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回家
下午，陪她回了一趟老家，几十里的乡间公路在一大片丘陵之中蜿蜒穿行，山色苍茫，农田成片，一切那么亲切，又那么陌生。平时在车上喜欢沉默的她竟然一路说个不停，时而问到了哪里，时而说起一些关于老家的话题，内心的兴奋完全写在了脸上。
返回之后，很少使用微信的她立即在朋友圈发了几张图，配上两句非常简单的话，似乎和所有过年回家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知道，今天这一趟回家之旅，对她而言，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因为，她没有回自己的老家，已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沧海桑田，足够时光演绎一段物是人非的剧情，也足够冲淡一个人记忆底片中的原色。几岁的时候就随父母离开老家，求学工作、结婚生子，后来，回乡的脚步只是在父母家停留而已，算一算，如今距离最近一次回老家已是十六年的漫长时光，在她的心里，还能复原多少过去的印迹呢？
但是，我的疑虑完全是多余的，当车子穿过一个小镇，行驶到通往老家的最后一段窄窄的马路，孩子开始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妈妈，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妈妈，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在田里玩泥巴”“妈妈，你有没有在外婆面前调皮啊”她一一作答，一问一答之中，似乎就简单勾勒出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小姑娘的样子，迎着风，在田埂上奔跑，在稻花香里和小伙伴们做迷藏，在妈妈的呼唤声中快乐地回家……
终于到了老家的门前，一切，都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一幢幢崭新的房屋改变了昔日的格局，扩宽的大坪上竖起了太阳能路灯，话题中的几条小路不见了踪影，但是，那一处老屋还在，门口那一棵五百多岁的女贞树还在，那一片小竹林还在，那一口形似半月形的大水塘，也还在。
在残破坍圮的老屋门口，她默默地呆立，许久，目光一遍遍地抚摸那坑坑洼洼的土墙，那被风雨侵蚀得木纹斑驳的窗户和屋梁，那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还有延伸到家门口的那几块落满灰尘的青石台阶。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些爱，在此刻，能从哪里说起，这种痛，在此刻，又该怎么表达。
在枝繁叶茂的女贞树下，她平静地说起了一些往事，说起儿时的中秋节，和爷爷在家门前的大坪里吃着月饼唱着儿歌的情景，说起奶奶做的蛋炒饭，是最难忘的味道。她还说起奶奶生病去世的时候，她心里的难过，说起爷爷辞世的那一年，她因为有孕在身没有送他最后一程的负疚。
现在，我才真正地明白，一个离开家乡的女子，有着和游子不一样的无奈与忧伤，她的回乡梦，多么像一叶随风飘荡的小舟，摇曳在许多个深夜，难以靠岸。
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平时只在父母家拜年相聚的几位亲人，竟然在老家遇见了，当他们亲昵地叫出她的小名，紧握着她的手，满眼疼爱地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她的眼角，泛起晶莹的泪光。原来，故乡的温暖，一直都在，等她归来。
返回的路上，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从今以后，一定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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