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邪气的内涵和外延
邪气简称为“邪”,又称为“虚邪”、病邪等,是对一切致病因素的统称。《内经》为什么将致病邪气称为“虚邪”呢?“虚邪”概念的发生有其特定的背景和条件。 “虚邪”一词,《内经》凡23见,均指自然界四时不正之气。但是,邪气何以言“虚”?虚,非《素问·通评虚实论》等篇所言的病机之“虚”,亦非证候之“虚”,是四时不正之气乘人体正气虚弱之时始能伤人致病者也,正如《素问·上古天真论》之王冰所注云:“邪乘虚人,是谓虚邪。” 就《内经》而言,“虚邪”概念的形成有其较为复杂的认识背景,其与“虚风”一词密切相关,也可以说,“虚邪”派生于“虚风”。虚风是八风之一,凡与节令所应方位完全相反的风(即反节令气候)皆谓之“虚风”。由于人体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与四季气候变化节律同步,无论在哪一节令中,如果有与该节令所应方向相反的气候(即风)出现,人体都可能因不适应这种反季节的气候而发病,那么这种反季节的气候(即虚风)便成为邪气,这种邪气即是“虚邪”。这一认识集中体现于《灵枢·九宫八风》篇中。该篇云:“风从其所居之乡来为实风,主生,长养万物。从其冲后来为虚风,伤人者也,主杀,主害者也。谨候乘风而避之,故圣人曰避虚邪之道,如避矢石然,邪弗能害,此之谓也。”《内经》作者在此处将“虚风”与“虚邪”作为互词对待,可见,“虚邪”即是“虚风”。
九宫八风示意图
“虚风”相对于“实风”而言。所谓“风从其所居之乡来为实风”,如张介宾(《类经·卷二十七》)就认为“月建居子,风从北方来,冬气之正也。月建居卯,风从东方来,春气之正也。月建居午,风从南方来,夏气之正也。月建居酉,风从西方来,秋气之正也。四隅十二建,其气皆然。气得其正者,正气王也,故日实风,所以能生、长、养万物。” “从其冲后来为虚风”,是指与月建节令的相反方向所来之风。“冲后”指北极辰(即太一)所居的相反方位。“冲者,对冲也。后者,言其来之远,远则气盛也。如太一居子,风从南方来,火反胜也。太一居卯,风从西方来,金胜木也。太一居午,风从北方来,水胜火也。太一居酉,风从东方来,木反胜也。气失其正者,正气不足,故曰虚风,所以能伤人而主杀主害,最当避之。”(《类经·卷二十七》注)。可见,“虚风”即非时之气,也即是反季节气候,因其极易成为伤人致病的邪气,故此处经文上言“虚风”,下谓“虚邪”,均云“避之”,故二者在此处有等价效果。若从源流关系认识,“虚风”属八风范围,是形成“虚邪”概念之源,由于“虚风”较之“实风”更易成为致人于病的邪气,于是将其以“虚邪”名之。 《难经》以降,“虚邪”、“贼邪”之义与《内经》大殊,且“虚邪”与“贼风”两者的内涵亦有严格界定。《难经·五十难》云:“病有虚邪,有实邪,有贼邪,有微邪,有正邪。何以别之?然,从后来者为虚邪,从前来者为实邪,从所不胜来者为贼邪,从所胜来者为微邪,自病者为正邪。何以言之?假令心病,中风得之为虚邪,伤暑得之为正邪,饮食劳倦得之为实邪,伤寒得之为微邪,中湿得之为贼邪。” 越人是据病邪的性质,运用侧于生克乘侮之论论之。“虚邪”,谓母邪袭子,即“从后”所来之邪,徐大椿《难经经释》注曰:“后,谓生我者也。”如风邪袭心,风为木,心属火,木能生火,故风邪伤心为病即为“虚邪”,寒邪伤肝为病,暑邪伤脾为病,湿邪伤肺为病,燥邪伤肾为病等,皆为“虚邪”。“贼邪”,即克我(所不胜)之邪,如风邪侵脾,风属木,脾属土,木为土之所不胜,故风邪伤脾为病即为“贼邪”。可见,《难经》之“虚邪”与“贼邪”是指来源不同,五行属性各异的两类邪气,与《内经》中的“虚邪”、“贼邪”名同义殊不同。正如徐大椿《难经经释》所说,《难经》“袭其名而义自别”。 后世在运用这两个概念时,其涵义又有了延伸,虽然未脱《难经》所用五行生克乘侮之论,但不是针对邪气本身的五行属性,而是根据五脏的五行属性及生克关系,论述五脏间邪气传变规律,认为“虚邪”是从母脏传来之邪,如脾病之邪传肺,那么传子肺的脾病之邪即为“虚邪”,余者类推。“贼邪”,是指所不胜(克我)之脏传来之邪,如肝病之邪不传心而传脾,此时传于脾的肝病之邪即为“贼邪”。余者同理。正如叶霖《难经正义》注曰:“病有虚邪者,如心脏属火,其病邪从肝木传来,木生火则木位居火之后,是生我者,邪挟生气而来,虽进而易退,故曰从后来者是虚邪也。”又说:“病有贼邪者,如心属火,其病邪从肾水传来,水克火,心受克而不能胜,脏气本已相制,而邪气挟其力而来,残削必甚,故曰从所不胜来者贼邪也。” 综上所见,《内经》中“虚邪”概念源于“虚风”而又等价同功,又谓之“贼风”、“贼邪”,四者义同名别,均指四时不正之气,也称为外邪,或外感之邪。两者在《内经》中均指原发之邪。《难经》之“虚邪”、“贼邪”是两类五行属性不同的邪气。后世所言之“虚邪”、“贼邪”,不是终极的原发邪气,而是指五脏病症传变过程中的继发之邪(也可称为病传之邪)。 二、人体发病与感邪的相互关系 首先,发病与感邪轻重有关。一般情况下,感邪轻则发病轻浅,感邪重则发病深重。感邪的轻重还会影响到病位的深浅及兼症的多少,例如“形寒寒饮则伤肺”(《灵枢·邪气脏腑病形》)而致咳嗽病时,“感于寒则受病,微则为咳,甚则为痛、为泄”(《素问·咳论》)。 其次,发病与感邪性质有关。阳邪伤人易生热证、阳证,阴邪伤人则易生寒证、阴证。 再次,发病与感邪性质及邪伤部位有关。不同性质的邪气侵犯部位不同,而人体各部位的结构、生理机能、病理反应都有区别,因此所发生的病证必然是不同的。此即所谓“气(邪气)合而有形,得脏(指所伤的部位)而有名”(《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之意。例如“喜怒伤气,寒暑伤形。暴怒伤阴,暴喜伤阳。”“故天之邪气,感则害人五脏;水谷之寒热,感则害于六腑;地之湿气,感则害皮肉筋脉”(《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即或同为六淫外邪,也因每种邪气性质的不同伤人不同部位而发病,如“伤于风者,上先受之;伤于湿者,下先受之”(《素问·太阴阳明论》)。所以有“喜怒不节则伤脏,风雨则伤上,清湿则伤下。三部之气,所伤异类”(《灵枢·百病始生》)的发病观点及病因分类方法。 最后,所感邪气的性质还与病证的预后、转归有关。阳邪伤人阳分,病位表浅,邪易去,病易愈;阴邪易伤阴分,病位深,邪难去,病难愈。例如痹病,若“风气胜者,其人易已”,而属阴之寒邪或湿邪则易入侵筋骨肌肉或内脏,故有“其人脏者死,其留连筋骨间者疼久,其留皮肤间者易已”(《素问·痹论》)之论。 中医学从唯物观的角度正确地评价了邪气在发病中的作用,虽然认为邪气在发病过程中居于从属地位的矛盾次要方面,但在某些情况下,如各种外伤、饮食所伤、疫气流行等,邪气可以从矛盾的次要方面上升为影响发病的主要地位,因此在强调“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同时,还要求人们务必要“避其毒气”(《素问·刺法论》)。并一再告诫,“虚邪贼风,避之有时”(《素问·上古天真论》);“故圣人曰避虚邪之道,如避矢石然,邪弗能害”(《灵枢·九宫八风》)。这些至理名言都是中医学临证实践的体会和智慧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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