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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金玉



表舅金玉

文/丁引弟

 母亲有个远房亲戚,是舅姥爷的大儿子,叫金玉。听母亲说,妗姥娘生出他时就跟别的婴儿不一样:浑身是赤色的,舌头也伸在外边,不会吸奶头。舅姥爷想丢弃,妗姥娘念他是第一个男丁,自想过几天可能会正常,便更加精心养护,取了个金贵的名字,唤作“金玉”儿。可命运没有青睐这个先天脑瘫的金玉。

 我们住在一个巷子里,金玉叫我妈“包(表)姐”,我们叫他表舅。从我记事起,感觉他一直就这个样子:眼珠突出,口水流个不停,个子不算低,浑身上下所有的部位都是抽搐晃动的,特别是脑袋不停地晃动着。说话含糊不清,智力跟正常人无异。他的行动全凭一根拐杖“咚、咚、咚”“噗嗒、噗嗒”没看见人就听到了先是拐杖后是脚步的声音。左胳膊永远挎着个箩筐。也不知道金玉长到二十几岁时妗姥娘在给他生了两个“玉”弟弟后病故了。生活一下子全部改变,舅姥爷既当爹又当娘的,心情可想而知,经常迁怒于金玉,骂他是个“妨主货”,对他非打即骂。别看金玉脑瘫,性格极度敏感,并且不知天高地厚,某一天与他爹大吵之后就跟他爹分了家,单独过了。当时还没有分田到户,是生产队,以挣的工分来分粮食、年底再依剩下的工分分红。一个壮劳力一天也就挣十个工分,分一个人的口粮起码得140多个工分。分家后,金玉养了三只羊,白天统一由羊倌给赶出去吃草,晚上他圈回来,攒点羊粪卖给生产队,能顶几十个工分,他还能卖几斤羊毛,有几个零花钱。主要的是金玉每天到我们村南面的大河滩去拾粪,无论什么粪。为了挣足工分分到口粮,金玉极度勤劳,他是我们全村起得最早的一个人。春夏秋冬四季只有到了寒冬里他才会歇下来。天不亮就起来了,挎着他的粪箩筐“噗嗒、噗嗒”往返于我们那道小巷。等到秋收后,生产队也照顾他,像剥玉米皮的活、打葵花盘的活就让他干,也挣几个工分。反正最终他能分到口粮。分红是没有的。为此他经常跟队长吵,自认为是挣得多领的少呢,其实是生产队也照顾了他。但他是不领情的,骂骂咧咧谁也不好。其实,一个巷子里的男人,谁起得早挑水时都先给他送去一担水、女人们哪天有空就给他做一锅饭,他的家门也从不上锁,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锁吧。舅姥爷从来不搭理他,他的两个弟弟还有一些亲戚们一直对他是不离不弃,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金玉脾气很不好,极度敏感,寒冬时节,他不出去拾粪了,家里也舍不得整天生炉子,就东家西家地去串门,喜欢到人多的人家或供销社去,他就蹲在火炉旁,听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说笑笑,他也含糊不清地插话,有时候女人们大笑时,他便叫喊“噶、噶、噶(哈、哈、哈),笑得把牙也跌啦”以为是在笑他。遇到不饶人的女人就回过来“管我们笑干啥,嫌我们笑不是回你家去……”金玉就骂骂咧咧地挪动着赌气走了,然后就隔个十天半月的不去这里串门了。特别是对一些取笑他的小孩子,用他那含糊不清的言语乱骂一顿,还要拣起地上的石头打过去,有时候把他的拐杖也扔出去,其实他是打不到的。大人们有时候出来把孩子骂回去。乡里乡亲的谁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改革开放后,金玉分到了3亩田,再不用为挣口粮钱而那么劳累了。这3亩地他只种玉米。把自己攒的羊粪全施到自己的地里,众人帮着种进去,收割回来,每年仅玉米能卖个2000多元。然后又扩大了羊群,养成了十只羊,羊毛和小羊羔也卖个3000多元,过年时自己还宰一只羊,卖一部分,自己吃大部分。他常常跟我母亲说“包(表)姐,想不到我傻金玉还能过上小酒壶壶、肉铞铞的光景……哬哬哬”感觉是很舒心的。但是有东西他也做不了,每年春节放假,我还想出去玩,母亲忙不过来,就让我跟金玉的俩侄女给他包饺子,我们都不情愿。开始母亲给和面拌饺馅 ,后来就让我们学着做,有时咸有时淡,有一次面和得硬了,他的一个侄女说放在锅里蒸一下可能会软和了,所以我们就蒸了一下,面是软了,第二天,金玉说饺子的皮全破了。

 金玉很要强。逢时过节,亲戚们让过去吃饭死活不去。我参加工作后,回老家时,金玉照例喊着我的小名“咚、咚”地趔趄着跑过来,我给拿点东西死活不拿,母亲已经摸准了他的小心眼,等他走时再拿给他。最难堪的是:蹲在我家的火炉旁,一直到我们吃饭也不离开,让他吃饭,他越是晃动着他的头“不及(吃)、不及(吃)”。可是眼睛一直盯着看我们吃,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咽着口水,特别是晃动的头还一直仰着,喉结看的清清楚楚,上下地动着……我从小已经习惯了,他看他的,我吃我的,老公很不自在,有金玉看着吃饭,老吃不饱,等他走后又重新吃。

 日子好过了,金玉心思也多了,有一年,村里来了个疯女人,金玉就收留回去,住了好几天,最终让舅姥爷给打出去了。每当过年时,金玉的墙上贴满了当时明星的大头画报,刘晓庆、张瑜、红牡丹……有一年春节,金玉晚上又是“小酒壶壶、肉铞铞”地一个人自饮,喝了一壶又一壶直到酣醉,半夜里更加含糊不清地大喊大叫、又哭又唱起来,隔壁的拴才以为出什么事了,急忙跑过去,推门一看:金玉衣服撕的稀烂,扶着墙站在刘晓庆的画报下,用手拍着“刘晓庆”叫喊着“你下(然)来!你下(然)来……”拴才把酒壶抢出来,把他按到炕上,安顿睡下。过了几天,小孩们就在他后面喊“你下来、你下来......

 随着年龄的增大,金玉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二弟把他接到县城,住了没一个月,金玉过不惯县城里的好生活,死活不住了,嚷着又回了村。一年的秋后,终又在“一壶又一壶“的小酒中,金玉就像小沈阳说的那样:眼睛一闭,再也没有睁开,醉到了另一个世界。

文字编辑:马逢青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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