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隼和喜鹊打架的地方 这个牌子现在已经被拆掉了
繁殖、小红隼成长、出飞、抓虫子、喂食等戏份是在通州区的一栋高楼内拍摄的,也就是第一集中李翔和红隼一起生活的“红隼之家”。
这个线索是我们偶然在IFAW的微博看到的。很幸运,他允许我们进行拍摄。
朋友高翔老师去通州的“红隼之家”探班
刺猬不是野生的,野生的不能养
最初寻找红隼是在2017年春天,我们从单位对面的小区开始找。
因为我当初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压根不相信这里就有红隼。但听一些老同事回忆说前几年确实见过。
在我看来,这就跟你两年前在三里屯见过一个人,两年后你在三里屯再次见到同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等了三四天,只看到家燕和斑鸠。
终于,有天下午突然在高楼旁划过一个黑影,我赶紧手机拍下来模糊照片,发给张瑜老师,他说太模糊了看不清,不过应该是。
一巢家燕(Hirundo rustica)幼鸟
按理说我应该高兴,但我马上就极其沮丧。因为整整一天,我就看见这个黑影2秒,然后它就绕到高楼背面,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摄影师和剧组一天的开销按最低算是2000多,200分钟片子要最少100分钟的精彩画面。大概算一下,要是一天只能拍到这2秒,得不吃不喝不睡拍10年,花掉5000万。
开始拍摄的素材大多是这样的
这肯定不行,于是我们开始找它的巢。在这种密集的高层楼,十几栋楼,甚至方圆几公里的上百栋楼,有几千几万个窗台、空调、缝隙,哪里可能是它的巢?
我的视线又跟不上它,我想了想就又绝望了。
练眼神儿
接下来几天,这个红隼继续跟我捉迷藏,好消息是见的次数逐渐变多。
有一天,我和小坤拿望远镜地毯式扫描苹果社区的住宅楼,发现高空空调上一个巨大的喜鹊巢。突然,我们听到了红隼嘀嘀嘀的叫声了,它也钻进这个巢了。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我们数了一下,巢在28层。拍摄机位只有一个,就是巢对面的住家。
于是我们去敲门,住户是一个老头。我们请求他让拍摄组在他的卧室架机器,老人当时允许了,我们就拍了一下午红隼进进出出。
但第二天,老头告诉我们:他的老伴不答应,我们只能撤退了。
人家的卧室 距离红隼只有几米
后来有一天,空调上方最近的窗户突然被打开装修。噪音在楼底下都能听到。
打那以后,我们连续好几天再没看到红隼回巢,非常失落,只能放弃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发现的拍摄点。
又过了好久,一天下班路上,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个空调,还是看到了红隼站在旁边。也许它弃巢了,已经换了地方,谁知道呢。
失去了最好的机位 只能在楼底下凑合了
此后进入了夏天,我们开始拍通州那一窝红隼的成长和出飞,还有刺猬、蝉、纵纹腹小鸮、黑翅长脚鹬、大杜鹃、鸳鸯,还拍了雨燕环志、胡同里的家燕搬家……
长耳鸮(Asio otus)
到了秋天和冬天,我们又开始拍了乌鸦、黑鹳、长耳鸮、瓢虫越冬,灰鹤越冬,后海绿头鸭。
被官厅的风吹傻了
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拍了能想到、能拍到的那么几种动物,过程都挺不容易,每个都说的话,文章就太长了,大约都可以参考拍红隼的过程。
我们收获了一些素材,但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离成片还很遥远。
红隼再尝试
一年之后的2018年,第二个春天,我们在办公室又听到了外面红隼嘀嘀嘀的叫声。同事小坤比我反应还迅速。在这一年时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了。
(很久以前,我们因为经费不足和周期太长的原因失去了唯一的摄影师,所以我和同事只能硬头皮自己掌机了。
制片,编导,摄影,交通,外联,后期制作,你能想到的任何一个摄制组的工作,都由这几个人从头到尾身兼数职的承包下来了。)
这只红隼正在发情期。
一对红隼
时隔一年,我知道这只红隼不是去年没拍成的那只。
但今年,幸亏我们的项目还没黄,还在拍。红隼也还在,并且它们很大方地把交配,打斗的舞台放在了我们摄影机面前。
我们终于顺利地拍摄红隼了,很难分清这是天注定,还是靠打拼,反正这种机会真的不常有,而我们抓住了。
小坤从白拍到黑,拍到了震惊一幕
当着喜鹊的面,一只交配了5次的红隼在等待着今天的第6次交配
后来发现它俩的巢在一个险要的位置,下面的窗台上已经有不少粪便了,这个巢直线距离我们办公室不到十米,可惜四周无法架设机器。
和飞行中的红隼的同框硬照,高度是一百多米
但去年在通州拍的红隼有不少巢内和幼鸟喂食、换羽、出飞的画面,于是我们把两个地点的红隼故事嫁接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红隼求生、繁衍、成长的故事。
见证了城市的变化
拍摄还在继续
到了2018年的夏天,我们又拍了一些物种的故事。
以红隼的故事类推,我们的刺猬演员是两只,地点除了CBD,还有一部分在郊外的小院中完成。
松鼠就数不清有多少只了,主要在香山,和天坛拍的。
欧亚红松鼠(Sciurus vulgaris)
松鼠求偶的情节是真的,怀孕、喝水等情节是我的解读。
螳螂卵块的故事,是根据张瑜老师的真实观察,情景再现出来的。多亏了园林局和苗圃的配合。
螳螂的卵块
说到张瑜老师,他对北京几个本土物种非常了解,他是那种独家的、窥私式的了解,我猜BBC也没法把他脑子里的故事都拍成纪录片。
丑鸭的故事是跨年完成的。
雄性丑鸭(Histrionicus histrionicus)
第一年,我们拍丑鸭,但是没碰到张瑜。到了第二年,我们拍张瑜画丑鸭,但是已经没有丑鸭了。
张瑜老师的无实物表演功力征服了导演组,其实水里根本没有丑鸭
2017年拍的是寻找长耳鸮,瓢虫生物天敌,还有鸳鸯人工巢箱等故事。因为要等待季节变化,也终于在2018年春夏完成了补拍。
这种故事最难拍,需要主人公和动物共同的配合出演。主人公出演的思想工作,我们反复做,终究能成功。
但长耳鸮的出现和鸳鸯跳巢,是熬了一年才拍到的幸运画面。
制片在拍摄前烧香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第一年拍的鸳鸯巢在东城龙潭西湖公园。
但就在小鸳鸯马上出壳的前几天,母鸳鸯突然弃巢,大家等了几天,母鸳鸯还是没回来。
姜老师和岳老师把蛋拿到救护中心检查,打开后,已经发育成熟的小鸳鸯微弱动了几下,其实它们好几天都没有温度了,应该早死了。
死去的小鸳鸯
大家天天在监控里看着它们,等了几个月,却是这个结果,都很难过。不过这就是野生动物生活的常态,只要不是人为造成的就好。
死去的黄鼬
远未结束!
2018年夏天,我们也开始了剪辑,从夏天剪到冬天。
期间又补拍了红隼捕猎的戏份,因为找不到老鼠,请仓鼠替身跑了龙套(最终被抓的不是可爱的仓鼠)。
此外还补拍了很多很多,又从雨后青山大神那里获得了一些动物的素材,因为到了我们构思故事的时候,才发现缺乏的素材太多了。
后来就到了第三个年头。我们把分集的主题又做了一番调整,让每集呈现出独特又统一的逻辑。
然后要为动物们制作声音。谢谢响鼓音乐老师们的鬼斧神工,为了模拟猴子吃东西,嚼了一晚上A4纸,并且终于把我们剪辑临时配的BBC大片音乐全部换掉,让片子有了完全不同的氛围和气质。
以及homeboy studio的用心调色,沐泗洲的认真配音。
在和这些后期伙伴们交流的字里行间,我们能看出他们,作为第一批观众,对这部片子的喜欢和认可。
调色师嫌素材太难调了
但因为太喜欢,不仅调了,还给了优惠价
监制杜兴开心了
“动物居民”终于从一个代号,一个设想,慢慢变成了现实,变成了《我们的动物邻居》。
它虽然和当初的设想不太一样,但从名字就能看出,它更进了一步,它的角度变了。
以上这些就是我们拍摄动物的琐事,很土。
不过神奇的是,也许是因为拍得多了,也可能是自己真的主动关注、主动观察的心思了,我发现红隼其实哪里都有,随便一抬头都能看见,根本不用那么费劲地找。
所以我们拍摄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普通人逐渐接触自然,逐渐被自然改变的过程。
这个变化,就是我们拍这部片子的原因。
剪辑时顺便救助了一只误入的柳莺
和红隼合个影吧
我们希望观众能和我们一样。即使观众没有到野外去,看了这个片子也能发生和我们一样地改变:观念的改变,关注点的改变。
这就回答了开头的问题。
拍摄城市动物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拍摄纪录片是件感性的事情。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回答这么理性,这么高深的问题。
因为当时连片子做得成做不成都是个疑问。
对这个问题的思考贯穿了整个后期制作的过程,或者说后期制作和撰稿的过程就是在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要赋予动物何种意义,动物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启示。
雌性红隼携带猎物回巢,巢在百叶窗后
初始的文稿只是一个资料的汇总。最初策划的主题是解密城市生态。
我们逐渐觉得仅仅讲到这一步是不够的。
一年的后期制作中,在撰写解说词和故事脚本的时候,有不下100次修改,舍弃了一些,推倒重来了一些,逐渐有了理性的反思,也就是第二层含义:
重建普通人和自然的联系
我们下定决心要塑造具有人性的动物角色,尽管有些不严谨不科学的地方,也要让观者切身感受到动物生活的点点滴滴,喜怒哀乐。(实际上大多数纪录片中的动物角色都是这样建立的,我相信科学是精神,不是教条)
因为共情是人类互相理解的基础,更是行动的基础。共同的情感会触动心灵,会改变想法,会刺激行动。
雌性绿头鸭(Anas platyrhynchos)
改变观众的想法,刺激观众去行动。这就是我们的目标。我们所有的创作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所有的困难、质疑都服从于这个目标。
最终,关于制作片子的意义,我把它总结成了一篇手记在这里:为何凝视城市动物——《我们的动物邻居》导演手记。
遗憾与惊喜
遗憾有许多……
第一是放弃了拍黄鼬。
第二是在公园拍流浪猫捕鸟,没有干预。
还有太多没拍到,没拍好的东西,豹猫、狍子、黑斑蛙、喜鹊、麻雀……
不能说遗憾,只能说还要继续努力。
豹猫(Prionailurus bengalensis)
惊喜就更多了!
比如在去十渡拍黑鹳的路上,本来和老蔡约好了时间。我已经快迟到了,突然闻到一股臭味,瞥见远处一个垃圾场。
黑鹳(Ciconia nigra)
我正在高速上开车,也不敢细看,感觉可能有乌鸦,犹豫了一下,就地停了车。
当时我一直发愁垃圾场的乌鸦没法拍,因为环卫部门不允许我们进入拍摄,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公关也没成功。
就是这个垃圾填埋场
我们下车拿望远镜一看就呆了。一览无余的巨大填埋场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乌鸦。
而且我们车在高架桥停着,视野很好,我们就拍了两个小时,终于招来了交警,心满意足地被赶走了。
垃圾填埋场的乌鸦
这样算是意外凑成了一个乌鸦吃垃圾的故事。
第四集乌雕(曾误认为是金雕,感谢夜来香老师指出)和喜鹊打架是拍其他湿地鸟类的时候偶遇的。但最后的结局是我们设计的。
一年前在奥森,也是偶遇,拍了一只幼年喜鹊和大喜鹊喂食小喜鹊的镜头。
在后期编辑的时候,我们想这雕和喜鹊打半天没什么意思,要给喜鹊一个搏命的理由,马上就想到这个奥森的小喜鹊了,于是又凑成了一个故事。
惊喜就是拍的东西多了,总能凑成一个故事。
其实,这和人生一样,活的日子多了久了,生活总能变成故事。此谓之活久见。
草草知道,拍摄动物题材的纪录片是很多人的梦想,我在评论区认识了一位朋友,TA已经将梦想化为现实,走上了拍摄动物纪录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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