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诗读,还有人写出火一阵子的诗,还有赏识余秀华的人,说明这片天空诗意尚存,人们诗心未泯。
□刘武
网络时代,一个人、一件事,火也迅猛,消失得也神速。春节过后,网络、手机满屏都刷日本马桶盖、成龙的duang、一条色彩感不同的裙子,还有柴静的视频,可转眼这些话题便烟消云散。忽然想起去年末网络红火的女诗人,估计很多人现在都忘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大概只记得那是个有点“脑瘫”的诗人吧!
那个人叫余秀华。相信很多人会拍拍脑门说:对对对,就是这个人,不说还真忘了。在如今这个时代,真想让一位诗人走红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余秀华偏偏就红了一阵。
当今想红想火的人太多,走红、惹火的方式也千奇百怪。现在回想起来,余秀华的红或者火,并没有那么邪乎的招数,总体说还是比较顺理成章的。她就是个农妇,貌不惊人,有点残疾,出于爱好和兴趣写了6年诗,先在博客上晒,后来与当地写诗的人有些交流,然后获得地方文学杂志编辑的欣赏,最后《诗刊》和两家出版社也看上了她的作品。而所谓网络走红,都是在这之后,所以不排除暗中有推手和策划。
策划者知道,光说余秀华的诗多好多好,是没法吸引人们眼球的,在这个信息秒速翻屏的年代,一个标题要让人的眼球暂停片刻,必须得有亮点、有料。余秀华的亮点其实不是她的诗,而是她的身份和病症——农妇+脑瘫,这样的人居然写诗,而且写得还比较生猛,这就让人脑洞大开,盯住不放了。
人们可以批评这种炒作方式,但我不得不说这就是网络时代的小把戏,就像渔翁钓鱼、猎人打猎一样,要弄点诱饵,才会有上钩的猎物。所谓“农妇+脑瘫”就是那点诱饵吧!这种“诱饵”品位有点怪异,这也是这个时代造成的。
余秀华说:“我希望我写出的诗歌只是余秀华的,而不是脑瘫者余秀华,或者农民余秀华的。”其实就是想让人们真正关注她的诗歌,而不是看了以后说:“哦,这诗歌居然是个有残疾的农民写的,那还是不错的。”好比说英国诗人拜伦,他的脚有残疾,但没有人说他是跛脚拜伦或者残疾诗人,也没有人因为拜伦是瘸子,才称赞他的诗歌。
好了,接下来我就聊聊余秀华的诗歌,看看到底是哪些东西打动了人们。据说余秀华已经写了两千多首诗歌,仅仅在刚过去的2014年中就写了400多首,这是什么概念?每天一首多啊,打开了水龙头吗?我没有读过她的很多诗,不知道她的诗歌的全貌,只能就网上大家热传的她的一些诗说一点感受。
热传的这些诗有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爱与欲。说起来,余秀华有些不幸,除了身体上的,情感上也缺少一些东西,虽然结了婚生了娃,但这并不能满足她内心的某种渴望,因此,诗歌就是她表达这种诉求的最佳方式。从她的那些诗句中,我们不难看出,她是个内心欲望十分强烈、十分充沛的女人,她不满自己的现状,向往更加浪漫狂野的生活,所以她才会直抒胸臆,如此这般地写下这样一些诗句:
“我迟钝,多情,总是被人群落在后面/他们挥手的时候,我以为还有可以浪费的时辰”,“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这摧毁的本性”,“如果南风能把我合拢的肉体打开,而一个人刚刚经过/那就狠狠爱吧”,还有“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等等。
在表达爱情与欲望上,余秀华的用词是比较狠、比较俗,甚至比较“粗鲁”的。像《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就不用说了,比如《37岁生日自嘲》:“自嘲和自操差不多,我的一个部位开始痒/我不挠/很牛逼的37年/偷过针,偷过野梨,偷得最多的是人/见过教徒,见过叛徒,见过一个阳痿的世界/放过火,造过谣,挺着丰乳上过高楼。”还有《那个处男诗人》,是这么写的:“所以他意淫我的时候,我们不用安全套/他的诗歌里没有伟哥的味道/读到最后我总是会大叫一声/仿佛高潮。”在更多的一些诗中,她会赤裸裸地用到一些“脏词”,让人看到就有某种偷窥了隐私的感觉。这可能是余秀华的某种潜意识,她想这样告诉人们:我都这样不幸了,怎么就不能在感情上放纵一把呢?
我觉得与很多乡土诗人或农民诗人不一样的是,余秀华的诗并不土,其词句、品位、格调倒是相当洋气,有的长句子甚至有点像翻译出来的诗作,这可能也是获得很多好评的一个原因。比如《一个人的身体里只有的方向》,这标题就不太像中文,诗中写道:“她对生活模糊,鱼对水失去敏感/她不停地敞开,如一个泥器漫不经心地装下岁月/装春天,鸟鸣,花开,一个疯跑的女人/在信件里,对这些她只字不提”,这读起来颇有点庞德或艾略特的感觉。此外,还有《通缉犯》、《阳光肆意的窗口》、《我柜子里有一瓶酒》等诗歌,试试遮去余秀华的名字,让不知底细的人读一读,是否会误以为是翻译过来的诗歌?
当然,余秀华还写了很多有关乡村、亲情、动物等等之类的诗,但如果说最能展示她诗歌风格和个性的,还是上面说到的三个方面。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诗读,还有人写出火一阵子的诗,还有赏识余秀华的人,说明这片天空诗意尚存,人们诗心未泯。而对余秀华来说,在诗中她才活得健康、任性、纵情。
(本文作者为央视电影频道导演、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