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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明|隶书的“界限”



文|薛元明 

邓石如隶书崔瑗《座右铭》横幅

隶书是书家取法的重点。相对篆书来说,不存在释读繁难一面。和楷书比较,皆具有雅俗共赏、端庄稳重的长处,但不像楷书易于出现板滞的不足,能见自然天质。隶书既能作为学书入门的基础范本,整个隶书体系可一通百通,进而旁涉篆、行、楷、草,可谓条条大道通罗马。邓石如、何绍基、赵之谦、吴昌硕等人的隶书成就非凡,得益于多体兼善,左右逢源。针对当前隶书创作存在的问题,尝试提出“界限”一词,一是籍以区别于“底线”。底线不用谈。书法讨论底线问题,和电视上一群人讨论一个老人倒在地上要不要扶,折射出的只是冷漠与无知。二是有侧重“法度”之意,当前隶书创作随意性持续增大,越来越忽视隶书所必须具备的法度,出现“非隶化倾向”。

吴让之隶书“采笔五云”联

“界限”讨论无法回避当下的展览。就不能不说到跟风,已是老生常谈。如今想跟风的还是继续跟风,不想跟风的,即使逼迫了也不会跟风。盲目跟风者最终因“合并同类项”而消失。有一点需要区别对待,跟风和“取法时人”不是一回事。“古不乖时,今不同弊”,取法时人而成功的在近世不乏其人,至于家学渊源,晚辈受长辈的影响,就更明显了。

形式拼接也是一个老问题,属于跟风。因为负面影响大而单独提出来。所谓的“形式感”,不外在章法、结字、笔法、墨法方面注重夸张变异,外加色宣的拼贴粘接,形成强烈的视觉效果。不管是否合理,不管需要不需要,不同风格的隶书几乎都能见到。事实上,不仅仅是隶书,篆书、行书、楷书都存在类似问题,差别在于运用多少而已。问题本身已司空见惯,关键在于针对所引发问题的分析。

徐三庚隶书“异古人集斯文”联

当下隶书以“粗放型”为主,具体而言:一是笔法的行草化倾向,追求所谓的率意,枯笔飞白,破锋散锋,率意过头变成粗糙;二是结体借鉴汉简、魏碑加以夸张,缺少质朴、沉着,狂怪过头而出现故作惊人之势;三是工艺美术倾向,某一笔过度运用,重复单调,即使汉隶“蚕头燕尾”的标志,经营过头也可能会产生习气;四是喜欢用涨墨,晕化出一些水渍。若就墨法来说,现在看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的作品,浓墨重彩、气势沉雄,有一种夺人眼球、摄人心魄的力量,浑厚华滋,宛如新出。郑簠、金农等人隶书具有行意、简意,一些枯笔也是自然而出。夸张过度、设计过头,逐渐“固态化”,从形式凝固到思想凝固,陷于程式化的泥潭。就个人而言,程式化会限定个人的进一步发展,千字一面,如果很多人按照同样的套路来经营,对隶书的法度任意解构,势必变成统一方便面。

金农临《娄寿碑》

形式制作是为了展览,展览无法舍弃形式制作,成为两难选择。展览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跟风,然而事实上,为了入展不得不跟,已经强制改变了一些人的创作走向。私底下有一些讨论,如“《曹全碑》写得再好也无法入展”,颇具代表性。推敲这句话的意思,一是目的就是为了入展,二是哪怕有点粗糙也能过关。存在类似想法,一方面是急功近利,推崇“拿来主义”,另一方面是逃避艺术的难度,书法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流行一种极为节省力气的办法,利用电脑处理出集古诗或集字联,再在笔墨形式上稍加变化,就可以“生产”出一些作品,既有古味又见新意,投稿命中率甚至会很高,然而一旦失去依托,就原形毕露。“繁难”是书法的特点,如果一上手就能掌握全部精髓,早就灭绝了。正因为有难度,时时存在挑战,不断融入更多人的智慧,才能够长盛不衰。现在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形式感”在瞬间可能增加所谓的“视觉冲击力”,但书法需要耐看,需要意境,经得起反复推敲、品读、玩味。追求形式感,藉以掩盖韵味的缺失,故作率意,掩盖技法存在的粗疏。书法变成拼接大赛,尺幅巨大,比摩崖更摩崖,大到失去意义。愈来愈习惯于轻便随意,不断降低难度,直至突破“界限”。汉隶精品众多,一家吃透,就能站住脚,没有必要都变成“杂交品种”。当代隶书很少以一家为主。宗法一家通常会被认定是复制,缺乏创造。就《曹全碑》取法来说,“冷门”并不是入展与否的原因,而是难度极大,至今成功者寥寥。清初郑谷口取法《曹全碑》化裁一家,雄视千载。回到展览本身来看,只有更多的人确立各自的风格,才能看到丰富多元。

朱彝尊隶书“老圃醉乡”联

书体演变终止后,书家面对的是一个多种书体并存的局面。取法可以打乱时空、多元融合。融合的趋势在清代已经很明显,涉及到如何理解和把握“界限”。所谓“界限”,就是隶书必须是隶书。若是绝对的界限,就不可能融合。从某个角度来说,所有书体属于不可分割的整体。篆隶不分家,一类是隶书体式而笔画存“篆意”,如《石门颂》、《好大王》、《杨淮表》,一类是篆书间架兼有隶书笔法,如《天发神谶碑》、《祀三山公碑》。楷书自隶书而来,魏碑、隋碑皆含隶意。但事实上,“界限”又是存在的,毕竟有多种书体存在。不存在界限的话,表明书体无差异,无所谓融合。这正是“界限”的微妙之处。就隶书而言,汉隶是源,有多种风格,各见千秋。清隶是流,多元融合而成,关键在于最后各自能成一家风格。从一元到多元,从多元到一元,一元与多元之间交替变更,是书法史演进的主要方式。古人隶书的融合有主干,隶书始终居于主导地位。以赵之谦为例,隶中有碑,整体上是隶,碑中有隶,整体上是碑。有些范畴的提出可能不尽完善,甚至存在交叉重复,不过基本上能看出主要的“方向”,有隶篆、隶行、隶楷、隶隶、隶碑、隶简等六种选择。

隶篆结合,以邓石如和吴昌硕为代表。邓石如篆隶相参,相得益彰,别出心裁。吴昌硕隶书的间架非扁平状,是篆书体式。隶书字形高,篆书字型扁,反其道而行,能见新意。

吴昌硕隶书“旧本石文”联

隶行结合,以郑簠为代表。风格飘逸虚灵,活脱洒丽。早年用笔轻灵飘逸,横画多重顿,收笔处放纵出锋,有汉简率意,晚年更多沉实厚重的气息。结字稍扁,有些字的部首直接借用篆书结构,如草字头,增添了古朴雅致的意趣。

郑簠《浣溪沙》

隶楷结合,以伊秉绶为代表。汉隶和唐楷本身存在冲撞,能够独辟蹊径,找到了二者的契合点,从而有了“颜底隶面”之佳构。笔画光洁平直,粗细大致均等,加上浓墨乌亮如漆,分布均匀,四边充实,方严整饬,显露出地道的篆籀笔意,有强烈的装饰意趣,将工艺美术化特征发挥至极限。

伊秉绶隶书“好装欲问”联

隶隶结合,以何绍基为代表。何绍基一生实践的是“汉隶一盘棋”的思路,代表性的汉碑如《曹全》、《礼器》、《张迁》、《石门》等皆有涉猎,不求形似,熔为一炉,神龙变化、不可端倪。

何绍基隶书“龙眠苏子”联

隶碑结合,以赵之谦为代表。赵之谦隶书起笔处多用侧锋,锋芒毕现,结体峻逸挺拔、棱角分明,北碑特征极为明显,纵横捭阖,独运机杼。

赵之谦隶书“阴德明堂”联

隶简结合,以来楚生为代表。来楚生的隶书根基在汉隶的平正博大,兼及金农的生峭质朴,又吸收了汉简成分,步入自由挥洒的曼妙之境。

来楚生临《礼器碑》

隶书存在汉隶和清隶两个高峰。清隶从汉隶出,既是对汉隶的开拓,也不可避免存在“误读”之处。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局限,无法避免。习隶必以汉隶为基础,一如同刻印提倡“印宗秦汉”,不可动摇。汉隶是第一首选。学今人不如学清人,学清人不如学汉人。隶书需要正大气象。追求跳跃摇摆,局部的雕虫小技,到最后往往作茧自缚。艺术风格无优劣之分,但格调有高下之别,大味必淡。所谓物极必反,过多小动作、小趣味会降低格调,就连赵之谦这样的大家偶尔也不能避免。隶书自身存在对比,不需要过多的外在形式的对比。今人可能很多倾向于将汉隶和清隶结合,“借清溯汉”。清代为第一次发酵,当代可以看作再一次发酵,对汉隶必须重新思考和加以深入。配方可以借鉴,素材只能依靠个人积累。就好比熬鸡汤,已经过了一遍加水了,后面就不能再加水而要重新配料。愈往后走,传统资源愈丰富,既是有效资源,也是开拓的限制,压力也愈大。从社会背景的宏观角度来看,清代有“乾嘉学派”的昌盛,得益于考据,篆隶金石极大丰富,广泛传播,占尽先机。但今人也有前人没有的福祉,碑帖资料不可胜数,更有一些前世从未见者。从书家自身素质的微观角度来看,走多元融合的路子,各种书体必须水平都很高,方能游刃有余。如果技法不过关,仅仅作为配料、点缀,蜻蜓点水,谈不上融合,只是拼凑。“融”是中国文化的特点,也是书法的特点。

莫友芝隶书“执恭登高”联

当下隶书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展览,只是展览看得更集中、更明显一些罢了,原因在于整个时代的浮躁,急于求成。隶书本体、时代环境、书家素质三者需要结合起来。隶书的审美特点不外“高古”二字,高就是境界高,古就是古味足。把握时代潮流,有时是顺流,有时是逆流,不必一味赶潮流。至于书家人文素质的提高,书法史中的大家,早已经给出了答案。

薛元明, 艺术批评家,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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