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第117期||总第746期
这是九年前写的一篇旧文，是为全市人口文化艺术作品展而写的。九年过去，计生政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张家湾之夜
陈欲胜
午夜时分，张家湾在村民的鼾声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喧闹了一天的村子格外宁静。偶尔听到秋虫的一两声鸣叫，调皮的星星便挤挤眼睛，像在暗示虫儿，不要惊醒了熟睡的村民。
张小平家里的灯还亮着。妻子就坐在他的旁边，给刚上大学的女儿织着过冬的毛衣。女人就是细心，刚入秋，就已经考虑冬天的事了。张小平点上一支烟，在沙发上直了直腰：“菊菊也好长时间没来电话了吧？”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妻子，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热播的电视剧。“昨天来的，我忘了告诉你，她说什么都好，叫我们别牵挂他。”妻子眼睛也看着电视，但手里的活却没停，这是女人的绝活。
“武汉是个大火炉啊，不知道梅梅能不能适应？这孩子从小没受过苦啊。”“是啊，我也在想这事。”妻子一边说一边转过头看了丈夫一眼。“有半年她就适应了。菊菊刚去杭州那阵也感觉热得不行。”张小平喷出一串烟圈，像说给妻子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修猪圈呢。”
张小平和妻子陆云霞是九二年结的婚，第二年秋天生了个女孩，取名菊菊。小两口高兴得不得了，想着再生一个男孩，一男一女活神仙啊。可谁知第二胎一生，还是个女孩。两人心里沉沉的，好多天说不上一句话。
“生，还是不生？”孩子满月后，他俩开始慎重讨论这个问题。不生吧，家里没男孩，农村没人瞧得起；生吧，孩子多了，上学成家就业一大堆，家里负担不起啊。邻居王立柱就是例子，先生了两个女孩，便参加了超生游击队，到新疆打了三年工，又带回来一男一女。大女儿前年考了个三本，一年光学费就是一万八，加上生活费就是两万多，助学贷款解决了六千元，其余的全是跟亲戚朋友借的。今年二女儿也是个三本，这不要了立柱的命吗？女儿知道上不了这个学，便给妹妹留下一句话，偷偷去了南方打工。这还有三女儿和儿子呀，一个上高一，一个上初三，立柱两口子四十五六的人，头发全白了啊。
“不生了，我们把这菊菊和梅梅好好供养成人。”二女儿是冬天生的，就取了个梅梅的名字。那一次，张小平和妻子也是一直商量到半夜才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一次，张小平连续抽了十八支烟。那一次，他们两个到天亮还没有睡意。
此后的日子可谓平淡如水。孩子上学，他们在地里劳作。陆云霞到镇卫生院办了结扎手续。
天有不测风云。菊菊上高二的时候，骑自行车上学途中由于路滑，摔断了胳膊。住院治疗花掉了六千多元。六千多元，对他们这样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就是全年的经济收入啊！妻子在医院照顾孩子，张小平几乎跑断了腿才筹齐看病的费用。他家的天空一时间变得阴云密布。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陷于绝境的时候，喜讯从天而降。镇计生干部告诉他们，政府给参加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的农村二女结扎户住院报销起付线降低百分之二十，报销比例提高百分之十，利用中医药和中医药治疗的费用全额报销。这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拿着二女户光荣证和镇政府的证明，在医院报销了四千八百多元的费用。全家人的心情也开始多云转晴，阳光明媚。
去年，菊菊参加高考，被杭州师范大学录取。接到女儿的录取通知书，张小平夫妇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儿证实了自己的能力，村里人从此会对他们全家都刮目相看。忧的是这巨额学费会将他们拖入贫困的深渊。
“上，还是不上？”攥着女儿的录取通知书，夫妇俩又是一个不眠夜。上吧，到哪里去借这么多钱？即使能借得到，怕等不到女儿毕业找到工作挣钱还债，我们早就被债务压死了。不上吧，怎么能对得起含辛茹苦干活的自己，怎么能对得起起早贪黑上学的女儿？
“上，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她上大学！”张小平狠狠地掐灭烟头站起身来的时候，公鸡已经在院子里打了两次鸣了。
“一万元？多少？你再说一遍！”吃午饭的时候，菊菊的话让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小平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菊菊的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多少？”
“一万元，我听我们同学说的，她爸可是在县政府工作的，人家说的应该没错。”
“我的妈呀！”张小平放下饭碗，一双筷子给碗口上一搁，手有点抖，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两口，“这好事怎么都能让我遇上呢？”
妻子看着他半信半疑的神情，也有些狐疑：“那去年王立柱家的小红考上大学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
“这可不一样，咱们是二女结扎户，领了证的。国家对咱们有许多优惠政策呢。去年我住院报销了那么多钱，你们都忘记了啊？”菊菊一字一顿地说。
“我的妈呀！”张小平又叫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咱锅也不砸了，铁也不卖了，你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全够了呀！”
陆云霞的脸上乐开了花，“这怎么像做梦呢啊？那梅梅要是明年考上大学，还给咱们一万元吗？”
“就是啊，那还给不给？”坐在一旁的梅梅好像才反应过来这事与她也有密切的关系。“还给，我同学说了，她爸说考上本科补助一万元，考上大专补助八千元。梅梅，你加油，明年也考个本科，把这一万元给咱们挣回来。”
“太好了！”梅梅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我还想着明年高中毕业后跟上小红的妹妹打工给你挣学费呢。”
这一顿饭，全家人吃得格外香。
今年，梅梅考入武汉工业学院，依然享受了政府的一万元学费资助。张小平一家再次被幸福包围。前几天，他又由政府担保，拿到了县妇联为农村两户家庭投放的五万元贷款，准备发展养猪事业。
“睡吧，猪圈明天也就修得差不多了。”
夜，已经很深了。秋虫的叫声也听不到了。张家湾沉浸有宁静的梦中，张小平的家里传出了幸福的鼾声。
陈欲胜，笔名程遥、晨雨声，甘肃陇西人，农工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文散见于各类刊物。出版诗文集《诗意陇西水墨连江》。
题 签：魏新河
执行编辑：程 遥
编 委：静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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