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夜
《呼啸山庄》背后呼啸而过的103年日夜
文 / 江河
一个乒乒乓乓刮大风的雨夜
那一晚,我创造出了“呼啸山庄”,杨静如也创造出了杨苡。
一个写着“毁灭吧,世界”的大小姐
我喜欢上学,在家里太闷,在学校大玩特玩,也不用担心成绩。中西的教育,更强调的是爱自己的国家,还有要为社会服务。
◉1937年,杨苡从天津中西女中毕业后在照相馆留影
◉1936年出版的《最新天津全图》上的“中西女斈(同“学”)”
说到这里,我们学校的位置特别有意思。美国没有单独租界,中西不像其他教会学校在“x租界”中,它在“中国地”上。从我家一路上过去,可以明显感到租界之间、租界和“中国地”的差别:英租界、法租界治安很好,干净整洁,人也礼貌,到了日租界就有点紧张,日本人还会闹事,醉鬼常见,容易出事。母亲吩咐车夫,过日租界别东张西望,别大声说话,让我们也别坐在车上指指点点的。“中国地”比日租界更脏乱,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陷脚,一路过去,破破烂烂的。也可以说中西就在贫民窟里。但是一进中西就不一样了,进到里面,就跟到外国似的,和周围反差非常大。
上了高中后,丰富烂漫的校园生活也压不住我的苦闷了,尤其是在一九三五年一二·九运动以后。外面学生运动如火如荼,谁还愿意做象牙塔里的亡国奴呢?我的好友刘嘉蓁是东北流亡学生,她的家乡被日军占领,她积极地参与各种活动,集会、营火晚。有一次上课时她跟我传纸条,上面写着:“来吧,到群众队伍中来吧,欢迎你!”可我母亲管我管得非常严,她可以领着家里亲友为前方赶制棉军衣,却不允许我走上街头。于是我在纸条上写到:“毁灭吧,世界!”
我深感苦闷,贵族小姐式的温水生活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压抑,于是,我,1919年出生的,“五四”的女儿,开始给我喜欢的作者巴金写信。巴金完全能理解我,还给我介绍了同在天津的,他的哥哥大李先生,从此便有了我一生的“白月光”。
◉1924年4月前,巴金离开成都前与继母邓景蘧、胞兄李尧枚(左二)、尧林(右一)、弟弟采臣(左一)、济生(前立者)合影
我和大李先生的渊源杨早在《如果这都不算爱》(点击查看)里说得差不多了,我在这里就不展开了。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没有把我对大李先生的情感划归到男女情里,其实也没说错嘛,你知道当一个人他既像你的兄长,老师,朋友,又让你心生好感,这么多身份和崇拜与喜爱交叠到一起,它早早就超越了爱情吧。爱情是什么啊,不是好莱坞电影里的那种吗。可我不是的啊,我和他在一起时没有别人说的心脏跳的很快的感觉,我们也从没发生kiss什么的,我只是在他下班路过我家楼下的时候悄悄开窗子放他喜欢的唱片,在信里告诉他第二天会去看的电影、会经过的巷区,只是在距离天津两千多公里以外的昆明等着他赴约,人人都知道我在等一个大李先生。
一个老师很好的昆明
沈先生对学生非常爱护,经常勉励我多用功学习。在青云街住着的时候,我的房间隔着院子与沈先生的屋子相望,几乎每个晚上,我都看到他在糊纸的窗后伏案写作,直到深夜才站起身来举着灯走进卧室。沈先生说我要比他熄灯晚才好,年轻人啊!确实,我读过的好多外国作家都说努力比才华重要,有了才华不努力,才华就不值得一提。可我比较贪玩,早早吹熄了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盘算明天找谁去玩,到哪儿逛逛,吃焖鸡米线还是吃饵块……不好意西,懒散人本人啦。
◉20世纪80年代初,杨苡与沈从文在沈从文家
沈先生对学生非常爱护,在兆和姐来昆明以后还会叫我们去家里改善伙食。我和赵瑞蕻结婚后在玉龙堆租了房子,家具也是沈从文先生送的二十多个美孚汽油的包装箱。在岗头村我怀孕后,常常被赵瑞蕻锁在屋里,我就在屋里哭。沈从文先生来看过我。从联大那边过来,要走好远的路,有一段还要坐船。沈先生到了,在山坡下面就喊,一见到就拍着手说,我来看“狼狈的小母亲”了!他是和别人一起来的。他对我这样结婚是不满意的,不过来探望时还叮嘱我,不能有了孩子就什么都放弃了,还是要做事。
沈先生对学生非常爱护,他匆匆地走在人生的单行道上,我对他的了解,可能不多于从他棉袄袖子里掉落的棉絮。在百年的岁月里与沈先生相遇,无论如何都是让人念兹在兹的幸事。
一个人的解放
*虽然江河的本意是署“编写:江河”,我想了想,还是署“作者:江河”好一些。虽然只是“我感觉”,但就这么“我决定”了。——白水按
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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