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躺在公寓的床上，苏杰又在看直播的间隙下了一单。
这是她看李佳琦直播以来下的第13单。此前，她买过欧莱雅粉底液、蓓昂斯卸妆水，ysl粉底液、液体腮红和高光以及各种不同色号的口红……作为一个刚刚入职八个月的职场新手，苏杰平时攒不住钱，大致因为她“把那点儿积蓄都送给李佳琦了”。
苏杰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李佳琦的。一年多前，短视频刚刚开始让苏杰“上头”，每天都要抽空忙闲地刷一下，当时流行的短视频神曲，苏杰多少会唱几句，时至今日，《C哩C哩》还是苏杰早晨六点的起床闹钟。
“有次刷短视频，看到了首页推荐。”谁知点进去后，苏杰就沦陷了，“突然觉得，李佳琦像我闺蜜一样。”
当时，李佳琦的短视频恰好是口红试色，短短1分钟，他涂了好几款。口红展示的效果的确明显，心动之余苏杰也有点担心李佳琦的嘴会不会肿。
还有一次，在试某品牌的口红时，李佳琦直接在视频里“拔草”：“这款就不用买了。”最后，李佳琦从两款口红里让大家挑一款购买，“二选一，简直是像我这种选择困难症者的福音！”比起七八款颜色选一，李佳琦的确是“业界良心”了。
彼时，刚刚毕业的苏杰，从济南“搬家”到东营工作，新城市的一切对她而言又新鲜又陌生，独居的生活平淡也寂寞，身边也少了同学朋友的陪伴，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整个城市“到了晚上七点，大街上就空无一人了”……这种感觉让苏杰瞬间回到原点，仿佛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李佳琦的出现，给了苏杰看似单调的生活一个合理的宣泄口，就像有的老年人喜欢开着电视睡觉，想有人陪着自己说话一样，苏杰也会在独居的公寓里打开淘宝直播，四个小时的直播，苏杰就放在那里，不留言，也不买，看着屏幕上的李佳琦，听着他语气夸张地说“Oh My God”、“所有女生注意了！”、“给我买它！买它！”又洗脑又上头，像是和朋友视频通话时放飞自我的样子。
“最孤独的那段时间，真的是李佳琦陪我度过的……”说着说着，苏杰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刚刚入职这家银行的时候，苏杰被安排跑业务口，领导分配的客户，谈下来也得谈，谈不下来就挨批。学法律出身的苏杰偏偏口才不好，“往往别人一天谈三个，我就一个。”
别人下班都一身轻松，苏杰不是这样，“出了客户公司，还得跑回银行。”由于每天都要报数据，开例会，五点下班，开会开到八九点是常态。下班回家，苏杰往往连鞋都不愿意换，但她却总是提着一口气，打开直播，听听李佳琦的声音，就像自己的好朋友。“推荐我买哪款口红，又提醒我某款口红是个坑，千万别踩。”那段时间，李佳琦仿佛真的成了苏杰的闺蜜，“有一次，连着两天，李佳琦推荐什么我买什么。”苏杰想把自己“代入角色”，让自己真的觉得有这个朋友：“闺蜜推荐的东西，你能不买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杰的业务渐渐上了正轨，看李佳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以前几乎有直播就看，没直播也会打开手机听李佳琦之前的直播，现在一周都看不上一次，苏杰又从直播转战短视频，刷一两分钟就能看完的短视频。
李佳琦的短视频大多只有一两分钟，苏杰给我发了一个她特别喜欢的视频，一分零二秒，除却片尾，正片一分钟，李佳琦在里面推荐了六款Dior新款唇釉口红的色号，在倒数第二只色号860旁边，李佳琦细心地标了一个“☆”，提醒：“所有女生，买它！”
苏杰也为这款860动心了，看完之后就去下单了，“结果都断货了”，最后退而求其次的买了999。苏杰说自己之所以喜欢这个视频，是因为李佳琦“真的能精确捕捉到每一支口红的特点”。的确如此，在这一分钟的视频里，李佳琦词汇量大的惊人，仅在推荐999这种色号的时候，李佳琦就夸张地描述：“Unbelievable”、“没有钱，借钱也要买它”、“（涂完）我的唇纹都不见了”、“上了一层玻尿酸乳液的感觉”、“棒呆”……
在初中担任思想品德课教师的丹丹也是李佳琦的“迷妹”，与苏杰不同的是，丹丹不光自己追李佳琦，还安利自己的男朋友看，更出人意料的是，男友也成功“入坑”。
在丹丹知道李佳琦之前，这个名字被她周围的朋友频繁提及，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他”，她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爱看李佳琦，抱着“研究”的态度，并不爱看短视频的丹丹找来了李佳琦的视频：“还可以当教学案例，寓教于乐嘛。”
没有一个女生可以从李佳琦直播间全身而退，丹丹也不例外。
在看过几次李佳琦的短视频之后，丹丹抱着“批判”的态度转战直播间，也渐渐“沉沦”了。她当着我的面做“失败”总结，还列了个二三四条：“一是李佳琦推荐的东西确实好用，二是便宜，三是他的确太人畜无害了。”丹丹仔细分析了一番，发现李佳琦作为男性，却让她感觉不到任何攻击性，“很容易就把他当成朋友了”。
看了好几次李佳琦推荐的东西，丹丹发现李佳琦“真的很为我们这些穷人考虑”，除却那些动辄几千一套的化妆品，李佳琦还会推荐“平替”。这是直播圈的行话，指的是“平价替代品”，有些化妆品或者日用品太贵，工薪阶层买不起，李佳琦充分考虑了这层受众，就会给这些观众推荐价格相对实惠但功能差不多的东西。因为这个原因，让丹丹觉得“冰冷互联网里有了一点温情”。
为了不让李佳琦的“温情”受到冷落，丹丹也开始剁手。
丹丹不是没有做过思想斗争，私底下和自己互相扯皮，每次都是在想“剁手”的时候，想想自己一个月三千的工资，只好作罢。第一次决定剁手，是在看了李佳琦推荐花西子散粉之后，当时自己正好缺一个散粉，又听到李佳琦“吹得”神乎其神，“大不了这一周都吃食堂呗。”丹丹一边想着，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提交了六位数的支付密码。
到货之后，的确没让丹丹失望。“那个粉，特别细。”丹丹讲起自己第一次用花西子散粉的时候那种激动，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我之前一直用一些很平价的粉。”丹丹告诉我，那些粉容易把脸上的水分吸收，导致脸变得很干，而且吸完之后又很容易脱妆，但这个花西子散粉涂上之后很温和，又不容易脱妆，“简直是太神奇了！”从那以后，丹丹正式成了李佳琦的“粉丝”，还成功拉自己的男友入了坑。
男友小马比丹丹小一岁，96年出生的小马平常也喜欢刷短视频，作为居家型男人，小马更关注一些生活小窍门。在丹丹的推荐下，小马也开始刷李佳琦的短视频了：“我主要是为了给她买东西……”最近半年，完美日记粉底液和液体腮红、阿玛尼烂番茄色唇釉这些直男们难以理解的彩妆产品，小马如数家珍，并且都给丹丹买过。
刷的多了，小马对女生的流行风向也越来越了解：“和女朋友聊起来也比较有共同话题。”往常，小马和丹丹约会时偶尔聊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也聊新上映的电影，自从有了李佳琦的直播，小马可以和丹丹开始聊李佳琦推荐的商品，“前几天李佳琦卖男士衣服，让大家帮自己男朋友买，评论里一片’他不配’……”顿了顿，小马嘿嘿一笑，“丹丹就帮我买了。”
“李佳琦其实是我们俩感情催化剂”，通过李佳琦，小马多次“投其所好”，头一天直播的口红，过两天就快递过来，作为惊喜送给丹丹，惹得同事“哇声一片”，一来二去，俩人约定了明后年的婚期。
谁说理工直男不懂浪漫？小马分分钟现身说法。
对小马来说，李佳琦是一种“取悦”女朋友的手段，刷李佳琦哪有陪女朋友好玩？李佳琦为小马和丹丹提供了无数聊天素材，如果有机会，小马还真的想当着李佳琦的面说声“谢谢”。丹丹出于性价比的考虑，也不是没有光顾过别的直播间，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李佳琦最能把握自己的“痛点”，如果不是没钱，谁愿意花四个小时，左思右想后才入手一款平替产品呢？
李佳琦究竟为什么能火？
数不清的文章在分析他的带货能力和营销策略，这些在苏杰看来都不重要。的确如此，在无数灯火辉煌或漆黑一片的晚上，有无数像苏杰一样的年轻人，住在一个人的公寓，半躺在床上，空巢青年般的打开手机直播，看着屏幕上的李佳琦一层一层地涂抹不同色号的口红，然后再靠近屏幕展示成果。那些贴心的举动对于身边少有朋友陪伴的现代都市人而言，是陌生的，也是久违的，偶尔还能让她们唤起大学宿舍里上铺下铺间彼此吐槽的共同记忆。
在一次次拔草与种草间，李佳琦拉近了自己与粉丝的距离，实现带货与圈粉的双赢。李佳琦对粉丝来说，是商人，是网红，也是朋友。
十一月的北方寒气逼人，狂欢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周日晚上，作为李佳琦众多粉丝中的一员，苏杰点开了李佳琦的直播间，这是她进入十一月来唯一一次看李佳琦的直播：“下一单，作为对我朋友的支持。”转眼，她看了看支付宝里的余额，“我双十一就少买点吧。”
丹丹倒是天天看直播，尽管无数次提醒自己“克制”，但还是难敌优惠券的诱惑，“这是作为李佳琦粉丝的福利。”一进直播间，丹丹比来比去，决定再等两天：“说不定双十一当天还会再打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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