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万里

文丨如海

1.

唐朝，一个诗歌璀璨灿烂的国度，明星云集，光彩耀眼，划破星辰大海，穿越千年，亘古不息。

公元722年，20岁的崔颢郁郁寡欢。才情一流的他，只因好饮酒和赌博，诗歌偏爱写闺情，被世人所薄为情志浮艳。崔颢很沮丧，决意游览山川江河；在历经山塞苍凉之后，视野精神大开，文风转向磅礴自然。那一年，他来到了黄鹤楼，灵感凸显，写下了雄浑奔放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首诗气魄宏大，情真意切，成为崔颢的成名之作和传世之作。在后世《唐诗三百首》的荟萃中，《黄鹤楼》被列为七律之首，足见其分量之重。甚至，和杜甫天下第一的七律《登高》相比，《黄鹤楼》似乎都毫不逊色。

2.

公元725年，同样失意的李白游历巴蜀，也来到了名噪一时的黄鹤楼，对求仙问道颇有兴趣的李白，自然不会错过黄鹤楼。高楼巍峨，山川秀丽，李白忍不住诗兴大发，决意留诗于楼。此时的李白，已经是诗坛大V，见过了大世面，虽经挫折仍意气风发，满腹才华意欲报效国家。

可在黄鹤楼，李白还是被崔颢的《黄鹤楼》震撼到了。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小官吏，竟然有如此绝世才华，写出了让自己不得不服气的镇楼佳作。

诗仙李白无奈作罢，收敛了写诗的傲气。他如此评价：“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人为了纪念李白和崔颢的这一段佳话，还特别修筑了“搁笔亭”。

李白始终对黄鹤楼耿耿于怀。公元747年，李白奉命“赐金还山”，被排挤离开长安，南游金陵（南京），他写下了《登金陵凤凰台》。《登金陵凤凰台》很明显有着很深的崔颢风格和印迹。李白用这首诗证明了自己的想象力和才华，不输崔颢。

后来，有人说李白是争强好胜，是想与崔颢的《黄鹤楼》一争高低。我觉得太正常不过了，李白是多么傲娇的一个人，且有骄傲的才华资本。然此时的李白，年过半白，被人中伤，离开了长安。繁华已去，辉煌短暂，回望过往，他愁绪伤感。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3.

大唐，诗人辈出，几乎人人皆可作诗。“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4.

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以高适为主视角切入，从他晚年困守西川，引出对李白的回忆，大唐风华着墨不多，更多的是朝政的衰败和青年才俊的壮志未酬，商贾之后的李白，将门之后的高适，都遭遇了人生的不如意，却都有报国理想，无奈始终怀才不遇。

狂傲的李白，内敛的高适，都处处透着我们人生的影子。我们也曾天资各异，都有过李白的那份自命不凡，在撞倒南墙之后也曾落寞沮丧，也曾向往着发愤图强，打破阶层壁垒，成为赢家。李白的大起大落令人唏嘘，也震人心魄；高适的沉稳执着，在乱世中大器晚成，其信念令人钦佩，峰回路转的高适，更像我们所以期望的未来和人生。

当诗仙从历史中含泪走来，我们才明白洒脱是因为别无选择。58岁的李白大病一场，突遇大赦，欲回江陵，兴奋地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蹉跎半生，沉浮世间，一生在入世和出世之间挣扎。此刻，李白拥有了莫大的豁然和释然，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那一刻，多少人跟着眼泪夺眶而出。那些眷念的、放不下的，求而不得的，一瞬间也全都随舟远去了。过不去的山河，一骑绝尘；被锤过的时光，已成追忆。

旷才绝艳如李白，坚韧勇毅如高适。用高适的坚持勇敢追逐理想，用李白的豁达释然看待失败，其他的就交给时间。

5.

李杜诗篇万口传。很多人或许一直都没有想到，诗圣杜甫是李白的小迷弟。比李白小11岁的杜甫，经历的是大唐乱世。盛唐与他无关，一生在颠沛流离中呼天悲号。

公元744年，是特别不同寻常的一年。李白、杜甫、高适三个不如意的人相聚在了一起。43岁的李白，差不多同岁的高适，和32岁的杜甫，一起游山玩水，一起觥筹交错。

三人“饮酒观妓，射猎论诗，相得甚欢”。他们在梁州怀古，在宋中喝酒，登吹台赋诗，入孟诸泽打猎……后来的很多年后，他们才彻底地明白，这种“求而不得”的时间浪费，才是他们此生最美好的时光。等得到了，他们就不再拥有自己了。

可有才华的人，永远不会甘于寂寞和沉默。三人短暂的同游之后，又各自奔赴自己想要的人生。高适放弃了鸡肋般的基层小官，加入哥舒翰的幕府，由此踏上发达之路。李白在避乱一阵之后，得到永王李璘的征召，追随李璘讨逆。杜甫则在长安陷落后被困城内一年，然后逃奔灵武追随朝廷。

人的命运在恢宏滚滚的时代大势面前，犹如浮萍，纵然你满腹才华，也无法阻挡历史的洪流。李白诗情绝伦，选择的永王李璘被唐肃宗擒杀，当他向高适发出求救时，高适在政治选择面前有心无力。这也使得李白和高适决裂，李白一生都无法原谅高适。政治站位的南辕北辙，我觉得高适无力回天。

6.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仰天长啸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是李白，践行努力、绝不妥协的是高适。曾经的鲜衣怒马郎，见证了盛唐的灿烂繁华，也一步步走到仓促的困窘中年，面对高楼倾覆满目疮痍的万里河山，心底全是悲凉。

一切都终将过去。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

只要诗在，黄鹤楼就在，长安就在。诗在，长安就在，波澜壮阔的是诗歌，又岂止是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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