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陈仓的诗歌《遛狗》后，总感觉有话要说，只所以迟迟没有动笔，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感觉自己的笔太轻，太低，即使竭尽全力，恐怕也写不出它十分之一的内涵。但不写出来吧，又一直悬在心上，犹如一枚苹果放在盘子里，你已经看到了它的美，闻到了它的香，轻轻走开是会留下遗憾的。今天又读到这首诗，越读越有味儿，就大着胆子写了起来。我想，我写我的读后感，有什么不可以呢？我这文章是写给自己看的，如何学习欣赏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把它作为一首好诗留存下来还不行吗？
还有一点是必须要说的，我欣赏这首诗，并不是因为杨志学唐诗等九位博士联合推荐，使它入选了《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1年卷》。也不是因为它入围华文诗人奖，数次入选红高粱诗歌奖、柔刚诗歌奖等奖项。我是在不知道这些的时候就抄下这首诗的。我喜欢它的厚积薄发微言大义；喜欢他矜持的叙述和议论；喜欢它字词背后折射出来的瑰丽灵光。
这不是夸大其词，也不是危言耸听，这首诗所表现的确实是现阶段人世间的一种普遍现象——人性的冷漠与孤独。这是诗歌的思想美。思想美是诗歌的灵魂，是诗歌最重要的美学内涵之一。古人云：“诗言志”。雨果说：“诗存在于思想中，思想来自心灵。诗句无非是美丽身体上的漂亮外衣。”从这一点说起来，这首诗的美学价值就不言而喻了。君不见现在的人们，人性愈来愈扭曲，人情愈来愈冷漠吗？过去我们说社会主义优越性，总要拿资本主义作比较，总说资本主义社会人和人之间像隔着一堵墙，其关系是冷漠的绝情的。现在我们周围人和人的关系不也是如此吗，我们是隔着一条河啊！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却相见不相识，甚至住在同一层楼上，锅碗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就连生活在农村的人，现在的人情味都越来越淡了，都是个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这难道不是生活的真实反映吗？在这里，诗人没有当头棒喝，只用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把我们一步步带进他的意境之中：“我牵着一只土狗，她牵着一只洋狗/我们相遇在一条十字路口------我们彼此都不认识------我与她吆喝着把两只狗各自赶开/希望它们和我们一样/各摇各的尾巴/各走各的路。”她和我就这样失之交臂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问一声好。也许我们离得很远，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街，是第一次相遇，互不认识。如果真是这样，土狗和洋狗也是第一次吧，有趣的是狗和我们不一样：“两条狗在来来往往的街上/一眼就认出了谁是人/谁是狗/它们欢叫着来到马路中央/搂着，抱着，亲着，闹着”，极尽亲昵热情之能事。这是狗的下作吗？不，狗并没有做出低级趣味的事情，它们是在相互问好，相互交流，表达着它们对同类的热爱与喜欢。它们相互之间没有设防，没有像人类那样想得太多。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人和人之间多一份了解，多一点关怀就错了吗？难道我们真的“要把人类的冷漠，像病一样/传染给我们的狗”？难道我们真的还不如狗想得远吗？如果再把这冷漠传染给我们的狗呢，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人类、鸟类、兽类------都各走各的路，各摇各的尾巴，画地为牢，距他人于千里之外，那离万物的灭绝也就不远了。这“传染”二字画龙点睛，却不得不让人望而生畏啊。
下来再看这首诗的艺术特色，我觉得主要有这几点：一是运用白描手法，给我们勾勒出了一个特定的场景。这个场景虽然简单，它的内涵却是丰富的，它足以承载起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因为这些用来白描的“线条”都是由细节表现的，所以就非常鲜明和生动，读后给人以美感，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譬如：“我们各自吆喝着把各自的狗赶开”这一句，有声音，有行为，有结果，这是一个很长的陈述句的缩写，是白描时一条优美的弧线。这是叙述的艺术。二是运用了对比的写法，比如人和狗的对比，人是万物之灵长，但却聪明反被聪明误。狗是一般的动物，它们却懂得见面打招呼相互致意。相形之下人倒反而不如狗了。从表达思想感情上来讲，这个反差越大，诗歌的张力就越大。再比如开始两句的对比，一个是土狗，一个是洋狗，牵狗的人呢，当然也是有差距的。牵土狗的人也许是一般人，也许是从乡下刚到这个城市来的，也许说话还夹杂着土得掉渣的方言；而牵洋狗的人呢，肯定是一位阔小姐，或是洋小姐，或是引领时尚潮流的新新一族。这个对比作者没有写出来，是藏在词语后面的留白，藏在牵狗绳子的另一端。三是运用了夹叙夹议的写法。诗人一边叙述一边议论，叙述很简约，像蜻蜓点水，点到为止，议论恰到好处，不多一字，不少一字。与其说这些叙述构成了一个场景，不如说这些叙述是诗歌的骨头；与其说这些议论是思想感情的呈现，毋宁说是诗歌的血肉和灵魂，它们相互支撑相互依赖指向同一的宗旨，是缺一不可的。如果从诗中抽出任何一句叙述一句议论，这首诗就会成为跛子或者瘸子，诗人所构建宫殿就会倾斜抑或轰然坍塌。四是这首诗语言朴实，具有散文美。诗人看似随意道来，朴朴实实如同说话一般，但实际上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璞归真，浑然一体天衣无缝。这是一个诗人成熟的标志，没有大手笔高境界的诗歌修养绝对是写不出这样的佳作的。
最后，我还想说说这首诗所折射出来的智慧和灵光。陈仓是很有悟性和灵气的诗人，他的诗歌我读得较多。读他的诗歌人觉得很轻松，没有艰深晦涩的东西，但都能给人以美感和启迪。他诗中有些句子看似自然而然地流出来的，但却是很精警的句子，或灵光闪闪美不胜收，或感悟多多富含哲理，这些美丽的诗句。犹如一颗颗宝石，镶嵌在诗歌最重要的部位，如头饰，如项链，如手镯。就说这首诗吧，诗的第3、4、5行说：“两条狗在来来往往的街上/一眼就认出了谁是人/谁是狗”，这几行诗的背后是有潜台词的——狗尚如此，人呢？人能不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同类？如果说认出了，为什么不能像狗那样抒情表意呢？这是写人的矜持还是受的清规戒律太多，恐怕更重要的是说人的冷漠吧。这就是三行诗所放射的灵光，我以为。再比如诗的第九行：“握一握手，再握一握手”，是谁握谁的手？是我上前主动地打招呼：女士你好，见到你真高兴，你真漂亮啊，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而她呢，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好先生，你在哪里高就？我最喜欢你这样热情又大方的朋友了，一回生二回熟。你也是往东走吧，那我们做个伴好吗？她也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这个句子我们还可以想象出更多的东西。因为这个句子本身就是作者通过狗的动作想象出来的，是作者所向往的一种宝贵的人和人之间的亲热与交流。这是诗歌的主题之所在，应该理解成是这句诗的内涵。再看最后两行：“我们要把人类的冷漠，像病一样/传染给我们的狗”。作者真的是这样想吗？答案是否定的。在这里作者是正话反说，他希望人和人之间建立一种真诚、热情、亲切、友爱的感情，只有这样，我们这个社会才是健康的进步的。可惜现实生活没有这样，这是一种病，是病态的社会，是需要改变的，从根本上变，从文化上变，从体制上变，这才是这句诗的思想和灵魂放射出的光芒。
总而言之，这首诗的思想感情是力透纸背的，它所反映的社会问题是普遍存在和亟需改变的。这是这首诗之所以受青睐的最根本的理由。还应该说的是，这首诗是作者几年前写的，时间将证明再过若干年它照样有它的现实意义和警策作用，这显示了诗人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准确的预见性。这说明诗人是有敏锐的观察力的，是有深邃的思想的，是有超前意识的和准确的判断力的。我认为：现实主义的诗歌生命力更强。从文学史上看，关注现实的作品分量最大。也最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虽然诗歌本身的力量是微弱的，但它的教化和鼓舞力量却是久远而有巨大影响的。陈仓有能力有气魄关注现实反映现实，有深刻生命体验和生活感悟，我盼望读到他更多的好作品。
作者简介：
秦建荣，陕西丹凤县人，当过农民、教师和行政干部，先后在《星星》、《诗刊》、《羊城晚报》、《天池小小说》、《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传奇.传记文学选刊》、《意林.少年版》和《青年文摘》发表诗歌和中短篇小小说若干。有作品被选入《中考模拟试题》《中考记叙文阅读》及中考试卷。出版诗集《清风鸟韵》和《秦风楚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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