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笨与老鬼

文\老笨

与人的交流尚未上升到精神层面的时候，无论交往多久，相互之间的印象、认识和了解也只能是浅显化的，表层化的，即使在很大程度上被表象所误导也浑然无知，甚至还会形成对彼此的成见。但人不可貌相，否则就会被所看到的都是表象或假象所误导。但如果有机缘上升到精神交流后，就会有全新的认识，才会惊讶地感叹。原来，每个普通表象之下，都掩藏着一个真实的、丰富的和精彩的精神世界，只是以前无缘知晓而已。

上述之言，是我与老鬼达到精神交流层面后所产生的感悟。老鬼者，年逾古稀，原农行干部培训学校高级讲师，注册会计师，本名陆禾森，老鬼乃其绰号，后又作为网名。鬼者，有聪明狡黠之义，人老成精，成鬼，自称老鬼，乃心理自画像，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既有自嘲之义，也有自贬之味，还有自恋情结，想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在心头。

我与老鬼认识并打交道已近三十年了，但由于只是十多年的同院而非同事，也非同龄，属于我的前辈，“一同二非”，导致彼此生活轨迹略有交集，但工作职责几乎不沾边，所以嘛，所谓的认识，也不过是路遇打个招呼，点头之交，知道他是学校的一位会计教师而已；所谓的打交道，也不过是闲暇凑在一起打扑克，知道他老顽童似的性格而已。我搬离学校宿舍大院已经十五年之久，期间再无机会见到老鬼，只是偶尔听到关于他零碎的消息，印象也就逐渐模糊了。

没想到缘起于一次饭桌上不经意的闲谈，奏响了与老鬼精神交流的序曲，以至于后来我们成了忘年交，更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仅仅是写了点粗浅的文字，表达和记录了自己的心灵历程和精神轨迹，他竟然会心甘情愿地、心服口服地屈尊成为一个晚辈的铁杆粉丝。获得一个长辈读者如此的关注和恩宠，既让我感动不已，又让我受之有愧。

那是前年秋天某个周末的中午，因为参加王老师女儿琴琴的婚礼而与老鬼成为同桌且邻座。双方相见，格外欢心，相谈甚欢，谈院内石桌上打扑克之趣事，聊家庭生活之长短，话题转到业余爱好时，我提到自己工作清闲下来后，以读书写作来自娱自乐，以此修身养性，便把自己的微博和博客地址告诉了他。言谈未几，婚礼便开始，稍后婚宴开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新郎新娘敬酒，新娘父母答谢，酒足饭饱之后，再无多言，拱手告辞，一一散去。

时光如水，波澜不惊。别后好久，再无联系。但在某个秋风萧瑟的夜晚，当我打开电脑时，突然看到有号称“老鬼湖生”者请求加为博客好友，纳闷了好半天，才想到此老鬼乃陆老师也，便连忙接受他的好友请求。未过几天，我的微博也被他关注。万万没想到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与时俱进的学习精神竟如此坚持不懈，着实让人敬佩。他在首篇微博上这样写道：网上老笨启发我，前天我也上微博；与时俱进学青年，常注青春永不老。老鬼说到做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都要发一条微博，截止今天，也就是二○一五年七月十九日，他一共发了648条微博。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专注于我每篇文章的阅读，几乎每条微博也都是读后感及评论。

直到某一天，当老鬼通过博客发纸条，提出要购买我的书，且已让他儿子把书款打入我的银行卡时，我才恍然间发现自己过于疏忽，怎么就没有及时、主动地送一套书给老鬼呢？我当机立断，先是把书款如数退还，后是翻遍库存，凑齐了一套书，趁着上班间隙，专程送去。老鬼按约定时间在传达室早早等候，见到我后是满脸的期待，紧紧握住我的手，不住地说着感谢。我连忙说，陆老师，你太见外了，其实该说感谢的是我，读者的喜爱和关注，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过了几个月后，老鬼给我发信息，说是听人讲你每天午饭后在院内散步，你能否抽时间到我家坐坐，我想见你一聊，我回复说，当然可以。我单位与学校宿舍大院也就一墙之隔，拜访老鬼很是方便。第二天午饭后，我便应约去老鬼家。多年没进过学校宿舍大院了，新盖了好几排楼房，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我甚至有点迷路了，费了几次口舌，走了几次弯路，最后总算找到了老鬼家的门牌号。

听到敲门声，老鬼喜笑颜开迎出来，连声说早就盼着你来了。未等我坐稳，老鬼就迫不及待地、连珠炮似地谈起我的文章，其恭维、吹捧的程度让我感到惭愧和脸红。我诚心诚意地回应道，陆老师，我写得真的很一般，只是表达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已，比起人家大作家、大文豪还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没想到老鬼听罢竟然急红了脸，接连说道，老笨，我对你文章的喜爱和崇拜的确是真的，你稍等一下，让你看样东西你就相信了。说着，老鬼就跑到里屋，把我的一套三本书都拿了过来，边翻边对我说，老笨，你看看，你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仔细研读了，而且都在空白处写了读后感或评语。我凑近一看，再翻了几篇，果然如此，只见空白处已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或大或小的字体，且比其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当时真是太感动了，这是我写作以来遇到的年龄最长、态度最铁、领悟最深的读者了。

当我沉浸在惊喜和感动中不能自拔时，更大的惊喜和感动接撞而至。只见老鬼又从里屋又端出一摞东西来，边走边说，这都是你三本书之外的作品，你每写一篇，我就打印一篇，免得你不再出书了，我还能保存下来装订成册，以便我和孩子们随时拜读。我说，陆老师，你真的太让我感动了，为了报答像你这样的一大批读者的厚爱，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写作，也会在合适的时候再出一本新书。

书是作者的思想和灵魂。读书，就是和作者的思想灵魂进行沟通交流，如果再把读后感变成文字，则是借助他人的思想灵魂构建、创新自己的精神世界。读老鬼的读后感，使我有机会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作品，在重新思考和反刍中取得某种升华。从镜像原理来说，别人眼中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别人眼中的作品才是作品的真实面目。作为一个思想者和写作者，能拥有老鬼这样的读者，我真是三生有幸。

一个作品，之所以受到读者的喜爱，那肯定是该作品在某个方面引发了共鸣，肯定是有种感同身受的触动，肯定是拨动了了他的心弦。老鬼说，看到你的文章，全是自己想说而说不出的心里话，感到是那样的亲切，是那样的新奇，让人茅塞顿开，充满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说，虽然我年长你十九岁，属于两代人，但却有着同样的艰苦奋斗历程，同样的社会生活遭遇，同样的工作环境挫折，我从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历经文革动乱的挨批受整，求学进修的挑灯苦战，终于成长为一个高级讲师和注册会计师，但其间所经受的艰难困苦，所遭遇的坎坷挫折，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听罢老鬼的讲述，我才感到，每一个人真的都很不容易，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以往努力的结果。如果双方的交流没有达到精神层面，我对他的认识肯定还会停留在表面，还会以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他所取得的一切也许都是混出来的。由此看来，以貌取人，是最不可取的。

老鬼逢人就夸我的文章，一方面扩大了我的知名度，另一方面也增加了我的压力。我深知自己才学疏浅，作品的高度、深度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付出更为艰苦的努力，还需要更加真心、真意和更加系统地表达自己对生活的发现，对人生的感悟，写出更好的作品，以报答老鬼这样读者的厚爱。

感谢老鬼，感谢有老鬼这样的读者，老笨才会有更大的写作动力，才会在时间的无情里，做一个有情的过客，才会在写作中，构建和拓展一个更加丰厚美丽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