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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那些花儿(十一):香梦沉酣

前两天花仙子传了两张图到群里,说:去年买的,前两日还是骨朵儿,今早去花园,它竟然全开了,一夜之间就开了,真的是一夜之间呢。

我一看,原来是海棠。

写作社也在谈论海棠。伊秋说,“今年春天的桃红梨白注定要看着你的文章想象了。好想念北京元大都的海棠,还有一个月就开了,不知今年能否看到......期待妹妹文中海棠花开。”

花仙子家的贴梗海棠

我请伊秋发些元大都的海棠欣赏。她说手机存的不多。传了几张,已被惊艳。伊秋随即发了首《红楼梦》海棠诗社林黛玉的《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我俩都喜欢“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句。冀翼喜欢“碾冰为土玉为盆”。说当年读红楼就惊了。

北京元大都的海棠花

苗苗喜欢金代元好问的《同儿辈赋未开海棠》: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元好问这首诗,文字浅易,却含意隽永。高洁芳心,深藏小蕾,不轻易吐露,不与群芳争艳,且让桃李先闹腾春风去。

想起她前几日问我海棠写了没,我说先喝完桃李春风一杯酒。她笑道,且教桃李闹春风,喝完酒再来赏海棠。此诗果然应景。

老家住处门口的海棠

海棠花是我国传统名花,有“花中神仙”之美誉。海棠有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等四种,被称为“海棠四品”。海棠花姿潇洒,美如天仙,人们赞它为“花之贵妃”、“百花之尊”等。

我之前没见过木瓜海棠,心存疑虑,直至在云南见了,那形如贴梗海棠的花萼下,真的夸张地长个木瓜般的果子。而我也才知道,成语“投桃报李”出处的《诗经·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里面的木瓜和木桃都是木瓜海棠的果实。

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都有贵妃之态,那花瓣是渐变的粉中染了水红,娇弱无比,惹人怜爱,总让人联想到春睡。

睡醒的李清照作了首著名的《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句“绿肥红瘦”成了千古佳句。

少时读《红楼梦》,宝黛两位女主角都不是很喜欢。容貌好,性格不足;性格好,心机又深。十二钗里若真要选一个出来,我选史湘云。我喜欢她偏中性的做派,率真,潇洒,才思过人。

曹公将史湘云比作海棠。第六十二回,湘云酒醉眠卧芍药丛,是活脱脱一幅“海棠春睡图”。书里写道:

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磴子上,业经香梦沈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搀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

       泉香而酒洌,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众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湘云慢启秋波,见了众人,又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

这是红楼梦里最美的场景之一。湘云纯真、美丽、憨态可掬的少女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

第六十三回,宝玉生日晚上,众姐妹聚在宝玉处开宴掷花签。湘云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一面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那面诗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

这首诗是苏东坡的《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轼这首诗是根据一个典故而来。

宋代释惠洪所著《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这便是“海棠春睡”的典故由来。

陆游诗云:“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形容海棠艳美高雅。

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又根据这一典故,画了幅《海棠美人图》。并题诗云: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被誉为“国艳”的海棠,应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吧。然完美主义总能找到不足。

宋朝“新昌三奇”之一的彭渊材,说平生有五恨:“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橘太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

曾子固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北宋文学家、史学家、政治家。《宋史·曾巩传》称他为文章上下驰骋,愈出而愈工。一时工作文词者,鲜能过也。

然而彭渊材恨他不能作诗。

张爱玲也曾在《红楼梦魇》里说,平生有三恨:“海棠无香,鲥鱼多刺,红楼未完”。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大到社会,小到个人,皆如此。加拿大音乐家、小说家莱昂纳德·科恩在《颂歌》里写道:

不要沉湎于过去,不要为未发生的事情担心。

......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您若喜欢此文,请点文末“在看”,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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