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贾蔷：宁府的烂泥坑里，也能开出美丽的蔷薇花
十二钗正册中，宁府只有一个秦可卿入选，且排名在末端。作者通过秦可卿，把对宁府的批判都写进了判词：“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把贾府败亡的原因归结为宁府的“造衅”。从焦大掀开宁府的遮羞布开始，这个让宝玉从少年转变为男人的地方，在读者心中，就是一块烂泥坑了。用柳湘莲的话来说，“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连经常“眠花宿柳”的柳湘莲都这么说，这宁府真是根都烂透了。但是，就在这片烂透了的土壤里，开出了绚丽的蔷薇花。贾蔷，是从宁府走出来的优秀青年。我在《蓉芹蔷芸蘭，贾氏第五代为何以草命名？》一文中剖析过，贾府到了第五代，就成草根了，家族的福荫不再，大家必须各自靠自己谋生，是福是祸就各凭本事了。荣府的草根中，最有生命力的是贾芸，他与林红玉比翼齐飞，未来可期。宁府的草根中，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贾蔷了。他也有一个能陪他从底层做起的人——龄官。贾蔷和龄官的爱情，在宝玉的人生中起到过非常重要的作用。“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以旁观的角度看到贾蔷和龄官的爱情，让宝玉“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这是他成长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作者为何把这样重要的作用赋予贾蔷？让我们走进贾蔷，看看这是一枝怎样的蔷薇花。因为主角光环，也因为影视剧及各种媒体的侧重，使得黛玉的可怜身世被无限放大，博取了太多同情。其实，和黛玉一样孤苦无依的人还有很多，贾蔷就是其中一个。作为宁府的正派玄孙，贾蔷原本也有很着人生的高起点。但他和黛玉一样，“父母早亡”，成了孤儿。和黛玉被贾母收养予以厚待一样，贾蔷也被宁府的最高领导贾珍收养，“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因为与贾蓉年龄相仿，“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是不是很像宝黛的关系？如果黛玉是男性，与宝玉的关系就和贾蔷和贾蓉的关系差不多了。这贾蔷也极聪明，属于脑子灵活的类型。他第一次出场，在第九回，“起嫌疑顽童闹学堂”，面对由宝玉和秦钟引发的纠纷，他添了一把柴，把火拱得更旺，自己却借故离开了，让火烧不到自己身上。这份智谋，丝毫不亚于王熙凤，而且比王熙凤更高明，懂得如何让自己置身事外。当然，无论如何，这都属于没把聪明用在正途上，和黛玉空有七窍玲珑心一样。如果按照这条路线发展下去，他不但无前途可言，而且会随着贾府大厦的倾倒而一起灭亡。比如，他和贾蓉一起协助王熙凤毒害贾瑞，其手段就过于龌龊了。值得庆幸的是，在最好的年华，他离开了宁府，人生路得以大转弯。 比黛玉幸运的是，被贾珍收养的贾蔷没有活在娇养与溺爱里，他和贾蓉一起，接受了处理俗务的培训。贾珍这个人，虽然生活作风太滥，但其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身为族长，他担起了宁荣两府的外务以及族中所有事务。在“清虚观打醮”这样的突发事件中，他也丝毫没出现错漏。贾珍不但自己处理俗务的能力强，而且培养了贾琏、贾蓉和贾蔷。在他的培养下，贾琏独挡一面担起了荣府外务，贾蓉和贾蔷也成了贾珍的得力助力。凡事有利必有弊，因为贾珍的滥淫是明目张胆的，连儿子面前都不避讳，还和儿子一起“聚麀”，跟着他学本事的同时，就会受他的影响被他带入泥坑。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搬出宁府自立门户的贾蔷，积极谋事业，在为迎元春省亲建造大观园之际，谋到了去姑苏采买戏子的事务。此时的贾蔷，只有十六岁。争取这份工作时，能力受到了贾琏的质疑，但结果表明，他完全能胜任，他不仅“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而且在他的管理下，省亲演出极为成功，“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龄官还得到了元妃的高度赞许。由此可知，十六岁的贾蔷，已能独挡一面，把工作任务完成得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谋事业的过程中，他收获了爱情，与龄官两情相悦。红楼中还有一个因谋事业而遇到爱情的人，那就是荣府的草根代表贾芸。可见作者曹先生非常赞许主动谋事业的人，进而表明了他对自由恋爱的态度（这一点将专门分析）。对贾蔷和龄官的爱情，书中有两处情节，而且都是通过宝玉的视角来体现的，一是“龄官画蔷”，二是“情悟梨香院”。“龄官画蔷”体现的是龄官的相思之苦，由后文可知，贾蔷和龄官没有宝黛那样的试探来试探去，他们的恋情是明朗的。那么龄官苦什么呢？他们之间的最大阻隔是阶层，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是戏子，这是条无法跨越的银河。因此，在“情悟梨香院”中，龄官对贾蔷买来的笼中鸟反应很激烈：“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虽然她的戏唱得好，得到了贵妃的赞许，但她丝毫不以此为荣，她想要的是自由。这段感情和宝黛的感情很相似，女性掌握了主动权。因为身处弱势地位，想要改变命运，就必须主动争取。从滥淫的泥潭里走出来的贾蔷，在龄官的影响下，居然转变成了宝玉一样的情种，为讨龄官欢心，各种做小伏低，旁观的宝玉，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黛玉相处的场景。从滥淫到情种，贾蔷的转变为何这么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没有人真的喜欢沉浸在滥淫里，只要有机会遇见真情，就能激发出本性来。以龄官不媚权威敢回绝元妃子的要求却对贾蔷倾心相许可知，贾蔷身上有足够吸引他的个人魅力。这份魅力，作者没有正面体现，但从作者赋予的名字即可窥见。蔷薇是一种既有观赏价值又有实用价值的植物，而且主要是药用，有治愈功能。龄官之病是像笼中鸟一样不得自由，唯一能治愈她的只有贾蔷，带她脱离牢笼，比翼双飞。只要有心，机会总会有。第五十八回，尤氏提议遣发十二个戏子，王夫人便要她们自由选择离去还是留下。“所愿去者止四五人”，其中就有龄官。龄官离去能去哪里？当然是被贾蔷接走了。自立门户的他，已经有能力经营小家庭，和龄官过起小日子了。在龄官画蔷一节中，时间是盛夏五月，正是蔷薇花的花季。龄官画蔷的地方，正是蔷薇架下，“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以作者曹先生惯用的隐喻手法，可知贾蔷的人生将如这五月的蔷薇一样，“花叶茂盛”，迎来绽放。谁能想到，从宁府那样的烂泥坑走出来的人，也能开出绚丽的蔷薇花？世界会狠狠奖励愿意积极奋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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