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清 || 乡愁

月

被水洗净的皓月，挂在窗前
哄哄你的忧伤，骗骗你的思念

在一片陈旧的叶，建一橦白色的吊脚楼
把思念和伤悲堆在门前，等你回

月好空，胜过佛门皈依僧人的心
月好深，用轱辘和绳子吊上叹息，牵挂和伤悲

桂花飘香，十月必有它深远的意义
秋月酿造的一壶月光酒
泡在露珠里，松针，红叶，野菊花尝过
我抱紧愁，醉倒在冷清，旷野的月色里

它画出水的肌肤，山的白骨
它瘦成一滴泪，湿了我的眼角
它磨成一滴墨，调出一个人的感伤

曾以为
一把镰刀，一地霜，一片白雪啊
其实，它是故乡的那条船
装满我的愁肠
其实，它是小村的一封家书
写满母亲的魂牵，父亲的梦绕

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背花篓
清风吹落我，身后的童谣

乡愁

再也听不到窝里的雄鸡
叫醒三更半夜或黎明了

再也看不到青蛙打鼓，蛐蛐抚琴
在田野，演一场春晚了

再也捡不到叶子上的月光
被风摇落斑驳的碎影
拼不出中秋了

曾经扶起庄稼的泥土
埋下母亲的苦涩和辛酸，是否生锈或腐烂

曾经用石头或瓦片打出的水漂
是否还记得我的童年

曾经踩痛木头，摇响龙骨的水车
叹息是否己老了

小村的沱子河
是我剪不断的一根脐带
桂子山，开满杜鹃花
燃烧我激情的岁月
小沟，养活的春水
蝌蚪，一滴滴墨，渐渐化开

如今，父亲居在山头，野菊花摇曳
母亲倚在门口
孤伶伶的目光拖回那条空荡荡的路

炊烟不知去哪儿了，冷清，空虚的院子
堆满几片回家的落叶

老屋

是谁把它弃在村隅
是上山的父亲和母亲

从门前走出的那条路
被野草挤痛

扣住耳环的铜锁，等着匙锁回家
二块门板，漏风，挤瘦了月光

炊烟老了，落在院子里的叹息也荒芜了
水缸碎了，交出它斑驳的一生

屋后挂在树上的鸟巢黑乎乎的
装满了我的乡愁
磨刀石，把岁月磨成了半个月亮

走进老屋，烧香跪头
跪痛了祈祷，跪响了冷清

那些镰刀，锄头，犁耗……
蜂拥而至，各自端出它们的苦衷

一只鸟，站在瓦楞上
宛如母亲站在村口，眺望远方

月色画不出老屋的沧桑
倒是调出了我的感伤

春耕

父亲泥腿上沾满了软泥的芳香
一阵春风，吹远了父亲汗流浃背的瘦影

一声吆喝，抽着水田走，抽着牛儿走
抽痛了布谷鸟的信天游

犁，扶起那支笔，在辽阔的大地上
书写一行行诗句
宛如我看到了父亲走过的那段人生路

摧毁冬天的旧址，那些翻耕
见着阳光和春雨的泥巴
发表洋溢的感言

挂在腰间的半壶老酒，父亲醉咪咪
醉得自己抓不住春光
醉得那浑浊，潦草的泥水，抓不住田野

一根悠悠的篇担
挑走春天，挑走沧海和桑田
田间地头，打磨含辛茹苦的青春

白花花的水田，被春梦纂改
种下燕子的歌粒和父亲的苦涩

一片绿，行云流水般铺开
那些浮肿的根须
缝补父亲的疼痛和辛酸
父亲仿佛看到了感恩的土地
端出一片金黄

春燕

清理轮回的春天，装满水乡的怀念

一把剪刀，裁开天空和春色
剪开内心的寂静

一声呢喃，种入山水
但能长出忧伤和牵挂的果子吗

与父亲签约一份镀金的时光

衔回沙，草，木头……
在梁上筑一个泥巴糊成的吊脚楼

驮走屋檐，背回黄昏
与父亲做着同一个春梦

在田野上歌唱，那些日益浮肿的根须
仿佛听到那是父亲的拉黄小调

带上秋色，拎上小村的咛叮
无论飞得多远，总走不出故乡的牵绊

可苦了父亲啊！守着那个巢
在眼帘下，眺望远方

落叶

还没走完秋，归心似箭，带上小村的咛叮
走在十月的天路上

一个用黄叶做成单一，别致的村庄
一夜间，彻底消失

横在半空上，几根枯瘦的木棍
如木积，再也拼不出落叶忧伤的模样

黄，相思的浓度，寄入根部的一封封信
风托不起，文字的忧伤
雨淋不湿，魂牵和梦绕，返璞和归真

在天河的驿站，从不停留
开往秋天的地铁

忽高忽低，在虚无处画出一道道抛物线
最后，化作一滴滴漂零的泪

一片落叶压着另一片落叶
在风中颤抖
从生到死，走完人生完美，短暂的春秋

在唐诗宋词里腐烂，护心中的花

中秋月

今夜谁来陪，你想心想肝
去人间骗取思念和伤悲

流落红尘，我从草丛，山丘，瓦片和山沟捡回几片
放点喜和悲，熬成汤
一种相思病不见好转

我从天上把它摘回，挂在窗口
错读成唐朝的诗句
又把它看成，母亲精制家乡的那块月饼

我担心瘦成一颗泪
砸痛荒芜的夜和我的忧愁
生怕那是一个深不可测
不能自拨，比洞还深的陷阱

今夜的月光，寡白，寡白的
像缺少某种维生素
星星落泪，替谁的伤悲如此发泄

风打下的月光
被叶子碎成斑驳的影子
落在地上
我不敢踩痛我的乡愁
但又不知捡起那枚，是我小小的故乡

月色，时淡时浓
是画出水乡的一幅丹青
还是调出我的感伤

水

那支流水，奢望过江海，躺过一条河
也去过我心野上的那条小沟

结成冰，封锁记忆，封杀了波涛和浪花
解冻，学着山寨女子的温柔

水托起水，托起雾
用一根白绳，拖走自己的影子
牵远了那条河

水，比我父亲的个性还直
那是河流教的
水爱鱼，爱船
就像我深爱水乡的炊烟

一粒露珠，曾以为是死草
挤出相思和忧伤的泪
井中的月，从不生锈

一滴滴雨水，在叶尖上傻傻地流
曾以为是叶子的悲恸欲绝
泉水叮咚
唱着山歌，弹着琴，漂泊他乡

端起杯，我的影子在水中荡去荡回
眼睛潮湿了，乡愁潮湿了
只有流入我心田上的那条水
仿佛它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听到了它的呼唤

母亲

母亲，把你额上的山水，脸上的根雕
，刻成雕像，你的苍凉
都会苦于我的锤子，刀子，凿子和石头

如果邀请你的沧桑，田野
农具和亲人观摩，落满敬畏和感慨

从新华字典里叫来一个字，或一堆词
读着你头上的芦花，佝偻的背影
摸着你光滑的罗纹
无以言表，用一火车匹也拖不满你的苦难和悲凉

一双粗粝的手
刨出月光，刨出血泡，刨出一堆堆金黄
一根扁担，竖看是字母，横看是梁
如挑山工，挑走人间的冷暖

你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盘着泥巴坨
你是裁缝，把田野裁成花花绿绿的衣裳
你是擦亮生活的一首歌
是家，是游子回不去的故乡

土地没跟你做一次寿
子女没献上一朵鲜花
风雨没朗诵一首诗
但你无怨无悔，扶起庄稼
是你永恒的主题

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图个啥
早出晚归，含辛茹苦，为了谁
一生把你瘦弱的身影埋在土地上
把你的苦涩和辛酸种在手心上

母亲，请允许，如有来世
我还会做你的儿子

炊烟

锅里放点黄土，秋色，春风和秋雨
煮香，炊烟就熟了
这是母亲从土灶里纺出的线
宛如门前的那条河
飘起故乡的云
那是小村生我时，一根脐带
母亲送远后，我永远回不去的梦乡
走进黄昏，站在山头，遥望远方的我
喊出游子的魂牵和梦萦，撕心和裂肺
从不沉沦，也从不被天空压倒
一根顶天立地的山梁
那是我父亲的铮铮铁骨
上升的箭头，测着小村幸福的指数
又像一管毛笔
被风书写成一幅狅草
熬一副药，也治愈不好我的忧愁
煮一壶老酒，我醉倒在炊烟的那个村口
弹一根琴，那是我的冬不拉
泪水不知不觉湿了我的相思和忧伤
读读挂在村庄上的排比句
怅惆和眷恋落到我的心底

端午

一粒粽子，一条古老的河，一个可歌可泣的民族
记住了一个人
粽子，飘香的味道，思绪感怀的味道
汨罗江，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离骚和九歌，把自己哭成了泪人
纷纷的冷雨，在江上乱飞
但飞不过屈子的悲伤
解开轮廊分明的粽子，它的高度
也丈不出屈原的忧思
龙舟，追赶汨罗江，追赶一个人的灵魂
号子，在水国里，也没喊醒一个人
站在江渚上的石头，把自己雕成了屈原
一个虚怀若谷的老人
没有那粒江水洗清他的冤屈
他的壮志未酬，被水冲远，感染
他的楚辞，在延绵历史长河的细雨中
浅吟低唱
透过岁月的缝隙
我看见散落的黄历，亘古大地
一粒粒粽子，香了二千多年
见证，一个民族的崛起

渡口

一波一波的水，从渡口的门前过
深深浅浅的水，走过它的人生春秋
二个抱紧的码头，被水刀劈开
从此，临岸而居，秋水望穿
河，弹起水弦，琴音里飞出忧伤的歌
渡口，悲泪成河，熬成一副相思的酒
它的心是砖头和瓦片做的
谁踩痛，都会踩痛他驻扎在小村的乡愁
没做一间小屋，遮风挡雨
站在岸边，把自己雕成一尊渡口
可苦了渡船，渡走
南来北往，花花绿绿的过客
可累了那盏灯
照亮你们的孤独，思念和怅惆

流水

摊在大地上，柔柔的白绸
像似小村送我一条洁白的哈哒
挤宽二岸，走在一条白花花的水路上
抛下石头，垂柳和渡口
倔，用几条船，也拉不回
急，匆匆忙忙，在泥沙上赶集
与沱子河厮磨了一辈子
恩怨化成了泪
最后，还是带走了自己的离愁
那是我走在河边
把它读成母亲纺出的一缕炊烟
那是我出生时，剪不断的脐带
那是纤夫
怎么也拉不直河头上一个沉重的问号
那是煮香的一壶老酒
沱子河也扶不起我的忧愁
流水，日夜奔腾
是田野，小村，还是大河，长江
离去的背影，宛如我回到了故乡
只有流入心田上的那支水
才能听到我血液的呼唤

素荷

满身的泥，打出的孔
芽，啄破春色
火红，嫩白，在虚无处
渐渐打开羞涩和芳菲
绿荷撑起一把天堂伞
与美丽的荷花，走过春夏
在风曲声中，又跳起了空中芭蕾
一只花蝴蝶，发卡夹在荷花上
也想扮作一叶小荷
一只青蛙，坐在荷叶上，打起了鼓点
几块补丁，那是贴在水面上的荷叶
被一根绿绳牵着，是多么地幸福
淌过月光的流水
洗白了喧哗和冷清
荷塘再也锁不住荷香了
夏在欣赏
粉红，杏白，碧绿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