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朋友们看到这个标题，一定会笑我是“标题党”。其实，我最初准备用的标题是“唯有相思病难治”。这是不是更“标题党”？
读完《包法利夫人》，是绕不开爱情。我虽不喜欢这个“乡村女神”的出轨故事，但是我很喜欢这部小说。福楼拜简直是语言天才，他的作品中的景物描写、心理描写简直是登峰造极。毕飞宇评价说“《包法利夫人》是顶级小说，他的描写几乎就是教材”，我也深有同感。那些细细腻至汗毛的描写，那些幽微到脉搏的刻画，让人不自觉地进入情境中，与人物同呼吸，共命运。不过，我不愿意与人物共命运。
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评价说，“福楼拜秉承医学的冷静，解剖人性。”“他的小说人物都是些不三不四、无可奈何的角色。晚年说：我还有好几桶脏水（粪便），要倒到人类头上。”这部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包法利夫人艾玛显然是“不三不四”的人物。她自己明明有爱他的丈夫夏尔，却一心向往浪漫的爱情与虚荣的满足。一开始只是空想，像望着井中月、水中花一般，只是痴痴地望，不至于茶饭不思、痴心妄想。可是，当她随丈夫参加完侯爵组织的舞会，与风流倜傥的子爵跳过舞之后，欲望之窗就打开了，而且再也不肯关上。“她的心也一样，一经富贵熏染，再也不肯褪色。”（不得不说，许渊冲老先生翻译得好）。她的心是不肯褪色，平凡的人生与琐碎的现实也洗涤不了。于是，她病了。是相思病吧？不是。子爵不爱她，她也不奢望子爵的爱。她得的是抑郁症。爱情的酒糟不断发酵，而桶已经装不下了。
妻子心中“没本事”“不中用”的包法利先生夏尔自然不懂她的心。可是，不忍心见她消瘦下去，便抛下眼前的安逸，让她换个新环境——离巴黎不远的荣镇。在这里，她结识了医药师奥默先生和实习生莱昂。年轻帅气、羞涩内敛又青春四溢的莱昂是个文艺青年，他与艾玛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完全能满足艾玛的浪漫需求。他们携手走过缀满露珠的草地，共同坐在河边看白鹅游来游去，傍晚相依相偎数星星。真是够浪漫的！可是，莱昂意识到自己不能拿大好前程来换爱情，便忍痛离开艾玛。艾玛又大病一场。尽管，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孩子并不能唤醒她的母爱，也不能唤起她对家庭的责任心。就在这时，风月老手罗多夫出现了。他一见艾玛，便决定猎取这可爱的少妇。当然，他成功了。艾玛先是与他勾勾搭搭，再是缠缠绵绵，完全不顾及丈夫的感受，也不在乎旁人的指责。甚至，她要跟罗多夫私奔。然而，她不知道罗多夫有着清醒的“头脑”——爱情不能持久。他要继续游戏人生，他怎么会在艾玛这棵树上吊死。于是，在私奔的前一晚，他给艾玛写了一封冠冕堂皇的“绝交信”——“鼓起你的勇气，艾玛！鼓足你的勇气！我不愿意造成你一生的不幸……”多么“好心的”罗多夫！他的无耻在信的后半段表现得更是淋漓尽致“当你读到这几句伤心话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因为我想尽快离开你，免得我想去再见你一面。不要软弱！我会回来的。说不定将来我们的心冷下来了之后，我们还会再在一起谈我们的旧情呢。别——了——”
我之所以把信的一部分内容摘抄下来，是想给那些幻想浪漫爱情的青年男女们看看。这浪漫的背后是多么残酷的人心。我这篇文章的题目为“我们还能相信爱情吗”，正是出于此番考虑。要说浪漫，还有几个比艾玛与莱昂与罗多夫的“爱情”更浪漫！
可以想象，艾玛看到信后会是怎样的状态。她差点又死过去了。不过，在医生丈夫的细心呵护下，她又活过来了。尽管她也想通过宗教来“救赎”自己，通过照顾女儿来转移注意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说天意弄人也罢，说无巧不成书也好，夏尔又带她去城里了。这次是为了让她看戏，散心。哪知夏尔遇见了莱昂，还把他带到妻子面前。旧情人见面，结果只有一个——旧情复燃。艾玛开始打着去巴黎学习弹琴的幌子，离开荣镇与莱昂幽会。为了满足虚荣心，她开始向裁缝店老板勒合借高利贷。
勒合看中艾玛是条大鱼，把线放得长长的。最后，等艾玛再也没有借债能力的时候，送来八千法郎的借条和法院的传票。艾玛慌了，她开始求莱昂借钱给她。“摧毁爱情的狂风暴雨，其中最冷酷无情，最能连根摧垮的，莫过于借钱。”莱昂懂这个道理，所以扯个谎，逃走了。艾玛不懂。她甚至还腆着脸去求罗多夫……
万念俱灰。她选择了服毒自杀。临死前，她没有念及年幼的女儿，没有念及年迈的父亲，没有念及宽容的丈夫，她想到只是爱情的火灭了，浪漫的梦醒了。如果，她不服毒自杀，也会抑郁而死。这是可以预见的。
艾玛的命运是悲剧吗？说恶人有恶报也不为过。可是，恶人未必真有恶报。艾玛死的那晚，莱昂睡得很好，罗多夫睡得也不错。艾玛死后，莱昂娶了个有地位的小姐，罗多夫继续过快活日子。艾玛当然不是十足的恶人，只是追求浪漫不惜出轨的“傻白甜”，是福楼拜心中的“不三不四”的人，也是“无可奈何”的角色。她有她的梦，她有她的选择，她有她的命！福楼拜又能怎样？她的原型就是这样死的，福楼拜只是“如实”地记录下来而已。
她的命运不算悲惨。悲惨的是她的丈夫夏尔。这个男人被戴了两顶绿帽子而不自知，甚至最终知道真相后，还能原谅他的情敌。谁让他无条件地爱着艾玛呢！艾玛死后不久，他也郁郁而终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人，他有他的命。他那么爱他的妻子，无限欣赏她，宽容她，可是却换不来她的真心，甚至换不来她的回眸一笑。艾玛与莱昂的浪漫爱情一开始是那么美好，后来草草收场又是多么尴尬。艾玛与罗多夫的卿卿我我开始时多么轰轰烈烈，到头来只剩下灰烬尘埃。
我们还能相信爱情吗？
我觉得福楼拜是不信的。木心说：“福楼拜本人是对世界的绝望者，深知人的劣败，无情揭露。”他用自己的作品告诉我们“什么不是爱情”——一时的欢愉不是爱情，一厢情愿不是爱情，攻于算计不是爱情，单向付出也不是爱情……
我想到近日读的毕飞宇的《青衣》《玉米》《玉秀》《平原》，他同样通过女人的困境诠释出“什么不是爱情”——利益的交换不是爱情，门不当户不对的结合难有爱情，自轻自贱的巴结更不会结出爱情的果实。
那么，爱情是什么？我们要在哪里找寻？在《人世间》里，在《战争与和平》里，在《傲慢与偏见》里，还是在我们跃动着心跳的现实世界中？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