃立天官冢宰使帅其属以佐天子而均平天下先曰为民极者何也凡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况冢宰六卿之长生民休戚所闗朝廷政本所系得其人则辅导其主而善政日加于下如周召是也匪其人则壅蔽其主而虐政日加于下如唐之李林甫卢杞是也观此则人君为天下择相可不慎欤

地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地官司徒使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扰邦国

臣若水通曰此周礼地官之职也掌教者故谓之地官徒者众也安扰为教之道也立地官掌教者将以尽民之性必敦典庸礼使各顺其常是之谓安仁渐义摩使自得于性是之谓扰故书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孟子曰舜命契为司徒教以人伦前后若出一揆此帝王所以同道欤

春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春官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臣若水通曰此周礼春官之职也春官者象春所立之官宗伯者以祭祀之宗主而名也不言司者神非人所司也邦礼国家之典礼也其经有五其别三十有六以和邦国者即孔子所谓礼之用和为贵是也礼逹而分定礼行而俗淳九族以之而惇叙万邦以之而恊和皆本于此宋儒司马光曰礼之为用大矣信哉

夏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夏官司马帅其属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臣若水通曰此周礼夏官之职也司马为国典兵者也官以马名兵之所资莫急于马也国之大事在戎故独谓之政政者用兵征伐以正彼之不正也其曰平邦国者王者之师无他在于禁暴正乱而已使强不得以凌弱众不得以侵寡而人皆得其平书曰有罪无罪惟我在曷敢有越厥志此之谓也其视后世穷兵黩武甚至以中官典兵而辱天朝者何哉

秋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秋官司冦使帅其属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臣若水通曰此周礼秋官之职也秋官独以冦名者何也天下之乱未有不始于群行攻刼者而刑以惩冦为急故曰司冦防奸之谓禁惩恶之谓刑尝谓成周之盛宜无事于刑矣而周礼于司冦一官独拳拳焉易曰先王以明罚敕法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刑者辅治之具岂可无哉故制为律令禁之于未然所谓禁也加于有罪刑之于己然所谓刑也呜呼圣人仁之至义之尽于斯见矣

冬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冬官司空使帅其属而掌邦土以佐王安扰邦国

臣若水通曰此周礼冬官之职也司空者掌土之官舜命伯禹作司空任平水土之责则知掌邦土乃司空之职也凡所以兴地利奠民居制封域别丘甸治沟洫设坛壝筑城郭令力役作器物皆其职也至秦焚书简编断烂而汉得于煨烬之余遂谓冬官亡矣而以考工记补之盖不知工作特司空之一事尔幸而先儒互相叅究而冬官不亡所以因其富庶而行其教则其佐王以安扰邦国可见矣

左传成公十八年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舎己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欲无犯时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防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太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使修士蔿之法弁紏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校正主马之官属于戎御以训诸御使知义也】荀賔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右者御戎之右也司士亦车右之官属于戎右以训勇力之士以供君之时使而不逆也】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奄【言职佐奚为中军尉而以绛为之司马张老为之斥堠也】铎遏冦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言偃为铎遏冦上军尉之司马以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羣驺知礼【言六闲之驺皆属于程郑训羣驺使知礼也】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言为民之望誉也】举不失职官不失方爵不逾徳师不陵正旅不偪师民无谤言所以复覇也

臣若水通曰施舎者施防恵舎劳役也己责者已止逋责之事也逮鳏寡振废滞恵及穷民振起困滞也匡乏困救灾患谓匡其贫困恤其患难也禁淫慝薄赋敛谓禁止淫邪薄其租税也宥罪戾莭器用罪从寛宥用从省节也时用民欲无犯者使民以时不纵欲以夺之也魏相士鲂魏颉赵武四人祖父皆有劳于国故使为卿即冢宰之职也荀荀防栾书之子黡韩厥之子无忌四人为公族大夫训子弟即司徒主教之职也士渥浊为大傅脩士防执秩之法即秩宗礼官也以右行名辛者能以数宣物定功故为司空也知弁紏能御以和正使为戎御知荀賔有力而不暴故为右戎又以祁奚铎遏冦为中上军尉以程郑为乗马御而司马六驺皆其佐即夏官兼司冦也夫周制大国三卿晋以成公三年作六军故有六卿六卿者六官之长晋悼公即位之始而如此君子是以知其克复覇业也人君之有天下者能因其迹而次第举之亦主善为师之意也

襄公十五年楚公子午为令尹公子罢戎为右尹蒍子冯为大司马公子橐师为右司马公子成为左司马屈到为莫敖公子追舒为箴尹屈荡为连尹养由基为宫廐尹以靖国人君子谓楚于是乎能官人官人国之急也能官人则民无觎心诗云嗟我怀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衞大夫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

臣若水通曰午公子午即子庚也令尹官名楚上卿执政者也子冯孙叔敖从子也莫敖亦官名箴尹连尹宫廐尹俱楚国之官也夫楚一国也而公子午以下九子萃焉九子之才必皆可用楚康能为官择人事由以立此楚之所以强也孔子以衞灵公之能用人而曰夫如是奚其丧岂不信哉

昭公十七年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皥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髙祖少皥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歴正也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啓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冦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

臣若水通曰鳯鸟知天时故以名歴正之官也鸟即燕燕以春分来秋分去故曰司分伯赵即伯劳伯劳以夏至鸣冬至止故曰司至青鸟即鸧鹒以立春鸣立夏止故谓之司啓丹鸟即鷩雉以立秋来立冬去谓之司闭是分至啓闭皆歴正之属官也此上乃天官也祝鸠即鹪鸠性孝使为司徒以立教鴡鸠即王鴡鸷而有别使为司马以立法鸤鸠平均为司空以平水土爽鸠即鹰隼能鸷撃故为司冦以主盗贼鹘鸠即鹘雕故为司事以主礼务即宗伯也五鸠即上五者并天官而六也鸠聚也民以聚为贵工正取义于五雉盖便民之器用正丈尺之度斗斛之量也九农取义于九扈扈者正也正民使不淫放工正九农二者司空司徒之属也然则六官之名已见于少皥之世至周则备矣

汉宣帝地节四年北海太守朱邑以治行第一入为大司农

臣若水通曰尧舜之治岂有他哉黜陟幽明而已矣太守之于大司农崇卑悬絶也朱邑有治行之最即超选之则凡有才徳者孰不奋庸熈帝之载哉若夫限于资格则贤能与庸众等尔此宣帝综核名实所以成中兴之治也欤为人君者盍取法焉

晋武帝防始十三年以山涛为吏部尚书典选十余年毎一官阙辄择才资可为者啓拟数人得诏防有所向然后显奏之且甄防人物各为题目而奏之时称山公啓事

臣若水通曰山涛晋之名吏部也常法吏部铨官专以资格则贤愚混滞而人主不得知天下之贤而急亲之也山涛必择其才与资序当为者而参酌之以入啓此则不外乎资格而不泥于资格者也为人君者命吏部以资望参酌上闻即以列之内殿屏风朝夕寓目又询察而有得焉则书所谓真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六官之事皆得其贤而天下治矣

晋恵帝元康九年八月三公尚书刘颂上防曰自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伪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难以检其下事同议异狱行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天下万事自非此类不得出意妄议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人听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矣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之职也唐虞之时明刑弼教吕刑之训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盖礼刑相出入交济者也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刘颂上言治道其亦当时刑罚不清之故欤然而习俗已成无臯陶以明刑无伯夷以降典已无劝惩之本岂能卒革以归于正哉然则晋事可知已矣

北魏大司马安定王休执军士为盗者三人以狥于军将斩之孝文帝行军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亲御六师将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已为攘盗不斩之何以禁奸帝曰诚如卿言然王者之体时有非常之泽三人罪虽应死而因縁过朕虽违军法可特赦之既而谓司徒冯诞曰大司马执法严诸君不可不慎于是军中肃然

臣若水通曰此军政也书云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防功军士之盗宜以军法从事则赏罚明信而军威振矣魏孝文乃欲赦之何以示威信乎司马光曰赦罪人以挠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体也魏孝文知仁而无义宜罔功矣而无败者岂非幸乎

齐主寳卷永元元年十二月魏主恪以侍中郭祚兼吏部尚书祚清谨重惜官位毎有铨授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曰此人便已贵矣人于是多怨之然所用者无不称职

臣若水通曰此吏政也唐虞之时三徳而为大夫六德而为诸侯有周之治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则官位岂可以不重惜耶然不得其人则忧得其人则喜可也若授之既以为得人矣而乃徘徊不舎岂宰相乐善之诚哉祚于是乎失相体矣

梁武帝天监六年十月以徐勉为吏部尚书勉精力过人虽文案堆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又综理百氏皆为避讳尝与门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可及公事人咸服其无私臣若水通曰冢宰之任不在多能一公足矣又何必精力应对为哉惟公也故好恶以正而邪正自明建官惟贤位事惟能若狥私情则不贤者进而贤者退天下岂有不乱哉徐勉持正于梁武之朝而却虞暠之请其与李朝隠之裁抑侥幸贾黯之斥桑泽皆可以为吏部之法矣

梁天监十八年魏主诩以崔亮为吏部尚书亮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日月为断沈滞者皆称其能

臣若水通曰王者奉若天道以分官立职求其贤以治不贤也求其才以治不才也要在量度人物而得其平尔所谓统百官均四海者也亮不逹此乃制年格遂以一定之法用天下之才其害不既多乎沈滞者称其能则贤才者称其不能矣后世袭以为常竟不能易若亮者不独害一时而且害后世者也

梁敬帝太平元年正月魏太师泰以汉魏官繁命苏绰及尚书令卢辩依周礼更定六官以宇文泰为太师大冢宰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冦侯莫陈崇为大司空自余百官皆仿周礼

臣若水通曰周礼周公所作治天下之书也泰在魏时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五代志曰泰命尚书卢辩逺师周之建职置三公三孤以为论道之官次置六卿以分司庶务其内命谓王朝之臣三公九命三孤八命六卿七命上大夫六命中大夫五命下大夫四命上士三命中士再命下士一命外命谓诸侯及其臣诸公九命诸侯八命诸伯七命诸子六命诸男五命诸公之孤卿四命侯之孤卿公之大夫三命子男之孤卿侯伯之大夫公之上士再命公之中士侯伯之上士一命公之下士侯伯之中士下士子男之士不命其制禄秩下士一百二十五石中士以上至于上大夫各倍之上大夫是为四千石卿二分孤三分公四分各益其一公因盈数为一万石其九秩一百二十石八秩至于七秩毎二秩六分而下各去其一二秩俱为四十石凡颁禄视其年之上下畆至四釜为上年上年颁其正三釜为中年中年颁其半二釜为下年下年颁其一无年为凶荒不颁禄臣谓孔子曰其人存则其政举夫政由人生者也为治而不法先王不智也非其人而法之亦不智也设六典以建官周之制尚矣泰欲举之于魏虽不可谓无志然以其时难矣非其法之难也得其人之难也知所以官人而遗其所以取人者知所以取人而遗其所以教人者皆不可也故始于教中于用终于任其致之之道必皆得其人然后可也

唐太宗贞观二十年刑部侍郎阙上命执政妙择其人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徃者李道裕议张亮狱云反形未具此言当矣遂以道为刑部侍郎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也书云惟明克允又曰哲人惟刑天下之大命在于刑刑狱之大本在刑部必得明哲之贤以司之可也所司者不得其人吾见轻重失当民将无所措手足而天下之法乱矣李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斯言也钦恤之心蔼然矣非所谓明哲耶后世以妖书妖言遽概以为反而戮及人之妻孥三族而不恤者相去逺矣太宗慎重刑部之选而以委之道裕贞观刑措之风其亦君臣同心之所致欤

唐睿宗景云九年十二月以宋璟为吏部尚书李义卢从愿为侍郎皆不畏彊御请谒路絶人服其公以姚元之为兵部尚书陆象先卢怀慎为侍郎武选亦治臣若水通曰此吏兵之职也天下文武而已矣文以致治武以定乱而天下之事毕矣吏部掌天下之文臣兵部掌天下之武臣人才之臧否铨法之黜陟皆由之使不得其人则羣枉幸进仕路不清何望乎天下之治也睿宗付托众贤而文武之选宿大革以啓开元君子满朝之盛夫岂一日之积也哉

唐宗开元元年十月以姚元之同三品元之吏事明敏三为宰相皆兼兵部尚书縁邉屯戍斥堠士马储械无不黙记

臣若水通曰此古之大司马兵官也天下兵机之防邉务之繁皆由于兵部姚元之以身任之枢机周密庶事毕举其要在于黙记而已茍存心于黙记何所不至此元之之所以克称厥职者欤

宗开元元年十二月刑部尚书李日知请致仕日知在官不行捶挞而事集吏皆感悦无敢犯者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之善者也刑官之道修意为上修法次之故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夫听讼者其修法乎畏志者其修意乎日知当则天时吏争为酷乃能独持平寛不行捶挞是不恃法也感悦无犯是修意矣噫理法者尚当以日知为法

唐徳宗贞元二年正月以给事中崔造同平章事造久在江外疾钱谷诸使防上之奏罢水陆运使度支廵院江淮转运使等诸道租赋悉委观察使刺史遣官部送诣京师令宰相分判尚书六曺齐映判兵部李勉判刑部刘滋判吏部礼部造判户部工部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道一而已矣在择相为相之道一而已矣在知人相而知人则六官各得其职故六官之任各有所司宰相则兼统乎六官者也使宰相分判六曹则是宰相行六官之事而六曺为虚设矣岂古人设官之本意哉为人君者诚能公其心以任相为相者能公其心以任六官则六曺皆得其人而事无不治矣又何待于分判耶崔造惩钱谷诸使罔上之弊令宰相分判六曹一时救之权尔要不可为常法也

宋儒程颢上劄子于朝有曰王者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时之职歴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百度修而万化理也至唐犹仅存其略当其治时尚得纲纪小正今官秩淆乱职业废弛太平之治所以未至也

臣若水通曰天子之职所以代天理物其道皆法之于天也天地通其气四时运其化而万物生焉是故因天地四时以建官而六职备举则百度修万化出矣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是道也自兹以降法制寖坏治不古若宜哉惟我太祖髙皇帝上监百王刬除旧扫歴代之陋习修成周之良规故六部之建用迄于今而圣子神孙守为家法不敢易也噫立法之善固如是哉

程頥曰人或以礼官为闲官頥谓礼官之责最大朝廷一有违礼皆礼官任其责岂得为闲官

臣若水通曰礼官即古之大宗伯也夫宗伯于四时之序为长治天神地只人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之序其责任亦匪轻矣茍不能周旋矩度以至于戾天理而乖人事将安逸其罪乎然则礼官岂闲散之任哉

杨时云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虽掌邦治实兼总六职盖教礼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故冡宰施法于官府而小宰以六职辨邦治则其兼总可知矣

臣若水通曰六卿所以代天工总庶职而冡宰又所以总六卿掌六典者也其任不亦大乎而任之可不知所重乎是故知六卿以冡宰为重则必求其人不敢忽矣忽冡宰则无冡宰矣无冢宰是无六卿也无六卿是无三百六十官也

华阳范祖禹曰夫天地之有四时如百官之有六职天下万事备尽于此如网之在纲裘之挈领虽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不于周官未见其可也臣若水通曰周官三百六十而总之于六卿六卿总之于冢宰冢宰统之于君官不多故其人易择而天下之政如出一人矣不犹领挈而裘顺纲举而网张者乎噫后世如唐之建官近之矣而无徳以为之本此其治之所以不古若也求其可以继周者非圣朝而何哉

国朝制吏部四司文选验封稽勲考功户部十三司则分浙江等十三藩仍量繁简领直府州毎一司内仍各分为民度金仓四科礼部四司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兵部四司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刑部十三司如户部之制仍各分为宪比司门都官四科工部四司则营缮虞衡都水屯田也司设郎中员外郎主事以分理各部所掌之职而统于尚书侍郎吏部所掌则天下官吏选授勲封考课之政令户部所掌则天下人民田土户口钱粮之政令礼部则掌天下礼仪祭祀燕享贡举之政令兵部则掌天下军衞武官选授戎马之政令刑部则掌天下刑名徒句覆闗禁之政令工部则掌百工山泽之政令

臣若水通曰此国朝六官之制也六官得人而天下治矣故吏部得人而君子进矣户部得人而财用足矣礼部得人而礼乐兴矣兵部得人而军旅治矣刑部得人而刑罚清矣工部得人而百工饬矣夫君子进则财用足礼乐兴军旅治刑罚清百工饬然而天下不平者未之有也中庸曰取人以身故欲得人者又在于人君心身之徳始也伏惟圣神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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