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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的马圈湾汉简

文 王晓光 (刊于《中国书法》2019.2)

1979年,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和敦煌市博物馆,在敦煌小方盘城以西的马圈湾,发现汉代烽隧遗址,发掘出简牍1217枚,成为敦煌汉简的主要组成部分。[1]敦煌马圈湾简时代跨度从西汉宣帝一直到东汉光武帝初期,其中以两汉之间、新莽时期为最多;简牍形制多样,内容涉及面广,以边塞戍守系统官文书为主,兼有其他各类文书;其上简牍墨书因跨越近百年、书写人员众多,风格写法丰富多样,隶、草诸体兼备,特别是其中的公文草书简册,为研究两汉书法史提供了十分珍贵的资料。因马圈湾简集中于两汉之交及新莽间,本文以马圈湾简为中心,试探讨此阶段前后日常书写中隶、草、其他用体以及官文书草稿、简上具名等问题。

马圈湾汉简中的隶书

一、“隶变”完成于西汉中叶,以“北大汉简”为代表

隶书发展主要经历两个阶段,一是古隶阶段,一是汉隶八分阶段,古隶阶段基本处于“隶变时代”[2]。古隶含秦系古隶(秦隶)、西汉初期古隶两阶段。目前所见十多种秦简向我们展示了秦隶形态。到西汉前叶,古隶日渐发展成汉隶雏形,主要体现为:消除篆构,新笔顺与结字法确立;字形由多态化逐渐规范为横扁形,一字多形统一为一形;弧形长笔形变,波势笔与横笔隶化等方面。隶变大体于西汉中期武帝期间收官,即是说汉隶于此时基本形成。古隶至汉隶形成脉络或可归纳为以下代表性简牍帛书迹:秦国及秦代:秦简牍—→西汉早期:马王堆部分帛书、阜阳简、虎溪山简、南越国木简等—→西汉中期:松柏木牍、走马楼西汉简、北大简、定县简、西北部分简等

2009年入藏北京大学的西汉简(简称北大汉简,为武帝间之物)为基本成熟的汉隶写法[3],其隶法与两个世纪后的东汉后期碑隶并无二致,可以视作隶变完成、汉隶形成的标杆性墨迹。北大汉简隶书成熟体现在:一是,量大字多、风格多样,均属较典型的汉隶八分,横画藏锋入笔,逆入平出,尾部有波挑,撇捺左波右磔,显然已有了成熟的书写规则。二是,结构上完成由古隶到汉隶的转变,基本消除了篆构,许多部首偏旁及点画组合、组连方式全新组构,点画顺序亦有异于篆书及秦隶;字内结构均衡有序,点线平行匀称排列,单字外廓形状统一,这也为后来今楷继承。三是汉隶体态基本形成,左波右磔,蚕头雁尾,横扁字形,方势直折等汉隶八分典型特征在北大汉简中尽显;分书化的笔画及其组合方式、字内组织构造达到稳固、规范。

  北大汉简(武帝)以后,宣帝时的定县简、天长纪庄简牍以及同期西北简书中,可见到不少成熟隶书,其中规范墨迹和后来的《曹全碑》《乙瑛碑》等众碑隶基本一致,换言之,汉隶于西汉中叶成型后,在其后二百年间并无实质性的变化(指正体),有的仅是书写风格方面的差异与变化。还有一点,西汉中后期至东汉前叶,成熟隶书主要用于手书体系统中,并未上石勒碑,汉隶上石要迟至东汉前中叶,这也是字体演进时代特有的铭石体、手书体常常不同步的现象[4]。目前所见汉简大部分属西汉后期之物,从中可以看到大量的正体隶书或潦草隶书,马圈湾简正处于此期,且集中于西汉末、新莽、东汉建武初这段时期,呈现了汉隶成熟期风格样式的多姿多彩。

二、马圈湾汉简中的隶书

马圈湾简因时间跨度大、简量大、书写者众多,其隶书面目丰富多样,我们且分为规范隶书和潦草隶书两类。

规范隶书。

此类隶书大约有两种技法:

一种强调隶书蚕头雁尾者,较多出锋笔,波磔笔明显,为较典型的隶书写法。如上所述,汉隶在西汉武帝、宣帝间就已基本成熟了,如马圈湾1068号简上的纪年为宣帝“五凤四年”,其书已是成熟定型的汉隶。就文字及书体发展大脉络而言,隶体于武、宣帝之间即已定型了,余下的主要是隶体字形限定下风格与写法上的变化和丰富。其多样性体现在:不同写手之不同风格;隶体总格局下结构的不同处理、点画书写的差异,等等。比如,马圈湾汉简隶体,有的强调横竖画粗细之强烈对比,有的对捺脚等笔画做突出夸饰,有的则敛锋收芒,始终持以温润厚泽的中锋行笔……

另一种写法隐去左波右磔笔,多以圆润厚实的中锋书写,少有出锋芒角之笔,近于篆籀笔法,笔画粗细较为一律,点线深厚、坚实又不乏润泽感。此种笔法实属之前篆籀古法在时书中的存留,像是“秃笔”所为。较规范的隶书中有之,草率的隶书、草书中亦存有,我们且称之为“粗圆厚钝型笔触”,应是汉魏晋一直存有的书写技法之一(下详)。

潦草隶书。

实用书写中并非总是正体书写,潦草书写乃是主流,古往今来都如此。芸芸汉简中潦草的隶体随处可见,甚至可视为汉代日常书写之常态。我们在马圈湾汉简中看到,非常工谨的隶书属少数,大多隶书简都是或多或少草率的隶书,这类快写隶书常约省笔画、简约结构,或删、连、并笔,有的向草体靠近,有的潦草得有节制,可视作之后“新隶体”或“俗笔隶书”[5]的前身。

事实上,潦草的隶书、草体即是两汉字体演进的平台。就草书系统看,章草形成、由章草而今草,都是在草写系统而非正体系统中发展形成的;就正体(如汉隶)而言,整个隶变过程也是基于草写系统(篆体草化而来)而引发并逐渐演进的;就未来的新体楷、行书而言,其生成平台是东汉隶书草写(新隶体)。亦即说,广义的草体系统(并非指狭义的草书)在两晋以上总是富含字形、字体演变的可能,富含新书写因子及新体生发因素。从马圈湾汉简草率隶体中,亦能窥探其后(东汉中后期)多种新写法的端倪,比如孕育早期楷、行的“新隶体”以及早期今草等。

马圈湾汉简中的草书

一、马圈湾汉简草书撷析

一是章草。章草占马圈湾草书简绝大多数,可见章草于西汉末、新莽时已约定俗成并在社会日常书写中广为使用,也频频用于公文书写中。但草体也并非适用于全部官文书,多用于一般性的行政记录、文件草稿、私信牍等,如马圈湾简中的《王骏幕府档案》草书册,背景是新莽天凤年间朝廷对西域用兵,为文书草稿,基本以草书写就,被看作马圈湾草书简代表,该草书册约有一百多枚,且很可能出于一人之手,草法纯熟,风格大体统一,一定程度反映了当时行政文书使用草体情况。

马圈湾简章草风格多种、写法多样,有些全篇皆为草体,有些则隶书间出草书,对章法处理(结体、笔画等)也各不相同,可谓变化莫测。事实上,综观众多汉简中的章草,写法灵活多变,而不是仅有一格一式。汉简面世前,人们未见汉代人草书真正面目,仅奉汉末孙吴皇象等类型的章草为楷则,孰不知汉人笔下的章草其实形式丰富,富于技法上的开放性、多样性,实为我们今天借鉴草法的好参考。

马圈湾章草就用笔言可分两类:一类是末笔大波磔凸显,出锋笔凌厉,具有粗细笔变化;另一类是圆钝厚重型笔触为主,不注重波磔笔和出锋笔,结体简约。前一种含更多的细笔牵丝线,后者则点线坚实厚重。

二是某些章草简中蕴含早期今草因子,主要表现为:减弱横向笔势及横向笔画的作用,比如大力弱化单字尾笔向右、向上的意识,而转化为向下的、纵向的连贯笔势,这是今草的主导性笔势;下牵、纵向钩连笔增多,反捺笔增多,隶体因素减少,这些都有利于逐渐向今草发展。

二、两汉之交几例草书简册比较

居延简《误死马驹册》与尹湾简《神乌傅》:

居延新简之《误死马驹册》时间为建武二年(26年),尹湾简《神乌傅》时间约西汉末,两作距差三四十年,地域相隔万里(一为西北边戍之地,一为东海之滨),风格却惊人相似,比如草法、结构、用笔甚至线型。两作不同处是,《马驹册》草书形态更加纯粹,点画、笔法更为统一,整篇的谐调性更上一筹;《神乌傅》有的字仅是隶书的快写,不算草化字,上挑重笔较多,影响了全篇贯通感,而且,点画间、单字间疏密度的处理不及《马驹册》合理。《马驹册》为居延障塞下级军吏所书,《神乌傅》出于东海郡功曹史师饶之墓,其书者不得而知;一为呈报上级的公文,一为传阅或珍藏的文赋佳篇,它们表明这种草法在当时日常书写中广为应用,据此也可推想当时书法精英笔下的草书或更加精彩。

马圈湾《王骏幕府档案》与《误死马驹册》:

  《王骏幕府档案》是马圈湾草书代表,该作字数多、草化比例大,完全草化的字占84[6]时间为新莽天凤间,处在《神乌傅》《误死马驹册》之间。《幕府档案》《误死马驹册》草法不同处在于:用锋不同,《幕府档案》有大量提顿笔和绞锋笔法,提按引发点线粗细差别,比如草写“闻”之“っ”部因提顿笔毫形成两端重、中段轻如细丝的形态,这种轻重笔也出现在笔画牵连中,这异于一般西汉章草(实连)的写法,萌发早期今草笔意。绞锋笔增加了线条细节变化,乃汉代书写优秀传统,传至后来,在东晋书家手里尽显光芒,成为魏晋笔法财富之一。虽然草法相近,但《幕府档案》构字有异于《神乌傅》《误死马驹册》等,比如削弱右弓形弧笔的空间,字形变得小且紧收,由纵向延展转为横向拉伸。相比之下,《误死马驹册》用笔平拖实拉,点线厚重却少于粗细变化,实笔连线多、牵丝引带少,以粗重笔突出波磔、横笔和上挑笔。

马圈湾草书与居延汉简《候粟君所责寇恩事册》

上述《误死马驹册》为典型西汉章草,以弧笔线段为主,右弓、左弓线型居多,长横笔较多,但不粗重;重笔多为捺磔及少数竖长垂;右弓形弧笔强壮、粗大、有力,马圈湾《王骏幕府档案》中的“为、闻、到、可”等字,居延新简《劾守塞尉党状》中的“訢、府、为”等字也运用这种夸张长笔。这种粗重长弧笔应是西汉以降草法中右弓弧笔“)”的突出夸饰,西汉时不太显著,从两汉间到东汉后期,该种笔画的夸饰在草书中远多于纵向长垂笔,东汉元和二年(85年)的砖刻草书《公羊传砖》上也有这种大弧笔。但东汉末砖刻、墨迹草书(如东牌楼简牍)中少见该种强劲弧笔,它对今草形成发展不起作用,仅是西汉章草结构的极端化现象。

  居延新简《候粟君所责寇恩事册》笔笔顿挫,笔锋效应浓烈,字结构被解散,笔画分解得零散、短小,点化笔普遍,这令人想起西汉长安骨签刻文那些散开的线条。《寇恩事册》出现了后来新体(早期今楷、行、今草)之端倪,频繁的提顿笔在汉简中少见,它是后来楷书主导性用锋技术,《寇恩事册》中的竖笔、竖钩笔、点笔、横折部等,颇近于楷书;今草动机亦时有显现,如较多的点线勾连以及末笔下牵之势,众多点化笔打破了西汉草书居统治地位的“)”“”类结构。由于速写引发的解散结构、分解部首及笔画、约省精减笔画,点化笔、钩连笔普遍,隶体的许多笔画特征大幅度削弱,并由此产生了一些提顿类型的笔画——这正是后来楷、行书基本用笔特征,连笔引发的笔触效果,也隐约可见后来今草的特征。

三、马圈湾简之后(东汉)草书发展

两汉草写情况较复杂,有时常常不能明显区分出哪种草书类型,尤其是西汉,其草体字形固定性、标准性差,如有学者分析的:汉代草书有很大的灵活性,草字的写法不能保持完全一致,一字多种草法;应用上也有很大的任意性,有草行夹杂现象,甚至一字内也有草行相间的情况[7]

东汉草书大约有两路写法:

第一路是成熟章草。劳榦先生称:“章草是在隶书通行的时代使用的,多少总会跟着隶书走。”[8]章草成型过程中,除了社会实用层面的取舍改造之外,文人士大夫参与整理亦不可忽视。史载后汉士人书家多精善章草,他们高超的书写技术使章草逐渐规范化、美饰化,前汉一字多形多构的情况减少了,同时,八分波磔类笔画较多加入章草中。到东汉后期,章草进一步楷模程式化,并继续与同期八分甚至早期楷书相糅融,皇象《急就篇》、索靖《月仪帖》等法则森严,波磔锐利,“银钩虿尾”,被后世作为章草楷则。

第二路为西汉简约草书的发展。这种草法不断吸纳新的书写因子,然而不太注重向正体隶书靠拢,因而少有波挑类笔画,也不甚关注点画细节,结体较松散,趋向形体的简约、书写的流便,且逐渐增加纵向引连意识——这种特质有些像东汉俗写隶书、新隶体,不太具备技术标准度,却便利实用。两汉间简约草书呈现了多姿多彩的面貌,其中的早期今草因素骤增,新莽时的马圈湾《王骏幕府档案》、建武间的《寇恩事册》、永元间的《兵物簿》等均可归于此类;至东汉后期《致尉曹吏书》《高翚简》《东牌楼简》,早期今草已较具规模了。所以汉末早期今草的主要来源是汉代简约草书。然而,汉代草书之复杂多态性一直延续着,如长沙东牌楼简中的草体,既有极少量的纯章草,也有大量早期今草,还有今、章相间者,这正是汉末日常书写常态。

侯开嘉先生指出汉简牍草书在字势上呈现两大类型,即纵势和横势[9],横势者大体归于上述第一路草法,纵势者大体可归于上述第二路草法。第二路渐成纵势的缘由是,草书旨在快捷便利,单字尾笔下引,点画间甚至字间钩连,都是快写的好途径,这些技巧在书写实践中渐渐形成,而与章草有所不同。沃兴华曾谈到草体与材料的关系:简牍书写时,“横画发笔不能太长,笔势只好回收,连接下面的笔画,出现纵向的势感和连笔,字形趋于连绵潦草。[10]不过,东汉末的早期今草仍处于发展中,直到东晋士人名家加以集成、完善。

马圈湾汉简中的其他用体

一、有的简书加入“古体”

书史上使用古体(相对于时书流行体而言)现象不鲜见,原因多方面,或是字书等用体习惯,或是字体演变背景下官书正体与实用体的不同步,或是铭刻体与书手体不同步,或是出于以古为尊尚的观念,在后代则更多是求奇、求字形变化等等。秦汉简牍帛中常见古体(如篆书,与之对应的时书流行体是古隶、隶书)一般出现在典籍题名、篇名、皇帝诏令等郑重性文字以及标识性文字的楬、检等物上;另如三国两晋时的名谒、名刺也常用古体(隶书,与之对应的时书流行体为楷、行、今草)。

汉简中时有运用古体、即文本正文(而非书名、标题等)用篆体的现象。比如敦煌小月牙湖东墩所出1271号汉简,为两面书写的官文书,其文字也用了颇多篆构的隶体,可见当时的公文书写亦不排除袭用“古体”。马圈湾简639为木觚四面书写,内容为字书《苍颉篇》,其书体以隶为主,但间有古形,其中不少篆体结构,有异于马圈湾简其他隶书字迹。但这不能表明简639书写时间较早些,而是字书等习字范本特有的用体现象,即往往使用较“古”的字体(隶书时代使用篆书结构),其他汉简《苍颉篇》也程度不同地含“古形”《苍颉篇》是秦及西汉时期的习字书范本,目前已见多例《苍颉篇》汉简出土,其墨书或存留古隶形态,或含篆书圆转曲折牵引之法,多数是刻意拟古而为之。已出土汉简《苍颉篇》用体情况:

  北大汉简《苍颉篇》、水泉子汉简《苍颉篇》均多少含有古形、古意或异形;阜阳汉简《苍颉篇》虽时间最早(西汉初),其分书化程度却较高,与其他《苍颉篇》刻意求古似相反;玉门花海汉简《苍颉篇》篆意尤其浓重……可见西汉简书《苍颉篇用体也不尽一致。《苍颉篇》主要用于秦、西汉,西汉末大约是从《苍颉篇》到《急就篇》过渡时期[11]

二、装饰性隶书

   汉简中的规范隶书,大多书写谨饬工稳,其中除毛笔一次性书写外,有的字迹或多或少加入描饰性成分,极尽工谨之能,或且称为汉简中的“装饰性隶书,一般用于木楬、封签等标题、标识性文字或重要内容。马圈湾汉简中的简1235“敦煌”、简12“千石”等字即属这类书写。另如额济纳汉简[12]中有几件简的隶体似也加入一些描饰,字迹修饰性很强,如2000ES7SF1:4,2000ES7SF1:5等号简。其笔画分两类,一种大致均粗,近于今天的黑体字,横画两端齐平如刀斩,撇的末端浑圆,捺的磔部饰成三角形;另一种横细竖粗,笔画与前一种相同。再如居延新简EPT26.10“诏书”楬也是这类墨迹。看来这类写法并非偶然或孤立,横画粗、竖画细,方笔为主、装饰味浓是其共同特征。书写装饰性隶书的楬、封检等一般体形较大(有不少长约10厘米、宽5至6厘米),字径较大,有描摹修饰的空间。清代金农的“漆书”就与之近似。“当时的笔甚小,要写粗的笔画,必须将笔卧倒用偏锋写,而笔毫甚健,虽用偏锋,但转折调锋、提按起倒仍很便利。”[13]卧倒笔毫写法还可在马圈湾662残牍上看到),该牍有两种笔迹,牍上中部大部分字迹为横粗直细笔画,显得夸张、醒目,这种写法因书写效率低及与标准隶体差异等原因,在简牍正文中较少见,该牍内容为书信,如此书写一是个人习惯,二是出于郑重,使得此信牍风格特出于其他书信简。

三、“粗圆厚钝型笔触”较普遍

马圈湾汉简墨书不论正体还是草体,有大量“圆润厚钝型笔触”,它们大多中锋行笔,点画持稳厚重、圆润朴茂,很少出锋芒角,方笔圭角少,显得含蓄稚拙,有些像是“秃笔”所书,如简58、67、72、321等。这种“圆润厚钝型笔触”笔触普遍存在于秦汉简牍帛书中,延续到两晋(十六国)各种墨书中。马圈湾简之后的东汉时代,长沙五一广场简、长沙东牌楼简都有这类笔法;三国时期,《郴州吴简》含这类笔触的简牍几乎占总简量的一少半(它们并非出于一人之手),且行、楷体中都有;十六国时期的西北简纸文书也有大量此种笔法,如《从胡当散供三斛谷》《远不得还》《九月十一日》《得必安》;西晋陆机《平复帖》、东晋王羲之《姨母帖》等也含有类似钝圆厚重的笔触。

  该种笔法实属上古篆籀笔法遗留。在隶变大进程、即由篆而隶、由古文字至今文字的演进中,古体笔法及书写观念始终留存于日常书写中,其中主要技术即是秦系文字书写讲究调锋裹锋、中锋行笔、点线持稳浑厚润泽、避忌锋芒外露的传统。这类墨迹不见得都是以秃笔书就,而是具有普遍性的典型笔法,可视作相当长时期里的一种流行性技术。其笔法渊源实为“篆→隶”秦汉笔法,在字体演进及社会实用书写中承续并广泛使用,既流行于社会各阶层,也传承于名家谱系中(如陆机《平复帖》→东晋王羲之《姨母帖》等等)。这种圆钝型笔法源于篆籀,传承在隶书、章草以及早期楷、行、今草等新旧体中,是对先秦、秦汉质朴、厚重、浑穆写法的追崇、继承。后人总是热衷溯追先代古法,这种写法之于魏晋,就像魏晋古法之于唐宋乃至后代。到东晋时代,随着新体楷、行、今草的成熟与普及,“圆润厚钝型笔触”渐为提按等新技术取代,遂逐渐退出书写技术,这也可说是由“质”而“妍”、由“厚”而“薄”的转变。

马圈湾汉简中的具名与草稿

一、马圈湾汉简具名(署名)

马圈湾《王骏幕府档案》简册反映了新莽年间对西域的用兵情况。王莽篡汉后试图“托古改制”,结果却引发社会混乱,其中包括与西域各国的战争。天凤三年(16年),王莽派遣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等用兵西域。王骏为“使西域大使五威左率都尉”,他于天凤三年十二月经玉门千秋燧,于来年正月至大煎都候鄣,并置幕府于此,调集军队备战。天凤四年十一月王骏兵败全军覆没,西域都护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14]

《王骏幕府档案》是马圈湾简中最完整的简册,共170多枚简,是王骏幕府档案。文中主官签名处多空出或以“△”“ム”号标出,如“臣△”等等,应为文书草稿,待草稿核审批改后再补上人名,或誊写时加上人名。此“档案”中空出的人名,即“使西域大使武威左率都尉王骏”,此“档案”是王骏上书皇帝王莽的奏文之草稿。汉代官府文书一般由属吏起草,属吏包括从事、掾、卒史、令史、属、尉史、书佐、佐、啬夫等多种,草稿经相应主官审批后抄清再投报使用[15]。王骏幕府中有不少文职属吏,该“档案”应出自属吏之手。有关将军幕府所出公文具名者,另如光武帝初期的河西五郡大将军窦融幕府所出文书,文末署“祭酒□从事主事术令史霸”(居延新简EPF22:825),凉州刺史所出文书文末署“从事史贺音”(居延新简EPT54·5)等,《王骏幕府档案》也大约出于这类文职属吏之手。

马圈湾简中还有大量文中具名者,如:

新始建国地皇上戊三年正月戊子朔癸丑诛虏候长晏敢言之   简614

光伏地再拜请                      简878

永光元年二月戊戌朔门酉敦煌玉门都尉平丞得□敢言之谨移部铁器簿一编敢言之         

掾子长属通                       简1064

以上简中上的具名(署名)大多属于文书主人、责任人,这类文书有上行、下行、平行文书,写移文书、书信等,这些具名人多为边塞戍守系统的中下级官员、吏士、属吏等,如候长、令史、掾、属等,他们是文书的责任人或经办者。很多情况下、特别是低级官吏,文中具名者即书写者。第三例简为一书信牍起首部分,书信人“光”亦即书写人;第四例简正面(A)具名者“玉门都尉平”“丞得□”为该公文发布人(官员),简背面(B)具名“掾子长”“属通”应为具体经办此文书的属吏,亦极可能是简文的缮写者。

二、马圈湾汉简中的“草稿”

  (略)

   (以上为删节版,详见《中国书法》201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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