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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回梦转，情系黑芝麻
一碗热腾腾的芝麻糊端上桌，浓密如漆黑丝缎，散发一股热烈浓郁的烟火气息。舀一勺送入口中，柔软细腻的芝麻糊滑过唇齿间，在舌尖融化纠缠，绵密妥贴，像一段没有源头的年少心事，轻轻覆在你漂泊异乡的心上。
小时候最爱的就是那一碗香醇浓稠的芝麻糊。南方的冬日寂寥潮湿，早上被母亲从床上叫醒，睁眼能看到窗外暗蓝色的天空和鸟群，套上秋裤棉袄，拿一个瓷碗和几张钱票，踩着大棉拖鞋匆匆下楼，只为换一份属于清晨的热黑芝麻糊。
那个时候这样的美味总是行踪未定，它们只会在大清早来到某一条巷子，曙光街或者连塘路。一辆小车摇摇晃晃，黑芝麻糊在大罐子里颠簸，打开盖子就会冒出蒸蒸热气。
“十八婶，来碗芝麻糊！”
十八婶是南平生人，年轻时来柳州谋生，自创一套技术熬制芝麻糊，笑起来有南方女子的温婉可人，问你要几碗，分量满满，从不吝啬每一勺。
这样的南方食物总是喜气洋洋，有种浓烈充沛的情意。
一晃眼35年。十八婶的黑芝麻糊在青云扎根，并且在柳州和南平陆续开了分店。
总有异乡人慕名而来，在古老小巷里百转千回，寻芝麻糊的飘香。更多的是闲散的老柳州们，周末天气晴朗的日子起个大早，牵着小孙子来到店里，要一碗花生和芝麻混合的鸳鸯糊，老的吃的慢，一口口品，小的吃的马虎，四处张望，吃完的嘴上总要残留糊浆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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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芝麻糊后人：年轻不做孤飞的蝶
3月，一个雨季中少有的晴天。
28岁的小杨梳一个简单的马尾，很瘦，眼睛漆黑，笑容甜美。她在店面穿梭忙碌，年轻素白的手指抚上杯碗，把浓密粘稠的芝麻糊装入其中，有客人直接开车停在路边，她便打包好送去。
十八婶是小杨丈夫的姑妈，小杨前年中秋大婚，一袭红衣热闹喜庆，从此和母亲一起接管了丈夫在鹅山路的分店。上下午来吃的客人尤其多，她一般没有坐板凳的功夫，无论是盛一碗黑芝麻还是打包带走，动作都很麻利。
“刚来的时候，我们在青云那里跟着姑妈学做芝麻糊，她还总说我动作慢呢。”
小杨腼腆地笑笑，没有化妆，大概因为每天都吃芝麻糊，她的皮肤是剔透的雪白，带一点粉红，很是可爱。
来接手芝麻糊店之前，她曾经在广东自己做过服装生意，开过川菜馆，为生活拼搏的人，永远有一对勤劳的双手、闪光的眼睛。
小杨拿出手机给我看她最近做的菜，鱼肉虾蟹，色泽鲜艳，一看就是倾注心意的食物。
现在很多年轻人向往旅游，热衷美食，只为追求片刻的感官欢愉。去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购物，最高级的餐厅用餐，潦草拍几张照片分享到社交软件上。城市和食物丢失掉辨识度，快速消费的时代，意味着底蕴和精神也面临迅疾流逝的危机。
小杨是有心的南方女子。她说自己也喜欢四处周游，过年的时候不回家，流连于城市之间，看各地风景，但现在已经结婚，准备要个小孩，把日子过得平淡又温情跌宕。
持家、温婉、柔情，并且知足。十八婶的芝麻糊还是老味道，掺一丝清凉的孤独，又温存一片恬静的慵懒。
芝麻糊的熬制看似简单，未必人人都能做好。
天未亮的时候，小杨和母亲就要起来准备一簸箕芝麻和花生。选取上好的黑芝麻和花生，洗净后沥干水分，再放入锅中翻炒。这个时候，黑芝麻受热会在锅里爆跳，发出啪啪的声响，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小杨炒芝麻的时候很专注，她说因为火候最为关键，先大火，后小火。时间不宜过久，否则定会发苦。等到芝麻差不多都爆开，色泽鲜亮后才算炒好。把它们晾干，还要再洗净一遍，才能放入机器打碎，一同熬煮的糯米也是同理。南方人对食材的制作尤讲究细节，每一步都能看到绵密的用心，清早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勤劳周转，日子也总是欢喜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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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欲饮一碗解千愁
几年前有人采访十八婶，问她还打算做多久的黑芝麻糊。她说，做到不能再做为止。现在我老了，都已经交给小孩做了。
我问年轻的小杨，除了芝麻糊，有想过做别的吗。她笑说没有，能做就继续做下去。她的口吻始终愉快，眼神流转风光。
我想，她和十八婶的身上一定有某种相似的东西。那是岁月沉淀下的情愫，在一代代勤劳的手工艺人上辗转，他们有一种格外厚实的世俗欢喜劲头，似乎故意过滤掉了生活底处所有的阴影面，散发着坚韧的生命力。他们与这个时代有一个微妙的距离，与人世间的动荡变更没有关联，热闹却不喧嚣，是种温存的停滞感。
任何事物都会被取代。爱情、回忆、往事，甚至是时光。
只有气味，它们是无形的飘渺，深深缠绕在漫漫人生路上。
我们都是疲惫的人，独自忍耐着生活中的苦涩、辛酸的孤寂，只是想要尝一碗最平凡幸福的芝麻糊。
坐在芝麻香气四溢的小店里，我突然想到再过几年，小杨的孩子会在这里长大，他的童年一定到处是浓郁的芝麻糊香。//
文案=刘恬
摄影=覃智
美编=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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