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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主义的真谛与“宏大叙事”的衰落

结构主义的真谛:

1结构主义不同于德国古典哲学、现象学、存在主义、叔本华-尼采的意志哲学。结构主义诉诸于一种全新的哲学方法。

2,结构主义首先来自科学:数学、语言学、经济学,它在某个范式内,研究范式内部诸种元素的关系、排列组合。

3,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是“一奶同胞”。解构,只是变形的“结构”。如果结构主义相当于把一条有界限的纸带围成一个圆圈,在界限处粘贴起来,那么解构主义则相当于将这条纸带拧成“莫比乌斯带”,成为圆圈纸带的拓扑变形形状,消解了纸带的正反面的界限。很多学者过于注意追溯德里达与现象学或海德格尔的关联,却忽视了德里达与结构主义的密切关系。

4,在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结构主义方法首先源自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之后被列为-斯特劳斯用于人类学研究,被拉康用于精神分析学研究,被福柯用于历史研究,被罗兰-巴特用于符号学研究,被罗布-格里耶代表的新小说家用于文学创作。

5,结构主义处于哲学与人文-社会科学之间,它不再诉诸于主体,走出了观念论。

6,在观念论或传统形而上学的历史上,关键词是“永恒”、“无限性”,诉诸于连续性的线性空间。结构主义强调“界限”、“位置”、“关系”,诉诸于小块空间的连接、连续性的中断。

7,索绪尔认为句子是由词语组成的,一个句子的含义取决于不同词语的位置关系,例如“我打你”的意思,不同于“你打我”。在这个基础上,结构主义认为不仅一个词的真谛要从另一个词中获得,而且“一样东西”的真谛在另一样东西那里,而另一样东西,并非现成地摆在在我们面前,需要我们去发现与发明。,重新建立归属关系,用福柯的说法,是不同知识型之间的转变。

8,这就需要将思维的范式,从传统的名词思维,向动词+连接词(“和”或者“与”)的范式转变。关于名词思维,有各种不同说法,福柯称“大写”的思维,而利奥塔称为“宏大叙事”(我下面会分析他俩),德里达则称之为“在场的形而上学”(“在场”=名称之登场)。

9,结构主义的关键词,是“和”或者“与”,它们意味着连接。当然在两个名词(或者人称代词)之间,也用动词连接起来,这是所谓结构主义之“结构”的细节。在这个细微处,结构主义者、现象学家如海德格尔(他著有《同一与差异》,强调“和”与“与”,认为是同一的真正内容)、德里达,交汇一处,表明现当代欧洲大陆哲学的共同关注。

10,展开结构主义的思路,它的“和”或者“与”,或者强调动词的生成作用,我比喻为一种“横向思维”,它不同于追溯历史的纵向思维的名词模型。当我们说“事情总是另有原因,而陌生的原因,是我们现在所不知道的,它有待于我们的发现与发明”的时候,并不是与久远的历史中寻找根本原因,也不进行这样的比较,比如不会把现象学与老庄哲学做比较,不做各种各样的、五花八门的中西比较,而是当下生活环境与境遇中各种元素的连接,它相当于我现在敲键盘、吹着空调、座椅在电脑旁边、我不时地忍不住看一眼手机信息——这相当于我处于当下生活的网络里,这就是所谓“连词”+“动词”的时候情景,它永远都与环境有关,而且是片断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小写”的,不是大写的“宏大叙事”,后者形成的判断句,落实在名词上,例如“自由、平等、博爱”——这种传统启蒙的口号之视野,是全视角的,也就是上帝视角,没有死角,即没有有限性或局限性,它是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它没有转折点,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断定了永恒真理。

“宏大叙事”的衰落:

当一个时代的叙事方式与现实生活严重脱节时,话就不值得相信了。这种不信,和一个人生命比较,可以说经历了一个漫长过程,甚至付出一生代价。曾经信念的依据已经不复存在,但是热情的姿势却顽固保持着,这是悲剧,因为让一个人否认自己往昔的价值观念,等于在精神上自宫,在这个时刻很少有人仍旧保持只认真理的理性态度。

但毫无疑问,精神处于痛苦之中,因为如果信念是一个每天萦绕于心的符号,现在这个符号的内容是空的,这使得我们对于真实在发生着的事情之解释,是真实生活着的人们不予理睬的。于是,社会就等于出现语言贬值的现象,交流的语言苍白无力。我们并没有建立一套与真实社会切近的叙事系统,这有待于在批评过程中自发的发明。

利奥塔的《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可与福柯的《词与物》对照,两者都梳理了包括启蒙时代的古典知识。不同历史时期,都有“正统叙事学说”。但这不仅限于政治领域,而是与知识结构和现实生活不得不有的改变,关联密切。如果“正统叙事”成为空洞的自说自话,与人们生活中实际相信的不符,而后者却无法获得正统位置,只能像野草自由生长,自生自灭——在这个历史关键时刻,需要知识分子挺身而出,回应社会与人们的真实需求,改变“语言不值钱”的不正常现象。一个正常社会,存在着“正统叙事”与批评这种叙事方式的较量,这从文艺复兴到20世纪,已经是一个强大的传统,就像一个人只有不断反省自己,与他人交换想法,超越自身的劣势,才是真实活着幸福的证明,才能促使社会生活向着更公正合理的方向演变。

从文艺复兴至今的文明,是逐渐脱离动物世界的历史,脱离胜王败寇的历史,它更新了对于人的界定,不是直立行走就已经是文明人。政治科学是近代的产物,它在世界范围内使得皇权退出历史舞台,即使还能保留一个空壳。

所谓“宏大叙事”的衰落之说,却是批评启蒙运动的。后者在确立近代以来政治文明雏形的同时,却将其原则固化,成为“正统叙事”,它的另一个含义,就是正确叙事,它确立起一套解释历史的框架。谬误的叙事,似乎之前的人类,只是在黑暗中生活。

利奥塔和福柯,作为后哲学的代表人物,继承了启蒙时代的传统:“百科全书派”,思想家不是专家。专家是“知之为之,不知为不知”。思想家不必成为某个具体学科的专家,在提及数学和语言学问题时,不必非得是数学家和历史学家。哲学家只是提出有针对性的新颖问题,即使在知识细节上的理解有误,并不妨碍所提问题本身是一个真问题。

《后现代状况》与1979年出版。《词与物》,1966年出版。其中13年的差距,与福柯更关注“历史知识考古学”对照,利奥塔写了更多当代生活实际内容——他认为,我们的实际生活已经无法保持步调一致。形式上的统一,也做不到。如果在形式上强行统一,那么就会出现不可避免的虚假,即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我不和你争论,但我不听你的话。我们可以用利奥塔的术语描述它,即生活的碎片化、个人权利的多样化、选择的多样性、一元论丧失优势、生活中可以说“悖谬的”和“不合理”的事情。利奥塔在一次访谈中这样描述70年代的现实生活:“这是一个花里胡哨的时代”(利奥塔 著,岛子 译《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实验文艺出版社,1996,第194页)。各种思想与艺术的实验层出不穷、多重景观、新名词使人眼夸缭乱。词语的通货膨胀现象,即无法与曾经正统的旧名词形成对应关系。曾经的贬义词成为褒义的,例如无聊感和精神的病态,这种现代人的现代病在19世纪波德莱尔的诗歌中初次表露,“颓废的”思想感情激发了巨大的创作能量,它被20世纪70年代的利奥塔如此尖锐地归纳:“现代化的目标就是那种社会文化的统一结构吗?在这样一种整体中,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思维方式都各就各位,就如同一个有机整体一般?”(利奥塔,同上,第196页)

也就是说,颓废的思想好过有机整体,这就将福柯的结构主义倾向撕开了裂痕,确实如福柯所说,有主流倾向,但期望却在于裂口、边缘的思想。现在需要的,不是从众的稳定性。动荡,就像前卫艺术一样,是必要的。如果近几天流行歌手刀郎唱出了身穿奇装异服的歌词,那么早在40多年前,发达社会的社会就已经是这样了:“人们听西印度群岛的流行音乐,看西部影片,午餐吃麦当劳,晚餐吃当地菜肴,在东京洒巴黎香水,在香港穿复古服装。”(利奥塔,第201-202页)。用一个别名,这叫折中主义。或者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失效了,综合的感性杂多显露为某种不和谐性,而人类在这样的生活中并没有感觉不适,而在享有混杂的新鲜刺激——自由主义挣脱了整体划一的枷锁,这样“怎么都行”的后现代生活,也许预言了40年之后,人类要以后哲学思想及其艺术,反抗“AI”带给人类的整齐划一的生活,它来自今天无比强大的智能手机时代。一种崭新的文艺复兴,就从克服自己低头看手机的欲望开始,这样无数次循环的低头最终生长为恶性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它使人成为“单向”之人,任被卷在这个闭塞的小圈子里,多层次混在的人近在咫尺,却远天涯,老死不相往来,无缘享有混杂的乐趣。

直接享有感性杂多,“后现代在现代中,把'不可言说的’表现为'再现本身’中(在这里,利奥塔提到塞尚、阿波利奈尔、德国表现主义、毕加索、普鲁斯特和乔伊斯——引注)后现代应该是一种情形,它不再从完美的形式获得安慰,不再以相同的品味来集体分享乡愁的缅怀。”(利奥塔,第209页)在这里,所谓“完美形式”就是福柯在《词与物》所称的各种“大写”,也对应利奥塔的所谓“宏大叙事”:

在福柯《词与物》第六章“表象的界限”中,被标上“大写”的领域几乎包括了一切当时已经知道了的知识领域:历史、哲学、语法、逻辑、观念、上帝的言词、意志、生命都是“大写”的。它们与17世纪数学成为普遍科学的标本,有着密切关联,它还原为一个与经验世界无关的先验领域,是“客观的先验性”,其中包括了康德的先验哲学。(福柯,第247页、第249页)所谓“大写”,意味着理论状态的模型,它是先验物,组织起各种各样的模型,它们是普遍的、整齐划一的——它们一概属于古典性,而非现代性。我认为古典型在19世纪初随着黑格尔去世而终结,现代性的开端,如同本雅明所言,来自波德莱尔的艺术观念,它是时间向空间的转化,连续性中断了。

后现代性消解上述“大写”、消解旧有的规则。利奥塔写道:“让我们向统一的整体开战,让我们成为不可言说之物的见证者,让我们不妥协地开发各种歧见差异,让我们为秉持不同之名的荣誉而努力。”(利奥塔,第2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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