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征红迷会活动日志】——怎一个“妒”字了得？

十一月二十八日晚，仪征红迷会于江苏省收藏家协会活动中心阅古轩举行线下读书会。一盅香茗、一本红楼、三五知己围炉而坐，任它屋外瑟瑟寒风我自捧书悠然自得。本期读书会开读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一如以往，红迷们在认真的诵读文本后就此回中的故事情节及感兴趣的话题展开了交流探讨。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究竟弹压了谁的妒意呢？是李嬷嬷？赵姨娘？亦或是贾环？“妒”之一字赫然成为了本回的中心点，也引起了红迷们解读探讨的兴趣。红迷们也分门别类的分析了几位当事人的妒意：其一，李嬷嬷对袭人的妒意。此种妒意有，但不是特别强烈。无非就是李嬷嬷见不得袭人现在“吃穿同主子一样”而已。同为奴仆，李嬷嬷当初如何现在如何，袭人当初如何现在如何，换做谁是李嬷嬷，心里都会不舒服。身为宝玉的奶娘现眼见着丫头们有心无心的哄骗宝玉，爱子情深，自然着急要呵斥，可惜自己的身份、学识教养皆不足呵斥住，是以只得骂街似的出出气。骂袭人的那些话“忘本的小娼妇”、“妆狐媚子”、“配小子”等等看来虽触目惊心，然皆是妒意所激发的气话，君不见脂批有云：在袭卿身上却叫下撞天屈来；看这句把批书人吓杀了。凤姐也没有似弹压赵姨娘一样的弹压李嬷嬷，而是好生劝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回家中吃酒，让其找回点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此处脂批亦有云：何等现成，何等自然，端得是凤卿笔法。                                        

      

其二，赵姨娘的妒意。赵姨娘与李嬷嬷不同，她的妒意可能针对了贾府中很多人，如宝玉、凤姐、王夫人、、、等等。荣国府中，王夫人是正室、是真正掌握大权之人，而王熙凤是她的内侄女，当是一个队伍里的。赵姨娘借呵斥贾环指桑骂槐，她自然心里不爽，也借骂贾环来斥责赵姨娘。这里“弹”一字用的妥帖。“弹”是双方互相的作用力，凤姐赵姨娘由此结怨，亦为后文“魇魔法姊弟逢五鬼”预设伏笔。赵姨娘的出身当然是低贱的，但是她给贾政做了侧室，其实在辈份上是高于凤姐一辈的。我们不妨站在赵姨娘的角度看：我再不好，你也是比我低一辈的人！这种语气对她呵斥难怪会心里怨愤。虽然人人都明白贾府中有体面的丫头要比不待见的主子神气的现实状况，但根深蒂固的礼仪辈分在心里总是会涌出一股愤懑之情。同时顾虑自己能耐有限，身份有限，受宠有限，只敢怒只敢妒而不敢言，那么假以时日会怎样呢？凤姐的弹压也从另一个方面逼迫赵姨娘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若非“通灵宝玉”救治，早已身死道消。

 

其三，贾环对贾宝玉的妒意。《红楼梦》文本对贾环外貌的描写最直观的感觉就是 “生的不好看”，贾母又“喜欢好模样的”，贾环和这个如宝似玉的哥哥一比较，首先从外貌上就是不受待见，贾政交代宝玉和姊妹们住进大观园那一回，他看到的宝玉和贾环分别就是一个“神彩飘逸”一个“人物萎琐”，这是鲜明的对比。贾政平时看见宝玉不爱读书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这是他和心中“读圣贤书”者作对比，而眼下却以贾环来做参照，二人一相比，贾政对宝玉平日的气就消了一半。果然，好坏是由参照标准决定的。在贾政那里，宝玉被喜欢还是被厌恶，甚至由环兄弟间接决定了！这是贾环对宝玉气质样貌的妒。还有就是贾环对宝玉正出身份的妒，以及因正庶之别引来的众多姐们丫鬟对宝玉态度同对待自己态度的迥异的妒，不见他说出：“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这样的话来，其实就是他这种妒意最直观的表达。若说贾环也蛮可怜，姐姐探春是女孩子，因着老太太喜欢一起养在身边，读书学习待遇自然好过很多。而他却不受贾府上层人物待见，只得留在赵姨娘身边，是他的幸运却也是他的不幸。母子情深，做母亲的当然都希望孩子在身边教养，但同时赵姨娘因为长期的环境压抑使然变得性格畸形，一腔妒火无处释放，只有朝向更弱的孩子宣泄。在这样的母亲的影响下，贾环能好到哪里去？是以小小年纪便也妒意频生，看见宝玉同彩霞打趣，心内暗想要用灯油烫瞎他的眼，这个时候，宝玉不足十三岁，贾环比他更小，委实令人心惊，究其原因也是“妒”字惹得祸。

又有红迷分析，王熙凤弹压了这许多人的妒意，唯独少了她自己。凤姐善妒的性格书中有多处表现。后文的酸凤姐大闹宁国府，其对于尤二姐的妒意醋意亦人尽皆知。此回中凤姐正言弹妒意，借喝骂贾环来弹压赵姨娘，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凤姐的身份不仅是荣国府的管理者，亦是贾琏的正妻。古语有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之说，妻妾之间的妒意恐怕一直都是表面风平浪静暗处风起云涌吧。凤姐之“妻”辈可能最痛恨最嫉妒的就是赵姨娘之“妾”流以色悦夫，枕边乱吹风。凤姐与平儿虽表面相安无事，然妒意却还是存在的。四十四回中贾琏与鲍二家的厮混时曾说：“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由此不难看出凤姐对平儿的妒意是存在的，有红迷言道，“妒”实乃心头之水，是堵？是疏？读过了这一回之后当了然于胸。

 

接下来红迷们又讨论了本回中的另一个看点——林黛玉俏语谑娇音。这个话题始于史湘云的出场，文本中是这样叙述的：二人正说着，史见湘云走来，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三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是在我眼里！”说的众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红迷们分析认为，湘云“咬舌”本是生理缺点，但作者反要用它来表现湘云的活泼可爱。作者独具匠心，偏是让她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挑湘云毛病的偏偏是黛玉。被唤作爱哥哥的又偏偏是宝玉。黛玉的“含酸”可谓自然流露，而湘云的反击也是灵机一动，毫不示弱。作者将回目概括为“林黛玉俏语谑娇音”，湘云的咬舌是“娇音”，而黛玉的取笑是“俏语”，体现出作者对两人都有欣赏之情。林黛玉的口才通过这个小故事也可见一斑，又有红迷联系后文第四十二回“潇湘子雅谑补余香”的故事进一步进行了补充。第四十二回中，写到了黛玉取笑刘姥姥为母蝗虫，这是作者非常得意的比喻，从第四十一回回目转到四十二回人物口中，意在表现黛玉的才思敏捷。这一回写惜春因有了画大观园的任务，向诗社告一年的假，众人追溯其原因：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她一句话。她是哪一门子的姥姥，直叫她个母蝗虫就是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她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她有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将昨儿那些形影都体现出来了。亏她想的倒也快。”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她两个以下。”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黛玉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敏思，又多出了张颦嘴。很明显，作者非常钟爱黛玉这个人物，借用了宝钗之口道出自己赋于黛玉伶牙俐齿的用意，即“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从宝钗的评价来看，黛玉与凤姐有着雅俗之别，黛玉略胜凤姐一筹。作者担心后人读者以“尖酸刻薄”来误解这位聪慧过人的女子，是以多次在回目中提醒我们正解看待黛玉的“俏谑”和“雅谑”。

时已十一月末，2016年即将过去。读书会结束后，红迷们又愉快的回忆了这一年来红迷会所组织的各项活动、各种成果，并祥细讨论了2016年年会的具体实施方案。与会红迷们献计献策，纷纷表示一定要举办一场成功的年会来为2016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