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匠
文 /刘述涛
从石器时代开始，人们就使用石头做的工具，石头做的器具。石头，也是天底下最容易获得的材料，人要建房子，垒院子，立牌坊、刻碑石，可以就地取材，而且用之不尽。这也就不奇怪，石匠是这世上最古老的职业。至于人说石匠的祖师爷是鲁班，那是扯蛋，鲁班哪有新旧石器时代早？人拿着石器，人打石头时，还没有鲁班呢。
在那个时代，谁家过日子也离不开石器，一般人的家里都有石磨、石臼、石碾、石槽、石凳、石锁。就是在早些年，在我们家老屋里，都放着石臼，石磨，要做糍粑，要碾米粉都得用上它们。尤其是我家的石磨，更是一天到晚转起来没停，从早上就有人来磨大米粉，到磨豆子，磨辣椒干。
只是，是再硬的石头，再深的石磨槽，也会被岁月慢慢抚平，慢慢侵蚀。这时，就得把石匠请上门来，让他来錾石磨。錾石磨的工钱很贵，等于买石磨的三分之一的钱。奶奶觉得心疼，就同石匠讲价钱，说我新买一副石磨才几个钱，你现在錾副石磨就得这么多钱。
石匠一听笑了，同我奶奶说，老嫂子，我没有要多呀。现在帮你把石磨一修一錾，你就能当新磨使，你又得用上多少年？
想一想也是，石匠也不容易，来一回，得隔上多少年，才能再见上一面？最后，奶奶一咬牙，对石匠说，那可说好了，价钱由你定，石磨你可得修好了，别偷懒耍滑。石匠又笑了，然后对奶奶说：老嫂子，你放一千个心，一万个心，我们做石匠的人，比手上的石头还要过硬，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从不乱来。
说着话，我就看着石匠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锤子、錾子，沿着石磨上原有的沟槽一下一下往深里錾。心里想，做个石匠还真简单，不需要什么工具，有股子力气就行。这自然是小孩子的想法。真正这世上的事，哪有这般容易？般般手艺般般难，哪有手艺会轻闲，我们只看见人前的风光，哪看到人后的汗水？
慢慢长大，才开始明白，这天底下的石匠，分为粗匠和细匠两种。
粗匠，就真的靠卖力气，打石头，像是做些做石磨、石臼、石凳，以及修条石建房子，那都是技术含量不高的石匠都能完成的活计，那自然也叫做粗匠。他们的工具也乏善可陈，除了大大小小的锤子，大大小小的錾刀和钢钎，就没有什么工具可言。这些年，这样的石匠，也是越来越少，基本上就看不见了。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石器越来越少，尤其是建房子，垒院子，以前还说有人作兴麻石条建成的房子，现在又有几个人作兴？
现如今，真正能看到的都是一些石匠中的细匠，也就是石雕师，他们是要在石头上做出花样的人，这样的人，有些还是国家级的美术工艺大师，那可不得了。他们给石头刻字，给石头刻花，他们把石头建成豪华的牌坊，把石头雕成石马，石狮，石佛，石观音，石貔貅，他们将汉白玉用在紫金城，将汉字写在泰山顶，他们才是真正的石匠。
这些真正的石匠，都能把石头玩出花来，都能将一块石头变成一样艺术品。其中，就有一位福建莆田的石雕刻非遗传承人，他同我说，一名真正的石匠，那是能够让石头张嘴说话的人。他还说，在中国，石匠的高光时刻，就是建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石匠，他们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说他们是雕刻历史的人。
雕刻历史，在历史的时空里留下自己的气息，这是一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在真正的历史长河中，石匠还真的是历史的见证者，和历史的记录人。要知道，多少史学家，文化人的思想文字都已经在这个地球上消失，而那些石匠用自己的心血一笔一画刻在碑石上，悬岩上，山谷中的文字却一直留存。直到今天，还有多少人依据这些各朝各代留下的碑文在学习书法，还有多少人站在这穿越千年万年的佛像面前，顶礼膜拜。
也同样是在今天，还有多少石匠的手艺，石匠的故事仍在延续，他们用心浸染过的石头，仍在这个世界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绽放属于自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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