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这是【朱小鹿】第68期真实人物故事
我这一生命运多舛，可能源于母亲做的一个梦。
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梦到一个叫花子背着个娃娃，扔到我家后，转身就走。我出生后，母亲感叹说：“我就像是叫花子的娃娃，命硬。”7岁，我出天花，躺床上7天7夜不睁眼睛，滴水未沾，颗米未进。
11岁，我得疟疾，无药可医，此后每年农历六七八三个月，我都会打摆子。那会姐姐在工作，无法顾家，我还有3个妹妹，最小的只有3岁。23岁，我患上肺结核，九死一生，一个病房32个病人，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我75岁时，儿子也因病去世，儿子走时，孙女才十岁。但我从不认命，我心里一直有个坚定的信念，我要活下去。如今，我已到耄耋之年，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会做家务，还能独自出门。他很喜欢帮大伯母背孩子，那样很暖和，相当于穿件棉袄。父亲觉得最难熬的时刻，是孩子吃奶时，把房子从背上放下来，等于“没穿棉袄”，他冷得发抖。母亲的哥嫂25岁时，因病相继去世，也没有留下子女。外公觉得父亲老实本分，虽然家里穷，但只要人靠谱，苦一点，也没关系。家里穷，买不起碳，因为山都是私人的，也不能去山上砍柴，我就去河里洗煤。如果运气好 ，还能捡到大的炭块，拿回家敲碎就能直接用。我力气小，又背着妹妹，一次只能提三瓢猪食，等我去喂猪的时候，猪早就饿了。我一进去，被饿过头的猪掀翻在猪食盆里，我被气哭，妹妹也在哭。厨房和火炉屋隔着一间房子，我要先把空锅从厨房拿过去，再一次舀一瓢水倒进锅里，最后再放红薯、米饭。煮一次饭，我来来回回要跑十多次，才能把所需食材拿周全。作为家里的老二，我不仅要做家务、照顾妹妹们，还得照顾生病的姐姐。我姐姐大我5岁，她有段时间脚疼不能走路，整天躺在床上。我们家的老式门槛有四十公分高，到门槛时，她忘记抬脚被门槛绊倒，我俩都摔倒在地。11岁，我得疟疾，没吃药，每年六七八月份，就一直在打摆子。妹妹以前得疟疾，父母用鸡蛋加蜘蛛的偏方，治好她的病。父母觉得我是叫花子的孩子，命硬，死不了，生病也就这么着吧！一直到11岁，我很想读书，但父母太辛苦，不让我去。幸运的是，我外公知书达理，见过世面，让我答应他一个要求，可以出钱给我读书。外公读书识字，也见过些世面，跟母亲说：“让她去读书吧，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书。”父母也知道读书好，不过家里的事太多，我去读书，就没人干活。当时外公种西瓜，一到夏天，西瓜藤上就长很多西瓜虫。那个年代没有农药，要用竹条把西瓜虫打下来，否则一个下午，西瓜树可能就被虫给吃死。我这个人信守承诺，但凡跟别人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办到。重庆天气炎热，要打西瓜虫时，我都是这边打过去，再从那边打过来，再累都不休息。有次得第二，还是老师判错试卷，本来还是要得第一的。我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干不动重活，但每家都要从生产隊挑粮去公社粮仓。粮食有110多斤种，当时天色已晚，天黑之前，得交过去。我那会才13岁左右，虽然从小没少干农活，但这么重的担子，我从来没挑过。我个头太矮，只能把绳子挽起来一些，挑着100多斤的粮食开始赶路。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爆发出巨大潜能的代价是，身体的伤损。我挑起重担，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一起，就像被重力差点压断的小树苗，又使劲直起来。开始走20多步要歇气，后面只能走8步，到最后，一步一步挪。有个叔叔可怜我，帮我挑上去，回去又帮我担着空的箩筐。当晚回家，我就吐了两口血，母亲得知情况后，说父亲害我。可惜，我再怎么努力，还是拗不过天，四年级时，我不得已辍学。外公冬月二十六走，父亲腊月十四病逝，外公纯粹是饿死的。我记得当时他把几个细小的红薯藏在枕头下，说他老了，吃了浪费，还不如让我们吃。母亲一岁半失去外婆，面对如此残酷的变故，母亲实在无法接受。父亲去世的第三天，母亲在父亲的坟头哭诉，大意是外公和父亲把她扔下。
我当时16岁不到，我想着如果母亲不在了，我既要管妹妹，还得去找吃的，根本忙不过来。我去拉起母亲，并说道：“妈，走，回家去，别怕，还有我。”虽然母亲被我拉回家，但她当时已经心如死灰，没有活下去的意愿。过一段时间后，她带着我最小的妹妹，去水很深的地方，要跳河。“只要你带着三个妹妹，我拼命也要找吃的来养活你们。”我的班主任觉得很可惜，她说愿意给我出学费，但我不能去，我得养家。我白天干生产队的活，晚上干自己家的活，还要做针线，每天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以前生产队土地少，没有女娃娃干的活，我就干男人的活计，挑粪，晒粮食，抽水。“这个通知书我不能接，她姐姐在她这个年纪，早就在干活了。
如果让她去读书，她姐姐要怪我，她在家里，还能帮一下她姐姐。”妹妹初中毕业时，是1965年，我们家因成分问题，她没能继续考高中。因为有个长辈说我家以前有长工（外公），生产队认为我们是地主做派，不应该有读书机会，不让她参加中考。当时赶上十年大环境的变化，抄了妹妹三年作业的同学，因家庭成分好，后来考到一个军队隶属的卫校，毕业后分到北京的一家医院。妹妹辍学回家后，她也承担不起家庭的重担，家里还是我顶着。可能因为之前帮父亲挑重担伤到身体，辍学后过度劳累。我们那间病房，有32人，老的58岁，小的9岁，都是肺结核患者。医生让我买药吃，一瓶1块钱，能吃3个月，我都买不起。我借的5块钱，2块交住院费，3块当生活费，根本没有多于的钱。有个医生每顿2两稀饭都吃不完，看我饭量太大，觉得我吃得比她还多，哪像病人？我有个亲戚的丈夫，也是大吐血，他能享受公费医疗，但最后人也没留住。我死了，妹妹们就会饿死，哪怕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都要活下来。我在住院的时候，重庆第三军医大学的一个实习生，给每人一本书。书中有一篇文章《我对疾病的看法与态度》，是一个前辈写的。文中说，当时正在打仗，前辈大吐血，昏迷不醒，同志们都在给她料理后事。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同志们需要她，丈夫需要她，事业还未成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醒过来后，说要自己走，因为还要打仗，她不能浪费兵力。外面空气新鲜，她心情舒畅，身体越来越好，最后痊愈了。住院22天后，我逃出医院，因为到秋收季节，我要回去干活。回家后，我啥也不想，该吃吃，该干活就干活，不把自己当病人。我最后得知，跟我一个病房的另外31人，一个都没活下来。可能是大家生病，心里害怕，负面情绪又加重病情，最后人也被熬走了。他本来是中专生，但因家庭成分不好，工作地点很偏僻，别人也嫌弃他，迟迟没结婚。我们都算大龄青年，婚后我在重庆，丈夫在云南一个县城上班。娘家那边的生产队认为我是嫁出去的人，干活也不给我记公分。我怀孕时一直在干活，生产前10分钟，都还在地里忙活。医生听后很吃惊，又给我从头到脚好好检查一遍，很确定地跟我说：“你没问题。”到云南后，丈夫之前的存款没有拿出来用，我有骨气，也不主动开口。机缘巧合下，我每月花9块钱请人照顾孩子，自己去煤建公司上班，一天1块钱。第一个月，我拿到13块钱，买毛线给婆婆织毛衣，后来的工资又给婆婆买丝棉衣。婆婆也是可怜人，如果我对她再不好，她这辈子就没念想了。我觉得，作为小辈，我没吃过的，我先给老人吃；我没穿过的，我先给老人穿。老话说，人在做天在看，我现在有健康的身体，我很感恩，不想再计较前尘往事。跟丈夫生活在一起后，他脾气不好，心眼也小一点，在外工作不顺利，回家就朝我发火。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会牙尖嘴利地还回去，有时候我们还会动手。因煤灰漫天，孩子回家时，黑得不成人样，如同一个非洲娃娃。我当时怀孕，也去干搬运活计，一个月六七十块钱，120斤的木薯片，150斤的玉米，200斤的大米都跟着扛过。我能怎么办呢，丈夫的钱大多自己拿着，我要养2个孩子，只能拼命。我孩子上小学时，因条件不好，他们一直都没吃过早点，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初中后，一碗米线7分钱，那会才有钱给他们钱吃早点。最后面条成糊糊状，有的还是半生不熟的，还有的才下锅。孩子出生后，我一直在挣钱，丈夫也有工资，我们家条件还算可以。1984年，当时彩电1037块钱，全县城最先有彩电的两家人，我们是其中之一。别人眼红，认为丈夫贪污，就去告他，段长就把丈夫调走。再加上我也挣钱，所以我们买彩电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丈夫被调回来后，还当上一个小头目，但他的工作却遇到难题。因政策调整，国有企业也要自己挣钱，私人拉货都要付钱，这事就由丈夫负责。为支持丈夫的工作，我问清相关政策后，自己去注册一个公司，也当货主，给丈夫所在的部门交运费。当时国家大力发展，建筑行业很火，我就买红砖、河沙、公分石来卖。三年后，干的人太多，我孩子上高中，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我就回家照顾他们。1990年，连上丈夫的工资，我们家到丈夫退休时，差不多有12万存款。2000年，丈夫得脑溢血，半身瘫痪，不会说话不会动，他的医疗费花掉6万多。他是职工，也只能报6000多的帐，其余都是我们自己出的钱。丈夫生病后，每天6:30-23:00都是我都在医院，晚上是我侄子和小叔子照顾他。有次因一点小事，他抬手给我一拳，我眼睛都被打成熊猫眼。老伴走后，我虽然难过，也知道生死有命，我也无可奈何。我心态好，一个人日子过得不错，背唐诗，练养生功，有时间就出去玩。我以前买过社保，后来每个月都能领工资，一个人过得很逍遥。但2018年，我儿子40岁时因病过世，我备受打击。儿子毕业后在电厂工作，负责在除灰车间检修锅炉，灰尘太大，进去什么都看不到。我孙女出生后，他熬夜照顾小孩，就病倒了，被查出肺部动脉高压引起心衰。我存的钱，一部分给她考大学用，一部分给她结婚用。”我孙女才10岁，我要看着她上大学，看着她结婚生子，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现在，孙女上初中，儿媳很忙，上两份班，亲家母也会跟着照顾孙女。我跟媳妇相处得很好，只是跟我女儿属相不和，我们说几句话就能吵翻天。我女儿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主，不跟我说，也不听我的话。她也很有孝心，是导游，经常带着我出去玩，我去过很多国家。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不想我掺和她的人生，我也不想多管，随她吧！儿子不生病时，我还背诗词，记得130首宋词，800多首唐诗。别人都说我很励志，人生真是徒脚走玻璃地，被命运无数次打入深渊，现在活得逍遥自在。你不管遇到多大的坎，都要坦然面对，一天一天往前过，一步一步往前走。就算坠入深渊，你薅着自己的衣领、扯着自己的头发、揪着自己的耳朵、拉着自己的头皮，也要把自己拉起来。另外，做人要感恩，他人滴水之恩，我终生难忘，总会记得报答。一个人勤劳、善良、心地好，不自暴自弃再难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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