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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档案」007孙银川:跋涉·回归·涅槃

诗 歌 净 化 心 灵


  此处静谧


书一方清 

诗·人·档·



诗人档案:孙银川,1962年生,湖北仙桃人,中共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迄今已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检察日报》《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诗神》《绿风》《青春诗歌》《诗人》《女友》《中华文学》《中国文学》《河南诗人》《诗龙门》《当代文学》《湖北邮电报》《湖北广播电视报》《武汉人才报》《武汉晚报》《青年月报》《荆州日报》《沧州晚报》《中山日报》《文化中山》《打工文学》等国家级、省地级文学杂志发表文学作品300余篇(首)。


诗·人·印·象

不断回归的诗行

——评析孙银川组诗《钟声》

文/邹贤尧 

诗人孙银川不断地出走,又不断地回归。他率领他的诗句,从故乡出发,兜兜转转,不断回到原点,将诗根植入故乡的泥土,长成繁茂的诗歌大树。

作为长期生活在湖北农村的诗人,银川的诗有意无意绕开都市纷繁的符号,而亲近乡村丰盈的物象。他的笔甫一触及都市,旋即绕开,擦着都市的边边角角,一掠而过:“一直游走城市的边沿”,即使如此一笔带过,如电影里的快镜头,也立刻切换到乡村意象:“如一粒谷子的羸弱”。就算是进入城市的中心,也不过是“街灯眩晕”“一派繁华灯火”“在武商门前的空处”之类,一些零星的、极是吝啬的描摹,甚至直接以“不屑的”否定性的语气,“不关乎楼盘起落”,将都市的符号排斥在诗歌的编码之外。与对都市符号的极简处理不同,诗人毫不吝啬对乡村物象的繁复铺排,一系列乡村物象累积、叠加,仿佛密集性地“扫射”,构成对人视觉的“轰炸”:“麦苗、油菜、豌豆花和布谷”“故乡摇摆的岸柳/包括炊烟、夕阳/小桥流水牧童,村姑”“扬花灌浆的稻田”“偶尔能拾到犬吠和牛哞/还可以尽收满天星斗”“冬菜长出了紫色的薹心”“渐渐包卷的白菜叶子”“一大片锋芒毕露的麦子”……乡村环境意象、劳动的意象、丰收的意象,在诗歌里全景式地展开,又以近景和特写加以突出,建构起一个整体性的乡村物象序列。

同时,银川的诗又常常掠过远方迷离的意象,不断回到故乡清晰的版图。“远方”在他的诗里,往往比远方还远。他也似乎有意以“远景”式地处理,将远方拉得更远:“在远方/难以听到桃花的哭声/也难以分辨天地的界碑/更难以读到一朵亲切的灯火”。与此逆向展开的是,此处的“故乡”,仿佛“牛顿定力”中阐述的“大地引力”,诗人对故土“牵肠挂肚”,“只想倾听故乡最深处的声音”,诗人用“一堆倔强的汉字”,不断地书写“乡愁”,从地方小吃、地方戏曲、名人、风物等层面,立体式地展开,绘制故乡清晰的版图:“打通沔阳三蒸、鱼肉丸子/糯米酒的筋脉”“花鼓调、沔阳小曲、三棒鼓”“一个年轻艺人/用竹夹板拍打渔鼓调”“四十八古井,四十八牌坊、四十八古庙”……银川以其独特的乡村意象,打造了属于他自己的“诗歌地理”。他掠过陌生的远方,从自己熟悉的故乡的地理环境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物象,以带有浓厚地域色彩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来建构自己的诗歌意象系统,他的诸多诗歌如《沔阳小镇》《印象沔城》等明显具有“诗歌地理学”的意味,即使那些没有明确地理所指的诗歌,也因其乡土物象的营构,而打上了浓郁的“诗歌地理”色彩。他为诗歌界贡献了自己的“版图”。

从浮躁的人生世相,不断返归纯净的心灵家园,是孙银川诗歌显示出来的第三条路径。他的诗中颇有几首“一反常态”地摒弃了平和冲淡、诗情画意,而变得“金刚怒目”“藏污纳垢”:“当腐败投奔腐败/就像一滩污泥遇到浊水/在台上,一副庄严,人模狗样,大讲政治/在台下,一味敛财,买官卖官,裤裆交易”“人间,一些比惨更惨/稍不留神一脚踏进黑工厂/就像迈进了阴森的地狱/防不胜防就会碰到毒老板/就如掉进了罪恶的'盲井’/不光被榨取血汗,不光被剥夺自由/还要接受鞭挞,恫吓,饥饿”“村里有面子的吃了低保/有关系的吃了低保,有狠的吃了低保/这一拨人神里神气/都抬高头”,意象的建构被直抒胸臆取代,诗性的句子被口语取代。即使运用意象,也以“丑”置换了“美”:“这里有一群乌龟王八……一身绿光,一副德行/一套爬行哲学”“一只雄鳖浮出水面……随便去找一只雌鳖交配/最后/在泥草处 暴露/一窝王八蛋”。对浮躁世相、污浊人生的鄙弃、愤懑跃然纸上。诗人在进行了这样的“审丑”之后,迅疾转过身去,“打开窗户,直奔田垄,吮吸自然的气息”“渴望变成一粒阳光,一滴露水,一只瓢虫/顺着风的方向/走进扬花灌浆的稻田”,这是诗人纯净的、理想的家园。诗人建构这样的诗意之境,予以抵制如上他所描摹的“浊世”。

需要指出的是,诗人以及他的诗行不断返回的“故乡”,显然是一个经过提纯的、过滤的,足够诗意和理想化的乡村,诗人将那些贫穷的、落后的甚至丑陋的乡村景观和乡村风俗有意无意剔除掉了(也有少数一两首诗有所涉及,如《扶贫报道》等),从而建构了一个乡村乌托邦。诗歌不单是从空间的维度,从都市、远方撤离,不断向故乡、乡村返回——“故乡”在诗歌文本中“发挥着母亲或类似于母亲的意指与情感功能”(陶东风《社会转型期审美文化研究》),向故乡的不断返回,就是向母亲怀抱的不断投奔。也是向生命的本源的亲近,“返乡就是返回与本源的亲近,接近故乡就是接近万乐之源”(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诗歌还从时间的维度,回溯相对单纯的、拟想中的童年、过往,直至追溯到祖先,沿着“瓜藤”“触摸一个家族纵横交错的根系”,在寻根的旅途中,寻觅安放心灵的家园——这是与“本源”亲近的另一种方式。此外,诗歌还明确树立了一个“彼岸”的维度,在《甘露寺》《孤灯》《木棉花开》《寺庙尼姑》等诗里,反复书写“佛事”,反复出现“佛”的相关意象,以对“彼岸”和“信仰”的书写,来抵抗俗世,以理想逻辑来对抗现实逻辑、金钱和权力逻辑。借助于诗、美,“接通此岸和彼岸的消息,使人体验到'此在’的欢欣;精神有所寄托,灵魂找到家园”(杜东枝《论美是自由的形式》)。

直言之,诗人是以向故园的不断返回,以对诗意纯净的乡村乌托邦的建构,来实现“在大地上的诗意的栖居”。

邹贤尧,湖北仙桃人,文学博士,浙江师范大学教授。曾在《作家》《青年文学》《长江文艺》《清明》《西湖》《山东文学》《延河》《北方文学》等刊发表小说20多篇。在《文学评论》《当代电影》《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论文40多篇。出版学术专著3部。

诗·评·诗·论

跋涉·回归·涅槃

文/孙银川

意大利思想家维柯说:“凭灵魂我们有生命,凭精神我们有感觉”。我出生在湖北江汉平原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童年在饥饿中度过。是生活本身和大自然的种种形象给我以无穷无尽的启示,这是命运的一种特殊的恩赐。 

我的文学梦是从村庄开始的。一九八八年,高中毕业的我当上了一名乡村教师,尽管教书,种田十分繁重,但是早日潜伏于内心的创作灵感.时时撞击着我的心扉。于是,每天晚上我坚持在灯下,不是读书,就是写作。不论是诗歌,还是散文、小说,都是写的那些普通人的艰辛生活,包括他们对命运和痛苦的忍耐与顺从,以及自然变幻莫测的景象…… 诗人的灵魂之舞,超离了世俗肉欲而重返本然生命,表现出对生命有限意义的美学超越。但是达到这种境界需要历练、过滤、沉淀,让干净的思想进入一种纯美的语境,让灵魂独自歌吟,让人性之美静静开放。一个诗人必站到适当的艺术高度,抓住最原始的感觉。

早期,我的诗歌既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又饱蘸着沉淀已久的人世沧桑。“道白如石/唱腔如水/花鼓戏/民间的常青树/总给平凡的心灵织出一片绿荫……”(《星星诗刊》1995年第5期《花鼓戏》)。“草鞋是鞋/草鞋的本质是草/(括号里的文字表示删除要观察、思辨、提炼,需要博爱、责任、使命,更)草鞋是一部嶙峋的历史”(《星星诗刊》1995年第5期《草鞋》)。 母亲、村庄是我生命最圣洁的母语,不需要任何修饰。对土地对村庄对母亲怀念让灵魂深情的歌唱,我的情感进入原始而清新语境。我在《母亲与村庄》诗中写道:“烛光深处/从一扇柴门张开的手臂/托起梦呓的歌唱/把一腔贮存已久的希望推向梦的边缘/秋天  种子滚动的声音。” 我在《村庄》一诗中写道:村庄在黎明到来的时候 /溅起一片清脆的鸟语/朝暾在一面斑驳的青砖墙上/描绘出鸡冠花明朗的思考/河边淘米的母亲/目光泛起波动的阳光/炊烟像一首民谣张开的手臂/一时间,许多扇木窗“嘎吱”打开/喧闹里,组合一种民俗的生活旋律。  

故乡的栀子花是心灵最纯洁的语言,把村姑与栀子花进行完美融合的这种意境是自然的表现让人向往。“从乡间的篱笆走来/从村姑那一只只竹编的花篮走来/张开冰洁的唇  凑近城市的眼睛/倾听乡间的温馨/玉瓣  黄蕊/展开乡间风情/村姑喜欢栀子花/总把朴素的憧憬/连花枝插在篱下/把沉默的情感注入发达的根系/让三月的风摇曳青翠欲滴的梦”(《星星诗刊》1992年第四期) 一九九五年,我从学校调入胡场政府从事宣传工作,之后,十年间,基本上没写诗,二00七年我离开政府,做了一名职业撰稿人。

其实,生活的本然是诗歌最好的原创,诗歌的内核是诗人内心最真实的表达,一个字“真”,不管是大家还是小家,好的诗歌不一定“抛头露面”到处兜售,哗众取宠,自吹自擂,互相点赞,说白了就是一个“圈子文学”,其诗歌质量我不敢苟同。我认为读者的认可是对诗歌最好的评判。

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omer)获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他至今共发表163首诗。他善于从日常生活入手,把有机物和科学结合到诗中,作品多短小、精炼,往往用意象和隐喻来塑造个人的内心世界,把激烈的情感寄于平静的文字里。 

二0一0年春南下,我来到南粤古镇小榄,除了感受到南国这片热土改革的气息,还经受思乡之苦、打工的艰辛,同时,城市迅速扩张不可阻挡的气势,农民工生存状态触动着我的心灵的那一片柔软,冰封十年诗歌创作欲望开始解冻复苏。

离家久了,想念家乡,想念亲人,乡愁与日俱增。但和众多游子一样,故乡放不了肉身,他乡安不下灵魂。我在《故乡老去》诗歌中写道:故乡已老,关于它的很多事物 /老的老去,死的死去/湾里的新童们一个都不认识/我的一块责任田,长满了别人的稻子/而远方没有栖身之地/跋涉在暮色边沿的流浪人/不想在人世间颠沛流离/弃笔归田,用最后的一丝渴望/种植一片故乡的风景。

诗人的天职是返回故乡,在老去的时间里,终生打涝属于自己的专属品质和独特诗质。(诗人白帆语) 我在《风吹来》诗中写道:进入冬季。/一边播种,一边肃杀/像深爱的心 /一半在留恋,一半在割舍。 //进入冬季 /唯有你不能到来 /唯有我的失落前所未有。我喜欢与孤独相伴的时刻/胜于被午后的阳光照亮。//我喜欢被你掏空/胜于被秋天填满。这首《风吹来》,其语言非常简洁,甚至放弃了修辞。最后诗人道出真相,“我喜欢与孤独相伴的时刻/ 胜于被午后的阳光照亮//我喜欢被你掏空/ 胜于被秋天填满”,也许诗人喜欢孤独,不屑于喧哗的光环;诗人喜欢清杯,不屑于盈满和膨胀。整首诗没有多余的词语,且语言富有张力,充满神性,意象、视角独特,给人遐想的空间巨大,意境幽远辽阔。(诗人张文捷语) 

我在的一首《除夕》诗中写道:我看见一片坟地燃起了雀灯 /每一束光芒/投射于灵魂的天堂 /其中,也照映母亲三尺见方的长眠/每一炷燃点/恰是归途上故人缥缈的呼吸/亦远亦近//我无法拒绝春天的指令/也无法阻止一种心绪的蔓延/更来不及探究除夕的真正含义/在茫然中,我伸出一双手/再一次打开出发的线路图------读罢孙银川新作《除夕》,感触很深。诗人以“除夕”为线索,按照时空转换顺序,用白描手法,勾勒除夕“贴对联”“上雀灯”“放孔明灯”“拜神”“午夜钟声响起”等场景,以诗化的语言描述了当下打工者迷茫徘徊的心态,不可割舍的亲情和故乡情。(梅雨语) 

近日,江西省著名女作家,电视剧编剧女士在我的微信对话框中留言:这是一个“诗人”疯狂的年代,不计其数的社团微信公众号,以及个人微信订阅号,文学朋友圈,让“诗歌”垃圾充斥其间,而像你孙银川这样坚守诗歌敬畏诗歌认真写诗的人太少了。(作家王水秀语)我在诗歌这个道上走了二十多年,算是一个写诗的人吧。当今,确实有一部分人把诗歌看得很简单,认为分行排列的文字就是诗歌,自以为在一两个民间刊物上发了几首诗歌就是“诗人”,目前,这一种“诗人”孽生的现象恶化了诗歌生态环境,这是诗歌的悲哀。 

印顺大师说:“真正的生活,从当下开始,从认识自己开始,从残缺寻找圆满,从苦难里寻找幸福,从流浪里寻找回家的路。”是的,岁月无痕,人生苦短,活着就好,诗意行走,不管远方有多远,最后的归宿,还是故乡。

“诗人是以向故园的不断返回,以对诗意纯净的乡村乌托邦的建构,来实现'在大地上的诗意的栖居’”。(邹贤尧)


诗·人·作·品

像一棵苦楝树一样活着

我一直在想

如果能像一棵苦楝树一样

能有一块立足之地

不在乎贫瘠

不在乎偏僻

不枝不蔓地活着该多好

在春天,能把一瓣紫芽交给春天

或许能让人们的舌尖

尝一丝苦涩滋味

在冬天,能把一串苦果交给冬天

交给空白,交给死亡

或许能让人们的心灵

悟一种达观哲学

活成一棵树的样子真的不容易

尤其一棵苦楝树

一生宁折不弯

最终落叶归根

淡定、从容,孤傲

用一幅嶙峋的皮囊

包裹一轮又一轮坚硬的岁月

把一根骨头

修炼不朽

夜行者

走夜路的人,始终牵着自己的影子

就像伴随一生的贫穷

除非进入无影无色的空白

除非变成雨夜一朵蓝色的磷火

经过一片坟地时被一只挂在树上的乌鸦嘴

一语道破:命中注定

一个陷落江湖的人,选择一条黑道

绕开斑驳的声色 

把仇恨和踪迹藏在黑夜中

试图躲过敌手的追杀。萤火虫

也在夜间赶路,它头上保留着的

光点,那是给夜行者

亲切的提示 

坐在甘露寺门前菩提树下

我愿意放弃所有的欲望,看一个化缘归来的和尚

遁入佛门。不远处,庵堂里,一个尼姑在青灯下念经

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头

一弯残月,悬挂苍天

它只照耀它该照亮的他方,剩下的黑幕

是你意想不到结果,最后

夜行者,把黑暗交给了

黎明

村庄之上

村庄之上

一棵苦楝树倒立在岁月的河面上

像一个缄默不语的老人

迎朝暾上天,送夕阳下山 

土地依旧

一大片锋芒毕露的麦子

摇响颗粒状的誓言

一把快镰刀切割根部 

一个水草纠结的池塘

挤满热烈的蛙鸣

立夏,排满农事,犁耙水响 

路的尽头

一处墓地,还摇曳着几许清明褪色的怀念

仿佛一片云要么燃烧要么下雨 

风可以诉说

村庄早年的情景

青砖布瓦,泥泞小巷,风车、牛车、马车……

写进乡愁 

那个夏天

乡间事物葳蕤总有一只鸟唱个不停

我的童年

开始拔节 

人间啊!沧海桑田

我只想倾听故乡最深处的的声音

看繁华背后究竟隐藏了

多少阴影多少忧伤 

故乡啊!

我只想抱住自己的落叶和苦果

与根同眠

一个孤独蛰伏于雪夜深处

雪落进黑夜

最初,抛洒一地颗粒状的惊叹

接下来漫天飞扬鹅毛一样的絮语

大地俨如一本白皮书

写着未来的事

这个冬天

虽然有点冷,但大部分的温饱不成问题

每一口米缸,都豢养一批白胖的米虫

连空荡荡的黑夜也装满了晶莹的歌吟

菩萨熟睡打着鼾声

大彻大悟

雪夜之雪

覆盖那些遥远或不远的痛处

一树梅花宣言

一棵青松作证

一个孤独蛰伏于雪夜深处

和大地一样

是完整的

天亮之后,推开门

我就是那个“独钓寒江雪”的人

万年红 

万年红开了

像从前一样,开在河坡灌木丛中

一抹纯净的香气,随风飘扬

天空,也是纯净的 

一只蝴蝶毫无选择地落下

伏在瘦小的花瓣上

它没有打开紫色的薄翼

此刻,一双童年的手,沿着刺藤向上

与蝶影靠近 

一只阳雀坐在柳枝上

用长喙啄碎正午的阳光

每一粒金灿灿的声音

滴落在一丛刚开放的万年红旁

躺平的河面泛起波光 

万年红

从花到果,从果回到花

这个时间,恰好完成一首诗

这个时间,又回到根部

最初的扎入

与蓬勃的想象

秋分

一群蛙鼓落水

之后,两三只寒蝉挂在老树干上

春华秋实的背后

一些事物开始枯黄老矣

唯有,一叶知秋

风在风中,雨在雨中

一遍遍抄写,接近遗忘的

岁月孤本

今夜,一轮明月

把季节切成两半

平分秋色

我一直崇拜苏轼的豁达

“把酒问青天”

我知道无法救赎,抵押千年的情仇

终究,一堆白骨

化为虚妄的证词

埋进黄土

秋风过耳

我穿上薄凉的怀想,我一生热爱我的故土

心中总有扯不断的乡愁

2021年9月23日秋分之夜

九月断想

天气热得太久

今年所有的桂树花开迟缓

一如青灯下的女子慢慢打开封锁的眼睛

她馥郁的香气,足以表达

千年等候

从梦想的高度

再回到沉默的低处

那最低处林间有一条老路

指引回家的方向

这里有几个破旧的老人

和几棵古榆木

试问谁抽走了年轻的荷尔蒙

大地提前绝经

一蓬蒺藜、蒿草,以及蛇虫蚂蚁

逼近墙根

夜色深邃

一湾树影婆娑,一河静影沉璧

钩沉一阙离殇

叶落嗖嗖

这个时候

我独处在乡下空巢里

听窗外的风声

按住不安

我知道,凭一腔乡愁

也挽留不了落日、炊烟,以及离去的

背影,在月亮的瞳孔里

流水,没有明确的指向

秋波,没有具体的含义

唯有季节留下的,一把忠实的词语

修饰九月的

生死存亡

先前,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

脱下绿袍,换上布衣,归园田居

或耕地、或饮酒、或赋诗

让诗意人生栖息于《桃花源记》

好一副隐士风度

不问尘世

庙堂之高,高过天空

天边那颗最亮的星辰遥不可及

我乃一介草民

没有那么辽远的憧憬

我家的祖坟埋在村野,从来没有冒过青烟

不敢苟且偷生

我把诗歌植入苍茫的想象

只有出发,把故乡扛在肩上

去你不能到达的远方

流浪流浪

现在,我的黄昏陷入一片城池的喧嚣

身居陋室,箪食瓢饮

含饴弄孙,放牧诗歌

每天傍晚牵着一串路灯

与繁华擦肩而过

我喜欢独处,喜欢沉默

即使你把自己屏蔽

退出一个一个相干与不相干的圈子

人间也不会安宁

正如诗君说的,诗人圈里大都是不成功的人

附庸风雅,诗将不诗

其间,还有人在餐桌上用一双滴油的筷子

敲打着无辜的名字

眼不见,心不烦

做一个气定神闲与世无争的君子

独善其身

流水现象

深秋,两岸胸部下垂

把小河挤成一道乳沟

一片水草呈蔓延覆盖的倾向

自有暗流涌动

一泓水声漫过淤塞的时间

鸟声掠过

落叶是遗嘱,它

从枝头落到水中,几乎耗尽了

一生风雨,一世冷暖

甚至一片辽阔

芸芸众生,为生而活

穷尽一生

有的人抵达梦里水乡,更多的人

只听到黄泉作响

宁静

从喧闹的城池回到宁静的村落

抚摸门前一棵百年槐树

一身粗糙的树皮,而有刀伤结痂的深度

它以槐香之手

捧起黄鹂的歌声

太阳的笑靥、月亮的羞涩

以及我喜爱的袅袅炊烟

我曾坐在上面摇曳童年

吮吸春风的清新

品尝秋天的滋味

现在我抱着老槐树,就像抱着我最后的孤独

经过了离殇之痛

回归故土,懂得了安身立命,源于土地的

厚实与开阔

也领悟了生死轮回

与新陈代谢

一切不知不觉

故乡的光景

一条刷黑的国道

横挡在狭隘的村口,一群鸟飞走了

一帮年轻人背井离乡

年复一年,故土如故

那些远去的炊烟已经成为飘逝的尘土

似同丢失的少年憧憬

而今,有一种梦想高过天空

那一番春天的诺言

权当草籽植入故土

一阵风压不住门前野草疯长的速度

门角落,一把生锈铁锹嗡嗡作响

这个时候,一根拐杖支撑一个老人

卑微的渴求

守望着最后一块孕穗的水稻

如果有谁停下来看看这些

那就是对故乡的恻隐

其实,在我的村庄,还有蝉鸣、蛐叫

以及萤虫飞舞,千阙民歌

还有那河水

在月光下一整夜,

潺潺流动 

这般活着

一脚踏入城池

只好把一首诗隐藏在喧哗的深处

用词语的呼吸

描述一朵花的命运,一个背影离去的方向

一个事物的成败

在城里,我这样活着

在城里,我压迫自己

孤立自己,退出所有不相干的圈子

删除一切杂芜

把一个尘色深重的天气关在窗外

怀抱诗的果核,与自己对话

关于命运

关于人生

关于死亡

我想过来世,想过地狱与天堂

想过鸿毛与泰山

我相信佛说

一切报应都是定数

此刻,我还活着

在这拥挤的时间里

找一条裂缝,让一棵草安身立命

坚守逼仄的宁静

让积雪,盖住人间的喑哑

2021 年6月9日晚12点

痛点

每一条刷黑的马路

恰如农民工臂膀上暴起的青筋

延展梦想,穿越繁华

南北通衢

每一道干枯的影子

犹如皂荚树身上的刺,裹挟在“黄色马甲”里

扎入城市浮肿的肉色

同时,把日子戳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那是一个个难以愈合的

痛点

睡 莲

月夜上升

睡莲入睡

却能捡到甘露寺木鱼叩问的回音

你是否入梦

有一行流浪的跫音

潜入你的梦中

比风儿轻柔

比月光薄脆

等你,打开一片羞涩

聆听你的梦语。仿佛

这天地间,充满夜色的禅意

又如前所未有的清新

一种渴望,像摇曳于水中倒影

等你醒来

把你嵌入《诗经》的背景中

读你----

优雅、含蓄、凄美

等你

那是前世的约定,等你

踏入红尘

在绿汀,在水湄,在彼岸

等你回眸一笑

幽香入骨

水乡歌手

一个年轻艺人用夹板拍打渔鼓调一亮嗓子,就扯出了一串润亮的新词

就和站在水中的杉树一样

直起树干

撑开葱茏 

此外,猫头鹰有自己的思想

他高居层林之上

他的歌声如尖锐的刀锋

剔除腐败的虫子

也像一粒粒捻碎的药丸

随雨飘入含碳的时间

叶子们窃窃私语

如水色澄清 

午后含雨

一群麻鸭在绿汀打盹

一只黄鹂在高空咏叹

向游人,表达他夏天的忧伤

可怜的人,他的心里多么怀念

那些远离家乡的人

那些失去林子的歌手

白鸽,阳雀,水鸟,布谷

投奔这片湿地

藏进茂密

皈依宁静

芒种

时隔多年,再次踏入故土

赶上麦子开镰的日子

我依然听到阳光落下的声音

我依然看见一粒谷子破口的胚乳

我依然能触摸大地

最真实的心跳 

在外多年

我一直趴在空白的纸上

用一泓雨水的激情

把几粒稻米的词语植入诗行

让我们饥饿的怀念里,

不至于让流失的岁月

青黄不接…… 

时隔多年 我知道

这个夏天,我还是有些担心

会不会发生干热不减

也会不会发生梅雨成灾

更会不会发生蝗虫遮天蔽日……

不过,我也还像从前一样

喜欢芒种这个节气

喜欢和泥土混合的麦香

喜欢与薄暮交织的炊烟

摆地摊

在黄昏的边沿在武商门前的空处开放一长溜五花八门的地摊

弥漫碎银般的气息

称之人间烟火

一个个坐着或站着的人

守着地摊

都把脖子伸得很长

都把叫卖的分贝拉得很高

一双双招呼的白手

在川流不息的顾客中起落

等待货币交换的结果

在一处拐角的地方

一个被灯光忽略的破旧老人

扶着小推车

他毫不掩饰自己皱褶的表情

在求生欲望中贱卖残年

而对面体育广场上

有一群五颜六色的人

或踩一踩鬼步舞

或秀一秀太极拳

或亮一亮饱满的歌喉

那些人好像与摆地摊的事儿

没有关系

沔阳小镇

打开春天,我用旧时渔夫的橹声

写一条清澈的水路

买云梦泽国的水声

买秦砖汉瓦的斑驳

买唐风宋月的沧桑

在天鹅湖畔, 购置垂柳桃花、诗词歌赋

酒旗和祖传的烟火

然后,打通沔阳三蒸、鱼肉丸子

糯米酒的筋脉

乡愁,绵延不绝

我穿过水上的木栈道

仿佛听到燕子呢喃和清荷飘香

我走在光滑厚重的青石板路上

仿佛脚下荡起流传千古的绝响

千里送鹅毛、狄仁杰问政、屈原吟唱…

以及花鼓调、沔阳小曲、三棒鼓…

直到染尽湖光水色的眼睛

已吸足了沔阳小镇的薄暮

轻风抚柳,微澜细语,渔火跳荡

一切沉淀于碧野“静静的排湖”

梦想,醇香如酒

此刻,撑起华灯初上

我的七魂六魄

慢慢从拱桥、戏台、止水亭、见南阁

返回到身上,返回到回家的路上

返回到明清时代的瓦屋里

抵御暗香浮动

我以潋滟的水声

写水色空灵的绝句

也写历史空白,更写当今文化涅槃

用体内澎湃的春潮

代替梨花带雨的幽怨

一片水,承载过往

一场大水漫过中原腹部

苍天哭了

“烟花”非花,水声砰砰

一下子,全部灌进了

郑州、新乡、卫辉、南阳……

也漫过人间烟火

一时间,那些田园、屋舍、树木、庄稼

以及车辆,人影

沦陷在一个巨大的水体中

冲撞,挣扎,沉浮

死亡逼近

危在旦夕

一千年不遇呵

一场极端水患牵动国家神经

和十四亿人的柔肠

到处可见,一抹橄榄绿,一道橙黄色

蓝衣蓝,白褂白

在水上划出青春的弧线

每一双眼在寻找

每一双手在挥动

在水中,打捞生命的迹象

救我中原

雨停下

天放晴

我们看到河南的几个受灾的部位

露出水面,留下水痕

修复创痛

我们看到那些经受苦难磨砺的人民

泪流满面

一个死里逃生的河南汉子

抹掉身上的水渍

连声道:

“中!中!!中!!!”

 

一个父亲的生平描述

我站在国家的天空下

以仰望的姿势,迎迓一幅百年沧桑的面孔

一座巍峨的丰碑

此刻,我从九千多万党员中

拣出父亲的名字

我的父亲,一九四九年入党

他当过乡长,民兵连长,大队长、生产队长

一个反对蝗虫的农民

我必须用干净的文字,描述父亲平凡的世界里

一束血与火的光芒,一抹土地的苍黄

一泓水的清亮

土改初期

我的父亲,一个穿草鞋的乡长

走向大地的深处

以草的本质,以稗的姿态,和乡间事物保持近亲的关系

将浑重的跫音交给风雨兼程

交给人民

我的父亲,一个穿草鞋的乡长

一生把革命当命

即使家里放着公家一筐银元的诱惑

哪怕一家人脸上泛起浮肿的菜色

也不吹弹一块银元的呼吸

父亲说,那是公家的东西

那个年代

我的父亲,一个穿对襟褂子的民兵连长

在“鸦官铁路”“三线建设”的阵地上,

他以炮手的胆汁,炸开一道峭壁的缝隙

在一群大山的皱褶里,布满了炮声、硝烟,以及鲜血和死亡

只为把一列火车的呼啸

引入山谷

那个年代

我的父亲,一个头戴草帽的大队队长

在沙湖挑堤挖河的“水利会战”中

他带领一群劳力,斩断千年芦根,挖走深不可测的淤泥

一道长堤横贯大地,挡住千年洪水

挡住过往

那个年代

我的父亲,一个腰缠草要子的小队队长

在“割谷插秧”“双抢”激战里

他和他的社员们身披世上所有星辰和露水

时间开始脱水

每一辦汗珠,都是一粒盐的表述,

最后,还是把一年五谷的丰盈棉花的柔白

交给祖国

那一年,我的父亲中风了

以一个农民的身份躺在瘫痪的日子里

那一天,我的父亲对着我和我的儿子说了

关于举拳

关于誓言

关于奉献

他用最后一行老泪和五十枚一元的镍币温度

交了党费

父亲走时,只剩下一副皮囊包裹的硬骨

和一本边角发毛的党员证

我和我的儿子用一个瓷坛子装着父亲八十五岁光景

埋在田头

①“鸦官之战”指1971沔阳民兵师参加修建一条从鸦雀岭到宜昌西边官庄铁路线事情 沙湖南沧湖战斗,指七十年代末在湖北沔阳沙湖筑堤挖河水利工程。父亲、我、我的儿子一家三代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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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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