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拌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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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晖
　　世界杯开赛以来，似乎是每晚一个传统强队出丑的节奏。葡萄牙队也不例外，一路磕磕绊绊，到底也没能小组出线。我不禁想起三个月前在葡萄牙旅游时遇到的那些和善热情的帅哥和大叔，他们想必都热切地追随国家队的赛程，收获的却只有郁闷。
　　尤其是阿法玛区那家“圣维森特翠藤”餐厅的老板，小组赛阶段，他的足球酒吧肯定聚满了来自街坊邻居的熟客，一起为C罗们着急和懊恼。不知比赛日是否也会有顽固食客如我们当初那样没眼色地闯进餐厅，闹得他无法安心看球？
　　今年三月，我和一位闺友到葡萄牙旅游两星期，在里斯本的第二天傍晚，一边闲踱阿法玛区迷宫一样的幽巷，一边寻觅当晚大餐的落脚点。导游书上警告，在旅游区，一定要避免那种同时提供多种语言菜单的餐厅，因为这种餐厅专门招待游客，多半华而不实。要寻找曲巷深处仅有葡语菜单的小菜馆，它们做当地社区居民的生意，物美价廉，饭菜地道。我俩牢记这条金科玉律，眼光四处扫啊扫，还真的看到了一家门面极小、装修朴素的餐厅，门旁的青花瓷砖墙壁上贴有一张大白纸，上面是手写的葡语当日菜单，列出的都是典型的葡国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本地小馆吗！
　　再一观察，餐厅隔壁就是个足球啤酒吧，与餐厅通过一道拱形门相通，在啤酒吧里当垆卖酒的一位胖胖中年男人同时也是这家名为“圣维森特翠藤”的餐厅的老板。因为刚傍晚七点，远不到葡萄牙人的晚饭时间，所以餐厅里空无一人。啤酒吧里却坐着数位熟客，一边看着电视里的足球节目，一边与胖老板呱呱地议论不停。
　　于是我们成了“翠藤”的唯一一桌食客。胖老板笑吟吟的，和气耐心，但是明明懂一点英语，就是一个英语单词也不说，坚持和我们葡语交流！虽然我行前紧急学了两个半月葡萄牙语，可此时空降里斯本还不到三十六小时哎！好在人家有高招，菜单上画满了海鲜和鸡羊猪牛的示意图，让外国游客照着图点菜。于是乎我居然也顺利地点对了葡国经典菜式绿菜汤、烤鳕鱼，还有一道老板推荐的烤鸡。胖老板既是跑堂，又是大厨，厨房设在隔壁啤酒吧的后屋，于是他一个人在拱形门中穿梭，为我们摆桌、上菜，手脚麻利，熟练周到。从餐前小吃腌橄榄开始，这家餐厅的每一道菜都带有一种家常的朴实气质，把“好吃”当作唯一的追求，别无浮华虚饰。价格也实在讨喜，一道绿菜汤是1.75欧元，约合15元人民币，还是我俩分喝。一大条烤鳕鱼也仅9.8欧元即80元人民币，烤鸡还更便宜一些，且都是分量大到我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不过，大致在我俩开始品尝绿菜汤时，隔壁啤酒吧里便传来电视直播足球比赛的声音。老板插空就留在隔壁看球，但听他和客人们时时发出又愉快又紧张的惊叹、议论、批评、欢呼。播音员不断蹦出“本菲卡”一词，原来当时正是欧洲联盟杯的一场关键比赛，葡国最有人气的本菲卡队主场对阵英超的托特纳姆热刺队。随着赛事越来越激烈，老板在为我们服务的时候尽管仍然很到位，但明显有点焦急，动作越来越快，程序越来越简洁。最后一道烤鸡上来的时候，显然也正是赛事最吃紧的关头，他干脆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跑。
　　这时，我们才明白何以当初进餐厅落座的时候，胖老板的笑容中略带一点无奈。本来就不是葡萄牙人的就餐时间，偏偏我们不合时宜地闯上门，害得他无法与朋友们一起安心看球，只能在烤鱼、烤鸡的间隙抓空在吧里停留。西餐又讲究，每上一道新菜之前还要换盘子、清理桌面、给客人添酒，也真够他烦的，好在当晚是本菲卡赢了！不过人家真算敬业，烤出的鱼和鸡没一点焦糊之类的瑕疵，又香又嫩，让我们饕餮到最终是直挺着身体走出“翠藤”。
　　因此，世界杯一开始，我就每每想起“翠藤”餐厅隔壁的小足球吧，想起嘴中是烤鱼之香耳中是足球比赛的喧哗的那个春天夜晚，想起胖老板在拱形门中来回匆忙穿梭的身影，想起他和酒吧中那些葡萄牙男人对于足球的热情。还有所有那些我们有缘打过交道的热情淳朴的人们，认真地每天为我们送来《中国日报》的阿尔蒂斯大饭店年轻客服助理，辛特拉提供包车服务的小伙子，波尔图经营家庭旅馆“丰迪纳之家”的父子三人，在世界杯揭幕之后，一直都在陪伴着国家队焦虑吧。做葡萄牙国家队的球迷从来都是非常辛苦的事，欢乐少而悲伤多，帅哥帅叔们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