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这一天

▣文/幼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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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这一天，宣布我走完一年，再也无法回头的时间。

我自小在北方长大，我们的习俗里都按照旧历年在算日子。过冬天的时候是要说数了几个“九”，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会根据节气歌关注“打春”的日子，夏天进了伏天，也要让最难熬的三伏、四伏天过去，大家才开始准备秋游的事情。我奶奶除了新年，其他时候是从来都不知道公立时间的。所以即便我长到25岁，我奶奶都还没搞明白我出生的那天是公立年的几月几号。

今天她告诉我说，你25岁了。

在这之前，我对25岁是有很多想象的，计划着能去拍上一组好看的写真放在朋友圈，写下很长的文字侃侃而谈这几年过去的岁月，邀请我的好朋友来陪我，甚至也想过学唱新的歌曲自己弹奏、最后再亲手为自己做一个蛋糕点上蜡烛许下人生下一个阶段的愿望……可真的走到25岁的这一年，我在提前两天离开家，借着“返校”的名义把自己锁在房间独处。从凌晨起我便断断续续收到来自家人朋友的生日祝福，他们都说“生日快乐”。可我坐在宿舍逼仄的阳台上吸烟，救护车的声音钻进耳朵，楼下核酸的时间点又提前了半小时，连偶然翻开的朋友圈也都是”918勿忘国耻“。再接着，常常关注的新闻资讯平台第一时间将贵阳大巴事故的消息发出来……我的心里闷闷的，我知道我不快乐。

即便我收到那么多的祝福，我还是没办法借助更多的力量快乐起来。我知道牵制我内心的并非仅仅是这些社会新闻，而是很久之前就开始笼罩在我内心深处的无措、迷茫、忧思和痛苦。我期待25岁的到来，如同我期待能尽早看见30岁的自己。我知道青春短暂，可我却还是希望能有提前智慧的能力——安然地走向自己的中年、老年。选择在现实生活中“静默”不过是给自己的内心翻腾找理由，大概是看见过曾经热情阳光的自己，对现在的懒散和怯懦太不满意，才想要避开所有人的眼光让自己变得透明。

那些齐刷刷地注视，让我太害怕了。好像所有人都对我有一个判断，而唯独自己这个最有权利对自己生活指手画脚的人却丧失了发言权。那些随着25岁的到来一并袭来的危机感，会变成睡梦中的蛇，吞噬我、撕咬我。如果“疲惫”只是对身心健康的一个形容词，那对我来说变成一种完完全全的生活状态。当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定义“有无意义”的时候，我内心用了很长时间才开始建构起来的堡垒还是毫无征兆的坍塌了。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成功学的考究上，而对于自我的精神健康不再关注。

晚上朋友回家，忙碌过后给我发消息说，“我好疲惫”。

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在别人眼里无关紧要的事情轻轻松松便能击垮我们。从去年冬天开始的那种“失语”的感受卷土重来，交流和对话对现状更改不起任何作用，为了避免自我处于持续的痛苦之中时，我们放弃了交谈，主动进入“失语”的状态之中。生活到底要走向哪个缺口才能抓住透进缝隙中的光亮，我们未可知。好像被“疲惫”疯狂折磨着，我们唯一清晰的，是自己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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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回到20岁，那时候是我人生中的好年华。那时候即便我们几个人窝在一张床上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也会觉得时间宝贵我们不想浪费。所有尽过兴的曾经在如今回忆起来仿佛是一种对自我的嘲讽，吃着一盒泡面许下的关于未来的愿望到如今只剩下一个相似的借口——等疫情过后，我们再相聚吧。这几年中，随着热情递减带来的，是对生活的失望。我不知道“生活”究竟该如何生活，我曾经那么尽心竭力地未来怀抱憧憬的人，如今只剩下——尽量让今天不要在悲伤中度过吧。那些曾经我所热爱的有趣的事，如今却都被别人拿来定义，他们告诉我那是无用的、不现实的。而我又是活在怎样的现实中呢？

我看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戒惧感越来越增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在崩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爆发的可能性就无时无刻不在增长。还记得20年我在课上放映当时的片子，找了国内外近30个朋友帮我记录了疫情下的生活，取名为《我们和我们的声音》，老师在班上放映时说她看到了“天涯共此时”的感受。那些悲凉中的相互扶持固然感动，但是却不能忘记到底是如何造成了此中悲凉。“天涯共此时”是一种关于相思寄念的祝愿，可我看见的是我们的民族正处在灾难中，我们的生活正处在困境中，我们的声音正在被淹没，我们所有关于未来的期待变成停滞三秒中的美好气泡——碎掉了。

三年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们彻底失语了。

我们最后的情绪变得不足轻重，“学会感恩”才是我们日常中的关键词，我从家人那里拿到了安逸的生活条件，又在社会的边缘中得到了校园的庇佑。那些我曾敬佩的人如今在我眼前也竟变得模糊不堪起来，没有人想承认自己的失败——教育的失败，我们广泛制造的考试机器变成没有信念和良心的工作机器。而人，比不过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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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蛮喜欢我朋友圈中的朋友们的，他们总是直接简单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每次在他们还存在的愤怒中会让我觉得也许30岁也是值得期待的事情。保持愤怒，是我们不被驯化的一种标志。如果回到我们动物性的本真，我们会因为食物争夺磕得头破血流，也会因为自己的骨肉至亲尽显生命中的纯真。我们知道感恩，但也知道遭遇变故中本应存在的愤怒。

如果到今天的最后还能许一个心愿，我期望不会再有无辜的普通、平凡、热爱生活的人离开。期望我们拥有生命、拥抱自由。

晚安。

完

 

 你好，谢谢你。

——幼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