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对于“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一句的翻译历来歧见纷出,莫衷一是。其中“礼乐”指礼乐道德没有分歧;本来“野人”、“君子”分别指乡村平民及贤人君子,也没什么可争议的,但因对“先进”、“后进”训解不同,从而也有了不同的解释;而对“先进”、“后进”的释解则更是众说纷纭了。
一类是把“先进”及“后进”作名词解。梁代皇侃认为是指不同历史时期之人:“先进后进者,谓先后辈人也。先辈谓五帝以上也,后辈谓三王以还也。”孔安国、何晏、邢昊、朱熹、张拭等人认为“先进”、“后进”为世代的先辈、后辈。孔安国:“先进、后进,谓仕先后辈也。礼乐因世损益,后进与礼乐,俱得时之中,斯君子矣;先进犹近古风,斯野人也。”清代刘逢禄以“先进”、“后进”区分孔子的弟子:“先进谓先及门,如子路诸人,志于拨乱世者。后进谓子游、公西华诸人,志于致太平者。”另一类是把“先进”及“后进”作动词解。刘宝楠认为“先进”意为先习礼乐,而“后进”则为后习礼乐。又有些学者直接把“进(于)”翻译为“修养好”、“修”、“学习”、“实行”等。孙钦善:“孔子说:'先修养好礼乐的,或者是野人;后修养好礼乐的,或者是君子。’”刘维业:“先进,就是先学习礼乐后做官。这是指没有爵禄的一般人家,野人之谓也;后进,就是先取得官位后学习礼乐,这都是世家子弟。”
以上各家的注解,无论将“先进”、“后进”解作名词还是解作动词,都不能解决一根本的问题:就是“野人”、“君子”在道德意义上指道德水平不同的人,在社会地位意义上指处于不同社会阶层的人。不论“先进”、“后进”是指不同时代、不同世代、受教的先后,甚至先后习学、先后修成、先习后仕或先仕后习,这些都不是划分“野人”、“君子”的标准。若说前一类就是野人,后一类就是君子,这是滑天下之大稽。
以上是把“先进”、“后进”当作一个词来理解的,但在古汉语中“进”有其独自的意义。
《说文·辵部》:“进,登也。从辵,閵省声。”可见,“进”的本义是“登”,为动词。
今学者张诒三在其《〈论语〉“先进于礼乐”章索解》(见《齐鲁学刊》2019年第4期)一文中考察了“进”在《左传》和《论语》中的使用情况,得出的结论是:上古汉语中,“进”的主要意义是“向前走”,只强调“向前移动”的动作,不表示前进到什么地方,不能带宾语。义为“使向前走”时,可以带宾语,宾语是指人的名词或代词。如果是“进献”义,则在上下文中,显示出进献的对象和内容。
其列举作“进献”讲的《左传》中的例子有:
子展执絷而见,再拜稽首,承饮而进献。 (《襄公二十五年》)
楚郄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 (《昭公二十七年》)
国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辕咺进稻醴、粱糗、腶脯焉。 (《哀公十一年》)
我们还可举出以下用例:
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战国策·齐策一》)
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庄子·天运》)
进献,意为向别人献上某物。与之近义的是特指向君主献上物品的“贡献”。而贡献在现代意义上作名词时,是指对国家或公众有益的事。所以,现代意义上的作出贡献就是指对国家或公众作出有益的事,与“进”的古义“进献”相同。
这样,“先进”、“ 后进”就可理解成最先做出贡献与后来做出贡献两种情况。进而可将全章译为:孔子说:“最先对礼乐作出贡献的是乡野平民,后来文人君子将其丰富美化。如果要用,我情愿接受那些原始的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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