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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同志,请注意你的身份

 No.506



【1】
孟浩然同志这一生是平淡的。
他没有李白那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张狂,他的绯闻很少。
他没有杜甫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忧国忧民,他有襄阳城外的一亩三分地。
他也没有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他有人可把酒话桑麻。
孟浩然同志这个小可爱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读书作诗他都好,唯独经世入仕不行。
在唐宋两朝的诗人里面我提到过杜甫做官官阶最低,而孟浩然同志不一样,他连官都没有做过。
历史记载:孟浩然同志,公元689年生,襄阳人,终身不仕。
孟浩然同志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队伍里面,后世著名词人姜夔也没有做官。这两人时代不同,却都有一肚子墨水和一些不合时宜的牢骚。
当然,现在看来,没当成官未必是件坏事。诗人做官,就跟军阀写诗一样,都好不了。
对于孟浩然同志而言,终身不仕就跟终身不孕不育是一个道理。
这个道理是他四十岁以后才明白的。 
【2】
四十岁之前的孟浩然同志是一个小可爱。
那时候他没有想过要报效朝廷,一个人长年隐居在襄阳附近的鹿门山,这座山曾经是三国时庞德公的隐居地。后来皮日休也到这里隐居。
唐朝的隐士都比较牛,何况像孟浩然同志这样诗名在外的隐士。一提到他的诗,脱口而出的是那首《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个春天的晚上下着雨,别人都在感概好雨知时节,都在期待花重锦官城的迤逦风光,而孟浩然同志他只担心这风雨太匆匆,太重,会将花瓣都打落在地。他想春天的风雨都很好,只是花朵也会很疼呀。
这一首《春晓》至此传诵人间,也让诗歌江湖中出现了一个新的门派:山水田园派。
后来,有一个女词人,她对花落知多少这句很有感触,在一个风疏雨骤的晚上,她提笔写到:“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她小字易安,姓李,名清照。
再回到孟浩然同志话头上来,孟浩然同志一直是矛盾的,他既向往魏晋高士的隐逸之风,又希望求取功名光宗耀祖、匡国济世。奈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隐士和官家,只能二选一。
其实,当隐士也有要求,一是要有惊世之才,学识渊博,二是要有飘逸俊朗的外表,长得好。
前者欠缺一点还可以后天勤奋学习加以弥补,后者要是外貌长的不行,抱歉,你连隐居的资格都没有。魏晋里的建安七子、竹林七贤,哪个不是大帅哥。
孟浩然同志当时的个人条件不错,颜值高,骨貌淑清,风神散朗。算得上“风流潇洒”。
在当时是孟浩然同志很为世人倾慕,李白、王维、王昌龄、张九龄等名士都是孟浩然的粉丝,都与孟浩然同志有交往。
什么叫风流?
对杜甫而言,风流是宋玉温文尔雅的气质和心系苍生的志向,所以他说,“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对辛弃疾而言,风流是孙权金戈铁马的神采和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所以他说,“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而狂傲如李白,风流是孟浩然同志潇洒清远的风度和超然不凡的才华,所以他说,“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李白在《赠孟浩然》诗里对孟浩然同志狂拍马屁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可见孟浩然同志在当时诗坛的江湖地位。大佬,请受小弟膜拜。
【3】
那段没有去想做官的时光里,孟浩然同志一直过着一种农家乐般的生活。
他写: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老铁,咱们重阳节再聚。
然而,四十岁那年,孟浩然同志对人生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的转变。也许是生计无着,也许看到滚滚红尘里,许多人对官位趋之若鹜,又也许是其他原因,孟浩然同志赴长安应进士试。
初到长安,长安城那些诗人的朋友圈都在晒自己和孟浩然同志一起游玩饮宴的场景,于是名流公卿自然争相邀请赴宴。
一次在太学的宴席上,士子们赋诗作乐,轮到孟浩然同志写的时候,孟浩然同志一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王炸。
这时那些士子文人都不敢说话了,只能小声嘀咕,从未见过人间有这般如此清绝的诗句,只好都把笔停下来不写了。写不了啊,别人一对三出手,你一个王炸出去,怎么接啊。
后来,孟浩然同志的这句诗沦为了被模仿的对象,温庭筠写“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李清照写“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然而纵有诗才名声,也给不了孟浩然同志一个官位。
孟浩然同志的老铁王维曾帮助过他,让他有机会得见龙颜。结果不知道是孟浩然同志自己不上心,还是一时的文人清高气,脱口而出把皇帝数落了一番,发了一顿牢骚。王维在边上估计脸都绿了
孟浩然同志说: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唐玄宗听了很不开心,你自己不求仕途,反倒过来怪我放弃你,我何尝放弃过你呀。好吧,就让你命还南山,终身不录吧。
孟浩然同志很苦逼,他离开长安,心情很失落的,命运给他钻床底的机会,却不给他翻身的运气。
他曾给一名叫远的僧人写信:
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秦中感秋寄远上人》
再不当官,我就要老了啊。
【4】
孟浩然同志同志,你这是严重的官本位思想。
你瞧瞧金庸武侠里的那些英雄好汉,哪个不视王命如草芥。
黄药师在黄蓉、郭靖去镇守襄阳的时候,对他们说:那襄阳的守将若是听话倒也还好,要是不听话,就一刀剐了。将来功成,朝廷要是给你封官厚赏,也大可不必领受。再看衡阳派刘正风金盆洗手,花点钱捐了个官都要被江湖人士鄙视。当然咯,到了现在,毕竟时代变了。
孟浩然同志内心当然还是想当官的,他向张九龄献了《望洞庭湖赠张丞相》一诗: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辑,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孟浩然同志,你为何要在中小学常背古诗词里多添一首。在这首诗里,我读到了你的卑微。
你跟大多数中国文人没什么两样,你们都在保持自己的清高和沦为朝廷的帮闲之间挣扎。
你们一方面高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以个人的才华对抗整个专制机器;一方面又自降身价,向权势倾诉被抛弃之后的衷肠,从屈原《离骚》到白居易《琵琶行》莫不是如此。
孟浩然同志,请注意你的身份,你是田园诗派掌门人。
故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总之,孟浩然同志,一辈子没有做官,在襄阳城经营着自己的农家乐,寄情于山水之间,何尝不是一种归宿。
在唐诗的江湖里,孟浩然同志,始终占有一席之地。
公元740年,王昌龄从流贬的岭南被召回,在经过襄阳的时候,拜访了老朋友孟浩然同志。
孟浩然同志因纵情饮宴,吃食鲜,引发背疽。
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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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们都是同样努力的人啊,不是吗。

2020,新年快乐!

文章首发在公众号:顾秋水的江湖(ID:guqiushui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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