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面孔沉入水底
和着他们眼里
未及流出的泪
——题记
鲁迅曾写“耳畔频闻故人死”。
年轻时只觉得奇崛,年岁渐长,知道是每个人必须经历。
15年前,奶奶去世,享年90。我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又一遍遍地回想梁实秋写过的一句话“家里的老人都很合理地凋谢了”,而才高如他,也只活了84岁。杜甫够有才啊,李白够有才啊,可是他们也会死啊。这样一想,似乎有点释然。——虽然很没逻辑,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宽慰自己。
四年级课本收录了林清玄先生的文章《和时间赛跑》,写了他外祖母去世,他不知道怎么排解自己的哀伤,“每天在学校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跑,直到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教这一课的时候,心中也总还是一痛。
2015去珠海听课,主办方邀请林先生来作讲座。虽然座位很远,不算亲炙,但也觉得有荣耀。
不料2019年,林先生也走了,享年66。
再然后,疫情,亲历、看到、知道更多长者或者非长者离开。
放开管制的那个冬天,更是重创长者。
不堪回望。
今年,陆续有朋友失怙。
原谅我无法写细节。
生与死,就像两页书,一开一合,飓风掠过,人只剩狼藉。
文字重新无用。
季羡林老先生说母亲过世他未及见最后一面是“终天之恨”。
很冒犯地想:倘若见了,遗憾没那么深,应该写不出“终天之恨”这么深切的词语。死别带给人类的情感体验,可能又少一点吧。
《泰坦尼克号》里有一个镜头让我难忘:Jack冻僵冻死,Rose无力救,最终只能放他缓缓沉入水底。
一切戛然而止。
后人如何演绎,几多强颜欢笑或者强颜悲伤,当事人也未必能厘清。
正如某朋友说,不要以为每一个失去亲人的人都会很悲伤,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爸脾气不好,病了那么久,我妈我妹伺候他好辛苦,现在他走了,坦白说对大家都算是解脱。
我默然,想起加缪的《局外人》。
人性和人情都复杂丰富,并不是言语和文字能穷尽,甚至,也许连它们的百分之一都未达。
人生大梦一场。
吊诡的是,无论什么,一经说出,便消释了庄严,渐渐轻浮。话像长了脚,跑得快,也沾土染尘脏得快。
即使你说的是悲伤,遣词造句之间,悲伤便在字句的细小缝隙中稀释。
最难过的是,无处诉说,无人能说。
一些人沉入水底
和着他们
未及流出的眼泪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