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名发：父亲教我撑渡

父亲教我撑渡

安徽怀宁  徐名发

　　千百年来，发源于大别山的皖河，给沿岸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生活便利，皖西南地区城乡丰富的物产通过水路得以交流。在我儿时，40多公里皖河干流上，没有一座桥梁，渡船是两岸人们来往唯一交通工具，形成了两岸渡口密布的情形。故乡石库嘴紧贴着皖河北岸，从而成为闻名遐迩的古埠码头和渡口。

　　皖河下游多湖滩、且宽阔，渡口有些特殊性。在夏季，皖河水骤涨，湖滩没入水中，一片汪洋，浩浩荡荡。摆渡早先是用十多吨的大木帆船，后来是机动船，称之为摆长渡。冬季河水退落，河道不足百米宽，就换了小木船用竹篙子撑，故叫做撑短渡。

　　父亲是个老船工，在皖河里驾了一辈子船，也曾撑过一段时间的短渡。我十五、六岁时仍好玩，每逢放学或放假，总要跑到渡口帮父亲撑渡船。父亲见我已有半大小伙模样了，也有意教我撑船。

　　他边撑着船边对我说，开渡时，先将船沿近岸逆流往上游撑上一程，才能将船头折向横渡。横渡时，定要在船的下流边，与人的站位成九十度左右处下篙。当篙子插到河床后，双手紧握撑篙，背朝船外，屁股躬往后方，与腿构成反三角合力使劲，不可让船下漂。假使顶不住，要立时转过身来，用肩顶住篙头，脚往身后撤，身子成一字往前倾，与撑篙形成正三角，用力将船撑住，迫使船快速穿过横流。船到达对岸时，自是恰好抵达埠头。接着要马上抛锚，将船停稳了，才能让渡客下船。

　　父亲特别告诫，在船的下流边插篙时，不可紧贴船帮，要插向外边，有一个倾斜度。水流速大，插篙的角度也随之要大，以防止船顺流而下压住篙子。一旦篙子别入船底下，就有可能将人绷入水中。假如发生了别篙子情况怎么办?父亲说，那首先要赶紧停止用力，将篙子紧紧贴靠在船帮上。如出现篙子拽人的情形时，一只手抓着篙子，另一只手则要抓住锚链桩或船帮挡水板，争取依靠船的行进惯力把篙子拖带出来。如果篙子入床泥太深，已有一段被船底压住了，要么篙子断，要么人弹下水。父亲说，当感觉到怎么使劲也拉不住篙子时，就要立即松手放掉篙子，再用船上的备用篙将水中的篙子打捞起来。

　　在教我撑船的过程中，父亲总是先做出示范，再把篙子递到我手上，一一指出手应抓在什么地方?人怎么站立?一旦我的动作做的不对，就要我重新做。如获得他“嗯”一声，算是基本符合要求。如他脸上露出憨厚的微笑，那就是很好，他表现出满意的神情。

　　撑了几次后，父亲见我已得要领，撑船力气也够了，便在农忙时分，唤我替他撑渡。除了提醒注意安全，还嘱咐晚上收渡时，定要将撑篙驮回家。我说，第二天还要撑，驮回家干什么?父亲一脸的严肃，说假若夜里来了性急的渡客，看船上有篙子，就不去村子叫摆渡人，自己便撑了过去。这对没撑船经验的人很危险，有可能船漂人落水。傍晚，我收渡回家，将篙子往院子地上一放，就进屋做作业去了。只见父亲走过来将篙子竖了起来，靠在门口屋檐上。我疑惑，不是怕渡客自己撑船，那就把篙子藏着呀?父亲解释，夜间的渡客大都有急事情，他们叫渡时，望见谁家门口立有篙子，就知道撑渡人在哪。我明白了，父亲是为渡客着想呢!我与父亲同睡一床，时有深夜醒来，父亲却不在身边，原来撑渡去了。

　　去年，我回到故乡，看到渡口和湖滩上空无一人。一问得知，因村里无经济能力购买符合环保部门要求的落仓新渡船，渡口被迫停航了。父亲离世35年后，逾千年的古渡口要消失了吗?目前，皖河下游只有两头的石牌镇猫山和入江河口各有一座通河桥梁。没了渡船，两岸人们往来可要绕行几十公里，多不方便呀!我呆立在昔日熙攘的渡口埠头，沉默良久。

　　现实中的渡口不见了，但我永远牢记着父亲教我撑渡船的要领，如有机会还会按父亲教的动作，展示一下我的撑船技术。同时，在心中保留着自己的渡口，即如诗曰：夕阳知道终将落幕，它为自己摆渡，展示出自己最美的色调;花朵知道终将凋败，它为自己摆渡，散发出悠远的清香。人又何尝不能呢!

　　有感慨，就有诗兴 ，随作《 临江仙·回故乡忆渡口》：忆记垂髫撑渡，舟中多是愁人。长憎湖草绊脚奔。细粼波阜里，低瞅起篙沉。半世归来景去，唯嗟时入黄昏。更思渔唱再出新。飘蓬岁月转，勾挂役夫心。

　　今天(3月9日)是父亲忌日，追记学撑渡，是对父亲的深切怀念!想您呀!我最亲爱的父亲。您永远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图片来自网络)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徐名发，安徽怀宁县洪铺镇石库村人。1957年12月16日出生。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兵部队服役20年，官衔至团级中校。转业后任宁波国家高新区(新材料科技城)党工委委员、组织部部长(人社局局长)、副巡视员。爱好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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