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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散文」王和平|一份知青名单引起的记忆和联想(一)

作家新干线

一份知青名单引起的记忆和联想(一)

上个月去图书馆查阅垣曲县志,无意间浏览到一份1968年,插队垣曲的北京知青名单。这简而单之的一组组字符,激起了我心中珍藏已久的、鲜活而温暖的记忆。

垣曲县志的记载如下:

“68年始,先后有600余名北京知识青年响应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来垣曲插队落户。给当地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及人们的思想观念带来了积极的影响。后其陆续返城。至1980年,大部分知青返城安置结束,仅有个别在垣曲落户永住。1998年12月,县政府派代表赴京看望了部分知识青年。近年来,有不少知青纷纷返垣看望老乡并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献计献策。”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数以千万计的城镇初高中毕业生,名曰知识青年,心怀改造世界之志,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到农村去插队落户,在那片广阔而贫瘠的土地上耕耘、奋斗、成长。

于是,我不由得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了黄天明的小说《边疆晓歌》,想起了知青作家梁晓声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等一系列知青小说。

对于如今的年轻人,知青,倒像一个遥远而虚无的传说。除了在历史课本上有几行干巴巴的、例行公事的记录之外,应当说是格外的陌生,因为毫无感性认识和切身体验。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全国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终于寿终正寝,知青也成为了一个特定历史阶段的名词。

仔细查看,我发现这份名单中,居然有若干名字是我所认识和熟知的。

首先我看到了邹兰和李庚文,她们分别是我的初中和高中老师。

还有金叶明、周捷、谢文宁、王小平,她们是我父母在县医院的同事。我们家和她们都住在同一个家属院里,若干年。温文尔雅的周捷大夫,名单显示,插队时,22岁,高中,农大附中。她算是最幸运的,插队期间被推荐上了长治医专,后分到县医院工作,最早调回北京。知书达理的金叶明,北医附中高中毕业,被推荐上了运城卫校。尽管是中专,我妈妈说金大夫悟性极好,医术精湛,一点都不亚于大专大学毕业生。金大夫常到我们家串门,她说过的一句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直激励着我。当年我考大学时没有课本,当地书店所有相关资料全部售罄,金大夫回北京给我买过初等代数和初等几何等高考资料。文雅恬静的谢文宁,皮肤很白,深目高鼻,颇有俄罗斯血统的痕迹,她在县医院做司药,与我的爸爸是同行。火辣辣的王小平,快人快语,是护士,嫁给了有色金属公司的东北籍工人。

还有李勤,张凯芳,贾晓梅,顾钰,张珂可,冯振华,蒋全生,他们是我在空压机厂学徒时的同事。记忆中,空压机厂还有个北京女知青,在厂办工作,叫李文芳,那时的她已经成家。她是厂里办公室干事,经常会在工厂的喇叭里广播各种通知。印象最深的是“两点半到食堂开会”,在她京味十足的口里总是“两点半钟,到食堂开会“。名单中似乎没有看到这位温婉贤淑的知青大姐的名字。此外,还有个叫祁平的女钳工,时常绷着脸,不苟言笑。她是我七年级到工厂学工时的师傅,曾经不厌其烦地教我锉螺帽。学工结束后,我写过一篇生动的作文,记述我的笨手笨脚和祁师傅精湛超群的技艺。我的祁平师傅也不在名单之列,这份名单共有509人,看起来太不完整了。

顾钰,空压机厂的车工,长得精瘦精瘦,两只眼睛深邃无比。我和他在一个车间工作,他的车床是最大的那种,什么型号的,忘了。感觉他底蕴深厚,见多识广。工间休息时,总能听到他纵论天下的京腔,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世界上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我们一帮刚出校门的不谙世事的小徒弟们,对他始终是仰望着,佩服得一塌糊涂。名单显示,他插队当年不过19岁,居然是初中毕业。这倒让我十二分的诧异,有点怀疑那份名单的准确性。因为,他那丰厚无边的知识,足以让我们几个所谓的高中毕业生自惭形秽的。我猜测,他一定是老三届,有着非凡的高知家庭背景。否则,难以铸就如此的风度和内涵。

北京知青中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当时,县里各行各业,诸如,化肥厂、印刷厂、软木厂、玻璃厂、空压机厂、化机厂、化肥厂、水泥厂、百货公司、医院、照相馆、广播站等等,都有他们的身影。由于知青的加盟,小小的县城,立刻变得活力非凡。所以县志里说,知青给当地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及人们的思想观念带来了积极的影响。

1977年,我有幸作为行业标兵,跟随领导去绛县参观服务行业。正好听到绛县有线广播里传来的“***战线拉得长,工种分得细***”那气势恢弘,字正腔圆的播音,一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那般。我不免惊异,在如此偏僻的小县份,怎会有如此大气磅礴的京腔京调?有人告知说,广播员是北京知青。

记得垣曲照相馆有个姓周的北京知青,长得浓眉大眼,五官十分的标致,其颜值之高,远远超过了如今顶级的电影明星。我记得知青名单中有个叫周小舟的,初中毕业,可怎么感觉不像是他。因为从照相馆那位同事的底蕴和学识来看,应当是高中毕业无疑。照相馆与我当时工作的旅馆,同属商业局下属的服务公司。周师傅的爱人是县广播站的广播员,也是北京知青。这位周姓知青1977年一举考上了大学。

还有个叫梁书奇的,应当是我的英语李老师的同学和好朋友,在长直中学任教。我经常看到她周日不远十几里,到我的学校找李老师。

进一步深究那份名单,我发现,当年北京插队知青的年龄悬殊特别大。最大的已然27 岁,名叫潘立秋,毕业于北京十九中;最小的仅仅15岁,名叫项平,都是女生。

此外,我还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就是姓名有种很微妙的联系。譬如:

吴永平,18岁,初中,吴永安,20岁,均在蒲掌公社北阳大队插队

黄捷,22岁,黄燕,19岁,均为北医附中,均在华峰公社宋村大队插队

傅克礼,23岁,高中,北医附中,傅克文,20岁,均在华峰公社宋村大队插队

黄建群,22岁,黄利群,20岁,北京,56中,均在英言公社白鹅大队插队

戚金生,19岁,男,戚金秀,20岁,都毕业于玉泉山中学,均在华峰公社宋村大队插队

俞育铮,女岁,17 岁,俞育佐,男,24岁,均在古城公社西滩大队插队

冯敏华,女,22岁,高中,农大附;冯振华,男,21 岁,初中,清华园,均在王茅公社东窑大队插队

项红,女,23岁,项平,女,15岁,均在同善公社刘村大队插队

张守林,20岁,张守义,19岁,玉泉山中学,均在长直公社长直大队插队,

谢文茹,20岁,谢文英,19岁,玉渊潭中学,均在皋落公社岭回大队插队

蔡玉珠,20岁,蔡玉华,19岁,玉渊潭中学,均在英言公社柏地大队插队

仇晶,女,22岁,仇彭,20岁,均在陈村公社陈村大队插队

汪洪涛,男,24岁, 汪洪纯,男,18岁,均在陈村公社陈村大队插队

田颖义,22岁,女,田纯义,男,19岁 ,农大附,古城公社胡村大队

赵景文,17岁 女,赵景华,17岁,女,赵景秀,女,17岁,玉泉山,朱家庄公社长涧大队插队(难不成是稀有的三胞胎姐妹?)

任国华,男,22岁,任京华,女,20岁,均在皋落公社西河大队插队

谢庆庆,21 岁,谢庆华,19 岁,均在皋落公社岭回大队插队

王宝玉,女,20岁,王宝国,19岁,均在长直公社原峪大队插队

邰志英,女,20岁,初中,19中,邰江,男,21岁,初中,均在同善公社竹林大队插队

斗时人,男,21岁,斗陆人,男,19岁,均在古城公社胡村、队插队

我有足够的理由,高度怀疑他们中多数具有诸如兄妹,兄弟、姐弟和姐妹等血缘关系。

其一,因为名字有联系;

其二,在知青名单中姓名前后比邻;

其三,又在同一个大队插队;

其四,客观上,当时有很多家庭都是兄弟姐妹一起上山下乡的;

其五,对于远离父母,奔赴举目无亲山区的这些城市孩子,将兄弟,姐妹,姐弟,兄妹,安排在一个点,聊以相互照应,也合乎人情,顺理成章。我相信善良、淳朴、憨厚的垣曲人民是会如此安排的,如此的顺水人情不会不送。

我不知道我所认识和熟知的北京知青们,是属于像侯隽,邢燕子、董家耕、金训华等风云人物那样,热血沸腾,豪情万丈,咬破手指,写了血书,高举红旗、胸戴红花的激进者,还是属于被迫无奈者,抑或是随大流者?在那个敏感的年代,不能探究,也不敢探究。

1973年,福建莆田县小学教师李庆霖,上书毛泽东主席,直谏下乡知青们的艰难困苦,反映知青下乡中的诸多问题。据说,那封来自底层的令人酸楚不已的信终于上达天听,让毛泽东主席莫名惊诧,热泪盈眶。显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扭曲现状,与老人家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可谓是南辕北辙。老人家居然亲笔复信,并附300元钱通过邮局寄给李庆霖。“李庆霖同志:寄上300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这简明扼要的复信,当时的我们都能倒背如流。

我上高二时,学校还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地学习过李庆霖的信。相信这封信促成国务院对知青政策及时作了调整,自1973年年底起,在农村招工人,主要面向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李庆霖因而成了中国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中的传奇人物,一时间大红大紫。李庆霖人生的大起大落,全然是身不由己的。最终沦为时代的牺牲品,想来便令人唏嘘不已。我一直想问,到底是谁之过?

最近不断有朋友发来 “知青是因为什么回城的,很多很多的知青是不知道的”微信。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邓贤的报告文学《中国知青梦》,就披露了知青大返城的内幕和全过程,诸如百人卧轨,千人绝食,万人下跪等细节。可以说,是云南知青用舍命的绝食,为中国知青铺就了回乡的坦途;是西双版纳的知青用血红的鲜血为知青撞开回城的大门。

当时党和国家的政策是:留在农村的知青可以回城,但有两条具体政策的限制:已婚知青不能回城,另外国家安排过的,上过6大中专(水利,农业,林业,师范,卫生,机械等)的,无论是安排你在地方公社,乡里的农配站,还是县城的农机厂,或是某某山乡小学,只要国家给你一份工作,给你工资,算是国家给你解决了,你就不能回来了。

我终于明白,那么多大龄知青迟迟不结婚的原因。

在那场现在评说存在着是是非非的上山下乡运动中,究竟是悲剧,还是闹剧?事实是牺牲了整整一代人的青春。

在电视肥皂剧里作为煽情的情节段落,在知青的聚会中作为怀旧的下酒小菜,早晚有一天会沦为“大话”或“戏说”。

有位叫做晏山平的知青说:

“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在全国范围内不是对社会发展的推动,而是对生产力的逆动。

在科技生产力方面:它釜底抽薪,中断了我国对科技人才的选拔与培养,使得后来的科技人才断代。在我国开展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同时,美国正在实施登月的高科技计划。知青的上山下乡运动把我国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又拉开了一大截。

在工业生产力方面:工业萎缩,招工停止,技术的传承后继无人,更谈不上发展。

在农业生产力方面:知青下乡没有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劳动工具,知青所到之处还是在以当地传统的方式耕作。知青的到来只不过是增加了农业人口,而社会进步的标志之一是农业人口的减少不是增加。”

我清晰地记得,那年月,我利用业余时间去母校复习时,文汇报刊登了知青作家郑义的小说《枫》,班里的同学也都看疯了。

《枫》还拍成了电影。在这部电影结尾处,一轮红日西沉了,一同下坠的,还有一代人的青春。一个女孩的声音问父亲:"他们是英雄吗?是烈士吗?"父亲用沉重的语气回答--"不是,他们是历史……"

《枫》的原著小说作者郑义也是北京知青,一九六六届高中毕业生。曾经在山西太行山插队五年,当过四年的煤矿工人,高考制度恢复后,考入人才济济的晋中师专,是晋军崛起的主力。

无论如何,上山下乡造就了一批知青作家。

但知青作家叶辛却说,出现了知青作家群,出了几个全国有名的知青作家,但是在我们这代人中几乎没有出优秀的化学家、物理学家、医学家,为什么?作家在生活当中有了感受,对我们中华语言有了领悟,找到了适合个性的表达方式,就可以成为作家。但是优秀的科学家不同,自然科学的很多东西必须要循序渐进。从这样一个意义来说,这是一段蹉跎岁月。

正如知青作家邓贤所说,知青,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的名词,需要有心人善良去抚摸,才能够感受到它的温度。但是,谁还有这样的耐心与诚意呢?愤青,成为了知青的别名,甚至被如今新一代的某些实用主义青年戏为傻子,一个带有讽刺贬斥意味的昵称,已然沦为和傻一起相提并论了。就像“插队”一词,早已经被如今流行的“插足”所戏谑置换一样,不免令人五味杂陈。知青,只是成为了一个老得快要掉了牙的故事,成为一段残缺不全的、过了时、跑了调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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