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十四
起昭阳协洽（前98）
尽阏逢敦牂（前87）
共12年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
天汉三年（癸未，前98）
1．春，二月，王卿有罪自杀，任命执金吾杜周为御史大夫。
2．始定由政府酿酒专卖。
3．三月，皇上巡行到了泰山，修治坛台，行祭天礼，祭过明堂后，接纳了各地方呈送上来的租税钱粮等簿籍。
在归途中，顺道又去祭祀常山（即北岳恒山，避文帝讳改），埋下黑色的玉（示归于地）。
那些方士们建议立祠去迎接神仙，以及入海去访求蓬莱仙岛的事，结果都毫无效验，而公孙卿还说看见了巨人的足迹，拿这种事情来为自己的荒谬辩解。
于是天子就更加厌恶轻视方士们怪诞迂阔的话，但是却仍与他们保持联系，存有幻想，希望有一天真能遇到神仙。
从此以后，倡言建祠奉神的方士就更加的多，可是他们的征验如何，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了。
4．夏，四月，发生大旱灾。
于是就下令赦免天下。
5．秋，匈奴入侵雁门郡。
太守因为迟疑怯弱，不能当机立断，结果被处死。
四年（甲申，前97）
1．春，正月，在甘泉宫接见诸侯王。
2．征召全国人民中，凡是犯有罪刑的官吏、或是亡命、赘婿、商人、旧有市籍、父母有市籍、祖父母有市籍等七种人（见上卷太初三年），都谪遣他们去从军，再加上一些勇敢之士，于是派由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领了一共有六万名的骑兵和七万名的步兵，出了朔方郡。
派强弩都尉路博德也率领一万多人去和贰师会合。
游击将军韩说则率领三万名步兵出五原郡。
因杅将军公孙敖率领一万名骑兵和三万名步兵出了雁门郡。
匈奴听说汉朝派了大军压境，就赶快把他们的妻子、资产，远远的迁移到余吾水北边。
单于则带着十万兵马在余吾水的南边等待，打算要和贰师将军交战。
贰师引兵回师，汉军便和单于一连战斗了十几天。
游击将军韩说则没什么遭遇，毫无虏获。
因杅将军和左贤王作战，战况不利，引兵回师。
当时，皇上派遣公孙敖深入匈奴地境，要去迎回李陵，敖领军前去，无功而回，就说：“我捉到了俘虏，说是李陵在教单于训练军队来防备汉兵，臣所以毫无所得，不能达成任务。”
皇上就杀了陵一家人。
以后才听说，原来训练匈奴兵的，是投降匈奴的汉将李绪，不是李陵。
后来，陵便派人去刺杀绪，单于的母亲大阏氏就要杀李陵，单于便把陵藏匿到北方去。
等大阏氏死后，才又回来。
单于把女儿嫁给了李陵为妻，封为右校王，和卫律一样都很受到尊宠重用。
卫律常在单于左右办事，李陵则居外，有了国家大事才召他入议。
3．夏，四月，立了皇子髆为昌邑王。
太始元年（乙酉，前96）
1．春，正月，公孙敖因为他的妻子用巫术害人，所以受到牵连，被处以腰斩之刑。
2．把郡国中的豪富英杰迁徙到茂陵去。
3．夏，六月，赦免天下。
4．这一年，匈奴且鞮侯单于死了，他有两个儿子，大的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因为左贤王还没赶来奔丧，贵人们以为他病了，就改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听到了这件事情，不敢进去。
左大将便派人去把左贤王找来，让位给他。
左贤王以身体有病加以推辞，左大将不听他的，告诉他说：“如果真的不幸死了，再传位给我。”
左贤王答应了他，便立为单于，就是狐鹿姑单于。
以左大将为左贤王，几年以后，左贤王病死了，他的儿子先贤掸不得继立为左贤王，改任为日逐王。
单于任命了他自己的儿子为左贤王。
二年（丙戌，前95）
1．春，正月，皇上巡行到了回中。
2．杜周去世，光禄大夫暴胜之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3．秋，发生旱灾。
4．赵中大夫白公上奏请求开凿河渠来引入泾水，从谷口起，到栎阳止，注入渭中，长二百里，可以灌溉四千五百多顷的田地，所以就叫做白渠。
人民都得到了丰足。
三年（丁亥，前94）
1．春，正月，皇上巡行到了甘泉宫。
二月，到东海郡，得到了一只红雁。
又到琅邪郡，在成山礼拜太阳，又登上了之罘山，然后坐船从海上回来。
2．这一年，皇子弗陵诞生。
弗陵的母亲是河间人，姓赵，封为婕妤，住在钩弋宫，怀了十四个月的身孕才生下皇子。
皇上说：“听说以前的尧帝也是经过十四个月的怀胎才被生下来，现在钩弋所生的儿子也是一样。”
就把钩弋的儿子所诞生的房间门命名叫尧母门。
臣司马光说：
当国君的人，他的动静举止是不可以不谨慎的，因为产生在心里的意念，必然会表现为外在的行为，那么天下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当生下弗陵的时候，皇后和太子都平安无事，却去命钩弋的儿子所诞生的室门叫做尧母门，这是不应该如此取名的。
所以一些奸邪不正的人，在预测皇上的意思的时候，就知道皇帝很爱惜他的小儿子，想要立他为后，于是便有了危害皇后和太子的心意，终于酿成了巫蛊之祸，这实在是很可悲哀的事呀！
3．赵国人江充被任命为水衡都尉。
起初，充为赵敬肃王的门客，因为得罪了太子丹，就逃亡在外，然后跑到皇上那里去告发赵太子的一些阴私事情，于是太子就被废掉了。
皇上召见了充。
看见他容貌魁梧，穿的衣服也很轻细靡丽，觉得非常特殊，就和他谈论政事，结果很是满意，因此受到宠信，被任命为直指绣衣使者，派去督察贵戚和近臣的言行，看看有没有过于奢侈犯法的。
江充在有所纠举弹劾的时候，一点都不加避忌，所以皇上认为他很忠心正直，所上奏的建议也都很合皇上的心意。
还曾经跟随皇上到甘泉宫，在路上遇到太子派往甘泉去的人，乘着车马，在专供天子行走的大马路上奔驰，江充就把他们纠举出来，交付给官府去治理。
太子听到了这件事，派人向充谢罪说：“并不是我爱惜这些车马，实在是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认为我平日都不去教管这些左右部属。希望江君能宽赦他们！”
江充不听，就上奏给皇帝知道。
皇上说：“当一个人臣，应该如此！”
于是便更加受到信任，他的威势也因此震惊了京师。
四年（戊子，前93）
1．春，三月，皇上巡行到了泰山。
壬午日（二十五日），在明堂祭祀高祖，用来配享上帝，同时接纳了各方所呈献的租税钱粮计簿。
癸未日（二十六日），在明堂祭祀孝景皇帝。
甲申日（二十七日）修治坛台，行祭天礼。
丙戌日（二十九日），祭拜石闾山。
夏，四月，到不其县。
五月，回来，到建章宫，然后下诏赦免天下。
2．冬，十月，甲寅晦日（十月无此日），日蚀。
3．十二月，皇上到雍去祭祀五畤。西行到安定、北地二郡。
征和元年（己丑，前92）
1．春，正月，皇上回来，到建章宫去。
2．三月，赵敬肃王彭祖去世。
彭祖娶了江都易王所宠爱的淖姬，生了一个男孩子，叫做淖子。
当时淖姬的哥哥在汉朝廷里当宦官，皇上召问他说：“淖子这个人怎样呢？”
回说：“他为人多欲望。”
皇上说：“多欲就不适于君临国家，统领人民。”
皇上又问武始侯刘昌怎么样，他回答说：“这个人没犯什么过错，也没什么称誉。”
皇上说：“这就可以了。”
便派遣使者去封立刘昌为赵王。
3．夏，大旱灾。
4．皇上住在建章宫，看见一个男人带着剑进入中龙华门，皇上怀疑他是一个怪异的人，就命人去收捕他。
那个男人便丢下了剑逃走，奉命去捉他的人因为没能追逐到他。
皇上很生气，就杀掉了掌管宫门出入的门侯。
冬，十一月，调发三辅的骑士，在上林苑中大事搜捕奸人，关闭了长安城，到了十一日才解禁。
这时便萌发了所谓的巫蛊之祸。
5．丞相公孙贺的夫人君孺，是卫皇后的姐姐，贺因此受到宠信。
公孙贺的儿子敬声代他父亲继任为太仆，骄傲奢侈，不遵守法律，擅自动用了掌管京城门内的北军的经费一千九百万。
事情被发觉，关进了监狱。
这时，皇帝要收捕阳陵大侠朱安世的命令非常急迫，贺便自请去追捕安世，希望能替敬声赎罪，皇上答应了。
以后果然捕获了安世。
安世笑着说：“丞相的灾祸，累及你的宗族了！”
就在狱中上书给皇帝，说：“敬声和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皇上将去甘泉宫的时候，便派巫师在天子所驰走的马路上，埋下了木偶人，然后烧香祈祷，诅咒皇上，说了一些坏话。”
二年（庚寅，前91）
1．春，正月，把公孙贺关进监狱，追查犯罪的事实，结果父子都死在狱中，全家也都被诛杀。
于是任命涿郡太守刘屈牦为丞相，封为澎侯。
屈牦，是中山靖王的儿子。
2．夏，四月，刮大风，把房屋都吹翻了，树木也吹断了。
3．闰五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和皇后的弟弟卫青的儿子长平侯伉，都因为巫蛊的事情被杀。
4．皇上巡行到了甘泉。
5．当初，皇上二十九岁时才生下戾太子，非常喜爱他。
等到长大了，因为性情显得很仁慈、宽恕、温文、恭谨，皇上嫌他没什么才干，不像自己。
而所宠爱的王夫人生了儿子闳，李姬生了儿子旦、胥，李夫人生了儿子髆，皇后和太子便因为皇上的宠爱渐渐的衰退，常有不能自安的感觉。
皇上知道了，告诉大将军卫青说：“汉朝各种事情都才略为开始建立，加上四面的夷狄又来侵陵我国，我如果不改变制度，会令后代子孙无所遵守，不派兵征讨，天下将不得安宁。为了这些，便不得不劳动人民。如果后代又像我这样劳师动众，那便会走上亡秦灭亡的老路子啊！太子很敦厚稳重，又喜好宁静，一定能安定天下，不使我担心。要想找一个能遵守文治成法，而不尚武功的君主，那有比太子更好的人选呢！听说皇后和太子心里有不安的感觉，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可以把我这个意思拿去劝解他们。”
大将军叩头感谢。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便除去首饰，前去请罪。
太子每次进言，劝谏征伐四夷的事情，皇上就笑着说：“我来承担这些劳苦，让你将来安逸些，不是很好的吗！”
皇上每次出外巡行，常把后事托付给太子，宫内的事情托付给皇后。
有所审定的事情，等皇上回来以后，就把其中最为重大的向皇上报告，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有时候甚至不去省视它。
皇上用法很严厉，多任用峻密苛刻的官吏。
太子则很宽厚，常会去昭雪冤案，奏使从轻，所以虽然能得到百姓的归心，但是一些执法的大臣们都很不高兴。
皇后恐怕这种事情久了会得到罪责，常常劝戒太子，应当留心吸取皇上的意思来裁决案件，不应该擅自有所宽赦。
皇上听到了这件事，认为太子的做法是对的，而皇后的劝戒却是错的。
大臣中一些比较宽厚的长者都附从太子的决定，而一些执法深刻的大臣们却都在损毁他。
因为奸邪的大臣们，党同的人比较多，所以太子是称誉的人少而毁谤的人多。
等到卫青死了，在大臣当中，再也没有一个像外家卫青一样的人来供他依靠支持，所以奸臣们就都竞相去构陷太子。
皇上与诸子日疏，皇后也难得一见。
太子曾经去见皇后，过了很久才出来。
黄门（少府属官）苏文就去报告皇上说：“太子和宫人在一起嬉戏。”
皇上便增加太子的宫人到两百名。
太子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很恨苏文。
苏文和小黄门常融、王弼等人便时常在暗中侦察太子的过失，然后又添枝加叶地向皇上报告。
皇后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很气愤，便教太子去向皇上报告，杀掉苏文这一班人。
太子说：“只要我们不犯过错，何必怕苏文他们呢！皇上是很聪明的，绝不会听信奸邪小人，这是不必担心的！”
皇上身体曾经有一点不舒服，派了常融去把太子找来，融回来后向皇上报告说：“太子看起来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皇上听了，默默不语。
等到太子来了，便仔细察看他的容貌，发现有流过泪的痕迹，而表面上却装出像是没事一般的谈笑着，皇上觉得很奇怪，便暗中察问，才知道了实情，就诛杀了常融。
皇后从此也特别去注意预防一些闲隙是非，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嫌疑，虽然已经很久不再受到皇上的宠信，但是仍然受到相当的礼待。
这时，方士和一些巫师多聚集在京师，大抵都是以邪道来迷惑群众，施展他们的幻术，可以说是无所不做。
女巫则在宫中穿梭，教美人（女官名）一些什么渡灾去难的法术，每间屋子都埋下了木偶人，然后去祭拜这些木偶人。
由于相互妒忌就忌恨怒骂，更相举发，来告发对方诅咒皇上，希望神明会加害他，真是大逆无道。
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非常生气，杀掉了不少后宫里的人，还累及到一些大臣，一共死了几百人。
皇上对于巫蛊，即有了疑心，有一次，在白天睡觉，就梦到了有几千个木偶人，拿着木棒要来攻击他，皇上惊醒以后，身体便因此生了病，于是精神上就老觉得恍惚不安，又很健忘。
江充因为感到自己和太子及卫氏有间隙，看到皇上年老了，恐怕去世后，会被太子杀掉，因此便玩弄奸计，说是皇上的疾病，是由于巫蛊的关系。
所以皇上便派江充为钦差大使，去审治有关巫蛊的案件。
江充带着胡巫就去挖掘土地，寻找木偶人，捕寻那巫蛊以及在夜里祭祀祈祷诅咒皇上的人，他还预先派人在别人的住处埋下木偶，又用其他的东西污染埋木偶的地方作为记号，假托是鬼魅的痕迹，于是派胡巫去查看那所谓的鬼所污染之处，让他们由此而知道那里有巫蛊，然后把它挖出来，就收捕了他们来调查审问，用烧红的铁去挟持或炙烤他们，使他们不得不屈服认罪。
人民有以巫蛊相诬陷的，属吏就以大逆无道来问罪，从京师、三辅牵连到郡、国，因此被判刑而死的前后有几万人之多。
这时候，皇上岁数已高，怀疑左右的人都在弄巫蛊祈祷诅咒他，所以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如此做，都没有人敢替他们申冤。
江充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便借着胡巫檀何的话说：“宫中有了毒蛊的气息，不设法去除掉，皇上的病是治不好的。”
皇上便要江充进宫查勘，江充到了宫禁里面，便打坏皇帝的宝座，开始挖掘土地，寻找巫蛊。
皇上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协助江充办这件事情。
充先从宫里很少得到皇上临幸的夫人那里查办起，依次查问到了皇后和太子所住的地方。
因为到处的挖掘，使太子和皇后连个摆床的地方都找不到。
江充说：“在太子的宫里，所挖得的木偶特别多。又有帛书，上面所写的都属大逆无道的言论，当奏闻皇上。”
太子很害怕，便问少傅石德该怎么办。
德因为害怕身为师傅，会受到牵累而被杀，便告诉太子说：“以前的丞相父子、两位公主和卫氏都是因为这种事情被定罪问刑的。现在巫师和使者来挖了地，得到了证物，不知是巫师所放的呢，或者是原本就有的，已是百口莫辩了。为今之计，可伪出皇上的信符，假托君命，去收捕江充等人，关到监狱里去，然后去追查他们的奸计。并且，现在皇上在甘泉宫养病，皇后和太子的家吏派去问安的都得不到消息；不知皇上的存亡如何，而奸臣却是如此的猖狂，太子就不想想秦代时候扶苏的事情吗？”
太子说：“我身为人子，那里可以擅行诛罚！不如回去谢罪，希望能因此得到宽赦。”
太子就打算到甘泉宫去，而江充却急着要挟制太子。
太子没办法，就接纳了石德的计谋。
秋，七月，壬午日（初九），太子派了门客乔装为皇上的使者去逮捕江充等人。
按道侯说怀疑使者的身份，不肯接受诏令，派去的门客就击杀了说。
事成之后，太子亲临监斩江充，骂他说：“赵国的俘囚！从前你告发了赵太子，使得太子被废，祸害了你们赵国国王父子的关系，这还不够吗？你现在又要来骚乱我们父子的感情了！”
又在上林苑中烧烤了胡巫。
太子派舍人无且，带着信符，乘夜到未央宫殿的长秋门，偕同长御倚华，一一向皇后报告了这件事。
于是便调发了宫里的车马，载运着射手，拿出军械库里的兵器，派出了长乐宫的卫队。
当时长安城里一片混乱，都说太子造反了。
苏文等人由于很快的散走，得能逃回甘泉宫，便向皇上报告说是太子造反。
皇上说：“太子一定是心里害怕，又气愤江充等人，所以有此变乱。”
就派人去把太子找来。
被派去的人不敢进城，便回去报告说：“太子已经造反了，要杀掉我，我赶快逃回来。”
皇上很生气。
丞相屈牦听说太子造反，便抽身逃走，连印绶都遗失了，派了长史，乘着快马，也急急忙忙的跑去奏报皇帝。
皇上问长史说：“那么，丞相在做什么呢？”
回说：“丞相怕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已经把它压下来，还不敢发兵进讨。”
皇上生气的说：“事情已经这样的乱纷纷了，还有什么隐秘可言！丞相一点都没有当年周公的风范，周公不是杀掉管叔、蔡叔了吗？”
于是就给丞相诏敕说：“捕杀造反的人，自会有奖赏。交战时，就借牛车来蔽护身体，不要和他们短兵相接，多杀伤了士卒。要坚闭城门，不要让那一班造反的人逃出去！”
太子也向文武百官宣令说：“皇帝病困在甘泉宫，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怀疑这里面会有变诈，可能是奸臣想要作乱。”
皇上于是便从甘泉宫回来，到了城西的建章宫，下令调派三辅附近各县的部队，其中二千石以下的，由丞相兼领。
太子也派遣使者矫令赦免长安各官府的狱囚，令少傅石德和宾客张光等分别率领，派长安囚徒如侯，带着信符，去调发驻屯长水和宣曲的胡骑，都要整装来会。
这时，正好侍郎马通被派到长安来，就追捕如侯，然后告诉匈奴人说：“这信符是假的，不要去听信它！”
便杀了如侯，带引着骑兵进入长安。
又调派主用楫、棹行船的楫棹士给大鸿胪商丘成。
起初，汉朝的符节是纯赤色的，因太子也持用纯赤色的符节，所以就又加上黄色的羽毛来作为识别。
太子到屯驻北军的南门外停车，召来护北军使者任安，给他信节，命令他派兵。
安拜受了信节，入了城后，就闭门不出。
太子只好引兵离去，逼迫了东、西、南、北四市的人，共得几万名，带到长乐宫的西门，遇到丞相率领的军队，会战了五天，死了几万人，所流的血，多到能漫衍流注到路旁的水沟里。
因为民间都传言“太子造反”，所以民众都不附从太子，归附丞相的士兵则越来越多。
庚寅日（十七日），太子兵败，向南奔到覆盎城门，司直田仁开了城门，认为太子与皇上之间，有父子之亲，不想去困迫他。
太子因此得以逃亡。
丞相由于这件事情，想要问斩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告诉丞相说：“司直，是二千石的官员，应该先请示皇上，如何可以擅自杀他！”
丞相就释放了田仁。
皇上知道了以后，非常生气，便交由法庭去责问御史大夫说：“司直纵放了造反的人，丞相要杀他，这是合法的。大夫何故擅自去阻止他？”
胜之很害怕，便自杀了。
皇上又令宗正刘长和执金吾刘敢奉着策命去收回皇后的印绶，皇后也因此自杀了。
皇上认为任安是一个老吏，看到了有兵事起，是想要坐观成败，看哪一方面胜了，再去附从他，怀有两个心意，不忠于国家，便和田仁一起都腰斩处死。
皇上因为马通捕获了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马通捕获石德，商丘成力战捕获张光，就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
曾经在太子宫门出入的太子宾客，都问罪处死。
随太子起兵的，依造反的法令灭族。
被太子胁迫一起造反的吏士，都发派到敦煌郡去。
因为太子逃亡在外，便开始在长安各城门派置军队驻守。
为了太子的事情，皇上很生气，群臣因此也都很忧惧，却不知该怎么办。
壶关三老令狐茂就上书说：“臣听说：父亲就如同上天，母亲就如同大地，而子女就像是万物一样，所以天地能平安，万物才能茂盛有成。父慈母爱，子女才会孝顺。现在皇太子为汉朝的嫡子，荷承万世的功业，体纳祖先的重责大任，就血亲而言，是皇帝嫡出的长子。而江充呢？不过是一个布衣百姓，乡里间的一个贱臣罢了。陛下却使居显位而重用他，他就奉着皇上的命令来逼迫皇太子，造作掩饰他的奸邪欺诈，一般邪恶小人也都跟着发生差误，因此，亲戚间的情感，就被阻隔而不能相沟通了。太子因为进则不得见到皇上，退则受困于乱臣，独自含着冤屈愁怨而无处告诉，因为忍不下心中那一股愤怒不平之气，就起来把江充杀掉，又为了恐惧而带罪逃窜，于是便子盗父兵，那也只不过是希望能救助他的灾难，以自求多福，图能免于刑责而已。我认为皇太子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邪恶不轨的心意。《诗经》上说：'那往来不停的苍蝇，会污染洁白的东西，使它变得又脏又黑，所以应该让它停到那远远的园圃的篱笆上去，不要让它飞到宫室里来。和乐平易的君子，也不要听信谗言，因为那谗妄的小人，也会变善为恶，所以应该把他遗弃到荒野之外，不要让他在朝廷里面。要知道，如果让谗言无限制的流传，连四方的诸侯国都会相互混乱起来，所以应该要深察啊！’从前江充在赵国的时候，曾经谗杀赵太子，这件事情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陛下不去省察它，却去深责皇太子，发了大脾气，派出了大军要去搜捕他，由丞相亲自率兵。这种事情，聪明的人是不敢进谏的，辩士也不敢去说它，但是我私底下却觉得非常痛心！所以请求陛下能放宽心情，慰安心意，稍微去注意一下所该亲近的人，不要忧虑皇太子的过失，赶快罢兵，不要让皇太子长久在外逃亡！这是我的一片忠心赤诚，冒死陈述，待罪建章宫下。”
奏章上闻以后，天子有了觉悟，但是还不敢扬言赦免太子的罪。
太子向东逃亡到了湖县，藏匿在泉鸠里。
所藏匿的主人家因为贫穷，常常用卖鞋子的所得来供给太子的日常所需。
太子有一个老朋友就住在湖县，听说很富有，就派人去找他，因而被发觉。
八月，辛亥日（八日），就有官吏来围捕太子。
太子自己想想是脱逃不掉的，就进到房里，把门关起来，上吊自杀了。
山阳郡有一个男子，名叫张富昌的，也在围捕的人众里当一名士兵，就用脚踢开门，新安令史李寿赶快走向前抱住太子，把他解了下来，主人家遂因抗拒而被打死，皇孙二人也都被害。
皇上既感伤太子的死亡，就封李寿为邘侯，张富昌为题侯。
起初，皇上为太子在长安杜门外建了博望苑，使能与宾客相往来，而顺着太子所好去做，所以一些宾客才有机会常拿跟正道相违背的异端，进献给太子。
臣司马光说：
古时候圣明的君王教养皇太子，是会替他选择严正不偏、敦厚贤良的人来当他的保傅、师友，使他能早晚都和他们处在一起交往游学，使得在太子前后左右的人都是正人君子，起居出入都能依循正道，虽然如此，都还会有因为言行放荡不正而陷于祸败的事情发生。
现在却让太子自己去选择宾客交往，而顺从太子所好。
说到那正直的人情事物，是很难令人和他相亲和的，而好谄谀的，容易一拍即合，这当然是一般人常有的情形，难怪太子不得善终啊！
6．癸亥日（二十日）地震。
7．九月，任命商丘成为御史大夫。
8．立赵敬肃王的小儿子偃为平干王。
9．匈奴入侵上谷、五原两郡，杀害掠夺当地的官吏人民。
三年（辛卯，前90）
1．春，正月，皇上巡行到了雍，又到了安定、北地两地。
2．匈奴入侵五原、酒泉，杀害了两都尉。
三月，皇上派遣李广利率领七万人出五原，商丘成率领二万人出西河，马通率领四万名骑兵出酒泉，去攻击匈奴。
3．夏，五月，赦免天下。
4．匈奴单于听到汉朝派出大军的消息，就把他们的眷口和军需品等全部向北迁移到郅居水。
左贤王也驱迫他的人民向北渡过余吾水六七百里，屯驻在兜衔山。
单于则亲自率领精兵渡过姑且水。
商丘成的部队开到了匈奴境内，从偏斜小路去追击匈奴（一说“追邪径”为地名，指商丘成的部队到了追邪径），却毫无所见，于是又把部队调了回来。
匈奴便派遣大将，会同李陵，率领三万多名骑兵去追击汉军，转战了九天，到了蒲奴水，匈奴军不利，逃了回去。
马通的部队则到了天山，匈奴派遣大将偃渠率领二万多名骑兵要去拦截汉军，看到了汉兵的强盛，便率兵逃去。
结果，马通这一支部队没什么得失。
这时，汉朝恐怕车师国会来阻拦马通的部队，便派遣开陵侯成娩，率领了楼兰、尉犁、危须等西域六国的军队，一同去包围车师国，尽得了车师国的民众而回。
贰师将军出了边塞，匈奴派右大都尉，会同卫律，率领着五千名骑兵，在夫羊句山的山隘里截击汉军，被贰师将军击破，贰师便乘胜向北追到了今在蒙古的范夫人城。
匈奴一直奔逃，不敢与汉军对抗。
当初，在贰师将军要率军出征的时候，丞相刘屈牦为他饯行，送到在长安北边的渭桥。
李广利说：“希望你能早日奏请册立昌邑王为太子。将来如能继立为帝，那么以后你又会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屈牦答应了。
昌邑王，就是贰师将军的妹妹李夫人的儿子。
贰师的女儿是屈牦的妻子，所以他们都想要立昌邑王为太子。
这件事正好被内者令郭穰知道了，便向皇上告发说：“丞相夫人向神明祈祷诅咒皇上，并且和贰师将军一起祈求，要让昌邑王为帝。”
于是皇上便去查核求证。
果然如此，就判他们一个大逆无道的罪刑。
六月，下令用载食物的厨车，载着屈牦游行示众，在东市把他腰斩了，妻子在华阳街砍了头。
贰师的妻子也被收捕。
贰师得到这个消息，非常担忧害怕，他的一个属下胡亚夫也是因为逃避罪刑才从军的，便向贰师进言说：“现在夫人家小都被捕获，你如果回去，要是不合人意，就正好被这案件给牵连上，到那时候，如果也被杀了，才想要到郅居水以北去投降匈奴，还有这可能吗！”
贰师心里因此开始怀疑，便想要深入匈奴地境去抢取功劳，就向北到了郅居水上。
这时匈奴已经离去，贰师就派遣护军率领二万名骑兵渡过郅居水，结果遇上了左贤王和左大将所率领的二万名骑兵，和汉军交战了一天，汉军杀了左大将，匈奴兵死伤很多。
军长史和决眭都尉辉渠侯相计谋说：“贰师将军怀有二心，想要危及众人去求取功劳，恐怕一定会失败。”
就计划共同设法拘捕贰师。
贰师知道了这件事，便杀了长史，带兵回到燕然山。
单于探知汉军已经很疲倦，就亲自率领五万名骑兵去截击贰师将军，杀伤了很多人。
又乘夜里，在汉军前挖掘深沟，沟深有几尺，然后从后急速攻击汉军，汉军大乱。
贰师便投降了。
单于平日就知道他是汉朝的一员大将，所以把女儿嫁给了他，所受到的尊宠，超过卫律。
他的宗族，也因此都被皇上杀灭了。
5．秋，闹蝗虫灾害。
6．九月，从前的城父县县令公孙勇和门客胡倩等人计谋反叛，胡倩诈称是光禄大夫，说是派他来监督讨盗贼事，结果被淮阳郡太守田广明察知，派兵去捕杀了他。
公孙勇穿着华丽的彩绣衣服，坐着富贵者乘坐的驷马高车，到了圉县，也被圉县守尉魏不害等人杀掉了。
于是皇上封不害等四个人为侯。
7．所有的官吏民众，拿有关巫蛊的事情来告发的，经查核求证，多不确实。
皇上已经略略知道太子是被江充所迫，惶恐慌乱，无法自明，才起兵杀掉江充，并无他意，这时，正好有在高庙卫寝的郎官田千秋，向皇上上了一个非常的奏章，说是：“儿子窃弄父亲的兵马，应当判他笞刑。而天子的儿子过误杀人，有什么罪呢！臣曾经梦到一名白头老翁教我如此说。”
皇上于是彻底的觉悟了，就召见千秋，告诉他说：“父子之间的情感关系，这是一般人所难得讲清楚的，只有你却能明明白白的指出我们父子之间的不是。这是高庙的神灵遣你来教我的，你应当进升为在我左右辅佐的人。”
就立刻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而且杀灭了江充全家族，在横桥上烧毁了苏文。
曾经在泉鸠里追杀太子，起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的人，后来也被灭族。
皇上感伤太子的无罪，便建了一座思子宫，又在湖县兴造了归来望思之台，思望太子魂兮归来，天下人都闻而为之悲伤不已。
四年（壬辰，前89）
1．春，正月，皇上巡行到了东莱，亲临大海，想要乘船到海上去寻求仙山。
群臣都向皇上劝谏不可，皇上不听。
而这时正刮着大风，天地一片昏暗，海水汹涌。
皇上在这里停留等了十多天，因为找不到楼船乘坐，便只好回去了。
2．二月，丁西日（初三），雍县的天空万里无云，却打了三次雷，同时还落下两块陨石，黑色如痣一般。
3．三月，皇上在钜定耕田。
回来后，又到泰山去修治坛台而行祭天礼。
庚寅日（二十六日），在明堂行祭礼。
癸巳日（二十九日），祭祀石闾，接见群臣，于是皇上说：“我自从即位以来，所作所为都很狂放而违背事理，使天下人都陷在愁苦之中，实在是后悔不及。从今以后，凡是有会伤害百姓，浪费天下财物的事情，都要撤消停办。”
田千秋说：“谈论神仙的方士很多，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证验，臣请求能把他们都斥退掉。”
皇上说：“大鸿胪说得很对啊！”
于是就全部罢退了所有那些说什么能迎候到神仙的方士。
从此以后，皇上常常对着群臣自我感叹地说：“我过去实在太愚蠢昏惑，被方士所欺骗。天下哪里会有神仙，全是些妖邪妄作而已！不过，如能节度饮食，服用药物，是比较可以减少些疾病罢了。”
夏，六月，回来，行幸甘泉。
4．丁巳日（二十五），任命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封为富民侯。
千秋并无其他的才能，也没有什么功绩经历，只是以一句话感悟了皇上的心意，就在数月之间取得宰相的地位，还封了侯，这是世上未曾有过的事情啊！
虽然如此，可是他为人敦厚聪明，在其位而能称职，所以成绩超过前后的几任宰相。
起先，搜粟都尉桑弘羊和丞相、御史上奏说是：“在轮台东方有能灌溉耕耘的农地，面积在五千顷以上，可以派遣会从事垦殖的兵士前往，设置三名校尉分别去监护该地的事务，而种植五谷。张掖、酒泉派遣骑假司马去担任警戒。招募壮健敢于从边的民众到屯田的地方去开垦灌溉，并且逐渐兴建一些亭障，一直接连到西边，来威迫西域各国，辅助乌孙。”
皇上于是颁下诏书，痛切的陈述了过去所做的令人懊悔不及的事情说：“从前有司曾上奏说是，想要增加人民的税赋，使每人增多三十钱，以补助边境的开支，其实这是在加深困迫那些无助的老弱孤独的人民啊！现在却又要求派遣兵士前往轮台屯垦。轮台远在车师国的西边还有一千多里路，以前开陵侯攻击车师时，虽然打胜了，降服了他们的国王，但是因为路途遥远，缺乏食物，死在路上的都有几千个人，现在更何况是要跑到更西边的国家去呢！过去是我的不能明察，因为军候弘的上书，说是：'匈奴捆缚了马的前后脚，置放在城下，并且派人骑马跑来告诉我们说：“中国人，我们送给你们马吧！”’同时，又因为汉朝派去的使者，被匈奴长久的扣留而不放回来，因此就派遣贰师将军兴兵前往，想要借此来使我们派去的使者能有些威势。古时候，使卿、大夫参与谋议国事，尚不敢专决，还要参问蓍、龟，如果卜筮时并不吉利，就不敢去做。前次曾拿所谓匈奴捆缚马匹的报告，遍示给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学经书的人，以至于郡、属国都尉等人去研究，结果全认为是：'匈奴自己捆缚了他的马匹，这是很不吉祥的。’也有以为是：'匈奴不过是想要显示他的强盛而已。说到那能力虚弱的人，常反会夸张他的才能，来向人表示他的能力强。’那待诏公车的方士、太史、研究星相、望气和太卜龟蓍诸人则都以为：'那是吉祥的事啊！表示匈奴必会被击破，这种好机会，如果错过了，是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又说是：'遣将北伐，必能在鬴山克服敌人。经卜卦所得，请将当中，以派遣贰师将军领军前去，最为吉祥。’所以我就亲自调发贰师到鬴山去，命令他一定不可纵兵深入。现在证明那些计议谋略和卜卦时所得的征兆，竟都是荒谬的，后来重合侯捕得匈奴的斥候兵，才说是：'所以把马捆缚起来，是因为匈奴听说汉军要来，因此便派巫人如此作法，来誓师抗敌，并求神明保佑啊！’匈奴常说：'汉军极为强大，但是耐不住饥渴，而且失掉一头狼，就会散走千只羊。’所以从前贰师一败，士兵就有的战死，有的被俘虏，有的甚至自行离散，这种惨败的悲痛，常在我心里头，永不忘记。现在又要请求到远方的轮台去屯田，想要在那里兴建亭障隧道，这是在骚扰劳动天下人民，不是在富裕人民的啊！我不忍心再听见这种事！大鸿胪等又建议，要招募囚徒，派到匈奴去，奖励刺杀单于，来报复对匈奴的忿恨。这种手段，是连春秋五霸都以为可耻而不肯做的。尚且匈奴每次在得到投降的汉人时，经常都会加以提挈夹持，全身上下予以搜索，恐怕他身上会暗藏有兵刃什么的，还会就所知来盘问他，如此又怎么能按我们的计划去行事呢！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在严禁苛征暴敛，停止擅赋法，尽力农事，行马复令，来弥补军备上的缺陷，不使空乏而已。郡、国中二千石的官员，每人都要呈上如何养畜马匹的方略和补充边备的计划，就和派来呈进计簿的人一起来赴京奏对。”
因此，汉朝便不再出兵匈奴，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明示与民休息，思能富养人民。
又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
过能利用轮流耕作的方法，改善田土的瘠薄，获得好收成，耕耘所用的农具，又都很方便灵巧。
他就拿这些来教导人民，因此农民既能省时省力，而收获又多，人民都感到很便利。
臣司马光说：
天下实在不会缺乏人才啊！
当汉武帝喜好攻打四夷，图谋边境功劳的时候，那些勇敢精锐不怕死的人就充满了朝廷，于是便向四方开拓领地，增广国土，事事无不如意。
到后来，要安息人民，重视农业了，就有像赵过这一些人出来教导人民耕耘，人民也能蒙受到利益。
这是因为国君本身的趋向喜好不同，士民就去做不同的反应，以迎合时势的缘故。
如果真能使汉武帝兼有夏、商、周三王的气量，来兴复商、周时代的太平盛世，哪会没有像夏、商、周三代时候一样的臣子出来为国谋事呢！
5．秋，八月，辛酉晦日（三十日），日蚀。
6．卫律嫉忌贰师将军的受宠，正好遇到匈奴单于的母亲阏氏生病。
卫律就命令匈奴的巫师，要他这么说：“先单于很生气的说：'我们匈奴以前将出兵时，在近郊誓师，常说要捕得贰师来祭神，现在为什么不用贰师祭神呢？'”
于是匈奴便收捕了贰师。
贰师骂说：“我死了的话，必会消灭掉匈奴。”
匈奴便杀了贰师来祭社神。
后元元年（癸巳，前88）
1．春，正月，皇上行幸到了甘泉，祭祀泰畤后，就到安定去。
2．昌邑哀王髆去世。
3．二月，赦免天下。
4．夏，六月，商丘成因为犯了祭拜孝文庙时，出言诅咒的罪，自杀。
5．起初，侍中仆射马何罗和江充很要好，等到卫太子起兵的时候，何罗的弟弟通因为力战太子有功，被封为重合侯。
后来皇上杀灭了江充的一家族，以及和江充同党的人，何罗兄弟便害怕受到牵连，就阴谋叛乱。
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看到了他们心意有些异常，心里就在怀疑他们，便暗中独自侦察他们的动静，和他们一同上下宫殿。
何罗也发觉到日磾的意思，因此迟迟找不到机会动手。
这时皇上巡行到了林光宫，日磾因为生了一点小病，躺在殿中休息。
何罗和通及小弟安成便假托命令，乘夜外出，一起杀掉使役的人，调发士兵。
明日一早，皇上尚未起床，何罗不久就从外入内。
这时日磾正要上厕所，觉得心有所动，立刻入内，坐在内门下，一会儿，何罗袖藏着白刃从东厢房来了，看到日磾，吓得脸色都变了，便赶快走向天子的卧房。
正想要进去，因为走的时候，不小心碰触到宝瑟，僵了一下。
日磾因此得有机会抱住何罗，就高声传呼：“马何罗造反！”
皇上惊起。
左右的人都拔出了刀刃想要抗拒他，皇上恐怕一起砍中日磾，便阻止他们，叫他们不要格斗。
日磾把何罗丢向殿下，捆绑了他。
经追查审理，一干人犯都治了罪。
6．秋，七月，地震。
7．燕王旦自以为依次第当被立为太子，上书请求入宫宿卫。
皇上很生气，便在北阙杀了他派来上书的人。
又因为他犯了藏匿亡命的罪，被削减了涿郡的良乡县和渤海郡的安次、文安两县。
皇上于是就很讨厌燕王旦。
燕王旦有口才，又聪明，而且很博学，他的弟弟广陵王胥有勇力，两个人的举止却都不守法度，犯了很多过失，所以皇上都不立他们为太子。
当时钩弋夫人的儿子弗陵，才几岁而已，身体却长得很强壮高大，又懂得很多，很聪明，皇上非常喜爱他，心里想要立他为太子。
只因为他年纪还小，母亲又很年轻，所以犹豫了很久，不能下决定。
于是便想要借大臣来辅佐他，就细察群臣，发现只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为人忠厚，可托付大事。
皇上便命令内廷的画工，画了周公抱着成王，使他面向前方，接受诸侯朝见的一幅画，赐给霍光。
过了几天，皇帝借故谴责钩弋夫人。
夫人吓得脱下首饰、耳饰直叩头。
皇帝说：“把她带下去，送到掖庭的监狱去！”
夫人回头看着皇帝，皇帝说：“快走！你活不了了。”
终于杀了夫人。
不久，皇帝闲暇居坐，问左右的人说：“外面的人对于这件事的批评，说了些什么呢？”
左右的人回答说：“一般人批评说：'既然将要立他的儿子为太子，为什么要除去太子的母亲呢？'”
皇帝说：“的确，这不是你们平庸的人所能了解的。古时候的国家所以会乱，就是由于国君年纪小，他的母亲却正是壮年的时候。于是女主独居而骄矜傲慢，并且淫乱放纵，这是无法禁止得了的。你们没听说过吕后的事吗！所以我不得不先把她去掉啊！”
二年（甲午，前87）
1．春，正月，皇上在甘泉宫接受诸侯王朝见。
二月，到了盩厔县的五柞宫。
2．皇上病重，霍光流泪问道：“如有不测，谁可继立？”
皇上说：“你还没理解到以前给你的那张图画的意思吗？要立少子，你就像周公一样来辅佐他。”
光叩头推让着说：“我比不上金日磾啊！”
日磾也说：“我，是一个外国人，不如霍光，而且如此会让匈奴轻视汉朝啊！”
乙丑日（十二日），下诏书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
丙寅日（十三日），任命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拜受遗命，辅佐少主，又任命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都是在皇帝卧房的床前拜受遗命。
霍光侍奉武帝，在宫廷内出入了二十多年，当皇帝出行时，就敬持皇帝的座车，在宫中则经常随侍在皇帝左右，小心谨慎，未曾犯有过错，为人稳重谦虚，安详周密，每次出入宫廷，以及下殿出门，行止都有一定的地方，守卫宫门的郎官和仆射曾私下辨识观察他，发现位置的准确，竟然没有分毫的差别。
日磾虽然经常在皇上左右，但是几十年来眼睛都不敢正视皇上。
赐给他的宫女，也不敢亲近。
皇上想要把他的女儿接纳到后宫，他也不肯。
金日磾的笃厚戒慎如此，所以皇上特别看重他。
日磾的大儿子是皇帝的弄儿（相与嬉狎的儿童），皇帝很喜爱他，后来弄儿长大了，不太谨慎，有一次在殿下和宫人嬉戏，正好被日磾看到了，因为厌恶他的淫乱，就把他杀掉。
皇上知道以后，非常生气。
日磾叩头谢罪，详细报告了所以杀死弄儿的情形。
皇上很哀痛，为此而流泪。
之后，心里很敬重日磾。
上官桀原先是由于很有气力，所以得到皇帝的宠爱，任命他为未央厩令。
皇上身体曾因为生病，后来好了，发见所呈上的马多很瘦弱，便很生气的说：“未央厩令以为我再也看不到马了吗？”
就想要把他交给有司去审理。
桀叩头说：“我听说皇上生病，日夜忧愁担心，心意实在并没有放在养马上！”
话没说完，流下了几行眼泪。
皇上以为他很关心自己，因此便亲近了他，任命为侍中，又慢慢地提升为太仆。
这三个人都是皇上平日所喜爱亲信的人，所以特别举用了他们，交付给他们身后辅佐幼主的任务。
丁卯日（十四日），皇帝在五柞宫逝世，停灵在未央宫前殿。
皇帝聪明能断，善于用人，执法严格，毫不宽恕。
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娶皇帝的女儿夷安公主，隆虑公主后来因为病重，就拿了千斤黄金和一千万钱要预先替昭平君预赎死罪，希望他以后要是真犯了法，能免除一死，皇上答应了。
隆虑公主死后，昭平君日渐骄恣，终于因醉酒杀死了公主的保姆，被拘囚。
廷尉因为他是隆虑公主的儿子，便请皇上来定罪。
左右的每一个人便都替他向皇上求情说：“以前他已曾经预先赎过罪，陛下答应了他。”
皇上说：“我妹妹到了相当大的年纪才怀孕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死后又把他付托给我。”
说完就为了这件事情流下眼泪，叹息了很久，又说：“不过法令是先帝所定下来的，如果因为我妹妹的缘故而枉曲了先帝的法令，那我死后还有什么脸入祀高庙呢！而且这样做，也对不住在下的万民。”
于是就准许了廷尉的上奏，心里却哀伤得不得了，左右的人也都因此同悲。
这时待诏宦者署东方朔上前祝寿说：“臣听说圣王施政，有奖赏的时候，并不因为是仇敌，就避开不奖赏他。有所诛责，也不因为是有骨肉之亲的，就有所分别。《尚书》上说：'一个当国君的人，应无偏私，无阿党，王家所行的正道，是很平坦开阔的。’这两样是五帝所重视，三王所难能可贵的呀，而陛下做到了，天下人民真是荣幸得很！臣朔捧酒，冒死再拜，祝万岁寿！”
皇上最初很气朔，经责问朔后，了解了朔的用心，便任命朔为中郎。
班固赞说：
汉承续历代帝王的衰弊之后，高祖除去了祸乱，复归正道，文帝、景帝则专力在教养人民，至于稽考古道，礼敬仪文诸事，尚多缺略。
孝武帝刚即位，就有高远的识见，罢废了诸子杂说，而显扬了《六经》，因此便同众人谋议，访求贤良，举用了俊民茂才，让他们去为国家建树功绩。
还兴设了太学，整治了郊祀的礼仪，改颁历法，修定了岁时节气的法度，协合音律，创作诗、乐，建立封禅仪文，敬礼百神，接续周朝之后，一切号令文章，都又鲜明可述，使得后代可以循此大业而有夏、商、周三代的风范。
如果以武帝的雄材大略，加上能不改变文帝、景帝的恭谨勤俭，来救助人民，那么，虽是《诗经》、《书经》上所称扬的时代，又怎么能胜过他呢！
臣司马光说：
孝武帝是那样的奢侈纵欲，繁刑苛敛，对内建了那么多的宫室，对外常去征伐四夷，迷信神怪，过度的到处去巡游访求，使得百姓生活疲困，不得已起而为盗为贼，这种情形，和秦始皇比起来，实在是差不多的。
可是秦因此灭亡，汉却因此而兴盛，原因就是在孝武帝能尊奉先王的正道，知道如何去继承遵守，能接受忠直的言论，厌恶小人的欺诈蒙蔽，又能好贤不倦，赏罚分明，晚年更知改过迁善，身后托付来辅佐幼主的人，又都是一时之选，这就是他所以有亡秦的过失，却可以免除亡秦的灾祸的原因吧！
3．戊辰日（十五日），太子即皇帝位。
皇帝的姐姐鄂邑公主在宫中教养年才八岁的皇帝，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同掌尚书事。
霍光辅佐幼主，一切政令全由自己发布，当时，天下人民都在盼望、期待霍光能有良好的措施和表现。
殿中曾发生怪事，有一天夜里，群臣都受了惊，霍光恐有变难，就把掌管皇帝玺印的尚符玺郎找来，想要收管皇帝的玺印。
尚符玺郎不肯把玺印交给霍光，光想去强取，郎按剑说：“我宁可被杀死，也不能把玺印交给你！”
霍光很赏识他的尽忠职守，认为他做得很对。
第二天，下令把这名郎官的官等提升了二级。
人民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不更加敬重霍光的。
4．三月，甲辰日（二十二日），在茂陵安葬了孝武皇帝。
5．夏，六月，赦免天下。
6．秋，七月，在东方出现了彗星。
7．济北王宽因为逆伦悖礼，犯了禽兽行，用刀刃自杀。
8．冬，匈奴入侵朔方，劫杀当地的官吏人民。
汉调发军队驻屯西河，左将军上官桀到北方的边塞去巡视。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