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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探轶】应是“绿肥红瘦”
应是“绿肥红瘦”
辽宁师范大学梁归智教授
 
林黛玉             薛宝钗              史湘云
宋代女词人易安居士李清照,有一阕脍炙人口的小词: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首词的作意和意境,对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影响,可谓深入血胤气骨。几乎可以说,小说的许多根本性的艺术构思,都与这阕小词有关系。
李易安的词本身,是表现对大自然春荣秋谢的一腔诗人词客的锐感敏觉,传达“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古今同慨。但曹雪芹却从这种感慨,引申化喻出百年望族纠缠在“三朝秘史”中一败涂地的家世升沉与个人体验之爱恨情仇,之痛感情思,极其复杂而深沉,并以此作为小说的艺术“模型”而抽丝剥茧,织女抛梭,变出了一幅华丽绚烂仪态万方的乾坤大锦绣——《红楼梦》。
海棠,成了小说中最根本的象征隐喻花卉。我早已论证过,小说第五回、第十七回、第二十五回、第三十七回、第三十八回、第四十回、第四十一回、第五十一回、第六十三回、第七十七回,使用巧妙多端的艺术手段,暗示了以海棠为象征物的史湘云是小说中不亚于林黛玉和薛宝钗的重要女主角,尤其是八十回后佚稿中的核心人物。(参见山西古籍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独上红楼》)
不过,这也衍生了一个小说文本理解的困惑:第一回所渲染的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眼泪还债”的神话背景中,那“绛珠仙草”到底是林黛玉还是史湘云?
周汝昌先生在《红楼别样红》中提出:“绛珠草本指湘云,与黛玉无关。”
这真是个让人“石破天惊”的说法。周先生当然有自己的理路:
曹雪芹的祖父曹楝亭有一句诗:“瑛盘托出绛宫珠”,这里有咏樱桃的典故,出自《酉阳杂俎》。神瑛与绛珠的设名应取意于此,而湘云牙牌令有“樱桃九点熟”之目。第四十回《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牙牌点色,只有湘云是满红。她还曾经带四个“绛纹石戒指”到贾府送给鸳鸯、平儿、金钏儿和花袭人四个大丫鬟。
前八十回中隐喻象征,写到林黛玉,都是“绿”,写史湘云,则是“红”。比如怡红院的景点设置“红香绿玉”,芭蕉——绿玉——黛玉;海棠——红香——湘云。比如潇湘馆是一片翠竹,其对联则有云:“宝鼎茶闲烟尚绿”;而史湘云则别号“枕霞旧友”,霞自然是红色。
但是,前八十回描写黛玉“眼泪还债”的情节斑斑具在,也并不是一个“障眼法”就能说通而轻易打发的。
第三回宝玉初会黛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到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脂批曰:“正是。想必有(甲戌本为“有”,王府本和戚序本为“在”)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曾见过。”这是明确说黛玉乃绛珠草矣。而宝玉则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同样证实了“前缘”。这一回结尾,就有黛玉因宝玉摔通灵玉而第一次“眼泪还债”的情节。
此回还有脂批,也明白无误指黛玉为“绛珠”。如黛玉向贾母等叙述癞头和尚“不许见哭声”之语,批曰:“作者既以黛玉为绛珠化生,是要哭的了,反要使人先叫他不许哭,妙!”宝玉赠黛玉“颦颦”别号,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即有批语:“黛玉之泪因宝玉,而宝玉赠曰颦颦,初见时已定盟矣。”黛玉晚间为宝玉摔玉而哭泣,有批语曰:“这是第一次算还,不知下剩还该多少。”
更不可忽略,此回回末总评:“补不完的是离恨天,所馀之石岂非离恨石乎?而绛珠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为惜其石而落。可见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为之惜乎?所以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所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悲夫!”这段批语当然是针对第三回黛玉因宝玉摔通灵玉而伤心落泪的情节所发,绝不可能附会到史湘云身上。
第一回叙述到绛珠草“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有脂批曰:“饮食之名奇甚,出身履历更奇甚,写黛玉来历自与别个不同。”这里指绛珠为黛玉,绝不容作别解。
宝玉挨打后黛玉哭得“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是一次大规模的“眼泪还债”,后来宝玉让晴雯送两条旧手帕给黛玉,黛玉在帕上题诗三首,首首也都说“眼泪还债”,“眼空蓄泪泪空垂”,“湘江旧迹已模糊”。这些描写浓墨重彩,岂能说写它们只是为了“瞒蔽”读者而意在史湘云呢?
因此,无论小说情节或者脂批,均再三再四表明黛玉就是绛珠,对此不能回避,也非“表面文章”所能解释。特别是批语,无论有意或者无意,其作用是揭示作者匠意与文心,不会也没有必要玩弄“狡狯之笔”。如果说批书人脂砚斋就是史湘云的生活原型,她就更不应该“感觉迟钝”或“故意误导”了。
然而,周先生所举出的那些现象,似乎又的确暗示绛珠与史湘云有某种瓜葛,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回到本文开首所引李清照那阕《如梦令》小词了。
绿肥红瘦,海棠依旧——这就是答案。
原来,曹雪芹的巧妙构思,是绛珠仙草既有红花,又有绿叶——草也是有花的,有的品种是隐形花,有的品种是显形花。绛珠草投胎转世,乃一分为二,绿叶——林黛玉,红花——史湘云。植物大多是先长叶而后方开花,故而黛玉和宝玉的“眼泪还债”情缘是在“绿肥”的时段,也就是主要发生在贾家尚兴盛的温柔富贵之时期;而湘云和宝玉的“眼泪还债”情缘则发生于“红瘦”的时段,也就是抄家败落“云散高唐,水涸湘江”之际。黛玉的眼泪还债是以爱情为主要表现,湘云的眼泪还债,则是家族兴亡为实际内容。
所以,将娥皇和女英的“湘妃”典故,化用到“潇湘妃子”林黛玉和“湘江水逝楚云飞”的史湘云身上,红香绿玉,两个湘妃,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林史傲秋闺”(戚序本、王府本第三十七回回前总评),平分秋色也。这在黛玉和湘云贴身丫鬟名字的设计上也透露了消息:紫鹃化用杜鹃啼血的典故,泣血——血泪——“绛珠”一脉相通,暗示黛玉乃绿隐红也;翠缕则是绿叶的象征,第十七回贾政游大观园,特别突出描写了未来怡红院中的海棠,那关键句是“丝垂翠缕,葩吐丹砂”,而第三十一回翠缕在蔷薇架下替湘云拾起宝玉遗失的雄金麒麟——湘云乃绿衬红也。黛玉之“绿”和湘云之“红”在两个丫鬟的名字隐喻上正好相反相成,乃错综巧妙之笔。
这也可以让我们恍然而悟:黛玉的象征物芭蕉(怡红院棠蕉两植,芭蕉即红香绿玉、怡红快绿之“绿”)和竹子(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俱是以“叶”为主体而以“花”为陪衬的(芭蕉开穗状花序,但其引人注目者是大而圆的叶片;竹子“不常开花”——《辞海》)。而湘云的象征物海棠则是以“花”名世——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樱桃九点熟”之“樱桃”开总状花序,但一般说樱桃都是指花落后结成的果实,那是鲜红色的小球。
绛珠仙草既然一分为二,神瑛侍者自然也一分为二,那就是贾宝玉和甄宝玉了。这在第五十六回的情节中有所逗漏:贾宝玉听说自己和甄宝玉不仅名字一样,连相貌也相同,感到奇怪,史湘云就举出古人之例,所谓“蔺相如和司马相如同名”,“孔子和阳虎同貌”,而后来贾宝玉又在梦中见到甄宝玉,都是一种伏笔影射——佚稿中如何落笔当然属于具体情节,非探佚所能穷尽。
至于那块补天不成的顽石,与神瑛侍者并非一体,书有明文,它乃是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在神瑛投胎转世时放入口中的一个“随行记者”,脂批有凤姐“扫雪拾玉”和“甄宝玉送玉”的佚稿情节提示,说明顽石辗转于贾宝玉、王熙凤和甄宝玉之间,以变换场景,履行“记者”职责,忠实记录盛衰迁化之“石头记”也。当然,“神瑛”与“补天顽石”,也还有一层“玉”和“石”的转喻象征关系。
《红楼梦》即风月宝镜,正照繁华,反照衰败,林在前,史在后,情与政,其实互相纠缠,难分表里。明写林而暗写史,“却道海棠依旧”,“应是绿肥红瘦”,正不必强为轩轾孰主孰宾。绛珠仙草既是林黛玉,也是史湘云,如形影互照,妙在其中,假作真时真亦假,颇堪玩味也。
探讨曹雪芹微妙的艺术构思,是最深刻的“红内学”。探讨——就是同与不同各种意见的探索、讨论和磨合过程,求同论异,步步深入,才会逐渐接近真相。周先生能发现“瑛盘托出绛宫珠”等蛛丝马迹,功力非凡,他人只能“匪夷所思”。当然通盘考虑,使论述八面玲珑,还需要进一步整合。
怀旧的感觉欢迎您的光临               背景音乐:红楼梦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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