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荣 十 年
文/马逢春
题记：在很多山西人的印象中，过了太原以南的介休（绵山），就都是晋南了。万荣县隶属山西最南的运城市，是典型的晋南县域。从2011年参加全省党群系统公务员招录考试算起，我已到万荣十个年头，工作、生活都在这里，万荣已成为我的“第二故乡”。十年间，我从只听说过万荣，到熟知一花一树一木，青春和汗水挥洒在这里，自己也从毕业不久的青葱小伙渐入中年。
感谢作协康主席之邀，有幸将自己十年间万荣工作、生活的心路历程予以梳理，拙作呈现出来，与大家共勉。
在地域面积不小的山西地图上，不难找到万荣县。这个位于山西省西南边陲上的县域，与陕西省韩城市、合阳县一河之隔（黄河）、“一衣带水”。这里是汉武帝刘彻“秋风起兮白云飞”（《秋风辞》）的诞生地，也有着女娲抟土造人，孕育出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的美丽传说和大量鲜明实据。不足为奇，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和山西人民的母亲河汾河在这里交汇，黄土地上自然形成了如此独特的区位和文化。我的生活，也因为一次考试和这个县域千里牵缘、紧密相连。十年间，这个省定贫困县紧跟全面小康的步伐，发生着看得见、看不见的巨大变化。万荣不大，却很精致。多年来，当地一位领导经常自豪地说，黄土高原是黄色的，万荣是彩色的。的确，春夏秋三个季节到这里，总有满眼的色彩，大量的花草绿化加之50万亩各类水果树木，在平坦的土地和相对温热的气候条件下，让这里绿意葱茏、五彩斑斓，颜色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铺满着整个空间。驱车一路走过，总会有“建筑藏在色彩中，色彩嵌在大地上”的精致感。即便到了冬天，街道两边的冬青和松柏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萧条和荒凉。妻子第一次和我回繁峙，看到连绵不绝的大山和冬季略显萧瑟的土地，第一次领略晋北风光后，感叹塞外风劲蹄急。其实，按地理位置算，繁峙离塞外还远得很呐。万荣不富，却也殷实。万荣是财政小县，工业企业体量小，财政收入3亿出头，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是常态。这里没有“靠山吃山”的地理条件，没有享受过矿产资源带来的“红利”，却有着山西省少有的农业资源优势。北纬35度“黄金产区”让万荣苹果名扬四海，代表中国苹果首次出口美国，打开了苹果高端市场的大门，也让这里的老百姓吃上了“苹果饭”。几十年来，新品种的叠换、新技术的运用，让万荣充满科技含量的苹果产业始终走在市场和现代农业的最前沿。每年十月中下旬，富士苹果成熟的时候，人们在田间地头忙得不可开交，来自全国各地客商的大货车也排起了长龙。真可谓“货车一响，黄金万两”，一年全家的开销就“落了听”。在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上，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供娃念书全部搞定，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辛勤劳作，日子倒也殷实。万荣不凡，名气很大。论在外名气，繁峙和万荣差距不小。我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万荣，我的同事却鲜有人听过繁峙，十年来，我做过无数次的介绍，也自觉充当着推广大使，把“繁荣盛峙”的县域广告词挂在嘴边，大多数人还都只记得我是忻州人，离五台山不远。不少人了解万荣是从笑话开始的，到现在回家，还有不少人让我讲个万荣笑话。熟知万荣的人都清楚，万荣最有名气的特产其实是万荣人。数十年来，走南闯北，遍布在全国各个城市、乡村的十几万万荣人，不仅把外加剂产品一单单供到了高铁站、机场和高速公路，更无形中把万荣在外名气带了起来。这几年，我到北京、上海、成都等地出差，每每提到万荣，大家都会觉得这是个不俗的地方。去年中国农民丰收节的召开，更让这里被全国熟知。万荣不高，水是真少。将水单列出来说，纯粹是因为我喜欢水，也喜欢水的各种形态和表现形式。资料显示，万荣境内平均海拔560多米，比繁峙的925米自是低了不少。但是土层深厚、少山无山的地理风貌造就了干旱缺水的县情，是省定贫困县。民间也有着“宁给一个馍，不给一口水”的谚语。少了水，就少了很多灵气，也少了很多放松身心的地方和机会。天气炎热时，我就会带着一家人到离县城40多公里的汾河边玩儿，大部分时候也迫于蚊子太多只能短暂停留。繁峙则不一样，滹沱河穿城而过，形成天然水系，这几年加上声光电和游乐设施，白天夜晚风景各异、热闹非凡，让整个城区都显得青秀灵动。大大小小的山脉也滋生出蜿蜿蜒蜒的大小河流，夏秋有水、冬春有冰，很是惬意。每次回到家，我都会找有水的地方，尤其是在无人看管的野河边，淌水、踩泥、晒太阳，望着绿悠悠的青山，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再和外甥搞一个小“水利工程”，身心感觉无比愉悦。中国太大，也太美。光是山山水水，也是一辈子丈量不完的，更别说五千年文明。我们不能夜郎自大，更不要妄自菲薄，家乡人说家乡不好，无论怎么讲都是不合适的。不信，你细看，眼睛里全是美。方言指地方语言。中国方言，不仅是外人听不懂的话语，更是联系乡情的重要纽带。研究方言，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从乡镇回县直机关工作时，我们领导说，你要是不说，没有人知道你不是万荣的。的确，到万荣两年，我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这和语言天赋有关，也和我喜欢模仿，喜欢研究地方语言分不开，从小家里人都说，“兹个娃娃就好搁捣点儿咋”。十里不同音。我的老家在二区沟庄旺村，出了沟往西走一直到大营一带，都是同一种口音，只是在个别发音上有微小差别。我自小在砂河长大，虽说话不带二区口音，但别人一开口，还是能够快速清晰地辨别出来。到万荣工作后，和同事、群众的沟通不畅成了我的第一个“拦路虎”，要知道，操着一口普通话在乡镇、村工作是一种很“奇葩”的感觉。抱着白天听、晚上学、有空练的态度，我开始了对万荣方言的揣摩和模仿，不久就能听懂，两年后“自学成才”，开口闭口再没有生疏感，以至于原来和我用普通话交流的人都很不习惯。万荣方言大致分为城区、县东、县西三种，在发音和语调上有一些差别，我也能准确分辨出来。至于“南瓜把把上扒了个bia bia ”之类的方言绕口令就纯属耍笑了。妻子是土生土长的万荣人，两个孩子从小都说普通话。回到家人多的时候，我有时就在三种语言中不停切换，很有趣，也不觉得别扭。在揣摩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有意思的现象。例如运城地区的方言总体差别不大。也就是说，万荣人到运城市和市域内13个县（市），方言都能听懂，且无障碍交流，十里不同音的表现并不明显。忻州地区差别就大了，繁峙人跨过五台山到了五台县，就互相听不懂，地理距离只有20多公里的代县，听起来也很费劲。到了忻州市内或者西八县，互相的方言就成了天书。外甥今年去忻州上学，回来学同宿舍西八县的同学说话，一句地道的“ka shui la,shui wa”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再例如繁峙万荣两地虽相隔千里，但方言中好多说法惊人一致，甚至连读音都一样。比如：nao（三声）上个鸡腿吃哇；这个人到底在干啥了，日怪的。我曾开玩笑说，等退休有时间了，编一本繁峙、万荣两地方言字典，便于像我这样的人参考学习，可是好像适用人群太小。近几年，周围听说两地有联系的，一是一个万荣人到繁峙牧原公司上班了，二是在学校就谈恋爱的繁峙姑娘和万荣小伙不久前结婚了。毕竟，从县到县的人员交流还是太少。2011年参加考试的时候，在运城考场遇见一个繁峙人，报考的也是万荣，如果当时我们两人都过来工作，那就真的有缘分了。十年间，从火车到高铁再到汽车，我不断地穿梭在山西省的东北和西南之间，不同的路线，一样的目的地。也从一个方面亲眼见证了山西省的巨大发展成就和变化。最早是一个人，买上一张运城——北京的火车卧铺票，一包香烟、一桶泡面、一部手机、一路风景，优哉游哉，10个小时就到家了。从农业大棚到焦化煤厂到太原省城再到晋北风光，透过火车玻璃一览无余。杏园乡晚上10点半星星点点的灯光，即使伸手不见五指也能在车内一眼认出。后来是两个人，坐上火车，吃吃、聊聊，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只是返程时，火车午夜在繁峙站停靠，在站台上等车的时候，冬天刺骨的寒风不停扎进耳朵、脖子、腿，让妻子着实领略了一下晋北冬天的滋味。再后来，三个人坐火车，带上娃娃，除了略显操心的疲惫，旅途上也带来了很多欢乐。无聊的时候，孩子会在卧铺间上下攀爬，拉着大人在车厢间乱转，在餐车吃个带鸡腿的快餐。遇到同车厢的小朋友，还会拿出各自的玩具一起玩儿，交上短暂的好朋友。高铁通到原平后，考虑到天气的原因，为了把时间调到白天，就乘坐高铁了。虽然时间从10个小时缩短为3.5个小时，但繁峙到原平交通的不通畅和只能“乖乖坐着”的乘车条件，让路程略显单调，“咱们什么时候到啊”成了最多的问题。前年过年期间，新冠突然就来了。疫情平稳后，四个人只好自己驾车回去了。说实话，这是最方便的出行方式，从家门口到家门口，不用带上小孩、拿上大箱小箱，但也是最累人最无聊最让人操心的。第一次回家时，我紧张到头天晚上失眠，第二天腿上肌肉也抽得疼，硬是靠着5罐红牛坚持到家，530公里高速路走得像绕行了中国大半圈。后来慢慢熟悉了路线，也就不那么费力了，孩子们在车上吃会儿好吃的，听一会故事，睡上一觉，在服务区透透气，不觉间6个多小时也就到了。其实说出行，一点也不准确。因为每一次的出行，对我来说都是回家。我一直把家乡理解成家和乡两个概念。家是最小乡，乡是千万家。对于乡，我其实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很小就离开了庄旺，暂居在砂河，高中上学又到了太原，上大学到了银川，工作了又在万荣，细细一算，接近20年没有在繁峙长时间生活过了。就是在上学期间，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功课上，对县情和发展情况无暇关注，也知之甚少，大部分的了解还是从父辈口中听来的，像故事一样。直到现在，我仍不清楚繁峙下辖几乡几村，具体人口多少。好多次回去，因为不认识路和找不见目的地而被家人笑话。只记得繁峙是块儿风水宝地，地上守着以五台山为龙头的丰富旅游资源和衍生出的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不断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和信徒前来拜谒。景区带着交通跑，乘坐火车，你可能对繁峙站没有多深印象，但绝不会不知道五台山站。万荣境内仅有的一条货运铁路，2019年才正式通车。万荣人现在坐火车（动车），还得到隔壁的河津市或者去运城市。坐落于砂河镇的大智镜圆景区规划建设后，使得五台山景区更加延长和丰富，建筑和景观可谓气势恢宏、手笔颇大。地下则有着金、铁、镁等品位不错、种类不少的矿产资源，让繁峙在较长时间内保持着不错的经济实力和竞争力，老百姓也因此受益不少，开饭店、修车行、养大车……二产带着三产也红红火火。繁峙和万荣，县域特色都非常明显，优劣势也一目了然。繁峙二产强，城镇化率要高出不少，万荣农业兴，乡村振兴脚踏实地。正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人建设一方水土。相互借鉴，取长补短，方可更好实现全方位高质量发展。对于家，每一个长期在外的“游子”都不敢提及这个话题，这是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愧疚的一块地方。我曾在一个夏日的夜晚独自听着“音乐诗人”李健的《异乡人》单曲循环到深夜，那句“曾经的乡音，悄悄地隐藏，说不出的诺言一直放心上”简直就是对心灵的暴击。我也多次在长假前因为单位事多无奈推迟回家行程而脾气暴躁，那种焦急盼望、归心似箭的心情仿佛着了魔一样的爆出，按奈不住。每次回家前，我都会提前两周策划要带的东西、要办的事情、要去的地方等，在脑海里像电影一样过无数遍。出发当天，就像第一次坐飞机去旅游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妻子笑话我，回趟家弄得就像新媳妇上轿一样。到家后，洗去一路奔波的疲劳，吃上妈妈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孩子们在愉快地玩耍，和父母闲聊到深夜，才体会到团圆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国庆节、春节，每年只有放7天长假的时候我才能考虑回家。前年老爸动了一个手术，去年奶奶病逝，这几年就越发有了想家的感觉。每年放暑假的时候，我和妻子利用休假的时间，还会回去一趟。我们返回后，把大女儿留在家里过个完整的暑假，爷爷奶奶照顾生活带辅导作业，还能和姑姑家的哥哥、小妹妹一起玩儿。近几年，我一再邀请爸妈来万荣过冬。或许是因为生活不习惯，或许是因为怕打扰我们工作，一直未成行。人生就是这样，独立生活才能相互尊重，有聚有散才显弥足珍贵，有几人事少钱多离家近。阿Q也好，麻醉也好，都挺好。只是，随着父母年岁渐长，尽量多的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后记：细细梳理了一下我在万荣十年间的心路历程，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想写的。繁峙在外工作人员很多，很多老人也常年在外帮看小孩。生活本艰难，世事本无常，故意矫情也好、无病呻吟也罢，我不是文人，却还有着一股穷酸气，我不自命不凡，但也带着一点清高。拙文呈现出来，大家能从中读出一点新鲜，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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