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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的木精灵—— 从北欧战弓到英格兰战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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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7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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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欧的斯堪维亚半岛很早就有人类活动,最早在公元500年北欧人类就已经成型了部落联盟和国家,最早见于历史记载中的北欧人南下袭击是记录在《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中的公元789年一次对英国的袭击,这些战士和海盗被称为维京人,以后200年间维京不断离开北欧幽深黑暗的万年老林,从被乳白色海雾笼罩的,铁灰色海浪侵蚀的峡湾中用无数只手划着橡木堆砌的龙头战船,乘着风南下侵扰欧洲各沿海国家。与现在人的认知不同的是维京人不但是狂暴的近战剑客、斧手、矛手,他们也是非常好的弓箭手。

(图片 中世纪手抄本上调试弓箭的维京战士

8851124日拂晓,丹麦维京人驾着700艘龙头战船共载来3万名维京战士沿塞纳河直捣巴黎,企图一举攻下法国首都。法国开始了历史上著名的巴黎围攻战。虽然法国人保住了巴黎,但法王意识到自己无法战胜维京人,与维京人签订合约,支付700磅丹麦金,封海盗头领为诺曼底公爵,自此,维京人在法国诺曼底地区殖民,建立了强大的诺曼底公国,以诺曼底为根据地开创了北欧人中世纪最伟大的征服传奇。928日,威廉率约1.2万人的军队在英格兰南岸登陆,安营扎寨。10月14日,撒克逊人的王哈罗德哈罗德率军在黑斯廷斯附近的森拉克岗上占领了阵地,军队摆成方阵,哈罗德的军队装备更为简单,只使用重型步兵组成盾墙掩护大量的无甲的征召部队(没有弓箭手),反观威廉的部队,军队采用三线配置:弓箭手、步兵和骑兵均匀分布在三个方阵中

(图片 贝叶挂毯上的弓箭手

   战斗由诺曼弓箭手的齐射开始,从约100米的距离向盎格鲁-撒克逊军队射击。箭雨并不能贯穿盾牌组成的盾墙,而且重步兵的锁子甲和武装衣防护能力很高,并不能摧毁盾墙,但是诺曼领主们注意到了盎格鲁-撒克逊军队士兵喜欢无意义追击的心理,开始命令诺曼骑兵重复使用“诈败”:由战术骑兵队实施佯攻,然后撤退,诱使盎格鲁-撒克逊军队离开自己的阵地展开追击,进而使得盾墙丧失完整性,而下来的盎格鲁-撒克逊军队遭到诺曼底弓箭手、步兵和骑兵的有力打击而溃败,在这一天中,诺曼骑兵在英军防守阵线前多次进行了攻击和溃退的表演。每次英军都会有一部分士兵追击看起来正在溃败的敌人,但每次都被诺曼骑兵回头歼灭。在这一天快结束时,英军的防线已经几乎要崩溃了。盎格鲁-撒克逊军队的防线已经充满了战斗力较低的农民征召兵。为此诺曼军准备进行孤注一掷的最终冲锋,威廉命令其弓箭手再次站到了前列,这次弓兵调整了射击角度,大部分弓箭落到了后方缺少防具的征召兵头上,造成了哈罗德的大量后备军力遭受伤亡。在箭雨中盎格鲁-撒克逊的王哈罗德被弓箭射中面部,受到了致命伤。然后被冲上来的诺曼士兵用剑和战斧砍成了碎片在取得了辉煌胜利之后当然需要一件东西来纪念,威廉命令制作了一副巨大的挂毯来作为此战的纪念物——《贝叶挂毯》记录了黑斯廷战役,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原本长70米,宽半米,现存62米。共出现623个人物,其中不止有骑士,也有23名弓箭手的图像。而维京人的弓箭究竟是何种模样,维京人的丧葬习俗和西北欧大量存在的泥炭沼泽为我们保存了维京人弓箭的遗存和其在英格兰的发展轨迹。

(图片 中世纪手抄本上的弓箭手

(图片 一座典型的维京船葬墓的模拟画像瓦尔哈拉圣殿已经为勇士打开了大门。

一、 石器时代北欧弓箭的遗存

1、侯姆皋Holmegaard)弓

目前为止考古发掘发现的最早的弓箭遗存为北欧丹麦的侯姆皋Holmegaard)弓,此弓出土于北欧和英国非常常见的泥炭沼泽中,这种泥炭沼泽中的泥炭完全隔绝了氧气,使得所有沉入其中的物体都很难氧化,而被保存的非常好,侯姆皋Holmegaard)弓就发现在这种沼泽中,根据测定应该是9000-8000年以前沉入沼泽中的,侯姆皋Holmegaard)弓根据资料共发现了两张,分别为不同的形制:

(图片 侯姆皋弓形制可见分为两种不同的形制)

(图片 二型侯姆皋弓出土后的照片)

其形制一在出土时已经断为四节,经过拼接发现全长154cm左右,弓臂成两个等腰三角形,弓握把段收窄,弓臂段顶部留有挂弦的对称的“凸”字形部分;此弓的弓臂主变形区的横截面是半个椭圆形的形状(近似),其宽度在55-60毫米左右。此种弓箭在Ertebølle文化 (大约公元前5300 - 公元前3950年)中也有遗存,丹麦曾经出土了三张完整的弓

(图片 丹麦的发现的Ertebølle文化弓

形制二,出土时仅有一节尚存,根据经验复原发现此弓弓臂成长条形,带有硬质的弓稍,弓握把段收窄,此种带有弓稍的弓由于弓稍不参与变形提供弹力,效率会略低于无硬质弓稍的弓,但是其弓稍相当于一个杠杆,能有减少一定的僵硬感。

以上两件出土弓的材质均为榆木制成品,榆木主产温带,落叶乔木,榆木木性坚韧,纹理通达清晰,硬度与强度适中,北欧榆木木材纹理通直,花纹清晰,木材弹性好,耐湿,耐腐。特别是由于整个北温带随处可见,故在没有桑木的欧洲通常用来制作弓体。

2、Meare Heath

在英国的沼泽中也有原始弓箭出土,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发现在苏格兰的Meare Heath弓,此弓被发现于1961年6月被发掘于英格兰萨默赛特郡,此弓出土时已经断为两截,而且弓稍部缺失了部分,整体长度为190.5cm,握把段长度10cm,单侧弓臂段的长度大约93厘米,成拉长的椭圆形,宽度6cm,弓臂的横截面也为二分之一椭圆形,在弓臂上缠绕着20道左右的横向缠绕的皮带残留和数处交叉筋腱的残留痕迹,与弓一同出土的石斧和陶器和分析泥炭样品中的亚化石花粉颗粒,表明这张弓被制作于公元前2690年±120年

(图片  苏格兰Meare Heath弓)

此弓是使用一整块紫衫树树干的芯材削制成的,没有发现紫衫树边材的成分,而且这棵紫杉树约80至100岁。制作这样一张弓不算木材的干燥时间和训弓的时间,如果不是熟练的工匠约需要140个工作小时,复制品表明此弓的拉力大小为,拉距(弓拉开后弓弦夹箭点到弓臂的距离)71.12厘米时19公斤(42磅),发射30克的箭时初速度43米每秒。此种弓臂的横截面为半椭圆形的弓虽然箭速较快但是过于消耗材料,而且此种弓对于加大磅数也很难做到。

(图片  Meare Heath弓出土后的状态照片)

二、 维京时代北欧和爱尔兰出土的弓箭遗存

(一)、Nydam(尼达姆)沼泽

在维京时代,北欧人保持了远古人类对沼泽的崇拜,战争的胜利者会向沼泽献祭战船、战马、刀剑、战斧、弓箭等物,以感谢神保佑他们获得战阵的胜利,1859年到1863年,考古学家康拉德恩格尔哈特挖掘了尼达姆沼泽,从沼泽中发现了两艘完整的龙头战船,一条是橡木制品,一条是松木制品,1864年初第二次石勒苏益格战争爆发,发掘活动被迫终止,松木制的那条船被丹麦士兵烧毁,现在保留下来的是那条橡木制品的战船和兵器遗存,其中有数张长弓,这些兵器战船是在公元310 - 320年被沉入沼泽献祭的,目前丹麦博物馆中共有7张完整的Nydam(尼达姆)沼泽弓,这些长弓长度在1.65-1.9米(66英寸 – 76英寸)之间,拉距(弓拉开后弓弦夹箭尾点到弓臂的距离)在71.12厘米、76.2厘米、81.28厘米(28英寸、30英寸、32英寸)之间,反映使用者的身高,拉距和偏好都不同,此七张弓拉力大小在22千克-31千克(50磅 - 70磅)之间,杀伤无护甲的人已经没有问题,此七张弓大致可以分类为如下四类:

(图片 尼达姆沼泽弓三类)

第一类,上凸台下斜槽类(见图片Nydam(尼达姆)沼泽弓):弓上稍前视为“凸”字形,上弦时凸字形两个肩台可做挂弦之用,在弓体下端一侧面留有一个向上的刻槽,弓弦下端绳环挂在刻槽里面。

第二类,上凸台斜槽下斜槽类(见图片Nydam(尼达姆)沼泽弓):一张弓不但弓体上稍上有凸台而且在弓体上段侧面留有两个倾斜向下的刻槽,弓弦上端绳环挂在这两个槽其中之一里面或者凸字形两个肩台上(为何这样设计还不清楚),在弓体下端另一侧面留有一个向上的刻槽,弓弦下端绳环挂在刻槽里面;

第三类,上部斜槽下部无弦槽类(见图片Nydam(尼达姆)沼泽):弓体上稍部侧面又一个向下倾斜的斜刻槽,弓体下部无刻槽,弓弦下端直接使用缠绕结扣的方式捆扎固定在弓体下端,上端为绳环,上弦时上端绳环挂在刻槽中,此类弓有一张弓体上每隔几厘米就使用麻线或者丝线捆扎一段,以减少弓体开裂的可能。

(图片 尼达姆沼泽弓三类中的一种

第四类,金属弓稍帽类(见图片Nydam(尼达姆)沼泽弓复原图第四类):弓体上稍部侧面开有向下倾斜的斜刻槽,弓体下部正面开有向上的斜刻槽,在斜刻槽上方有一个小铜钉钉入弓体,这个小铜钉主要的作用就是让弓下弦状态时弓弦的绳环不离开弓体(这一点对于需要经常上下弦的单体弓十分重要),弓体上端套接了一个圆锥形的金属帽,让弓在下弦状态可以在紧急的时候客串一下长矛(捅完人最好拿去烧火,否则容易在当弓用的时候断裂)弓体上一样每隔几厘米使用麻线缠绕,防止开裂的可能。

(图片 尼达姆沼泽弓第四类)

这七张长弓实际上是各有个性,几乎没有一张是相同的,但是其技术特点已经与石器时代的弓有了明显的不同:第一是弓已经不再有明显的握把段收窄的迹象,而是通常的握把段是弓最粗壮的部分;第二是的横截面的长宽比的已经开始接近1:1;第三是弓的拉力开始普遍加大。第四弓的制作比石器时代更为易于操作,加工时间数开始缩小。第五是,弓挂弦的方式开始出现弓体左右刻槽式挂弦,这一变化是后来英格兰战弓挂弦方式的滥觞。

以上这些变化明显反应出此时的北欧地区部落联盟或国家之间战争很频繁,开始出现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个人防护甲胄开始普遍出现,这一切都说明小型的部落联盟开始被兼并为大型部落联盟,国家已经出现。

(图片 中世纪手抄本上的维京弓箭手)

(二)、海泽比(Hedeby)

海泽比弓被发现于日德兰半岛南端附近一个重要的维京时代 8世纪到11世纪)的交易聚居地,现在位于德国,这是石勒苏益格 - 荷尔斯泰因最重要的考古遗址。Hedeby是维京时代的第二大北欧贸易小镇,公元804年海泽比小镇开始出现定居人口,至1066年海泽比小镇被东斯拉夫人烧毁,在1900年开始进行考古发掘,至今仍在出土各种器物,由于此地被水和淤泥覆盖故,有些木制品保留了下来,在遗址中共发现了6张弓,其中五张仅仅存留下来弓稍部分和其他部分的碎片,其中一张保存极为完整,这张弓总长192厘米,在28英寸拉距下的拉力为70-90磅。

(图片 出土时的海泽比弓的状态)

(图片 海泽比弓的下弓梢照片)

弓的弓弦是使用亚麻纤维制成的,制弓本身的材料是一块北欧紫衫木,这张弓使用的是带有边材和芯材的木料,边材是树木外皮下面的第一种组织,它将树木中的营养物质从树木的一部分运送到另一部分。边材包围着木头中心的芯材,紫衫木的边材呈现出淡淡的黄色,芯材呈现出淡红色,芯材赋予树木强度和刚度,当受到风的压力时,周围的边材通过承受张力而抵消,并有助于防止木材破裂。欧洲紫衫木的边材非常厚实抗拉强度非常大,使用边材和芯材的这些特性来制作单体弓是非常科学的,随着弓弦被拉开,芯材被压缩并且储存挤压产生的能量,而弓背的边材被拉伸,从而承受拉力(但是由于边材的抗拉强度大所以不容易断裂)。当弦被释放时,储存的势能被转移到箭上并且在箭头离开弓时转换成动能。紫衫木的树干在被砍伐下来后,会用楔子沿着木头的纹理挤开,变成半圆材,之后再根据需要的宽度用楔子分解成一条条的弓材,这些弓材通常需要在房间内自然干燥3-4年,之后才能拿来开始制作弓,工匠会根据经验观察弓材的含水率和弓料芯材的纹理之后使用刨刀和斧子修整芯材,对于边材上的纹理需要更加小心,一般是不对边材进行修薄处理的,以避免破坏边材的纹理,一般来说边材和芯材的比例平均在36%-40%左右。石器时代的北欧弓之所以使用榆木,原因是北欧自第四季冰川消融后,植被恢复首先是松木和榛树长出来,随后是橡木、梣木(是木犀科梣属落叶乔木的通称,约有60个物种。产于温带和亚热带地区,在中国有近30种,北方、南方和中部都有种植。其学名来自于拉丁语的“矛”,因为当时士兵们作战用的武器长矛的柄是用梣木制作的。在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世界由一棵梣树支撑着。)和酸橙木,最后才是紫衫木,所以此时的弓多以榆木、梣木和紫衫木制作,而紫衫木是最适合制作弓身的材料。

(图片 复原的海泽比弓弓梢部分加工的方式,类似于筋木角复合弓使用“拿子”的处理形变方式)

海泽比弓的弓体的横截面已经不是二分之一的椭圆形,而是接近椭圆形的拉长的“D”字形,但是弓体的宽度和厚度已经略为接近1:1;海泽比弓上部侧面有一个向下倾斜的刻槽,弓体正面钉进一个金属钉,当弓下弦后弓弦的绳环就挂在这个金属钉上,弓下部未见有弦槽,这说明弓弦下端是使用卷结系紧在弓体上的,这种设计对于一张需要经常上下弦的单体木弓来说是十分适合战斗需要的。海泽比弓训弓的方式比较特殊,此弓主变形区是反曲弓,而两个弓稍向弓腹的方向反曲(此弓在出土时已经产生侧偏,应该是由于泥土挤压的原因),在使用绳子、木架和椭圆形垫木完成基本塑形之后才会开始上弦训弓,弓从15-16厘米拉距一寸一寸的加大到82厘米拉距左右,期间可能耗时接近1个月。

(图片 复原的海泽比弓训弓的方式)

经过复原的海泽比弓在使用蓖麻油和蜂蜡抛光之后(欧洲单体弓由于没有大漆等防潮手段,一般采用蓖麻油熬煮蜂蜡,用麻布蘸着温热的混合物反复摩擦弓身,直到弓身上形成防水层为止)自重约660克-700克,在26英寸实际拉距下使用20克的木箭,箭平均飞行的距离为180米。

(图片 海泽比弓两种可能的上弦状态)

(图片 国外大师复原后的海泽比弓在维京长船上开弓的照片)

按照孤证不举的原则,在北爱尔兰的库克斯顿巴林德里出土了一张单体木弓,此弓长度190厘米,此弓的弓形和海泽比弓完全一样,只在细节上有所不同。

(图片 维京时代遗留在北爱尔兰的单体弓)

(图片 某维京船墓出土的维京时代武器,可见弓的形制基本不属于上文所述的所有类型,那么可见我们对于维京时代的欧洲弓箭的了解仍然处于很无知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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