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的，看不见了。
夏风轻轻吹过，在瞬间消失无踪，
记住的，遗忘了。
只留下一地微微晃动的迷离树影……
看不见的，是不是等于不存在？
也许只是被浓云遮住，
也许刚巧风沙飞入眼帘，
我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到温暖。
看不见的，看见了。
夏风轻轻吹过，草丛树叶翻舞飞扬。
遗忘的，记住了。
乌云渐渐散去，
一道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窗前。
——几米《月亮忘记了》
26.《阿飞正传》
看完《阿飞正传》，我像是刚刚认识张国荣。大屏幕的特写镜头下，张国荣散发着天然的美感，无懈可击。粤语原声，是与唱歌时有差别的嗓音。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找出他的歌，反反复复地听。
一些关于他的记忆片段浮上来，不清晰，如同老式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2003年4月1月，愚人节。晚上和宿舍的同学与往常一样谈天。那晚熄灯时间似乎推迟了。
晚上11:00，是杨樾的节目“我有我空间”。收音机开着外放，杨樾用沉重的声音说着张国荣离世的消息。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我们愣了一会儿，以为是他的恶作剧。接下去，杨樾详述的内容一点点确定了事实。
我们对张国荣都不甚了解，也不明白他的离世意味着什么。但一个人的离世总是让人难过的，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又谈论了什么吗，还是就沉默地睡了？
自那天开始，每个广播频率几乎都反复播张国荣的歌，说他演的电影。
他的电影没怎么看过，《霸王别姬》有些印象。学校新来一位男老师，高大，戴眼镜，沉默，听说是一所师范院校的高材生，对文学颇有些见解。他开了一门电影选修课，每次放一部电影。《霸王别姬》是在那时看的。带着对世界的好奇、恐惧，懵懵懂懂地看。对张国荣的角色，带点乡下人围观的心态：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没有解读，没有可以交流对世界巨大疑问的人，默默存在心里，或者渐渐淡忘了。电影看的心里难过——世界真的如里面讲的那般艰难吗？暗暗决定不再主动重看。
看《霸王别姬》时还有插曲，电影播到文革一段，批斗开始，大概离结束还有十几分钟吧，突然没电了！！失望的人们等了一会儿，没有继续供电的信号，然后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阶梯教室。所以至今，《霸王别姬》我并没有完整看过……
那个阶段，记下了张国荣两首歌，《风继续吹》、《风再起时》。他翻唱的两首歌《当爱已成往事》、《千千阙歌》喜欢不起来，那时还是更喜欢原唱，以及中规中矩的录音室版本，现场版，有点乱呀。
2003年7月，暑假。我在陌生的小镇，试图寻找关于世界真相的答案，实际上心灵承受着巨大冲击。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我表面沉静，内心汹涌着各种疑问，以及初初接触大世界的生涩和不安。夜晚戴耳机听杨樾的节目，有一晚介绍张国荣的新专辑《玻璃之情》，是他离世前已经录完还没发行的。
记忆就是这些。
这个在记忆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在影像中重新活了过来，我像刚刚认识他。
电影笼罩在亚热带的潮湿中。大片椰林，雨水，阳光似乎没有出现过。人与人之间强烈的感情大概就似这般潮湿、黏腻。你来我往，说着一些话，而话语无法完全表达内心情感的拉扯，期待、失望，无力感。
张国荣饰演的旭仔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追求女孩子时真诚、坚持，想尽办法。两个人走到一起，他坦诚地表白自己不会承诺任何未来。似乎是决绝的，对当下却也毫无保留，全情投入。分开后绝不回头。女孩子对他毫无抵抗力。
不是他不承诺未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试图寻找源头，把自己现状的责任归咎为养母的无情、无法找到生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不眷恋生，不惧怕死。养母对他说狠话，他也说狠话：大不了大家搂在一起死喽。
他的养母是个谜团。为了每月50美金，她领养了旭仔。待他长大，她把领养的事实告诉他，又不肯放手让他去找生母。她似乎是离不开他的，却一次次刺痛他。
刘嘉玲饰演的舞女露露看上去做事满不在乎，和旭仔在一起才知道，旭仔才是真的不在乎。露露不在乎是因为不爱，爱了就不由自主地在乎起来。旭仔消失后露露焦急地四处打听，不由地跟着她难过。
刘嘉玲让我眼前一亮。原本她在我脑中的形象模糊，是数个贵妇人之一。原来她年轻时明眸皓齿，饰演的舞女露露个性可爱，敢爱敢恨、干脆爽利——想起儿时的同学。
张曼玉美丽天真。
张学友和露露有相似之处，因为爱上一个人变得不快乐起来。
刘德华是中规中矩的大多数人之一。爱是爱，生活是生活，片刻的失神之后还将回到正轨，继续生活。只是偶尔回首，念叨曾经的爱而不得。他是踏实可靠的。
旭仔在火车上中弹死去。连让人悲伤的死亡，他都保持独特的姿态。
听过一个故事，模糊记得大意。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从事水手这种危险的海上航行工作表示不解。
水手问他：你爷爷在哪里死去？对方回答：床上。
水手又问：你爸爸呢？对方回答：也是床上。
水手说：你也将在床上死去。可是我不一定。
对旭仔这样的人来说，在火车上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人间或许是更好的结局吧。他已经厌烦人间。
旭仔忘记了苏丽珍吗？他没有。他情愿让苏丽珍认为他是薄情的。
记住的，遗忘了。
遗忘的，记住了。
电影结尾梁朝伟的出现让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后来恍然：一个阿飞离开，另一个阿飞出现了。
还是要感叹一句，28年前的他们都好年轻啊，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天然的美感，是不加雕琢的美，如今已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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