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菜（一）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

把最后一句改为“却只爱一道下酒的硬菜，那就是花生米。”

许多时候，在面对服务员发出“花生米您要水煮还是油炸”之问的时候，如同面对多舛的命运，竟不知在选择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此时往往需要旁边人的一声棒喝：“问那许多作甚，但好吃，统统拿来！”当然，在建设和谐社会的大环境下这种水浒传式的语气显得特别的政治不正确，换成德云社郭德纲老师的表达就是：“来盘花毛一体吧！”

花毛一体

“花毛一体”者，乃花生与毛豆各半的拼盘，通常都是盐水煮制，乃夏日喝啤酒助兴之绝品。毛豆，是黄豆的青年时期，在日式居酒屋也属于定番，称“枝豆”，不过煮制时只加盐，不像我们会加八角香叶，东瀛人嗜之清香，我们嫌其寡淡。

“花生米是最硬的下酒菜”这句话是我的酒友老金同志的肺腑之言。

对，一开始各种下酒菜，凉拌白菜心、葱丝拌豆腐丝、煮毛豆、开花豆、拍黄瓜、韭菜花儿拌豆腐、小葱儿拌豆腐、糖醋心里美萝卜皮、豆腐干、拌苤蓝丝、香椿豆儿……鸡鸭鱼肉奶酪鱼子酱，喝到最后还得是花生米，那才是酒桌上最硬的菜。

我吃过最好吃的五香花生米是天津武清“狗屁果仁”。天津人素来擅制小食，大名鼎鼎的果仁张，崩豆，皆自清末民初以来脍炙人口。盖因大量逊清遗老遗少跑到天津卫，躲进租界当寓公，那些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吃过见过，自然对津门饮食起到了极大的促进。

老北京有卖“半空儿”的，那是一种筛下来的瘪花生，没有榨油价值，但以五香料煮之则颇佳。我在淘宝上发现有一种瘪花生仁，试着买了一斤，自己煮了一尝，嘿！还真是有滋有味，地道！

大酒缸

旧京饮酒之处除饭庄子、二荤铺，还有一种“大酒缸”。以盛酒的大缸盖上木盖为桌，售卖散酒白干儿，荤素酒菜，什么虎皮冻、豆腐丝、兰花豆、粉肠、熏鸡、酱兔头、芥末墩、酥鱼、拌香椿……迈腿进屋即酒香扑鼻，来一碟羊油炒麻豆腐，喝三两二锅头，至于热菜，大酒缸预备葱爆羊肉和饺子。如果想换换口味，大酒缸门口都有些的小吃摊贩，也可以来盘熏鱼（北京人对熏猪头肉、猪下水的称呼）、爆肚、灌肠。最后来碗馄饨或刀削面。

豆酱

也有个别狠角色，不要菜，自己带一枚铁钉子，吱喽一口酒，嘬一口铁钉子，还声称钉子带锈下酒效果更佳。也有自带一粒石头子，蘸人家饭铺里酱油下酒的；有带一头蒜，嚼蒜下酒的；有带一粒山里红或一枚苹果下酒的……

但这些人的段位并不是最高的。

喝酒的最高境界是不就菜干喝。过去赶大车的把式，离酒馆儿尚有两丈远即高声吆喝道：“掌柜的，来一个。”大车正至门口，车把式跳下辕子（马拉着车继续前行），一手接过掌柜的手中酒盅儿，一手把钱递过去，一仰脖，咕咚一口喝尽。此时大车也就刚走过酒馆儿两丈来远，他扭脸儿疾走两步跳上车辕，悠哉悠哉，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