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棉花的老板

小Q哥

2019年2月6日

　　家里置换了新床，以前的棉絮尺寸上不再适合了，盖絮窄了，垫絮短了。妻子说，明明是小康之家，床铺却弄的像解放前一样，煞是不雅。棉絮是父母在乡下种植的棉花，然后弹成絮送给我的，怎么也舍不得丢掉的。我与妻子商量着将家里的棉絮翻新一遍。

　　如今的科技日新月益，有席梦思、蚕丝被、太空被……眷恋棉絮的少之又少了。寻了差不多半个宣城街，才找到两家弹棉花的店铺，一问价格，让我疑惑了。一家报价加工费220元每床，另一家报价400元每床。价格差别太大，不知道该信谁了，此外300到400元已足以直接买一床棉絮了，犯不着将自己家的棉絮扛去。

　　一天出差夜晚归来，无意中发现一家弹棉絮的店铺，便进去询问价格。老板是个中国旧时代传统的老实男人，明明只有四十开外的年龄，而且一脸的络腮胡，说起话来却是声音柔和的生怕惊吓到苍蝇，走起路来脚步轻缓到惟恐踩死了蚂蚁的似的。我估计他出门是要避让树木的，我想他一定很害怕被落叶打破了脑袋。

　　加工费论斤两算，６元钱一公斤棉絮，加装固定网另收２０元每床。一床普通棉絮大约４至５公斤，细算下来翻新一床棉絮超不出５０元。

　　我环顾一下干净整洁到不近常理的店铺，只有一床翻新的棉絮架在屋角，加工棉絮的机器上差不多没有一丝棉绒残存。再看看哪小心翼翼的老板，我笑了。“状元北路可是宣城老街算的上的热闹路段了，他怎么能在状元北路上租一间门面来弹棉絮呢？他能接到生意吗？”我很不理解他是怎么支付门面租金的。

　　我有着过剩的同情心，我很想把棉絮交给他来弹，为他可怕的房租出一点点力气，哪怕他弹的速度慢一点、技术差一点，只要他不偷偷换掉我的棉絮就好。

　　我说回家考虑一下，如果和妻子商量的好的话，明天我就来弹一床棉絮。老板递给我一张明片，说是可以用上面的电话与他联系。名片上写着”闸子口棉絮加工店“。北门闸子口是老宣城较为落后贫穷的区域，老板说他以前在闸子口弹棉花。

　　我将价格与店铺的模样说与妻子听，妻子满脸狐疑，”这样的店铺、这样的老板靠谱吗？我们可不能贪哪丁点加工费小便宜呀。“

　　为了给妻子一个理由，也为了给自己的同情心一点支撑，我说这位老板至少没有像别人哪样推销添加物，应该是个良心老板，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全程守候棉絮弹制过程。

　　我扛着三床旧棉絮交给老板，请他帮助弹一床厚实一点的盖被。

　　老板说三床旧棉絮弹一床，太多了！可以弹两成床。

　　我说，我只需要一床棉絮，多了放在家里也是添堵。多出来的棉绒送给你了，我的棉絮可是九成新的，如果可以，你就拿去卖掉。

　　老板讪讪地说，他不收旧棉絮，他不卖翻新的棉絮，他只弹棉絮。

　　老板的话让我放松了警惕，我说，多出来的棉絮随便送人吧，反正多出来的我也不打算要了。

　　老板外表算不上精干，说话却是蛮简洁高效。他说，真的够弹两床盖被的，因为盖被不能太重，太重了压人。如果我坚持只要一床的话，多出来的棉绒存放十天，十天后如果我还不要，他就拿到闸子口那边给需要的人。

　　我同意了。

　　老板立刻将棉絮搬上机器，开始动工，并让我等，说个把小时就能翻新完工。

　　我说我先回家干活了，晚上或者明天来取。本还有些担心棉絮被调换，见老板展开的是立等可取的架势，我的担忧随即一扫而空。

　　老板说，等完工了就给我电话，让我随时去取。

　　大约两小时，老板如约打来电话。

　　我说先放着吧，晚上去取。

　　老板憨厚地说手头没事，可以将棉絮送到我家。

　　我忍不住笑了！心想这位老板可真是闲呀，难道他一天只弹我们家这一床棉絮吗？或者说多少天才接这么一单生意？我说，才那么一点点加工费，实在不敢劳烦老板送货上门，还是晚上自己下班时顺路取回家。

　　只到晚上十点，我才想起取棉絮的事情。

　　老板说他家离店铺很近，如果我愿意，现在他可以到店里等我。

　　当我到店铺时，老板已经在店铺里了，整条街只有他一家店铺亮着灯光。店铺里洁净非常，我家的棉絮架在屋角，十分的显眼，一眼望去，十分的多余，真的应该立刻取走。

　　当给棉絮装上被套，铺在床上时，感觉棉絮弹的太令人满意了，出乎意料的满意。我和妻子商量着给孩子的床上也弹一床棉絮，将蚕丝被替换掉。

　　我打通老板的电话，激动地夸赞了他一通，说再弹一床棉絮给我的孩子用。

　　老板却十分的平静，让我睡两天，如果用过了还感觉棉絮好，就再弹。反正我多余的棉絮他保留十天。

　　我忍不住笑了！有这样当老板的吗？别人是巴不得有客户谈生意，他却劝客户别冲动。这位老板真的是老实的迂腐，迂腐的可爱。

　　老板没有骗我，事实被老板说中了，棉絮虽然看起来十分中意，可是第一晚盖在身上却并不贴身，不像蚕丝被那些服帖。棉被因为偏厚，有些硬，在背后支起一条缝，冷风漏进被窝里。当然，再弹一床的想法一下子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虽然棉被并不是十分满意，我却因为认识到这样一位老板而开心。

　　过了一个多月，妻子说将家里不尺寸不合的垫被全部整合、翻新一下。

　　我拔通了老板的电话，说可以上门帮忙取一下棉絮吗？

　　老板说，可以呀！

　　大约十分钟后，老板说到了楼下了，问我是不是在某宾馆旁边。哈哈，他跑反了方向。

　　我发了导航“位置”给他。

　　他说他五分钟就到，让我五分钟后在我们楼下的某门店旁边等他。

　　我捧着棉絮，在门店旁边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仍然不见他的踪影，忍不住打通他的电话。天啊，我们在门店的两侧，中间隔了九十度角，他也等待许久许久了。

　　我试着与老板聊他的孩子，老板瞬间兴奋起来。果然如我所猜想，他的孩子很优秀。说是在武汉理工大学读书，考上交大研究生没有被录取，于是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不知在哪儿看到的句子，脱口而出。

　　老板听我这么说，开心地笑了。我想，他应该是很知晓这句中国传统家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