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预设一切‖文/宜兰

如果不去预设一切

可能世界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与另一个自己博弈。稍不留神，另一个自己就会冒出来，将你的计划全盘打乱，试图否定你所经营的一切，摧毁你刚刚建立起来的对他人的依恋。所以我们或是正在博弈，或是正走在即将博弈的路上。不幸的是，所谓的“另一个自己”无法触摸，听不到声音，看不到样子，我们无法准确说出他是谁，甚至无法给身边任何一个人描述，有谁会相信这样的论调呢？大家会觉得，你就是你，还能是谁，每个自认为拥有健康心理的人都这样想。可是另一个自己无处不在，他出现在每个无法自控的时刻，每个彻夜未眠的夜晚。

然而没有预设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不去猜度未知的一切，结果会怎样呢？

“另一个自己”有时候像是一只陷入地狱地幼鸟。我找到他，试图拥抱他，轻抚他的后背，整理他的羽毛，让他感受到我指尖的温度，那样他便不必神色慌张。我跟他对话，耐心地，轻柔地，向他投去炙热的眼神，任由那些突然出现的黑黑的小恶魔跑来跑去。

我缓慢地伸出双手，“来，让我带你走吧！”

“去到哪儿？”他不解。

“有光的地方，可以飞的地方”

我的指尖就快触摸到他的羽翼，我已经感受到了小家伙皮肤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憧憬和恐惧。亲爱的小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都知道。你相信我，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慢慢测过身来，迷蒙的眼睛缓慢睁开即将与我对视，就要跟我交汇，对的，就现在…

突然间一声巨响，我慌张起来。地狱中的世界变得比以前还要漆黑上百倍，而我仿佛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记得，模糊中，小恶魔拎起他的鸟笼，我感觉到他就在那笼里面，正背身对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从来就在那笼里面…

你还记得吗，很多年以前，这样的场景反复重演，我向他伸出双手，但只能一遍一遍经历与他的离别。每当离别到来的时候，我便想起你。

我曾经神色匆匆跑向你，试图倾诉困扰。“就在那些人跟我讲话的时候，他们给我发讯息的时候，我身体就会突然紧张起来，突然变得警觉，心跳骤然加速。我当然知道，那只是一条讯息，一条无关紧要的通知，或是好友的来电，可整个身体都在排斥，在那一瞬间，我无法说服自我与肉体的对立。就像地狱中的我凝望着幼鸟远去。人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对抗肌肉记忆呢？”我抚摸着起伏的胸口，从眼睛中发散出来的光，牢牢地抓在你身上。

记忆中你清冷异常，是我向往的样子。 “言念君子，温润如玉”。把你放在掌心，那么整个人便能瞬间安静下来，遗忘那些轰轰烈烈的情绪宣泄，只想要追求至纯的美以及快乐。我有时会这样想，在每一个波澜涤荡的时候。我想，就去做自己觉得快乐的事情吧，就去恣意妄为好了，并且不计后果。不必设想拯救另一个自己，也不必苦心孤诣地计划逃离。我又想起你清冷的面庞，是不必受情绪裹挟的样子。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在昏黄的灯光下，你的眼睛是咖啡色的，柔柔的目光倾泻下来，从你瞳孔中折射的光映照在我身上，迷雾中航船的少女突然看到了灯塔的方向。你对我说“如果世界上一切事情都变得周而复始，你的情绪，你的选择，你的全部。一件事情的结束，是同样事情的开始，结局亦是开端。你被痛苦打败，便将一次次被痛苦打败。那么，生命便会变得异常无趣，对不对？”没有人问过我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当下恍然，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当然，我想要逃脱这种焦虑，我不想一次次地经历痛苦。如果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那么又何必活着？”

“你的生活过于沉重。所以生出过多焦虑，以及总想逃离但却一次次失败的恶性循环，不是吗？上述的永恒轮回看似是绝对的学说，可就算不是永恒轮回，人的生命也只有一次，你永远无法修改过去，也永远无法预测未来，过去和未来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你想要摆脱焦虑，但又无法看到明确的改变时，你变得更加焦虑。所以你幻化出两个自己，一个自己想要乐观自由，另一个自己便躲在黑暗里。”

我呆呆地望向你，说不出一句话。被人猜透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但并不是某个人会让你紧张，也并不是发生某个事件会让你紧张。实则，每一个单纯发生的故事都无意义，它们仅仅是事件。一个时刻发生着这样的事情，不同的时刻当然会发生着不同的事情，它们就像睡觉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因为这个世界是由事件组成的，每一个无意义的事件组成串联起来，构成意义本身。“

“但心跳迅速的时刻又实际存在，你能够触摸到它，一下一下，掷地有声，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我抓住你的手，放到胸口处，想让你感受它实际的跳动。

“或许与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关系不大，大多情况下，紧张可能来源于对于未知的恐惧人对于未知毫无力量，因为常常感到无法把控，既不能预估风险，也不能预判自己的承受能力，进而被那份空虚和茫然感裹挟，变得紧张和焦虑。但就像我们都无法预料自己哪一天会经历死亡，死亡这件事是最大的未知吧，也最可能引起恐惧。”

如果不去猜度未知的一切，会怎样呢？便不会自寻烦恼。另一个自己的出现，或许并非原因而是目的。如果没有预设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便不会将未知的世界当做心中的假想敌。

我仰起头看向你，又仿佛视线穿过了你的身体，去向时间的远方。在这昏黄的灯光下，你在我身边柔柔的低语，我努力在听，又仿佛总是走神。我看向窗外，深蓝色背景下点缀着薄薄一层晚霞，晚霞即将被夜幕擦去痕迹，不小心躲到房间里，在窗边开出花束的形状。另一个自己慢慢消失，我看向花束，朝着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