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春天,文强被押送到北京功德林监狱。当其他战犯都在踏实改造,争取早日获释之时,文强却冥顽不化、始终不肯认错。
文强自知问题严重,历史复杂,又是军统高级特务,觉得有生之年也难以走出这高墙大狱,于是拒绝写悔过书。
当时,他对监狱管理人员说了这么一段话:
“毛泽东是我表哥,朱德是我的上级,周恩来是我的老师和入党介绍人,林彪是我同学,这么多共产党大官和我在一起,我却成了国民党,是他们没有带好我,要写悔过书也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文强如此执迷不悟,还妄图把自己的过错甩锅给别人。他消极改造,不知悔改的态度,也让他在狱中蹉跎26年。
说起来,文强的身份还真有点特殊。他本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结果阴差阳错成了国民党的中将,解放战争中又做了俘虏,成了战犯。
1907年,文强出生在湖南长沙一个地主家庭。15岁的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长沙明德中学。在这里,他结识了何叔衡、毛泽东等人,受他们的影响颇深。文强还是毛泽东的表弟,和毛泽覃是同学。
1925年,意气风发的文强南下广州投军,以考试第4名的成绩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学习。文强说周恩来是他的老师,林彪是他的同学,就是指他在黄埔军校学习这一时期。
文强曾亲耳聆听过周恩来的教诲,而且对周恩来怀有很深的感情。也正是在周恩来的影响之下,文强加入共产党。
毕业后,文强随北伐军进入湖南、湖北,参加了武昌战役。后来,受北伐军总司令部的派遣,随朱德来到四川。他说朱德是他的上级,同样所言非虚。
既然文强曾经是共产党,又有这么“硬”的关系,怎么就跑到国民党那边了呢,还干起了特务?这一切,还要从他的一次意外被捕说起。
1931年秋天,文强被叛徒出卖,不幸在重庆中山公园被捕关押。一个半月之后,地下党组织设计救出了文强。
文强逃出监狱后,与上级因为误会发生冲突 ,文强一气之下离开四川,打算去投奔周恩来。可是不巧的是,周恩来已经去了苏区。文强迫不得已,和妻子回到湖南老家隐居。
1934年,文强遇到了国民党军统特务廖宗泽。经他介绍,文强与军统负责人戴笠认识。文强后半生的沉浮,都因这次阴差阳错而起。
论起来,戴笠是黄埔第六期,还是文强的学弟。在戴笠的劝说下,文强加入军统,并被任命为中校指导员,同时加入了国民党。
就这样,这位曾经在共产党内做了一些工作、担任过较高职务的人物,站在了共产党的对立面,在另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戴笠对文强十分器重,搭上了戴笠这条线,文强也步步高升。
1945年春天,文强成功策反了华北、东北近百万之众的汉奸部队。由于功绩卓著,文强晋升为中将,年仅38岁,是当时国民党军内最年轻的中将。
在东北的这段时间,文强认识了杜聿明。杜聿明十分欣赏文强,可是这个好印象却害了文强,为他日后在淮海战役被俘埋下伏笔。
1946年3月16日,戴笠坠机身亡。文强就失去了靠山,在军统混不下去了。1948年8月,文强利用和湖南省主席程潜的同乡关系,调任湖南绥靖公署第一处中将处长、办公厅主任,最终脱离了军统。
在长沙办公才一个月,文强就接到了蒋介石和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的来信,点名要他速去徐州任副参谋长。解放军势如破竹,徐州岌岌可危,文强知道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不想动身。
但是军命难违,文强还是被老蒋拖进了内战。离开长沙前,程潜为文强置酒践行,举起酒杯对他说:“文老弟,你这次去,要准备当俘虏。”没想到一语成谶,文强果然被俘。
1948年11月6日,淮海战役打响,解放军向徐州发起进攻。
不到一个月,蒋介石两大王牌兵团黄百韬、黄维所部被全歼。困守徐州城的杜聿明兵团胆战心惊,参谋长舒适存垂头丧气地说:“完了,一切都完了,比预料的情况更糟。”
文强更加煎熬,本来在长沙干处长挺好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更不用听枪炮声。被老蒋和杜聿明拉到徐州,文强无异于跳进火坑。他意识到国民党这只船就要沉了,自己也要“船沉与沉”了。
命运真会捉弄人,试想如果当时文强留在程潜身边干处长,日后可能就是起义将领了,与战犯的命运那就是天壤之别了。
1949年元旦,蒋介石在南京发出求和声明。杜聿明手捧报纸,急得六神无主。为了稳定军心,他将文强等人叫到一起,安慰说:
“老头子这一手可真了得!诸位千万别相信声明里说的是真话,这是策略,是手段,咱们军队还是打字当先,好好鼓动军心士气,争取突围出去。”
然而这毕竟只是杜聿明一厢情愿。1月6日下午,华东野战军总攻的炮声打破了杜聿明最后一丝幻想。
参谋长舒适存去南京求援,一走了之,文强被任命为“代参谋长”。受此重托,文强并不感到高兴。他知道,现在已到了山穷水尽。
1月9日晚上,杜聿明下令突围,并通知文强率部分头突围,再汇合兵力。可当文强赶到指定地点时,杜聿明早已不知去向。
文强六神无主,杜聿明的亲信李剑虹劝说道:“参座,事已至此,赶快想个脱身之计吧!”文强见他手里还拿着几张纸,低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中国人民解放军优待俘虏放行证。”
文强大吃一惊,心想:我文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纵使战死,也绝不投降,落得一生骂名。他觉得这对自己是莫大的侮辱,顿起杀机。
可转念一想,他也是为自己好啊!不然他早已逃命,何必在战乱中四处寻找自己?文强问:“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李剑虹苦笑:“参座,如果您不愿意,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消失在乱兵之中。
半夜过后,文强清点人员,只剩下参谋、卫士等十来个人。有人建议:“参谋长,突围已不可能,如果硬闯,一定会死于乱枪之下,不如暂时躲在小河沟旁,待天亮再说。”
文强点头,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有人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文强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洞里阴冷潮湿,文强蜷缩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眼看天色渐亮,疲惫不堪的文强本想钻出洞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寻找逃脱之路。可是当他刚爬出洞口,就听到一声大喝:“不准动,缴枪不杀!”
几名警卫应声卧倒在地,准备还击,文强立即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他知道只要枪声一响,他们一个也别想活命了。就这样,文强成了解放军的俘虏。
1949年4月20日,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解放南京。文强听到消息后,欣然写下一首诗:“痛惜江南飞落英,大江百万渡雄兵。可怜玉石狮儿在,国府门前月不明。”
这首诗很快就在墙报上张贴出来了。战俘们一看,无不大吃一惊。前同事庞镜塘好心地提醒文强:
“老兄,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在解放军庆祝胜利的墙报上,我们要么不写,要写就得歌功颂德,你写这种什么痛惜、可怜的诗句干什么?”
王耀武也跑来劝文强,撕掉原诗,重写一首。大家都这么说,文强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他转念一想,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诗贴出去后又撕下来,岂不是欲盖弥彰?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
于是,这首“反诗”在墙报上贴了一个多星期。文强整日提心吊胆,最后却平安无事。文强庆幸之余,也对共产党多了一些理解和认识。
到了北京功德林监狱,为了便于管理,管理处给每个战犯都编了号,发给文强的是“甲27号”。文强一惊,马上联想到:“甲”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等同于甲级战犯,是不是等于枪毙?
继而又想,应该不会吧。杜聿明被列为特级战犯,就算我是他的代参谋长,列为甲级也许还不够格吧!
直到有一天,文强转到乙字胡同编组学习,他才发现所有门额都分别标有甲、乙、丙、丁等字样。他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胡同的类别。弄明白后,他不由得暗笑自己,庸人自扰而已。
文强一开始十分抗拒改造,直到朝鲜战争之后,他的态度才有所转变。他开始意识到:要想迈出功德林大门,就必须老老实实地改造;不然的话,有生之年恐怕都难以走出这座高墙大院。
1959年12月4日,首批特赦名单公布。文强在内心里暗暗要求自己,以平静的心情对待这次特赦,如果能出去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在其中,也绝不悲观失望,对改造丧失信心。
结果名单念完了,没有文强的名字。听说杜聿明这个“首犯”被特赦,他这个“从犯”反而没被特赦,文强还是有些不服气,还自称“帮过杜聿明一把”。
那是从徐州撤退途中,我军七个武工队员被抓,杜聿明大笔一挥,下达“就地枪决”的命令。文强想到要留一条后路,瞒着杜聿明把这七个人给放跑了。
后来杜聿明成为战犯,罪行之一是杀害七个武工队员。文强赶紧为他作证,对审查组说:“那七个人被我放掉了,一个也没有死!”
审查组经过调查,果真查到了七人的下落。杜聿明被特赦后,感激地对文强说:“你这个副参谋长救了我的命,否则我特赦不了。”
杜聿明是被特赦了,可是文强却盼啊盼,等啊等,没想到这一等就是26年时间。此后共有6批战犯获释,然而每一次都没有文强的名字。
对于自己未被特赦的缘由,文强其实也心知肚明,他在回忆录中说:
“监狱长找我谈话,要我写悔过书。我什么都可以写,就是不写悔过书。我一直都是爱国爱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既没有杀害一个共产党,也没有破坏共产党的组织……我问心无愧,就是不写!”
文强的倔脾气害了他自己,同样和他一样倔脾气的还有黄维。在被俘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中只有他俩没有写悔过书,因此也被关得最久。
直到1975年3月19日,第七次特赦,文强和黄维终于被释放。特赦后,文强回到了上海与家人团聚。望着近90岁高龄的岳母,文强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与家人团聚后,文强回到北京担任文史专员。
晚年,文强情系祖国统一大业,多方奔走呼号,积极做好两件事:一是撰写回忆文章在海内外发表,唤醒海峡两岸故交旧友的情谊。二是参与组织黄埔同学会,为促进祖国和平统一作贡献。
1985年的一天,文强到同为文史专员的原国民党一个军长家里做客,见到一张从美国寄回的合影,便拿起来端详。
照片中有一两百人,前排一位穿红旗袍的女士格外引人注目。文强看着红衣女士忽然叫道:“这个人好像是我的学生蒋志云哎!”朋友告诉他,此人确是蒋志云。
文强再仔细看照片,又认出了40多人,大多数是黄埔学生。
朋友建议他写个报告,申请到海外去会老友。文强回家后立即给蒋志云写信,半个月不到,收到了蒋志云邀请他访美的回信。
文强趁热打铁,写了一份赴美会友的申请呈送给邓颖超,邓颖超非常支持,帮助文强办好了出国手续。
文强赴美访友,跑了10个州,会见了许多老朋友,蒋士云也在其中。见到昔日学生,文强十分高兴。没想到蒋士云告诉他:台湾存有他的100万美金,是他在大陆坐牢期间台湾方面发给他的“工资”。
蒋士云带来这个消息,自然是为了拉拢文强。
文强对蒋志云说:“我在大陆有工资,够用了。我要是拿了这笔钱,人家会说我这个人钱能买得动,这有辱于我们祖宗,有辱于文天祥,这个钱我不能要!”
文强有脾气,更有气节,他对得起祖宗文天祥。2001年10月2日,文强在北京因病逝世,终年94岁,结束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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