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贾母：成也

贾母，败也贾母

    浅谈贾母：成也贾母，败也贾母

 

李华瑞 在 2010-12-4 上午8:42 发表于 细品红楼

 

        (转自红楼艺苑)

 

 

       红楼梦的核心是宝黛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贾宝玉和林黛玉有自己的成长历程。一方面，曹公赋予了贾宝玉和林黛玉浓重的宿命色彩，另一方面，作为一部现实主义的小说，曹公对他们的命运做了如实的，自然而然的描写。贾宝玉和林黛玉虽然是曹公用艺术手法创造的人物，但他们的形象却比现实的人物更为真实。

这两个人物，是在贾母庇护之下的特殊条件下成长起来的，再加上他们本人的特定条件，形成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特殊的性格特点。

1. 贾母开放的教育思想。

贾政对贾宝玉读书有严格的要求，经常要问他的书。但贾母认为，过分严厉对贾宝玉的成长是不利的，这和元妃说的【"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的想法是一致的。

在贾宝玉的时代，父亲打儿子是司空见惯的事。可能有一定的打法，打的时候只是伤及皮肉而不损其筋骨（例如贾政用力打了贾宝玉一顿，似乎对贾宝玉的身体影响不大）。看起来贾母是反对"打"这种教育方法的。在贾宝玉挨打之后，贾母对贾政说【"......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就有当年并不同意自己的夫君用"打"的方法教育贾政的意思。

贾母对待女孩子的读书也是肯定的，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只让她们认几个字而已。她把孙女们都聚集在自己身边，给她们一定的读书受教育的机会。和侯门千金王熙凤所受的教育相比，那差别是很大的。

2. 贾母：知天命而随心所欲。

红楼梦里的人物都有宿命的色彩。欲知今世问前生，是研究红楼梦人物的惯用方法。但过了知天命年龄的贾母似乎并不受宿命暗示的影响。而人间的权威对贾母似乎也影响很小。贾母是一个知道如何享福的人。

薛姨妈带到贾府的金玉良缘论，给贾宝玉和林黛玉带来了巨大的思想压力，但在贾母身上却全然看不到金玉良缘论的影响。元妃赐礼明确的暗示了，元妃在宝玉选媳的问题上属意于薛宝钗，而在贾母这里，我们根本看不到有任何回应。

贾母将管理贾府内务的权利移交给王夫人之后，并不再过问贾府的管理事务，只要没有大的差错，贾母乐得不管。他对王夫人和王熙凤是信任的。贾母当然知道王熙凤会捞外快，有时候，贾母也会轻轻的点一点。见第三十五回引文：【（王熙凤）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儿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作，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着连我也嚐个鲜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做人情。"说的大家笑了．凤姐也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的帐上来领银子。"】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贾母的话不过是个玩笑，立即引起了王熙凤的警觉，给了贾母十分认真的回应。

3. 贾宝玉和林黛玉追求自由品格的形成。

在贾母的庇护下，贾宝玉逃脱了贾政暴力式严要求的教育方式，得到了一定程度自由发展的空间。由于小孩子不爱正规读书（四书五经）的天性，再加上他对世俗官僚的厌恶，使他追求自由的思想表现为对一切传统观念的排斥。

对于女孩子，并没有将来要作出一番事业的要求。除了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心，贾母并没有对林黛玉成长给以特别的关注。林黛玉作为孤女，虽然无人关注，但她的生活空间却有更大的自由。她追求自由的表现形式是给她的朋友贾宝玉行动的自由。她从不会规劝贾宝玉去做不喜欢的事（直到有一天她认为必须规劝贾宝玉时为止）。

4. 贾母对教育对象的考察。

贾宝玉在贾母的身边逐渐长大，贾母对贾宝玉喜欢和女孩子厮混的特点，给以了特别的关注。在第七十八回里贾母谈到这一点。【贾母听了，笑道："......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是这种待丫头们，却是难得。我为此也担心，每冷眼察看他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即细细的察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他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说的大家笑了。】

在以上贾母的谈话里，有几点是值得注意的。第一点，贾母说"（贾宝玉）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这里显然指的是贾宝玉不爱读书。第二点，贾母说"我为此也担心，每冷眼察看他和丫头们闹，......."，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贾母所说的"丫头们"指的是谁？我以为，可能贾母的"丫头们"具有广泛的含义，但无疑主要指的是林黛玉和薛宝钗。而贾母显然没有发现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悄悄的发展起来的爱情，经过"细细的察试"之后，得出了"究竟不是为此"的结论，显然，贾母是大错特错了。

5. 成也贾母。

在贾母的庇护下，贾宝玉和林黛玉好像一对追求自由的小鸟，迅速成长起来，而且发展成为一对恋人。封建礼教已经不能束缚他们，他们开始追求恋爱的自由。这一切不仅是贾母意料不到的，而且是贾母所不能理解的。对于贾母来说，她明白年轻时的感情冲动，但她不明白真正的爱情。见第四十四回引文【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

6. 贾母的"掰谎记"是贾母维护封建礼教的宣言书。

随着孙子辈少年的成长，贾母意识到他们已经"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她认为有必要教育他们认识到如何按礼法、按规矩行事。于是贾母就借助全家聚会的机会，明确的表示反对青年男女私定终身（就是反对自由恋爱和婚姻自主）。

我认为贾母的"掰谎记"并没有明确的矛头指向，它是给孙子辈子女的一个提醒，一个警示，一个好心的教育。

贾母当然特别希望林黛玉会注意到这一点。贾母也会捎带着给薛宝钗一个警示。可惜的是，贾母不知道，她对林黛玉的提示已经为时过晚。

7. 贾母对宝黛联姻的态度。

很多人认为，贾母选中的宝玉媳妇是林黛玉。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贾母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是有变化的。

林黛玉一进入贾府，就受到贾母的宠爱。随着林黛玉和贾宝玉年龄的增长，贾母开始考虑他们的婚姻问题。第二十九回里写宝玉和黛玉怄气，贾母说出"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这说明，这时贾母心中对于宝玉和黛玉结亲的事在做认真的考虑。

但林黛玉性格上的的缺点是非常明显的。她体弱多病，难当重任；孤高自赏，不合群。我认为，林黛玉很快就从贾母的候选名单里出局了。

到了第四十九回，薛宝琴在贾府中刚一出现，就受到贾母的赞赏，贾母让王夫人认她做干女儿（干女儿的关系，可以用一句话建立，也可以用一句话解除）并让她和自己住在一起（应该说，除了宠爱，还有考察的意思在里面）。经过短期考察以后，到了第五十回，贾母就做了决定。第五十回引文：【贾母因又说及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又细问他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薛姨妈度其意思，大约是要与他求配。】 我认为，这是贾母明确表示她选中的宝玉媳妇是薛宝琴，是薛宝琴类型的女子，而不是林黛玉和薛宝钗。

有人把在第六十六回里兴儿说的话作为贾母支持林黛玉成为宝玉媳妇论据，我认为是不能成立的。，因为兴儿的话只是传言而已，更不必说，兴儿的大篇议论中有许多偏颇之处了。（第六十六回引文：【兴儿笑道："......只是他（贾宝玉）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例如，在贾宝玉挨打之前，曾经有过有关贾宝玉的传言。见第三十三回引文：【贾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不仅贾政相信了这段传言。我估计，薛宝钗在探视贾宝玉之前，也听到了这段传言。但谨慎的薛宝钗装作全不知情，她希望能从袭人这里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林黛玉在探视贾宝玉之前，应该也听到了这段传言。但沉不住气的林黛玉，对贾宝玉说出了：【"你从此可都改了罢！"】的真心劝告。由此可见传言距离真理有多么遥远。我也希望，不要把并无重要性的兴儿的传言，当作重要的论据。

薛宝琴出场以后，紫鹃清楚的看到了宝黛联姻的危机，她决定冒极大的风险，把牌直接打给贾母和王夫人。于是就发生了紫鹃试玉的事件。紫鹃试玉的结果表明，贾宝玉没有林黛玉就活不了。可是紫鹃试玉之后，很快就一切趋于平静。无所作为的贾宝玉，并没有利用这个时机向王夫人提出要娶林黛玉的要求。而贾母显然并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她认为这是小孩子的亲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会过去，或许，贾母有过年轻时的经验。而王夫人是看着贾母的眼色行事的。

在后四十回里，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大事，开始是由王熙凤提出，由王熙凤、贾母和王夫人共同策划的。我认为后四十回对于宝黛爱情悲剧的描述是极为震撼人心，极具艺术感染力的，是前八十回故事的自然延续，是前八十回情节顺理成章的发展。

8. 败也贾母。

贾母亲手培育出了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一对追求自由恋爱的小鸟。当然，贾宝玉和林黛玉个人的特点也是造成宝黛爱情悲剧的原因。林黛玉的性格特点和身体状况都不满足贾府主妇的要求。而贾宝玉由于性格的懦弱和无所作为，使贾宝玉不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争取自己的权利。但封建礼教所规定的婚姻不能自主，是产生宝黛爱情悲剧的决定性因素。作为封建大家族的大家长，贾母是不能允许违反礼教的行为存在的。因此宝黛的爱情悲剧是必然的结局，而贾母正是毁灭这一美丽爱情的执行者和责任人。

在后四十回里，最终极为成功的完成了宝黛的爱情悲剧。二百多年来，宝黛的爱情悲剧，感动了几代读者。我认为，对后四十回应该给以正确的评价，并且是高度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