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红卫
讨野菜(随笔)
气候变暖，加上今年开春早，正月时就见一地芳草绿盈盈，生机盎然春一片。早有人从埂边地头讨来薏子做粑吃了。
春风和熙。尝鲜的欲望动了。也换换过年间吃腻了的肉类荤味，讨野菜去。
讨野菜，讨蒿子，世代传下来的。这叫法，不知道是桐城方言还是桐西方言，桐城的民俗专家们应该知道吧。
”野菜初出珍又珍"，野菜是近些年餐桌上的新宠，就连各大饭店和高端民宿中也有行踪，而且一盘野菜身价不菲，有的还成了特色招牌菜。吃野菜，成了一种时尚。有人视作健康要素，减肥法宝。就连家宴席上鸡鸭鱼肉，都被人冷落，倒是盘中野莱，一个个筷箸交错，风卷残云，打扫得干干净净。
为了适应市场需求，迎合当下餐桌上人们对野菜的热爱，许多地方搞起了大棚野菜种植，我在北京的莱市场看见的马兰头，荠菜，马齿笕，都比野生的肥大，颜色也不对劲，让我这个从小就跟野菜打交道的村妇，差点没认出来。吃起来跟原生的味道比，也差远了。
趁返京还有几天，身在村野，不吃一点时令野菜对不起自个农民身份。
正月上旬，天气出奇的好。地头呼啦啦冒出来一片一片翠绿的马兰头，随处可见的点影莱(荠菜)正踊跃挤出地面，还有田里一丛丛的水角子(清明莱)，随春风钻出枝头的香椿芽，这些都是当今最受追捧的野菜，且都在此时最鲜嫩，正可口。
一会工夫，满满收获了一篮子，有荠菜，马兰头，还有野芹菜。回家分捡清洗，迫不及待捣蒜浇油凉拌一盘马兰头，入口清香，脆的爽爽歪，简直好吃到哭。剩下的淖水放冰箱慢慢吃，城市里人可体味不了这如山珍般的原汁原味美滋味。
野菜，是大自然所赐。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时光倒回，在过去并不遥远的年代，灾难年，灾荒年，红军长征，三年自然灾害，野菜这种缺粮少米时的贫贱菜，是饥饿人们的救命食物，也是千百年来养活贫苦百姓贫贱命的宝贵资源。
饥荒之年讨野菜，为的是不饿死。
野菜充饥果腹的日子我没过过，比我大十几岁的两个哥哥经历过了，我的少年时代，粮食问题己有所缓解，虽然不能放开肚子吃，至少不挨饿了，不吃难咽的野菜了。
那时候，国家政策针对农户有生猪收购任务，向城市出售生猪被当作一项政治任务，必须要完成的，所以农村家家都看猪支援国家。粮食紧张，人都吃不饱，猪吃什么呢，当然野菜为主了哦。
讨野菜，成了乡下孩子们放学和节假日里一项重要任务。
正月里，捉的猪小，消耗的食物也少。到二三月里，从这时间起，除了下雨，放学后伙伴们就结伴讨野菜了，每个人手里都有在铁匠铺里定制的专门讨野菜的小铲子，胳膊挎着腰箩，河滩、田埂道旁溪边都是野菜生长的地方，虽是野菜生长旺季，但讨的人多，加上丁点大的土地都被村民种上东西，农田里普遍都撒了红花草作肥料的，(翻坂之前红花草队里也统一割回分给农户做猪饲料)那时野菜也不是好讨的，讨到田边也会偷点花草放在篮子底下，上面用野菜盖住，让人看见可惨了，罚工分，罚口粮。
四五月最好讨的是叫毛蒿的野莱，还有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的茵陈蒿，竹叶菜长势也旺，外加槐树叶子和槐花。
六月，讨的是早稻收割后田里有种水生的土名叫猪食禾的野菜，秧田沟里最多，还有牛舌头菜。水沟里的务渣子，长刺的野苋菜。
双抢结束后，野菜匮乏，大人们相约挑着花萝一起到十里外的山林峡谷找一种叫山苦菜和风车杲的野菜。而这种行动又不叫讨野菜，说是上山打猪草。”明天上山打猪草去”，人们相互转告着。
一九年游北京世博园时，一进安徽园就听见耳熟能详的黄梅戏《打猪草》。那优美欢快的曲调循环播放，吸引了一大帮人驻足倾听。真切感受到政府为宣传和保护地方传统文化做出的努力。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萝卜，红芋，捡一些好的供人食用，叶子，藤都拿来喂猪。够猪吃一阵子了，等吃到差不多时，该上缴的猪上缴了，每家还是存些猪食，讨些野莱以备寒冬腊月季节。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采薇采薇，曰归曰归"，“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野菜从远古穿梭而来。《诗经》中描写的野莱就有二十多种。现在的一些果蔬都是历代慢慢从外邦传入的，传入的亦成为了当时的新宠，就像如今的一些外来物种，可能产量高，收获大，渐渐的变成了人们的主要菜品吧。(纯属个人猜想)。“荇菜，就是现在的水莲菜，桐西土话务渣子。水草中的一种，薇菜就是现在的大巢菜，土名野绿豆藤，麻丝藤，别的地方不知怎么叫，野菜受宠的现在，也没见人吃它。蔡就是白蒿，桐城传统美食蒿子粑的主要原料。
历代关于野菜的诗篇丰富多彩，层出不穷。
“道边多野菜，小摘助晨烹”，“煮野菜羹，唱邨田乐”“山头翠树调莺舌，山腰野菜飞黄蝶”"谁家野菜饭饮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等等。
读古诗，知古人吃野菜也是一种高雅的舌尖享受。
世事沧桑，恍若隔世的人间巨变，让人感慨万千，如今的吃野菜，古老又时尚，如同旗袍汉服的再现。
我们的祖先对大地是敬畏的，手拿铲子小锄不说挖而叫讨，祖先对大地是虔诚的。我们应该感谢祖先，流传"讨野菜"这种朴素说法，更多的是不让后人乱挖乱铲，取舍有度，保护大地，爱护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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