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姐张冬梅来郑州看我,是在我大三那年。
我上大学之后,就很少再回过家里,甚至是过年都没回去。
姐姐说她想我,于是就一个人坐了绿皮车从老家来到了郑州。
我在火车站旁边给她找了个小旅馆。
姐姐问我:“怎么不在学校附近住?”
我说怕姐姐累着,这样下了车就直接能休息,我也能早点见到她。
姐姐听我说完,很是开心,说她也特别想见我。
其实,把姐姐安排在学校附近,我只是不想她被同学们看见。因为姐姐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喜欢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当成故事讲给别人听,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管是丑事还是美事。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和姐姐的关系不要那么亲近,可有些事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02、
我的老家是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姐姐大我6岁。
我和姐姐中间曾有一个男孩,但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第三胎是我,父亲那时候是不准备要我的,他想要个儿子。生下我后看到是个女孩,父亲就不高兴了,于是打听着谁家要女孩,就准备把我送人。
没过多久,父亲就找好了人家,据说是个城里人,自己有个儿子,老婆不想再生,就准备抱养个女儿。
两家一拍即合。
可是过来抱我那天,我却突然在家里蒸发了。一家人哪里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我的身影。
晚上天完全黑了以后,姐姐才抱着我回到家里。
原来姐姐听到哪天有人来抱我,姐姐舍不得我被抱走,于是就抱着我躲在了村里一户人家的羊圈里。后来听邻居说,姐姐怕我饿着,我只要一哭,就把我抱在羊的身下喝羊奶。
03、
第二天,那家人又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前一天我受了凉还是喝羊奶的缘故,我上吐下泻还发着高烧。
那家人看我病成这样,怕是自身有疾病,说和我没有眼缘就匆匆离开了,我也就顺利的留在了家里。
大一点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我得好好谢谢我姐,要不是我姐,我就被人抱走了。
可我却不这么想,因为我听说,要抱我的那家是城里人,城里人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要不是我姐,我可能正在城里享福。
04、
因为父亲重男轻女,一心想要儿子。因此,对于我和姐姐,父亲是要多冷漠就有多冷漠。
母亲在生下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一直没再怀孕。
我五岁那年,母亲因为一场大病,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那时候年幼没有什么印象,从记事起,我的生活里只有我和姐姐。
父亲不喜欢女孩,因此对于我俩,父亲从没管过。姐姐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洗衣做饭,我大一点的时候,每次都是我烧火姐姐做饭,然后两个人坐在那里吃饭。父亲有点钱就自己在外面吃吃喝喝,从不管我们。
姐姐初中没读完,父亲就不让她上学了。
父亲的说法是,你既然把妹妹留下来了,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养活她。
于是姐姐真的就想办法养活我,她开始去镇上的小饭馆打工。
05、
姐姐年幼,人家说是童工,都不要姐姐打工。后来我觉得大概是姐姐年幼,人家怕姐姐不会做事,反倒会惹麻烦才不要的。但姐姐不管那些,直接就跪下来给人家磕头,看姐姐跪下,我也跟着姐姐跪下,然后学着姐姐的样子,一边磕头一边求人家收留。
饭馆老板终究是心软了,答应让姐姐留下,但工资很低,姐姐没说什么直接就答应了,然后央求老板多管我一个人的饭。
姐姐那时候累不累我不知道,但我挺开心的,因为时不时地可以吃到肉。那时候,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每个晚上,姐姐都搂着我睡在一个被窝里。
06、
那时候的我最喜欢姐姐,什么好吃的她都会留给我,我以为我和姐姐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忘了从哪一天起,我变了,看见姐姐我就讨厌,我想大概是因为姐姐嫁了人吧。
姐姐和姐夫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姐夫比姐姐大了快十岁,是二婚,带着一个小女儿。
其实姐姐可以选一个更好的男人的,但姐姐不肯,原因是条件好的男人没人答应姐姐的要求。
姐姐的条件就是供我读书。
姐夫答应了,姐夫笑着说:“她要是考上了清华北大,我还跟着享福呢。”
07、
那时候,父亲在早几年已经再婚,娶了新老婆,心思全在新老婆身上,对于我和姐姐更是不管不问。
好在姐夫为人不错,对姐姐很好,姐姐也在嫁给姐夫后的第二年,给姐夫生下了龙飞胎。
从此姐姐啥也不干,一心在家专心带娃。而我上学的费用,姐夫也是一分钱都没少过。
后来我上了大学,不是清华也不是北大,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姐夫依旧供我学费和生活费,过年过节还会叫我去家里吃饭。
最初的时候我没啥感觉,但慢慢地我心里就不平衡了。尤其是看到姐夫对姐姐那般好的时候。
08、
不患寡而患不均。
之前我和姐姐相依为命,两个人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
现在姐姐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呵护,而我却依旧没人疼没人爱甚至于姐姐生了孩子后,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也可能因为我长大了,所以姐姐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少了很多。
羡慕嫉妒恨,这大概就是我对姐姐的幸福心理一步一步变化的过程。
即使我们是亲姐妹,我也曾在心里希望她幸福,可她真的幸福了,我却有些受不了了。
我不再想去姐姐的家里,我不想看到她幸福的模样。
慢慢的我在学校交了男朋友,男朋友对我很好,我很知足。
有天姐姐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最近不回去吃饭了,她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大概是有了自己的幸福,我也想显摆一下,于是告诉姐姐,我有了男朋友,有人疼我有人爱我了……
于是姐姐真的跑到我们学校,来看我男朋友了。
09、
姐姐怕我被骗,非要约我男朋友一起吃饭,说她要帮我把关。
酒酣耳热,姐姐开始问东问西。
男孩的家庭情况,父亲、兄弟姐妹,姐姐仔仔细细的盘问,像审犯人一般。审过之后姐姐开始给我男朋友讲我和她小时候的故事,从我出生要被别人抱走,她带着我躲进羊棚,然后讲到她初中没毕业带着我在饭馆打工,父亲不管我们,村里的坏孩子欺负我们,姐姐都是怎样守护我的……
最后,姐姐告诉我男朋友,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怎么享过福,希望我男朋友能好好珍惜我,好好奋斗,带我过好日子……
姐姐走后,男朋友第二天就跟我提出了分手。
10、
男朋友觉得,他就想谈个简简单单的恋爱,不给青春留遗憾,能成了就成,不能成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我姐姐那么说,如果将来我们分手了,他心里会很别扭,觉得辜负了我姐姐的重托和厚望,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压抑,觉得难受。大学时期的恋爱,大都是以分手告终,所以,趁我们感情不深,还是好聚好散……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求他不要离开我?我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姐姐听到我分手的消息,一点都没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反而告诉我,她帮我检验了男朋友,他是个没有责任感没有担当的男人。
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我们才几个月的感情,哪来的责任感,哪来的担当?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连过年都不想去姐姐家里了。
期间,姐姐倒是过来看过我几次,但我每次都没敢把她往学校领,都是住在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
11、
大学毕业后,我找了工作,想在工作中实现自我。
姐姐来看过我几次,每次来都会催我找男朋友,好像没有男朋友,人生就有缺憾似的。
大学那次恋爱被姐姐拆散后,工作之后我也谈了两次恋爱,但大概是我并不懂得怎么爱别人,所以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
大学毕业的第四年,父亲去世。
我即使不喜欢他,依旧要回去为他披麻戴孝。
返程的时候,姐姐告诉我:“回来相个亲吧,在老家结个婚,这样我就能常见到你了……”
我笑了笑:“我还年轻,那么急着结婚干嘛?”
姐姐无奈地摇了摇头:“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年轻啥,早点嫁个人有个家,我就是走了,也能放心你……”
我笑了笑:“你也就三十多岁,怎么可就想到了走……”
那时候我都忘了,人不是都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就像我母亲,也是三十多岁走的……
12、
一语成谶,原来姐姐早已患病——胃癌。
我回去的时候,姐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可怕,人也瘦的不像样子。
姐姐拉着我的手,又开始了唠叨。
讲我和姐姐小的时候,讲我们苦难的童年,将我们不幸的过去。
最后,姐姐总说现在父亲也不在了,她要是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然后开始抱怨我不听她的话,不早点谈场恋爱,不早点结婚生子……
有时候姐姐也会自责,说她不该把我大学时的男朋友赶走,起码,我现在可能也有人照顾了……
姐姐睡眠很少,但我总是熬夜却有些受不住了。
那天趴在姐姐的病床前,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隐隐约约间,我听到姐姐把两个小外甥叫到身边,向他们嘱咐:“你小姨命苦,小时候跟着我没过过好日子,我要是走了她就没有亲人了,你俩要好好学习,像你小姨一样,考上大学让妈妈骄傲,然后帮我照顾好你小姨,你俩以后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妈妈,我知道,你告诉过我,我以后挣钱了要给我小姨花……”
“我挣钱了也给小姨花……”
两个小外甥争着说道。
“嘘~你小姨睡着了,小点声。”姐姐说道。
我趴在床沿上,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
(以上为故事,采用第一人称写法,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如无雷同,纯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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