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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文论重点作品讲析

唐代文论重点作品讲析

2005-06-16

  一、陈子昂《修竹篇序》

  1.陈子昂简介

  陈子昂(659-700),初唐著名诗人,诗歌理论家,唐代诗文革新的倡导者。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少年任侠,24岁举进士,擢麟台正字,故世或称陈正字。迁右拾遗,故又称陈拾遗。屡上书言事,辞多直切,颇中世病,但罕为用。曾随武攸宜北征契丹,忤上降职。后解职回乡,为县令段简诬陷,下狱死。陈子昂所作诗论著作《修竹篇序》标举汉魏风骨,强调兴寄,反对六朝柔靡诗风,是唐代诗歌革新的先驱,对唐代诗歌及后代诗歌创作均有积极影响。所作诗歌以《感遇》三十八首《登幽州台歌》等为代表,作品指斥时弊,风骨高古,有汉魏风骨,是他的诗歌理论的最好体现。

  2.陈子昂的《與東方左史虬修竹篇序》

  【原文】東方公足下: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有可征者。仆嘗暇時觀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每以永嘆。思古人,常恐逶迤頹靡,風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處,見明公《詠孤桐篇》,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遂用,發揮幽郁。不圖正始之音復睹于茲,可使建安作者相視而笑。解君云:“張茂先、何敬祖,東方生與其比肩。”仆以為知言也。故感嘆雅制,作《修竹詩》一首,當有知音以傳示之。

  【注释】东方公:对东方虬的敬称。东方虬,陈子昂之友,武则天时曾为左史,生平履历不详。文章道弊五百年:意谓文学创作衰弊很久了。五百年,约指西晋至唐代初年。汉魏风骨:意指汉末建安、曹魏正始年间的文学创作具有鲜明爽朗的思想感情和精要劲健、慷慨苍凉的艺术风骨,与所谓“建安风骨”意思相同。晉、宋莫傳:意谓晋宋间的诗文缺少建安风骨。可征:征同证。可征,即可证,可以证明、证实。彩麗競繁:意谓文学作品都过分地讲究美丽的文彩。兴寄:指诗文中的比兴寄托。興寄都絕,意谓齐梁间诗文创作缺少诗人感情的比兴寄托。每以永嘆:常常感叹、叹息。逶迤頹靡:意谓沿袭颓废靡丽的文风。風雅不作:意谓《诗经》“风”、“雅”那样的诗歌作品不再出现,“风”、“雅”的优良传统不能继承。耿耿:心中不安的样子。解三:人名,当是陈子昂和东方虬的朋友。明公:对对方(东方虬)的敬称。《詠孤桐篇》:东方虬所作诗的篇名,原诗已佚。骨氣端翔:意谓具有风骨美。端翔,端直飞动,意谓风格刚健,具有感染力。音情頓挫:意谓语言起伏和谐,感情沉郁顿错。光英朗練:意指语言光彩鲜明爽朗。有金石聲:指作品的音韵铿锵如敲奏金石乐器发出的声音那样悦耳动听。遂用:于是因此。洗心飾視:意谓东方虬的《詠孤桐篇》诗人心胸如洗,耳目一新。發揮幽郁:意谓东方虬的《詠孤桐篇》能抒发读者的感情,涤荡读者的幽郁沉闷的心情。正始之音:指曹魏正始年间(240-248)阮籍、嵇康等人的诗文创作,“正始之音”被文学史家认为是继承了“建安风骨”的。復睹于茲:又在这儿看到。兹,这,指东方虬的《詠孤桐篇》。不圖正始之音復睹于茲,是说在东方虬的《詠孤桐篇》里又看到了正始之音。意谓《詠孤桐篇》具有汉魏风骨。張茂先:张华(232-300),西晋大臣,文学家。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南)人。西晋初,任中书令,加散骑常侍。惠帝时官至侍中、中书监、司空。有政绩。后为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所杀。何敬祖:何劭(236-302),西晋诗人。字敬祖。陈国阳夏(今河南太康)人。魏晋之际权臣何曾子。与晋武帝总角交好。魏末,为相国掾。入晋,曾任中书令、太子太师、尚书左仆射、司徒等官。能诗,《诗品》列入中品。张华、何劭的作品也被一些古人认为是有风力之美。與其比肩:意谓东方虬的《詠孤桐篇》可与张华、何劭的作品比美。知言:知音,真知灼见之言。感嘆雅制:意谓叹服东方虬的《詠孤桐篇》。雅制,是对东方虬《詠孤桐篇》的推崇之语。

   

   

  【译文】东方公足下:文章的衰弊,已经有五百年了,汉魏时期刚健苍凉精要劲健的风骨传统,晋宋时期已经没能流传下来了,然而在流传下来的文献中还是可以找到证明的。我闲暇的时候曾经浏览齐梁间的诗歌,觉得那时的诗歌创作都过分追求华丽的词采,而缺乏内在的比兴寄托,总是长叹不已。追思古人(诗歌的“风骨”和“兴寄”),常常担心浮艳绮靡文风沿袭不断,而风雅的传统不能振作,因此总是耿耿于怀。昨日在解三处拜读了您的《咏孤桐篇》,真是感到大作透出一种端直飞动的风骨,声情抑扬起伏,语言鲜明精练,音韵铿锵动听。于是心胸为之一洗,耳目为之一新,抒发胸中的郁闷之气,涤荡了心中的沉闷之感。没想到又在您的大作中看到了“正始之音”,这真可以使建安诗人们发出会心的笑意。解君说:“东方先生可以和晋代的张华、何劭相比美。”我认为这是真知灼见之言。所以我叹服您的风雅大作,写了这首《修竹诗》,应当有知音之人传布欣赏它。

  (隋唐之际,文坛仍然沿袭着齐梁文风,虽有欲矫之者,效果均不明显。至陈子昂出,遂大力倡导革新,本文是他诗歌主张的纲领。文中,他批评齐梁诗歌“彩丽竟繁而兴寄都决”,“汉魏风骨晋宋莫传”,实在提出了“兴寄”和“风骨”说。)

  3.陈子昂的诗歌理论

  (1) “风骨” 说

  陈子昂的风骨说,继承了前人的风骨论。他的风骨内涵,根据他在《修竹篇序》对齐梁诗歌“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的批评,应该就是指建安风力。即是指具有鲜明爽朗的思想感情和精要劲健的语言表达的艺术风格,具有风清骨峻的特点。亦即是“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的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震撼力。例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又如《感遇诗》三十八首

  朝入云中郡,北望单于台。

  胡秦何密迩,沙朔气雄哉!

  籍籍天骄子,猖狂已复来。

  塞垣无名将,亭堠空崔嵬。

  咄嗟吾何叹?边人徒草莱。

  前一首寥寥22字,俯仰宇宙时空,风骨刚强健朗;后一首寄意边疆,亦慷慨激扬。可以说正是具有“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风格的作品。

  (2)“兴寄”说

  陈子昂的兴寄说是说诗歌要有充实的内容,言之有物,寄怀深远,因物喻志,托物寄情。他自己的《感遇诗》三十八首以及他的其他大多数诗作,都是借咏物叙事抒发自己壮志情怀和以物喻人,托物喻志,寄托自己对社会政治的主张和见解,是他对自己的“兴寄”主张的最好的实践和最明确的注解。上面选讲的两首诗,已见出这种特点。

  总之,陈子昂的诗歌理论,加上他的创作实践,终于廓清了初唐半个时纪齐梁余风的影响,迎来了以“风骨”、“气象”著称的盛唐诗歌创作高潮。他的“兴寄”、“风骨”说理论为后人继承,成为他们反对形式主义柔靡诗风的理论武器。

  4.陈子昂的诗歌理论在创作中的体现

  (1)《感遇》三十八首举例:

  朝入云中郡,北望单于台。胡秦何密迩,沙朔气雄哉!籍籍天骄子,猖狂已复来。塞垣无名将,亭堠空崔嵬。咄嗟吾何叹,边人涂草莱!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诗借古喻今,寄托了诗人报国的志愿和报国无门的感慨,体现了诗人比兴寄托的诗歌主张。同时,也是“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的风骨铮铮之作。

  (2)《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本诗也是具有比兴寄托和风骨之作。诗人的笔触贯越宇宙时空,慷慨涕零,抒发人生有限宇宙无穷的感慨,故能千古流传。

附录:牟世金《什么是古诗中的“兴寄”》

  讲究“兴寄”是我国古代诗歌的重要特点之一。它原是诗歌创作的要求,但“兴寄”的深浅有无,古人不仅常用于诗歌评论,且注重“兴寄”的诗,作者往往有意让它的意味“使人思而得之”,或“以俟人之自得”,而不正言直述。因此,了解这种特点,对阅读或欣赏中国古典诗歌也是很有必要的。但古诗的“兴寄”涉及许多复杂问题,本文只是简述它的来龙去脉及其重情意、主兴象的基本特征。

  “兴寄”也称“寄兴”。如沈德潜评阮籍诗:“兴寄无端”(《古诗源》卷六),陈廷焯评贺方回词:“寄兴无端”(《白雨斋词话》);胡应麟既以“寄兴无尽”评《青青河畔草》(《诗薮》内编卷二),又用“兴寄无存”评《柏梁诗》(同上卷三)。元稹论诗评诗则多用“寄兴”,如评“沈、宋之不存寄兴”,说自己的诗“稍有寄兴”等(均见《叙诗寄乐天书》)。所谓“寄”,就是寄托。钟嵘《诗品》评张华的诗“兴托不奇”,也就是“兴寄”平常的意思。“兴寄”可称为“寄兴”,“兴托”也可称为“托兴”,《诗人玉屑》中就有“托兴”一条。此外,如“讽兴”、“托喻”等,也是相近的意思。

  所谓“兴”,原是赋比兴的“兴”。赋比兴是汉人从《诗经》中总结出来的三种写诗方法。“兴”的写法就是“托事于物”(郑众《周礼》注引),或“托物兴词”(朱熹《晦庵诗说》)。寄托于某种事物以表达感情的“兴”,也就是“兴寄”或“兴托”。“兴”字的含意是“起”,诗人所兴起的是情,所以,《文心雕龙·比兴篇》说:“兴者,起也。……起情,故兴体以立。”有的便直按说:“兴者,情也”(《二南密旨》)。只是这种情是诗人触发外物而兴起,又寄托于物而表达出来的。由上述可见,古典诗歌的所谓“兴寄”,主要就是通过具体事物的描写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但“兴”或“兴寄”是一种历史的概念,它在我国古代漫长的诗歌史上,还不断有所丰富和发展。

  《诗经》民歌富有现实主义的精神,这是文学史家所公认的;加以汉人尊为五经之一,成为儒家的一部经典,更增强了它在古代文学中的权威性。汉魏以后,每当文学创作出现浮华艳丽的严重倾向时,评论家多强调《诗经》的优良传统以反对过分地追逐形式。兴诗的托物起情,便逐渐受到诗人和评论家的重视,并越来越突出其“起情”的意义。刘勰论比兴,就批评汉代文人“日用乎比,月忘乎兴,习小而弃大,所以文谢于周人也。”他第一次明确区分比、兴的小大轻重,认为诗歌创作抛弃了更重要的兴,就远不如周代诗人的《诗经》了。钟嵘评张华“兴托不奇”,就因他的诗“其体华艳”,“务为妍冶”。到陈子昂提出:“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修竹篇序》)也是为反对“彩丽竞繁”,希望恢复“风雅”的传统而强调“兴寄”的。其后,如李白一方面声称“将复古道,非我而谁”,一方面强调“兴寄深微”(《本事诗》);直到明人许学夷所论“汉魏五言,深于兴寄,盖风人之亚也”(《诗源辨体》) 等,无不是从发扬《诗经》优良传统的要求来讲“兴寄”的。

  在“兴寄”的这种发展过程中,虽然始终没有离开“兴”的本义,却逐步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它不仅仅是一种“托事于物”的写诗方法了,而更侧重于用这种表现方法所寄托或兴起的情。“兴寄”逐渐形成和“彩丽竞繁”,“其体华艳”的相对概念,用以指对诗歌应具有充实而有意义的思想内容的要求。这和整个“比兴”概念的发展变化过程是一致的。如白居易《与元九书》所论:“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然撮其《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塞芦子》、《留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三四十首。”从白居易在同文中称自己有关“美刺兴比”的诗为“新乐府”,元稹在《进诗状》中称自己的乐府诗“稍存寄兴”,可知“比兴”和“兴寄”的要求是相近的。这种“比兴”或“兴寄”,就是要求诗歌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了。用这样的要求来衡量齐梁时期的诗作,自然是“兴寄都绝”。

  唐宋以后,诗词的“兴寄”受到诗人们更大的重视。除上举明人胡应麟、许学夷等多次用“兴寄”的深浅来评论诗歌的优劣外,到了清代,甚至认为“文无比兴,非诗之体也”(冯班《钝吟杂录》);“伊古词章,不外比兴”(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自序》)。没有比兴就不成其为诗,以至一切文学作品,无不是用比兴写成的,这就把比兴的地位捉得更高了。比和兴的共同特点都是托物寓情。唐宋以后“比兴”连用,就往往指托物寓情的共同要求。清代诗人不仅认识到托物寓情的普遍意义,且不满足于一般的寄托,如陈廷焯所论:“托喻不深,树义不厚,不足以言兴。深矣厚矣,而喻可专指,义可强附,亦不足以言兴。”(《白雨斋词话》卷六)不仅要有深厚的寄托,还要有广泛的意义而不专指某一具体内容,情与物之间要有内在的联系而不是勉强的比附,才算得“兴”。这样的“兴”,就是具有高度概括性的艺术创作了。古代对“兴寄”的要求,这又是一大发展。

  “兴寄”之所以能成为一种古代写诗或评诗的重要要求,并得以不断地丰富和发展,这是它本身的特点决定的。首先,“兴”不是人为的规定,而是从《诗经》的实际创作经验中总结出来,又为历代诗人的创作实践不断丰富起来的。这样,它就符合诗歌艺术的基本规律。所谓“诗以言志”,诗歌必然是为了表达诗人的某种思想感情而写,没有任何思想感情的诗是不存在的。但不借助于一定事物、不通过具体的形象而直陈其情,也不成其为诗,至少不是好诗。托物寓情正是“兴寄”酌基本特点,它能受到历代诗人的普遍重视,并不断有所丰富,就是这个原因。

  “兴”的含意古来虽有种种不同的解说,但如“触物起情”,“借物兴情”,“托物寓情”等,大多不能离开“物”的作用,这个“物”,就指事物的形象。所以,“兴”和“象”是有着必然联系的,古代诗人对“兴”的重视,正因为诗人抒情言志必须通过一定的形象。如《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刘熙载举以为例说:“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若舍景不言,不过曰春往冬来耳,有何意味?”(《艺概·诗概》)仅仅说“春往冬来”,的确毫无诗味,甚至不成其为诗。运用“兴寄”的托物寓情则不只是为了有诗意诗味,还在发挥诗的更大作用。古代诗词,篇幅短小的甚多,怎样才能使有限的篇幅,容纳丰富而深厚的内容,主要就靠“兴寄”。《诗人玉屑·讽兴》中举到王安石一诗为例:“黄雀有头颅,长行万里余。想因君出守,暂得免苞苴。”此诗乃“送吕望之赴临江”,因其出守临江,使黄雀敢于远飞而无遭捕杀之虑,这确能说明很多问题。所以“玉屑》析云:“诗才二十字耳,崇仁爱,抑奔竞,皆具焉。何以多为!能行此言,则虐生类以饱口腹,刻疲民以肥权势者寡矣。”这里有歌颂,有批判,确是思深意广。

  这种“寄兴”之妙,就是充分发挥了形象的作用。钟嵘《诗品》释“兴”为:“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这话发展成古代诗话中的名言:“言有尽而意无穷。”其实,能发挥“有余”或“无穷”作用的,主要是形象,所以,“深得文理”的刘勰在《物色》篇提出:“物色尽而情有余。”“物色”就是事物的形象,上举王诗就是借“黄雀”这个形象而“情有余,)的。古人常讲意在言外,也就是借助形象而产生的象外之意。如《六一诗话》引梅圣俞所举诗例:“若温庭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贾岛‘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则道路辛苦,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诗人并不直言旅途的愁苦,但他们描绘的形象不仅表明了愁苦,且生动地再现了途中早早晚晚的愁苦之状,它比直言愁苦更为感人。这种可贵的经验,古人曾做过许多总结。如李东阳《麓堂诗话》所说:

  所谓比与兴者,皆托物寓情而为之者也。盖正言直述,则易

  于穷尽,而难于感发。惟有所寓托,形容摹写,反复讽咏,以

  俟人之自得;言有尽而意无穷,则神爽飞动,手舞足蹈而不自

  觉。

  这段话可以作为本文的小结,它具体说明了“兴寄”的特点和作用。直质的陈述,只能是言尽意止,没有感人的力量。必须把感情寄寓在形象之中,让读者不知不觉地从这种形象中受到感染,才能产生意味无穷的作用。细心体味我国古代诗词,不仅会发现这样的作品是很多的,也有助于领略其独特的艺术趣味。

  二、司空图诗论选录

  1.司空图简介

  司空图(837-908),晚唐著名诗人,诗歌理论家。字表圣,河中虞乡(今山西永济)人。咸通十年(869)进士。曾为宣歙观察史幕僚,招为殿中侍御史,后累迁礼部员外郎、郎中。广明元年(880)黄巢入长安,先陷其中,后逃归河中。乱平,迁中书舍人。后辞官归隐于中条山王官谷,屡招不应。天佑四年(907),朱全忠篡唐,司空图伤之,遂绝世而死。司空图除诗文为晚唐佼佼者外,还是著名的诗歌理论家。最主要的理论贡献是深入、精辟地阐述了诗歌的意境理论,提出了著名的 “思与境偕”说、“韵味”说、“四外”说等,对诗歌意境理论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与探讨,影响深远。

  1.《与李生论诗书》

  【原文】文之难,而诗之尤难,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足資于适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若鹺,非不咸也,止于咸而已。华之人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诗貫六義,則讽喻、抑扬、渟蓄、溫雅,皆在其间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奇。前輩诸集,亦不专工于此,矧其下者耶!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哉!贾浪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蹇涩,方可致才,亦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噫!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

  【注释】李生:当指一位姓李的年轻人。“文之难”二句:意谓评论文章难,评论诗歌更难。江岭之南:指长江、五岭之南。醯(xī):醋。鹾(cuó):盐。华之人:意指中原之人。渟蓄:犹言含蓄。矧:况,况且。王右丞:指盛唐著名诗人王维,曾官至尚书右臣,故世称王右臣。韦苏州:指中唐著名诗人韦应物,曾任苏州刺史,故世称韦苏州。澄澹精致:意谓王维、韦应物的诗歌风格清雅淡远、精巧工致。遒举:遒劲挺拔。贾浪仙:指中唐诗人贾岛。贾岛,字阆仙,一作浪仙。意思殊馁:意谓贾岛诗内容贫乏。蹇涩:意谓滞涩、不顺畅。贾岛作诗苦吟,故诗显得滞涩,不够流畅。近而不浮:意谓诗歌所咏为眼前事物而又能不肤浅。远而不尽:意谓诗歌所咏为远处事物而又能含蓄不尽。

  【译文】评论文很难,评论诗更难。古今(评论诗歌)用了很多的比喻的说法,而我以为先要能辨别诗的味道然后才可以评论诗。长江、五岭以南的人,大凡感到适口的东西调料,有醋和盐,像醋,不是不酸,不过仅仅是酸而已 ;像盐,不是不咸,不过仅仅是咸而已。中原的人(仅用醋和盐以调味),吃饭时是不用的,因为知道它们除酸、咸之外,缺乏醇美之味。那些长江五岭之南的人,习惯了那种口味,因而分辨不清它们美味与否,这是当然的了。诗贯穿着“六义”,因此讽谕、抑扬、含蕴、温雅都包含在其中了。然而直接抒写(不加修饰)的结果,是风格独特奇异。前辈诸人的诗集中,也不特别擅长此道,何况那些水平还在他们以下的人呢!王维、韦应物的诗清雅淡远、精巧工致,自成一格,难道妨碍他们作品风格遒劲挺拔吗 ?贾岛的作品确实有警句,但观其全篇,内容就显得特别贫乏空泛,大概是他是靠苦吟雕琢,才能显其才能,这也是他的诗体裁单调的缘由啊,更何况水平在他之下的人呢 ?唉!诗歌所咏为眼前事物而又能不肤浅,所咏为远处事物而又能含蓄不尽,然后才可以谈“韵外之致”啊。

  (文中提出把“味”作为诗歌审美的第一要义,强调咸酸之外的“醇美”之味。这里的醇美之味就是指诗歌意境的特殊内涵。正式提出影响深远的“韵味”说。)

  2.《与极浦书》

  【原文】戴容州云:“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岂容易可谭哉?然题纪之作,目击可图,体势自别,不可废也。

  愚近有《虞乡县楼》及《柏梯》二篇,诚非平生所得者。然“官路好禽声,轩车驻晚程”,即虞乡入境可见也。又“南楼山色秀,北路邑偏清”,假令作者复生,亦当以著题见许。其《柏梯》之作,大抵亦然。

  【注释】极浦:汪极,字极浦。徽州歙县(今属安徽)人,司空图的友人。戴容州:指中唐诗人戴叔伦(732-789),字幼公,润州金坛(今江苏金坛市)人。曾任容管(容州管内)经略使,故称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蓝田(今属陕西)产美玉,在阳光照耀下,远望烟岚缭绕,近视则无,故曰“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诗歌作品在表面的境象和景物描写之外还含蕴着多重的境象。谭:同谈。题纪之作:指纪实题咏的诗歌作品。目击可图:意谓眼前事物可以看得很清楚。体势自别,不可废也:意谓对于眼见之各种不同的事物景物应该分别用不同的体式,不可偏废。愚:自谦之词。《虞乡县楼》及《柏梯》二篇:司空图所作的两首诗,全篇已佚。下引“官路好禽声,轩车驻晚程”和“南楼山色秀,北路邑偏清”两联均是《虞乡县楼》诗中之句。著题:犹谓切题。见许:犹言见称,得到称赞。

  【译文】戴叔伦说:“诗人笔下的景物,就如同蓝田的美玉,被阳光照耀,而烟岚缭绕,但是那缠绕的烟岚只可远望,不可近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难道是可以轻易谈说做到的吗?然而纪实题咏的作品,眼前的各种实景实事,清晰可见,(要描写它们)体式上自当有所分别,不可以废弃。

  我最近写了《虞乡县楼》和《柏梯》两首诗,实在不是我平生得意之作。然而“官路好禽声,轩车驻晚程”两句,却是刚一入虞乡就可见到的。又“南楼山色秀,北路邑偏清”,假设即使以前著名的作者复生,能够看到这两句,也会夸赞其切题。至于《柏梯》这篇作品,大抵也是如此的。

  (文中提出了“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说法,加上在《与李生论诗书》中的“韵外之致”和“味外之旨”,就是所谓“四外”说。“四外”是“韵味”说的具体内涵,可以说是对诗歌意境理论的深入而精密的论述,对后代有着深远的影响。)

  3.重要问题提要

  (1)“思与境偕”说

  在《与王驾评诗书》中,司空图提出:“长于思与境偕,乃诗家之所尚者。”这是讲意境的基本性质,“思”,可理解为创作中的神思,即艺术思维活动,侧重于创作主体的情志意趣活动;“境”,是激发诗意趣并且表现之的创作客体境象。“境”与“思” 偕往,相互融会,这就构成了作品的意境世界。这种意境论表述很清楚,并用“思与境偕”概言之,应是司空图独特的体会。

  (2)“韵味”说

  对于诗歌意境的特殊性质,司空图从鉴赏角度,把“味”作为诗歌审美的第一要义提了出来,这就是“韵味”说。他在《与李生论诗书》中强调诗歌要有“咸酸”之外的“醇美”之味。他的“韵味”说本于钟嵘“滋味”说,但有发展变化。什么是“韵味”的具体所指呢?那就是诗歌应具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笼而言之,都是指丰富的醇美韵味。

  (3)“四外”说:“四外”说,包含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和《与极浦书》中“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象外之象”和“景外之景”,就是司空图“韵味”说的具体内容,笼统的说,都是指丰富的醇美韵味,细分析则可分三组,内涵略有不同:“韵外之旨”,应该是指有意境的作品有表层文字、声韵覆盖下的无尽情致;“味外之旨”,则应是侧重有意境的作品所具有的启人深思的理趣;而“象外之象”和“景外之景”则是指有意境的作品在表层描写的形象之外,还能让鉴赏者联想到,但又朦胧模糊的多重境象。这种情致、理趣、境象,在作品中都是潜伏着的假存在,要依靠鉴赏者以自己的审美经验去体会、召唤、再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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