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斗盦先生遗作展
——暨怀玉印室藏印展
陈振濂
与小林斗盦先生的交往，是在九十年代初。早在八十年代，西泠印社每每举行大活动时，我都会有缘拜见小林斗盦先生。但他是前辈，与沙孟海先生交往甚密，后生小子如我，插不上什么嘴，也只能是远远地表示一下敬意，礼节性地问候请安而已。九十年代初期，我奉命到日本当了一年教授，沙孟海师命我到东京时别忘了拜访小林斗盦先生，于是有缘在一个深秋季节谒访『怀玉印室』。小林先生正襟危坐，一副长辈架势，先是询问沙孟海师近况，再是谆谆训诲学篆要走『说文』的正路，再后来是赠书，比如他编的几部玺印字典；比如他的藏品集；比如他的篆书集；记得还有幸拜观他家中所藏的几件赵之谦——我对赵之谦未有日本交往却在东瀛有偌大影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想趁身在东国认真研究一下，故斗胆将此意告诉小林斗盦先生。他之为我提取出几件赵之谦的书画印章名作，以及他编的《悲盦遗墨》、《赵之谦展览图录》，正是希望在学术上能帮助我。迄今想来，还觉得感激不尽。
沙老谢世后，小林斗盦先生与西泠印社的关系逐渐疏淡了，来往少了，偶尔，老人也会直言不讳地批评一些现象；就象他曾批评中国当代篆刻创作路子太野一样。但从我与他的交往及他与沙老的金石之交来看，他的见解或有可议，但他的立意之善却是毋庸置疑的。二○○二年开始，我接掌社务，认定几件急需办理之事中的大端，即是尽量恢复、畅通小林斗盦、梅舒适先生对西泠印社的交流渠道。正值二○○三年西泠印社百年大庆之前，小林斗盦先生委人到杭州，提出捐献吴昌硕名作『西泠印社中人』，这是一方《社员证书》上印制的、但却始终未见原物的名作。一得知此消息，不禁喜出望外。经过精心安排，『西泠印社中人』顺利捐回西泠印社，而小林斗盦先生则对西泠印社又恢复了过去的热情，百年社庆之际，他老人家以八十七高龄率团参加庆典，与我们谈笑风生，心无窒碍，表现出一个印界前辈对印学、对西泠的深厚感情。
自此以后，每有机会到束京，必到『怀玉印室』去拜谒，特别是二○○五年我率西泠印社代表到东京、大阪访问，向小林斗盦、梅舒适两位名誉副社长颁发新证书，把这种中日两国印人之间的交流与友谊，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出来。小林斗盦先生则对这次颁登拜访特别重视，以近九十高龄西装革履相陪终日，晚间宴会觥筹交错，畅怀大笑，这样的场景，是令人久久不能忘怀的。
出身名门，与西泠印社有二代之缘的小林斗盦先生，师从西泠印社最早的日本社员河井荃庐，在书法篆刻上走的是正统的路子。自一九八一年成为西泠印社名誉社员后，一九八五年成为西泠印社名誉理事，其后在日本成为艺术院会会员，并由中国文化部在一九九四年北京举办『小林斗盦作品展』，一九九九年获日本国家文化功劳奖，二○○四年又获最高的日本国家文化勋章。从这个简单的履历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将毕生献给篆刻艺术的、可尊敬的老人；一位文化巨匠、艺术泰斗。日本之有小林斗盦，有如中国之有沙孟海。小林斗盦之有河井荃庐这位西泠印社首代社员作为师尊；又有如沙孟海先生之有吴昌硕这样的首代西泠印社社长为师。这样的脉络与渊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再也不可能有重复的了。两位当代印坛的双子星座，能聚汇在湖上孤山，共同为西泠印社张目，实在是我们的幸运。
二○○九年是中国国庆六十周年，己谢世两年的小林斗盦先生的遣作，由其家属和门生们共同策划，准备在西泠印社、中国印学博物馆集中展出——不但有小林先生创作的书法、篆刻作品；从二十多岁到八十多岁，横跨六十年，而且还有『怀玉印室』所藏的大批古印章如丁敬、邓石如、蒋仁、黄易、奚冈以下直至吴让之、徐三庚、赵之谦、钱松、吴昌硕，以及西泠印社初期名家如王福庵、吴石潜、徐星洲等的力作，此外，还有日本印坛名家高芙蓉、田边玄玄、中井敬所、河井荃庐的名印。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日本太田梦庵氏所藏玉印八枚，这些难得一见的绝世铭品，能远渡重洋到孤山之麓，让我西泠印人一饱眼福，岂非是小林斗盦先生在天之灵的保护与启示所致？
愿中日友好世世代代传下去；愿小林斗盦先生与沙孟海先生开创的金石之交，能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愿西泠印社在这些前辈的呵护之下，能日益繁荣昌盛，缔造新的印学盛世辉煌。
二○○九年九月二十日于孤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